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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駙馬傾城在線閱讀 - 第53節(jié)

第53節(jié)

    “我最近在減rou,你又不是不知道,”顧樂飛哼了一聲,一屁股坐靠在榻上呼哧呼哧喘氣,拼命拿扇子給自己扇風(fēng),“你倒好,一大清早就上門擾民,我今日的鍛煉還沒做完呢。”

    說著他換了一個靠著更舒服的姿勢:“仔細(xì)說清楚,怎么決定跟著韋愷去打南詔了?是你主動要求還是韋愷推薦?封你什么官職,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兵吧?你父親母親允許了么?刀劍無眼,戰(zhàn)場兇險,此去很可能回不來,你到底想清楚沒有?此時還有反悔余地,若等大軍開拔你再反悔,那就是逃兵了,要受刑的?!?/br>
    顧樂飛開口便是一串現(xiàn)實至極的問題,完全沒有半點(diǎn)“男兒就該馳騁沙場殺敵”的豪邁之情,那雙烏黑的眼珠和以往一樣透著冷靜甚至是冷酷的光。

    齊熠本來就心情沉重,被他這一串問題打擊得連頭都抬不起,嘆氣道:“堪輿,你是知道我的,弱冠那年,父親給我取字‘守成’,我不喜歡,給自己取了一個號‘問邊’。寧愿聽別人叫我的號,也不稀罕那個字。”

    “馳騁沙場,是我從小的夢想。以前不懂事,以為講義氣、打抱不平就是好的,為此沒少跟人動手,后來進(jìn)了十六衛(wèi),跟著大長公主晨練夜練、日練月練,方知為兵為將不是容易的事,平時流汗,戰(zhàn)時流血。此去南詔,說不定就真落了一個馬革裹……”

    “齊熠!”顧樂飛打斷他要說完的那個不詳詞語,蹙眉道:“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去!”

    “我不想一生便如此碌碌無為,在十六衛(wèi)中混日子啊,”齊熠撓了撓頭,苦笑道,“我文不成武不就,雖掛著嫡子名頭卻是庶子出身,家中有大哥繼承爵位,我本就不重要。只要乖乖不鬧事,衣食無憂是肯定的,但我不想如此庸庸碌碌過完一輩子……人都是要死的,我想在死之前,起碼該證明自己是有價值的?!?/br>
    “堪輿,說句實話,有時候真羨慕你。你從來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現(xiàn)在這么拼命恢復(fù)原來的模樣,是想要配得上殿下吧?的確,憑你少年時的容姿,比起高崢來也不差分毫。嘿嘿,你還記得咱們重逢的那個賭坊嗎?那天……”齊熠好像打開話頭就收不住了,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顧樂飛在一旁聽著,沒有打斷他的意圖。

    他想他能夠明白齊熠內(nèi)心的惶恐和不安。

    三個在鎬京的高門子弟圈中不受待見的人,他、齊熠、單奕清,三個人個性不同,別人看上去卻都是爛泥扶不上墻。而他們心里其實都有著一股子氣,一股子執(zhí)拗的信仰,相信自己是正確的。

    如今,因為司馬妧的緣故,他選擇了最艱難兇險的一條路。

    而單奕清遠(yuǎn)在河北治水,充分發(fā)揮他在這方面的卓越才干。

    唯有齊熠,他在南衙十六衛(wèi)中每日訓(xùn)練、職崗,按部就班,平平淡淡,找不到未來。

    討伐南詔一戰(zhàn),便是他為自己尋找到的未來。

    顧樂飛沉默著聽他嘮叨,沒有再勸阻好友放棄。他清楚,齊熠之所以說這么多,是因為心里很怕,前途未卜,所以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知道他很快要隨大長公主奔赴災(zāi)地,害怕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故而才一大清早就趕來。

    少年終歸是要長大的。那個沖動義氣又很鬼靈精的齊三郎,眼看著也要長大了。

    顧樂飛輕輕嘆了口氣:“戰(zhàn)場刀劍無眼,到時候機(jī)靈點(diǎn),別傻乎乎往前沖,保命最重要。”

    齊熠望著他嘿嘿笑:“我是想立功的,哪能不拼命?”

    “沒說不讓你小子立功,不過功勞也得有命才能受著?!?/br>
    “你老勸我保命,當(dāng)心被大長公主聽見,說我懦夫啊?!?/br>
    顧樂飛揚(yáng)了揚(yáng)眉,帶著調(diào)侃的語氣道:“妧妧如果不懂得保命,估計也混不到‘定國’這個封號。不若一會你去見見她,讓她給你傳授幾招?”

    齊熠連連擺手:“別……那、那多丟臉啊。”

    顧樂飛笑了笑:“不過說笑而已,但你既然要去打南詔,走前見見她,總歸是有好處?!彼麤]上過戰(zhàn)場,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司馬妧卻能給予齊熠最實用的建議,讓他更快適應(yīng)戰(zhàn)爭。

    “那、那倒是……”齊熠撓了撓腦袋,忽然變得局促起來:“堪、堪輿啊……其實,其實還有件事我想、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幾時變得和飛卿一樣說話結(jié)巴了?”

    “因為、因為有點(diǎn)不好意思……”齊熠嘿嘿傻笑兩聲,扭捏道:“那個……你meimei還沒許人家,對吧?”

    顧樂飛眉梢一挑,胖胖的臉上居然顯出幾分凌人的氣勢:“你小子,想娶晚詞?”

    “呃,呃,也不是現(xiàn)在啦!不是,我不是說不想娶她,是想等我軍功在身,打仗歸來再、再……小白,成、成不成啊?”齊熠低著頭,偷瞄兩眼顧樂飛的表情,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居然有幾分毛腳女婿見丈人的滑稽感。

    顧樂飛鎮(zhèn)定地繼續(xù)問:“你何時打上晚詞的主意的?她自己知道么?”

    “也、也沒有啦……我沒跟她說過,就是覺得……覺得女人很麻煩,如果這輩子一定要娶一個女人,那除了大長公主……小白你別瞪我,我開個玩笑而已。如果一定要娶妻,我就覺得顧晚詞不錯,”齊熠一緊張就又開始不自覺話癆,“而且我也沒想現(xiàn)在娶她,等我拿下軍功凱旋娶她,高頭大馬迎娶,多威風(fēng)啊是不是?如果,如果我真的一不小心嗝屁了,那就當(dāng)今日的話沒說過,她另外嫁人便是,別讓她知道今日的事。你看看啊,其實我條件不錯,就是年紀(jì)大了,不過我一個通房也沒有啊。你家晚詞呢,年紀(jì)也大了,脾氣也不怎么好,眼光還高。想找個比她年紀(jì)還大又身家清白有才德的男人不容易,看來看去,不也就我最……”

    “你才年紀(jì)大了!”

    “你才脾氣不好!”

    憤怒的女聲從天而降,只聽“嘩啦”一聲,齊熠被澆了一個濕漉漉,他愣了一秒,然后猛地跳起來直扇衣服:“燙燙,好燙好燙!”

    齊熠背后那個早上來公主府幫忙打點(diǎn)行李、而且親自端煎好的茶湯給哥哥送去的賢惠meimei,叉著腰,怒目圓睜,氣得雙頰緋紅。只見她將手中空空的碗扔給身后的侍女,朝燙得跳腳的齊三公子連啐兩口:“呸!呸!活該!”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跑了。

    齊熠瞠目結(jié)舌,呆呆望向顧樂飛:“她、她怎么在這啊……看見她在我背后,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聲,太不仗……”

    顧樂飛笑著打斷他:“與其在我這里說些有的沒的,還不快去追她?明日我和殿下離開公主府后,你想再見她可就難了?!?/br>
    齊熠一呆:“呃,說、說來也是……那個,那個顧小姐啊,等、等我一下!”他濕著半身衣服,慌慌張張奪門而出,朝顧晚詞的方向去了。

    顧樂飛瞇著眼睛朝齊熠去的方向望了望,忽而有些羨慕,雖然不知道齊熠此去能否示愛成功,不過起碼晚詞已知道他的心意,這便是件大大的好事。

    唉,不像他,連對大長公主說聲喜歡都不敢,只怕自己如今模樣配不上她。即便她那么喜歡胖嘟嘟的他,卻也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同床共枕?

    深感前路漫漫的駙馬爺突然間好想自家公主殿下,很想看看她現(xiàn)正在做什么,于是起身理了理衣服,又羨慕又心酸地往公主府的東邊去了。

    ☆、第72 章

    顧樂飛本來是要去找司馬妧的,不過走到半路就被匆匆跑來的佳肴截住。

    “公子,高崢又來了!”

    美味佳肴和顧吃顧喝交接貼身侍從工作時,兩人的前輩傳承的一條重要經(jīng)驗就是:“高崢來了”等于“狼來了”。

    自家公子很討厭這個情敵的。

    故而一從門房那兒聽到這個消息,佳肴就急匆匆過來稟報。不出所料,自家公子瞇了瞇眼,心情果然十分不悅:“他來做什么?大長公主去見他了么?”

    “并未,”佳肴喘了口氣,“高大人沒有打算進(jìn)來,只是送了一個漆盒。”

    “那漆盒呢?”

    “門衛(wèi)給、給殿下送進(jìn)去了。”

    顧樂飛冷冷地瞥他一眼:“這么多年在外頭跑,胃口大了,腦子卻越來越小?!?/br>
    看樣子是不高興了。佳肴很委屈,他又不能時時刻刻盯著大門,能這么即時知道這個消息已經(jīng)夠機(jī)靈了。

    顧樂飛一面往司馬妧那兒走,一面問他:“高崢?biāo)屯陽|西就走了么?”

    “這個……似乎還在府外?!?/br>
    顧樂飛又是重重一哼。

    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死皮賴臉討人嫌。

    高崢的確是在公主府外等著,他安靜地盤膝坐在馬車內(nèi),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只是純粹不愿離開而已。

    父親并不知道他來了這里。自父親辭官之后,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溫和了很多,父子倆的關(guān)系也有所增進(jìn),司馬妧要和高延一起去兩道賑災(zāi)也是父親告訴他的。

    高崢隱約覺得,父親現(xiàn)在并不反感他和司馬妧有所交集,雖然不鼓勵,卻也不阻止。

    他不知道父親這種改變從何而來,只能猜測和前幾日父親心腹秘密前往公主府的事情有關(guān),似乎司馬妧和高延之間達(dá)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默契或者交易。

    高崢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他只想這樣不遠(yuǎn)不近地注視著她便好。

    高崢清楚自己是個沒有多少野心、沒有多少能力也不通官場規(guī)則的人,他能在太仆寺干很久而不挪窩,并且自己也安定于這種狀況。而司馬妧卻是那么耀眼地努力前進(jìn)著,她不受皇帝喜愛,卻總是要風(fēng)風(fēng)火火干出一些事情來,比如訓(xùn)導(dǎo)南衙十六衛(wèi),比如此次賑災(zāi),他甚至覺得征南詔的人選本來也應(yīng)該是她才對。

    不管那個口頭婚約是否早已作廢,高崢都覺得一個如此無能的自己本來就是配不上她的。

    他只要這樣不遠(yuǎn)不近地注視著她便好。

    那個漆盒里沒有什么值得顧樂飛警惕的東西,只是一封簡短的囑咐她路上小心的信,以及幾個他從太醫(yī)那里問來的避瘟藥方。此外還有一些高家所藏的珍貴藥物,什么續(xù)命保氣之類的藥丸之類,還有治外傷的藥膏,高延擔(dān)任尚書令多年,這些禮品也收了許多,反正放在家里也無用,他便不管有用無用、亂七八糟收集了許多送來。

    不然,總覺得不安心。

    畢竟她要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

    高崢不是一個愛遠(yuǎn)行的人,他從來沒有去過河北河南兩道,不知道那有多遠(yuǎn),黃河決堤后的災(zāi)地又是什么樣子,不過想來一定很亂。她一個女子只帶數(shù)百兵士過去,總歸是該小心的。

    那么,東西送完了,他卻沒有命馬夫駕車離開,反而在她的府門外遲遲不走,是想等待什么呢?

    也許,只是想等她一個感謝的口信,或者運(yùn)氣好,能看她一眼。

    其實高崢對司馬妧的了解不多,畢竟兩人長大后的見面只是寥寥幾次,還都有外人在場。不過這并不妨礙司馬妧成為他的紅玫瑰、白月光,也許高崢對她的許多印象都只是自己美好的想象,可是對生活平靜無波的他而言,這些美好的想象是十分重要的。

    當(dāng)顧樂飛看到漆盒中滿懷關(guān)心之情的瓶瓶罐罐與信件之時,心里立即化成一片nongnong的醋海,醋海翻波,酸得冒泡,酸泡泡咕咚咕咚從肚子一路往上冒,冒進(jìn)喉頭,冒出嘴巴,使得顧樂飛連說話也是酸溜溜的:“高崢倒是想得比我還仔細(xì)周到?!彼惨屧S老頭給他開幾個方子,尤其是治瘟的。

    司馬妧拿著這封信,不知如何是好,見小白出聲,便以求助的目光望著他,詢問道:“這……怎么辦呢?”

    自上次公開回絕高崢的好意,她便以為此人對自己已經(jīng)死心,卻沒有想到他會在自己出行之前再次送東西來。

    司馬妧從未有過“執(zhí)著的愛慕者”這種體驗,只是直覺慌張不知所措,既覺得應(yīng)該退回,又覺得抹了高崢的一番好意,著實殘忍。

    左右為難的大長公主輕輕嘆了口氣:“他是個好人……”

    這下顧樂飛連目光都是酸的了:“那么,這些東西,你到底收不收?”

    他的口氣不善,司馬妧聽了出來,抬頭看他:“小白,你生氣了?哦,對,我都忘了,你不喜歡高崢。我只是覺得他一片好心,拒絕了未免太過冷酷,畢竟……算了,既然你生氣,那把這些東西連同漆盒一起退回去罷?!?/br>
    “都是好東西,干嘛退回去,”顧樂飛別扭地一屁股坐到她旁邊,對那些瓶瓶罐罐翻翻揀揀,越看他說話的醋味越濃,“高大公子還在府門前眼巴巴等著呢,你不去見一見他?畢竟人家一片好心,拒絕了未免太過冷酷?!彼阉抉R妧的話原封不動重復(fù)一遍。

    司馬妧注視著他不悅的神情,眨了眨眼,莫名地覺得這樣的小白特別可愛,讓她心情頗好,便干脆撲了上去抱住他:“小白,你真的不高興啦?我把它們都退回去便是,好東西也不稀罕?!?/br>
    “我并非不高興,只是覺得……”顧樂飛頓了頓,輕嘆口氣,轉(zhuǎn)過頭去對著她:“只是覺得不應(yīng)該有別的男人對你……比我對你更好?!?/br>
    他轉(zhuǎn)過頭的時候,因為司馬妧離得過近,他的嘴堪堪擦過她的臉頰,在她的肌膚上留下自己說過話的熱氣。

    顧樂飛明顯地感覺司馬妧的身體短暫地僵了一下。

    其實他自己也愣了一下,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長期對自己這樣摟摟抱抱,這種不小心擦到碰到的事情早該發(fā)生。

    直到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了一次,明顯是他命不好。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顧樂飛心一橫,再次把嘴巴往她臉頰上貼過去,口里哼哼唧唧還在冒酸氣:“有我對你好便足夠了,就算我現(xiàn)在做得不夠,以后還能再接再厲,他高崢?biāo)銈€什么東西……”

    嘴巴貼上去的時候,他的鼻尖也碰到了她的臉頰,因為大半年以來持之不懈的保養(yǎng),司馬妧臉上的肌膚已經(jīng)抹除風(fēng)霜留下的痕跡,變得非常嬌嫩細(xì)膩。顧樂飛心生歡喜,便禁不住拿鼻尖在她的臉頰上蹭了蹭,鼻中噴出的熱氣也熱乎乎灑在她臉上。

    司馬妧整個人完全徹底呆在原地。

    這對她而言,大概就如一直抱在懷里揉揉捏捏、不會反抗的人形抱枕,突然活了還反把她抱在懷里親親摸摸一樣震撼。

    反感嗎?

    司馬妧問自己。

    不反感。

    這是身體給出的答案。

    抱了那么久的人,那么熟悉的氣息和觸感,怎么可能反感?

    我果然最喜歡小白了。司馬妧愉悅地瞇了瞇眼,并沒有、或者說刻意避開思考“不反感”的所代表的意義。而是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雙臂用力把貼著自己的人rou團(tuán)子使勁一箍,勒得顧樂飛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diǎn)憋死,她自己則很開心地宣布:“那小白說怎么辦便怎么辦罷!”

    于是,理所當(dāng)然的,苦等在府外的高公子沒有等來司馬妧的任何口信,更沒能見到她本人,只等來了空空如也的漆盒和他最討厭的顧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