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秦駟俯下身,輕松地抱起他。 往常秦駟做這個動作,傅欽燁肯定要惱怒起來的,可是今天,他連惱怒的力氣都沒了,在秦駟的臂彎里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嘟囔道:“抱就抱吧,反正是朕的皇后。” 倒像是自暴自棄了一樣,還舒服地哼哼了兩聲。 秦駟看的失笑,將他抱到一旁的矮榻上。傅欽燁一閉眼,睡死了過去。 秦駟看了一會傅欽燁的睡顏,轉(zhuǎn)身回到案幾前,拿起上面還未合上的奏章,逐字看起來。 傅欽燁沒睡多久,不過大半個時辰便醒了過來,好歹是休息了一陣,他也精神了不少。 他一眼便看見正坐在案前的秦駟,她的坐姿十分嚴整,腰挺背直,大開大合,那椅子倒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傅欽燁走到秦駟身后,看見她正在用朱砂筆在一份奏章上勾勾畫畫,他只看了兩眼,便驚詫道:“這是什么?” 秦駟頭也不抬地道:“大澇之后必有大旱,還有瘟疫橫行,這個人說對了三成,但他提出的方法卻還有很多漏洞,其中一個,就是攔不住官鼠,反倒便宜了那幫污吏?!?/br> ☆、第17章 【一七】 第11章 傅欽燁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父皇在位時尚且不能盡除貪官污吏,這一時間,朕想要查處貪官,更是不易?!?/br> 秦駟抬眼看他,聲音帶著股涼氣:“為何最開始上報連天大雨時你不理會?” “江西的天氣向來如此,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大雨連天,誰知這一回卻成了災(zāi)患?!备禋J燁說完,突然覺得怪異,他怔忪片刻道,“你怎么會懂這些?” 秦駟的手微微一頓,聲音低了一些:“以前讀過一些關(guān)于這方面的書罷了?!彪S后她又說道:“你打算怎么辦?” 傅欽燁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一回出事的不僅僅是江西,還有糧倉之稱的太原,但江西災(zāi)情更險,如今只能派兩個得力的大臣,一路押解災(zāi)餉,親自去江西太原賑災(zāi)救民了。可是……”但他眉頭皺著,顯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秦駟不追問下去,而是伸手拿出了其中一個奏章:“為什么災(zāi)患未起,已經(jīng)有動亂橫行?” 傅欽燁搖搖頭道:“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有幾回,不過今年趕上了天災(zāi)而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當(dāng)?shù)氐墓賳T已經(jīng)鎮(zhèn)壓下去,例行上報而已?!?/br> “你倒還真是心寬?!?/br> 傅欽燁干笑一聲,從秦駟手中拿出奏章:“你先回去吧,等這回的事情結(jié)束,朕再去看你?!?/br> 秦駟卻沒理會他的話,她轉(zhuǎn)臉望向傅欽燁,伸出一只手來摩挲他的臉:“你要注意身體?!闭f完又略有些深意的道,“賑災(zāi)救險固然重要,但你要擔(dān)心的恐怕不止這事?!?/br> 傅欽燁撥開她的手,頹喪地道:“別鬧了,快回去吧,若是劉愛卿來了,恐怕你少不得要挨一頓訓(xùn)斥,他可是連朕都說訓(xùn)就訓(xùn)。”豈止是說訓(xùn)就訓(xùn),簡直是說罵就罵啊。 秦駟也不想讓他為難,是以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時,卻聽見一聲尖細嗓子拖出來的長長聲調(diào)道:“劉大人,郭大人,魏國公覲見!” 傅欽燁眉頭一皺,下意識得把秦駟擋在身后。秦駟伸手撥開傅欽燁的手,就見三個歲數(shù)皆有一甲子朝上的大臣正站在門口,眼神陰沉地看著兩人。 傅欽燁不知為何,聲音都不敢太大地道:“劉大人,你們來了。” 為首的那個就是劉大人了,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隨后道:“這里是御書房,不是小兒過家家的地方,皇后恐怕不便久留,還請回吧?!?/br> 傅欽燁知道秦駟的性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眼里流露出安撫來。秦駟知道他為難,但也不想就這么離開。她不像傅欽燁,雖說她一生大半時間都在馬上,但是年少時,她也曾跟隨女帝觀過朝政。按她來看,天災(zāi)縱然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但是其中恐怕有不少貓膩。 這么想著,她上前一步道:“劉大人此言差矣,本宮身為皇后,憂心皇上身體,又怎么不能陪伴在皇上左右呢,若大人覺得皇上的身體不重要的話,那本宮……便離開就是?!?/br> 劉大人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冷哼一聲道:“皇后既然擔(dān)心皇上身體,那就更不應(yīng)該在這里打擾皇上心神,若是皇上身體有恙,自然會有太醫(yī)問診,皇后還是請回吧?!?/br> 秦駟自然不會輕易被他說服:“看來劉大人對政務(wù)很是不上心啊,還有時間跟本宮口角相爭?!闭f完,她后退了兩步,走到屏風(fēng)后面,倚在榻上。 劉大人還想說話,傅欽燁卻咳了一聲道:“罷了,皇后在這也不礙事,愛卿還是說說江西的天災(zāi)如何治理吧。” 劉大人冷哼一聲,帶著三個人上前幾步,坐到傅欽燁左側(cè)下首的椅子上:“皇上,微臣還是那句話,江西難救,棄江西而保太原。” 傅欽燁沉默了片刻,開口說道:“不行,江西幅員遼闊,比之太原災(zāi)情更險,若是棄之不顧,整整三十萬百姓都要遭殃?!?/br> 劉大人勸解他道:“可江西地形復(fù)雜,匪多民少,年年都要靠朝廷接應(yīng),如果要救江西而棄太原,實在得不償失?!?/br> “三十萬百姓的命!難道朕要不顧他們嗎?!” 這時另外一人道:“皇上倒可以下發(fā)一些賑災(zāi)糧,但不能太多,國庫空虛,又遇兩省之災(zāi),更需為明年做準備?!?/br> 傅欽燁冷笑了一聲:“已經(jīng)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如此災(zāi)禍,年年收稅,加上諸國進貢,常大人卻告訴朕國庫空虛?” 那位常大人不慌不忙地說道:“雖然年年收稅,但是先帝在時,各地修路劍橋,加上皇上大婚之時,修建宮殿,那些積攢已經(jīng)所剩無幾,皇上想要救濟江西,還望三思啊?!?/br> 傅欽燁終于怒了起來:“好一個國庫空虛,朕如今仍記得先帝在時,一年就可以進賬十萬萬白銀,那些白銀如今去哪了?!” 常大人臉色一僵道:“皇上這是懷疑微臣監(jiān)守自盜?!微臣一生清貧,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清查微臣家產(chǎn)!” 這位大人也是先帝在時任命的,在百姓中也是有口皆碑的,一生清貧不說,家人也都常穿打補丁的衣服,他還不時拿出錢財救濟百姓。 傅欽燁的確不該說這話,但他心里又何嘗不曾懷疑過,哪怕為了那些百姓,他也不能退縮了。 他抿著唇,不再說話,一時間御書房里安靜下來。 這時劉大人突然毫無預(yù)兆地跪了下來:“皇上,微臣想請辭了這攝政大臣的位子,回家養(yǎng)老去。” 他身后的兩人也都跪了下來,口中皆道:“微臣等人也想隨劉大人請辭!” 傅欽燁臉色黑了黑,面對這明顯的威脅,什么都說不出來了。沉默半響才道:“愛卿這是何意?如今天災(zāi)正險,三位愛卿就算不顧及朕,也要顧及天下百姓吧!” 這時陸陸續(xù)續(xù)有大臣進來,見到這幅場面,二話不說,先跪了下去。 秦駟擔(dān)心傅欽燁,便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站到他身后去。 這時秦駟發(fā)現(xiàn),他們跪的不是傅欽燁,而是那三個大臣,或者說,是那為首的劉大人。 區(qū)區(qū)一個大臣,還能越過了皇帝去? 秦駟眉頭擰了起來,真是奇哉怪哉,這些大臣的權(quán)利是不是太大了些,她也曾讀過先帝的傳記,按理來說,先帝的那些手段,至少可以保住傅欽燁穩(wěn)坐江山。 這才多長時間?先是一個首輔大臣逼得傅欽燁不得不往后宮添人,接著又是這位劉大人帶頭罷工。 這些人是不是都太不拿傅欽燁當(dāng)回事了點? 秦駟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皺眉看下去。 這場面看上去極其震撼,從御書房往外,烏壓壓跪了一大片的大臣,看不見頭似得。 傅欽燁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雖然沒有發(fā)作,可是站在他身后的秦駟卻感覺感覺到他的怒火。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那劉大人終于高聲道:“先帝,請恕微臣難以再輔佐皇上了!微臣不才,難勝重任?;噬辖褚逊€(wěn)坐江山,又何須臣這個老骨頭在一旁指手畫腳!” 這話說的實在誅心,卻又讓人無從反駁。 此話一出,眾臣子中立馬傳來了議論的嗡嗡聲。秦駟隱隱約約聽見了一些,無非是說些狡兔死走狗烹的話。 哪怕她這個時候看不見傅欽燁的臉色,也能知道他一定極為難過。終于,他上前一步,聲音沙啞地道:“既然劉大人心意已決,那朕就……” 秦駟伸手拽了拽傅欽燁的衣服,他要說的話立刻被打斷了。他伸手拽住秦駟的手,將她拉到身旁,正要接著說話,卻被秦駟搶先說道:“劉大人一心為國為民,本宮感動至極,只是如今緊要的還是江西太原的災(zāi)情。” 劉大人一臉的沉重,提淚橫流:“老臣所言的一切都是為了百姓著想,愿皇上三思而后行,微臣愿意脫了這烏紗帽,到江西散盡家財,只要此災(zāi)可渡!” 秦駟心里更奇怪了,聽這位劉大人說的話,顯然是為國為民的一個好大臣,但他為何又反對傅欽燁調(diào)兵去幫助江西百姓渡過災(zāi)險? 按理來說,他不僅不該反對,相反應(yīng)該大力支持才對。哪怕是做無用功,可是朝廷的一舉一動皆被百姓看在眼里,一個行差做錯,很可能招致天下百姓的異議。 民意難違,傅欽燁本就算不上什么明君圣主,又怎么能做如此違背民意的事情呢? 或者……這就是他的目的? 秦駟的目光落在那位劉大人身上,頓了片刻,她突然握緊傅欽燁的手道:“劉大人為國為民之心實在令人感動至極,不瞞諸位大臣,皇上曾與本宮說過,想要去江西,與百姓同進同退,共抗天災(zāi)?!?/br> 她停頓一會,果不其然看見大臣們?nèi)即篌@失色地道:“千萬不可??!皇上身份尊貴,萬萬去不得江西!”其中那位劉大人反對的更為激烈,一副傅欽燁一旦去江西就會遭遇不測的樣子,又說如今太子未出,皇上決不能以身犯險。 傅欽燁和秦駟對視一眼,秦駟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傅欽燁上前一步道:“皇后說的對,朕要親赴江西,以解民憂!” ☆、第18章 【一八】 第12章 皇權(quán)是什么? 在大申國,哪怕是她被質(zhì)疑的那段日子里,依舊有無數(shù)人,因為她日后繼位的那一絲可能向她盡忠。 那個時候,無數(shù)人看見她輝煌的未來,有些人為了她meimei向她投去冷箭,而有些人匍匐在她腳下為了讓她站的更高。 皇權(quán)這兩個字,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伴隨著另外兩個字,臣服。哪怕這兩個字并不那么心甘情愿。 所以一個臣子去質(zhì)疑,去反對,甚至要cao縱他的皇帝的時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覬覦那個位子。 秦駟對眼下的狀況有點頭疼,一面是嚴陣以待,在大臣中一呼百應(yīng),覬覦皇位,正待動作的劉家,一面是將所有心神投入到江西災(zāi)情中的傅欽燁,若只那樣也就罷了,他顯然是對此行十分期待,跟秦駟一路走來,所說之言全是對江西之行的展望,可他想的太美好了一些。 “只要有朕一路隨軍,定能順利把災(zāi)餉運送到江西,到時候解了江西的燃眉之急,我們順路再去一趟太原,朕聽聞太原風(fēng)景迤邐,以前從未去過,這回正好能看看?!?/br> 秦駟打斷傅欽燁的眉飛色舞:“恐怕你看不見什么迤邐風(fēng)景了,有風(fēng)景的地方都有災(zāi)民?” “為什么?”傅欽燁一愣。 秦駟挑了挑眉:“何謂風(fēng)景?” 傅欽燁脫口而出:“花鳥魚蟲,山斜水綠,草木成蔭。” 秦駟贊賞地點點頭,隨后伸手撫了撫傅欽燁的衣襟。 傅欽燁心里有了點不好的預(yù)感,果不其然,秦駟接著說道:“它們……恐怕都被吃了?!?/br> 傅欽燁一窒,隨后默默收回自己臉上的表情,靜靜地跟著提燈太監(jiān)往前走。秦駟跟在他后側(cè),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 過了片刻,傅欽燁又慢下腳步,跟秦駟并行起來,只是他始終不跟秦駟說話,也不看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黑暗。 秦駟悄一抬手拽了他一把:“上臺階了。” 秦駟話音剛落,傅欽燁就嘶的一聲,隨后他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樣,將后面的聲音全都吞進肚子里。 秦駟往他腳下一看,就知道剛才秦駟雖然拽住他了,但他沒注意,腳下未停,所以還是撞上了臺階。他用的力道不小,又全沒有防備,一時間疼的眼淚汪汪的。 秦駟搖著頭上前,剛一彎腰,就見傅欽燁單腳往后跳了跳,警惕地道:“不準抱!” 秦駟溫聲道:“你的腳不疼嗎?” 她這么一說,傅欽燁果然又把注意力轉(zhuǎn)到自己的腳上。但他說什么也不能在這么多宮女太監(jiān)面前丟臉,只能硬著頭皮說道:“無礙,朕自幼習(xí)武,這點小傷不礙事的?!?/br> 秦駟看向他白嫩的跟她那里的男人媲美的手,心里嘆道:“所以你只是習(xí)武啊?!?/br> 她上前兩步,伸手搭在傅欽燁的小臂上。隔著衣服,傅欽燁可以感覺到放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溫柔地繞到他手臂下側(cè),然后往上一托。 “走吧。”秦駟在傅欽燁耳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