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br>
    明淺謖此時卻道：“敬世子身上都是血，不知可有哪里受傷,先召太醫(yī)診治，稍后再回王府也不遲?！?/br>
    楚靜忠仍是冷冷拒絕了：“不必麻煩太醫(yī)了，小傷而已，王府也有大夫。丞相還是先關心萬歲情況，遣個人稟皇后前來侍疾罷?！?/br>
    明淺謖不由一噎,惱怒地瞪了眼楚靜忠，終是自己走到楚棲面前，再三確認他的傷勢，“真的無礙？”

    楚棲勉強支起一個笑容：“別人的血罷了，多謝丞相關心?！?/br>
    明淺謖道：“添幾個衛(wèi)兵護送罷，如若不然，去我明府也是好的，見到遙遙總歸定心許多。”

    楚棲真心笑著頷首。

    離去前，他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身后景象。明淺謖帶來的衛(wèi)兵清理著殿前狼藉，又整合數(shù)列，搜尋宮中可能殘存的刺客；值夜的太醫(yī)已經(jīng)趕到，揣著藥箱子匆忙跑進殿內(nèi)；劫后余生的內(nèi)宦宮人卻仍舊愁眉不展，壓低聲音啐罵著羅氏父子。

    此時已近子時，夤夜月華最是盛亮，于空中傾瀉而下，楚棲看著自己身后的一道長影，卻無由來覺得遍體霜寒。

    闕月纖纖照影歸，雖然中秋月亮其實很圓，但他確實忘不掉今夜了。

    ……

    楚棲思索了一番，終究還是沒去明遙那兒。他回敬王府后也沒叫大夫，而是直接關了房門，讓凌飛渡現(xiàn)身。

    凌飛渡除了有些久戰(zhàn)脫力外并無大礙，但看楚棲的眼神卻微微變了，總忍不住瞥向他肩胛處。

    楚棲知道他在震驚什么，卻也沒法子解釋，只得岔開問道：“方才我不曾注意，現(xiàn)在卻想起件事。——青黎衛(wèi)隱于宮中暗處，羅冀帶來的黑甲衛(wèi)兵怎可能逃過你們的視線？”

    凌飛渡略一垂眸，也不掩飾：“是早發(fā)現(xiàn)了?！?/br>
    “……為何不稟報？”

    凌飛渡靜靜凝視著他，終于開口：“主人心里不是已經(jīng)有答案了嗎?！?/br>
    “……”

    “太皇太后久臥床榻，不好起身。陛下為盡孝道，為太皇太后找了支百余人的大戲班子入宮。但其實她看了不到兩場就嫌排的戲膩味無趣，挑了通刺，將他們趕走了?！绷栾w渡難得說了一長段話，聲調(diào)卻依舊毫無波動，“放他們出入的是玄武門的金吾衛(wèi)，至于有無被提前知會過——”

    “停?！背驍嗟?，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煩悶的情緒，“……退下吧，此事不要再與別人提起了?！?/br>
    凌飛渡退下后，楚棲喚人抬進一個浴桶。他坐在熱水里，讓水流洗去他身上的污垢與內(nèi)心的疲憊，卻很難不思量許多，關于今夜，關于未來。

    他不知道柳戟月到底在盤算什么，自己又在他心里占據(jù)著怎樣的地位，只覺得現(xiàn)在正行走在一塊不知厚薄的玻璃上。假如碎裂，迎接他的可能是溫柔的羽毛與松軟的云朵，但也有可能是刺骨的冰水與不見底的深淵。

    ……所以說回京真是太難了。

    此后一夜未眠。

    然而與此同時，摘星宮亦燈火通明。

    楚靜忠處理完宮變之事——羅冀與羅縱一并收押進了天牢，其余黑甲衛(wèi)兵與部分當值羽林衛(wèi)直接立地處決——這才回到了紫微殿。他看著立在殿前檐下的明淺謖，撇頭問道：“陛下睡了？”

    “嗯。”明淺謖垂眸片刻，終是壓低了聲音，“其實我……早就察覺到羅冀的不對勁了。自從陛下收了他一半兵權，他便明里暗里做著動作，我也因此時刻做著準備，當今夜有人通傳摘星宮進刺客時，我便立時帶人前來。只是想不到，羅冀竟如此膽大包天，還是讓圣上受了驚?！?/br>
    “此事與你無關?！背o忠冰冷的視線望向殿內(nèi)，“……有人要算計，你防也防不住的?！?/br>
    “幸好陛下無事?！泵鳒\謖閉了閉眼，復睜開時，才掩去了之前的愁緒，稍顯輕松了些，“許多年未見世子了，他倒與你一點不像。”

    “不像我是好事?！背o忠淡淡道。

    明淺謖本欲失笑，可再品味一番，卻點了點頭：“也對，世上只要有一個敬王，就足夠攪得廟堂天翻地覆了。”

    楚靜忠沉默。

    良久后，他終是瞥了一眼明淺謖的側顏，仿佛隨口提醒：“你既然仍是不敢進紫微殿，去旁側太微殿或勾陳殿合個眼也是好的，還想在這站到天亮嗎？”

    明淺謖的手微微一顫，“臣子禮節(jié)，無詔不得留宿，我也不像敬王那般可以隨心所欲?！?/br>
    楚靜忠哼了一聲，徑自踏入紫微殿，隨手一揮，“回去吧，我陪著陛下?！?/br>
    “靜忠?！?/br>
    楚靜忠腳步一頓，卻并未回頭，他身后明淺謖的神情似有一瞬的慌亂，仿佛想要確定什么答案：“陛下是仁慈的君主，會成為明并日月的賢君，對吧？我從小看著他長大，更教他為君之道，他也從不令我失望，所以……他一定不會——”

    楚靜忠直截了當?shù)卮驍嗨骸柏┫啵瑹o詔不得留宿，你該回去了?！?/br>
    他靜靜等了會兒，直至聽見背后之人離去的聲響，才繼續(xù)邁著步往殿內(nèi)走去。

    心中卻忍不住嗤笑一聲，明淺謖果然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天真。

    紫微殿內(nèi)只有隱隱綽綽的燭火光亮，內(nèi)宦宮人大氣不敢喘地跪在地上，原本應該睡了的皇帝卻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手里正喂著一只挑染紅毛的鴿子。

    敬王揮手讓人全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