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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亡國后我嫁給了泥腿子在線閱讀 - 第 22 章

第 22 章

    堂屋里人山人海。

    一張方桌前坐了十幾個人, 還有十幾人或蹲或站,李鵲滿面笑容地送著茶水,一口一個哥哥jiejie, 哄得店主們笑口常開。

    一人高的籬笆門外, 被趕出堂屋的李鹍一手燒雞, 一手饅頭,站在牛車前嘖嘖有聲道:

    “乖乖隆地洞……”

    沈珠曦縮著脖子,面前站著面色難看的李鶩。

    “這一車都是什么東西?”李鶩問。

    沈珠曦往他指的牛車看了一眼,依稀辨認出防塵的花布下突出的輪廓。

    “好像是……一套桌椅,一個書櫥和一張短榻, 還有一張新床?!?/br>
    “幾樣木頭家具而已, 老劉頭怎么張口就要我五百八十兩銀子?”

    “可能……可能是因為用的是黃花梨木吧……”

    “那這一車又是什么東西?”李鶩指向第二輛牛車。

    沈珠曦用余光瞥了一眼, 不太確定地說:“可能是……屏風吧?”

    “一扇屏風而已,為什么老陳頭要我四百兩銀子?!”

    “整塊大理石制成的……自然貴一點……”

    李鶩沉著臉,接連拉開了幾輛牛車上的所有花布。

    “你買這個做什么?”他拿起一物。

    “我看家里沒有一盞燈,所以……”

    “白天有日光,晚上有夜光, 你要是還覺得不夠, 老子再給你開十扇窗,就算你實在要買燈——用得著買金底座的燈臺?”李鶩拿著她精挑細選后留下的金座云紋燈,罵罵咧咧道:“這金燦燦亮閃閃的,生怕不遭賊的模樣,你打算擱哪兒?你就不覺得它到我們家, 是委屈了這金燈臺?”

    “……是有點委屈了,所以我還在布莊訂做了一個燈罩, 用的是霞影紗?!鄙蛑殛氐穆曇粼絹碓叫。骸百F是貴了點, 可是透光效果好, 紋樣也好看……”

    李鶩的臉色已經(jīng)極限趨近于廚房那不知傳承了多久的灰燼堆。

    “這又是什么?”李鶩從車里扯出一尊金燦燦的東西,一口氣沒喘上來:“你——”

    沈珠曦看了一眼,嚇壞了。她明明說不要了,怎么店主還是把這送子觀音塞進來了?!

    她見李鶩胸口急促起伏,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樣子,擔心觀音先一波把他送走,忙解釋道:“這是店家強送我的贈品,我都說了不要了——我買的是下面那個佛桌,就算不供佛,拿來放盆景花囊也好呀?!?/br>
    “好好——”李鶩走到后一輛牛車前,說:“這車上又是什么?你后半輩子的所有衣服嗎?”

    “你怎么咒我!”沈珠曦驚恐道:“這只是我這一季的新衣罷了!”

    “那底下這鞋又是怎么回事?”李鶩說:“你是要下地干活還是蜈蚣精在世?這么多鞋子你穿得完嗎?”

    “穿得完,穿得完……”沈珠曦小聲嘀咕:“你總不能叫我一雙鞋子搭配所有衣裙吧……”

    李鶩接二連三地問著車上的東西,沈珠曦的眼神慢慢飄走,最后定格在面前的老牛身上。

    老牛一邊用銅鈴大眼看著她,一邊甩尾驅(qū)趕身邊的飛蟲蒼蠅。它是多么幸福啊,不想聽蒼蠅嗡嗡,尾巴一甩就行了,沈珠曦也多希望自己能有這么一條尾巴,能咻地一聲甩走面前煩人的李鶩。

    “這又是什么?你要開私塾嗎?”李鶩不可思議地看著最后一車滿載的白紙。

    沈珠曦飛快瞥了牛車一眼,耳朵微微紅了,她小聲回答了李鶩的問題,他卻沒有聽見,皺著眉又問:“你說什么?你真要開私塾?”

    “……是廁紙!”沈珠曦紅著臉提高了音量:“我再也不用干屎橛了!”

    “拿紙來擦屁股?”李鶩瞪大眼睛,像是聽見了世上最難以置信的話語?!澳惘偭??縣老爺都還在用干屎橛,你竟然要用寫字的紙來擦屁股?”

    “你說廁紙不行嗎,為什么偏要說擦……說那個!”沈珠曦臉色越來越紅。

    “不行,這紙不能要!”李鶩咬牙切齒道:“有干屎橛為什么不用,你又不是宮里的皇后娘娘!”

    “不行,必須要!”沈珠曦見他態(tài)度堅決,也顧不上顏面了,含著哭腔說道:“我屁股疼!我屁股都破皮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用干屎橛了!”

    沈珠曦撲在一車廁紙上,雙手大開,保護著她的生命。

    她含淚道:“我不能沒有廁紙,不然你就把我一起送走吧!”

    李鶩站在原地,深沉的眸光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你知道我現(xiàn)在想什么嗎?”

    “……想什么?”沈珠曦哽咽道,杏眼中淚光閃爍。

    “我想在你頭上開天窗?!崩铤F咬牙切齒道。

    李鶩讓李鵲把屋里的店主們都叫出來,重新商議訂貨單子。

    “這些家具,都給我?guī)Щ厝?,不要花梨木的,給老子換點平常人家用的好木頭過來。老劉頭,你要是敢給老子摻雜木進去,別怪我?guī)藖砟慵易隹??!?/br>
    “誰他娘放的送子觀音?拿著滾!少拿垃圾糊弄老子,去了這送子觀音,重新把佛桌報價給我,坐地起價的小心我送去你見佛祖!”

    隨著李鶩的重新分配,店家們臉上紛紛愁云籠罩,有那不死心的剛想開口,李鶩一個眼刀就甩了過去:“我還沒計較你們糊弄老子女人的事——怎么著,看見肥羊就挪不動道了,也忘記這肥羊從哪家出來的了?”

    那心有不甘的店家默默低下了頭。

    李鶩罵了半晌,終于輪到金銀樓的牛車和河柳堂的牛車。

    “這衣服和鞋,你自己去選一半出來,其他的不要?!崩铤F扭頭看向眼巴巴望著幾輛牛車的沈珠曦。

    沈珠曦不情不愿地走上前,看著車上的衣物下不了手。

    只留七八件衣裳,怎么夠她穿啊?沈珠曦委屈極了,哀怨地看了眼一旁的李鶩。李鶩沉著臉站在那里,鐵石心腸,不為所動。

    李鴨!李鴨!氣死她!

    她含淚舍去了一半新衣新鞋,接著,就是河柳堂的那一車廁紙。

    沈珠曦站在一車廁紙前,想到自己又要用干屎橛刮自己屁股,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母妃,你為什么獨留孩兒在這人間受苦啊?

    “行行行……先留半車,別的你帶回去?!崩铤F一副頭大的樣子。

    河柳堂的掌柜臉色一下明亮起來,響亮地哎了一聲。旁的慘遭退貨的店主則羨慕不已地看著他。

    一聽這話,沈珠曦的眼淚就止住了。

    只要廁紙還在,希望就還在。

    之后,就是結賬的時候了。

    李鶩黑著臉走進堂屋,半晌后,黑著臉走了出來。各個店主排隊到他面前領錢。

    “李老板恭喜發(fā)財,下次再來?!焙恿玫牡曛餍€了老臉,伸手捏住李鶩手里嬰兒拳頭大小的一塊銀子,扯了扯,沒扯動,再扯,還是沒扯動。“李老板,你……松手???”

    河柳堂的老板再次發(fā)力,終于從鐵青著臉的李鶩手里扯走了銀疙瘩。許多店主都朝滿面紅光的河柳堂掌柜投去了羨慕嫉妒的眼神。

    幾輛牛車陸續(xù)遠去了,沈珠曦和李鶩一同看著遠去的牛車,他們各有所思,但眼神都那么渴望,一個是渴望他消失的銀子,一個是渴望她失去的貨品。

    李鶩背著手,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沈珠曦。

    “屁股紙我給你留下了,旁的也留了不少?!彼抗馍畛粒骸澳阋窃俳o老子一聲不吭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沈珠曦連忙搖頭:“絕對不跑了!”

    “布莊的蝦子布還沒退,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布莊退掉?!?/br>
    李鶩不等她說話,轉(zhuǎn)身進了院門。

    他走到廚房里,從角落的柴堆下扒拉出一個小壇子,這里面都是趁京中戰(zhàn)亂,發(fā)死人財?shù)脕淼你y子,原本里面裝得滿滿當當,現(xiàn)在卻只剩下幾粒碎銀。

    他望著空壇子思考人生的時候,李鵲的聲音從身后響了起來。

    “大哥真要留那么多東西?”

    “……算了,錢沒了再掙就是?!崩铤F說:“這冤家就是撿回來克老子的,沒那個命卻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br>
    李鵲笑瞇瞇道:“我看大哥被克得挺開心的?!?/br>
    “……你皮癢了?”李鶩一個眼刀橫掃過去。

    李鵲安慰道:“大哥不妨往好處想,我們?nèi)值軇偨Y拜那年,大哥還曾對我說過,日后要做大事,娶公主——如今不也算完成一愿了?”

    “你是真的皮癢了——”

    李鶩撿起燒火棍起身,李鵲兩腿生風,一溜煙地先跑出了廚房。

    “大哥今日繁忙,弟弟我就先走一步了。哥哥大婚之日弟弟再來拜賀!”

    李鶩在廚房里呆了一會,踱步來到臥室的竹簾外。

    “沈珠曦。”

    里邊沒聲兒傳來,他習以為常,撩開竹簾就進了臥室。果不其然,那呆瓜又在床上獨自垂淚。

    李鶩嘆了口氣,走到床尾坐下。沈珠曦翻了個身,用后背對著他的視線。

    “老子都沒哭,你哭什么?”李鶩說。

    “你有什么好哭的?!?/br>
    “我馬上就要娶個睡金床坐金椅的公主回家,還不能哭?”

    沈珠曦破涕為笑,說:“我又沒要金床金椅?!?/br>
    “那我還得多謝你了?”李鶩說:“你起來,看著我說話?!?/br>
    “我不起來。”沈珠曦賭氣道。

    “你起來?!崩铤F拉著她的手臂,輕而易舉就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

    李鶩瞧著她,她卻依然不肯看他。那雙清澈烏黑的杏眼被淚水洗滌,長睫上還沾著楚楚可憐的淚珠,每次眨眼,淚光就會閃爍一次,動人心弦,璀璨生輝。就像他第一次見到她那樣,她被困在書櫥里,眼含熱淚,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好像他是她生命里的唯一依靠。好像離了他,她就沒法在世間活下去一樣。

    現(xiàn)在他是徹底明白了,這呆瓜離了他,是真的沒法在這殘酷的世間活下去。

    她從前是怎么生活的?為什么一點一滴都沒有被生活的墨跡沾染?

    李鶩說:“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但不是現(xiàn)在?!?/br>
    沈珠曦慢慢抬起頭來,哽咽道:“那是什么時候?”

    其實,沈珠曦已經(jīng)沒那么想要那些東西了。那些東西就算再好,又能比得上她宮中之物嗎?她傷心,無非是覺得李鶩駁了她的面子,出言反爾,說話不算數(shù),那些店主該怎么想她???

    可是現(xiàn)在想想,她也是光顧著去看材質(zhì)和式樣了,連價都不問就買了太多,為她付賬的已經(jīng)不是傅玄邈了,是一個民間最平凡不過的泥腿子,她怎么能奢望一個泥腿子,來滿足一個公主的愿望呢?

    更何況,李鶩雖然沒能給她所有想要的,但他也給了她以前從來沒有的。

    落淚時還能被人安慰這樣的事,沈珠曦從前想都沒有想過。原來有一個人在自己難過時哄一哄,心里的生氣和難過,這么容易就會消了。

    “不久以后。”李鶩用毫不懷疑的語氣說:“別人有的,你都會有。你信我嗎?”

    沈珠曦看向他的眼睛,李鶩的眼睛,是她見過的最有神采,最有力量的。這種眼神,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泥腿子身上呢?

    他或許會小有成就,但又能怎么樣?他的成就,在父兄甚至傅玄邈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無論他如何追趕,他的出身已經(jīng)局限了他的一生,她想要的,他根本給不了。

    然而,沈珠曦卻點了點頭,忍不住笑了。

    “……我信你?!?/br>
    “還有……”李鶩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

    “還有什么?”沈珠曦疑惑地睜大眼。

    “還有,別一個人躲著偷偷哭。有什么事你告訴我,我能解決的給你解決,不能解決的想辦法給你解決?!?/br>
    沈珠曦一愣,不由自主道:“為什么?”

    他把手心蒙在沈珠曦帶有淚珠的雙眼上。她的視野黑了下來,眼皮上暖暖的,李鶩無奈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真是個呆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