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沒錯?!碧岬竭@話題,谷藍變得小心了些,一邊說一邊覷著元非晚的臉色?!澳菚r正發(fā)著燒,昏昏沉沉的,大概不記得了。水碧之前也沒出過水痘,您這一病,她就……” 元非晚簡直不能相信她聽到的。什么?水碧被她感染了水痘?這怎么可能? “大娘,您瞧,同樣是水痘,水碧好起來的速度比您快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惫人{沒察覺元非晚的震驚,繼續(xù)絮絮叨叨,“您就是身體太弱了,才病了那么久。不過沒關(guān)系,”她隨即又改口,“等您病好,我多陪您出去走走。曬曬太陽,看看風景,這身子骨一定能強健起來!” 然而,元非晚的心思已經(jīng)飄遠了,根本沒聽谷藍在說什么。 如果她得水痘和水碧有關(guān),為什么水碧自己也被感染了? 苦rou計嗎?不然為什么水碧在她面前那么心虛? 事情本來看著就要水落石出,加上水碧生病,就又重新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元非晚思考了半盞茶,發(fā)現(xiàn)她知道得還是太少了。她只得再次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總會把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的。 不過,在那之前,她先弄清了徐壽的古怪原因。 “大娘,大娘!”傍晚時分,照舊是谷藍去院門拿了食盒。不過,門一關(guān),她就忍不住飛奔進樓,一副難掩激動的樣子。 “別大呼小叫的,仔細被外面聽見了?!痹峭砼u她,嘴角卻含著笑。 “大娘教訓得是。若是有外人在,婢子自當規(guī)規(guī)矩矩?!惫人{聽出元非晚不是真心責備她,膽子也大起來?!版咀又皇锹牭搅艘粋€天大的好消息!” “又怎么?”元非晚漫不經(jīng)心地盯著水碧把食盒層層攤開,隨口問了一句。 谷藍喜形于色?!袄蟪枪影菰蹅冎魅藶閹熇玻∵@下,就算二娘想搶荔城公子,也得先問您答不答應!” 元非晚眉頭一皺。關(guān)她什么事?。俊昂煤谜f話?!?/br> “是是!您沒和二娘搶的意思!”谷藍一吐舌頭?!暗退沔咀記]讀過多少書,也知道天地君親師這五個字!荔城公子既然入了主人門下,肯定要聽夫子的話。只要大娘去和主人說,別讓荔城公子娶二娘……” 大概是這話太大膽了,正在布筷的水碧手一抖。 元非晚本想再強調(diào)一句,她不想嫁吳清黎,吳清黎要娶誰也與她無關(guān)。但瞥見水碧的反應,她突然改變了主意?!扒颇氵@話說的,”她輕笑道,“二姐兒哪里不好了?” 谷藍一時語塞。但她腦袋瓜機靈,沒多久就想出了理由?!澳?,您病了要兩個月,她可曾來問過一次?便是婢子,也半個沒見呢!對嫡姐尚且這樣,其他地方能好到哪里去?” 元非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岸銉罕任疫€小一歲,哪兒顧及得到這許多?況且,”她頓了頓,又道:“便是祖母,也……” 谷藍這才驚覺,她捅了個巨大的馬蜂窩。是啊,元非靜沒派人來看嫡姐元非晚,李老夫人不也沒派人來看嫡親孫女兒嗎?她能說元非靜目無尊長,難道還能說老夫人為老不慈? 仿佛要加深谷藍的罪惡感,元非晚又適時嘆了口氣。她音色本就淡,此時刻意拖長放輕,愣是哀婉得一曲三折,聞者心酸。 “婢子……是婢子多嘴了!”見自己惹得元非晚傷心,谷藍羞愧道。 元非晚當然是在演戲。她垂頭裝低落,實際上眼角余光卻覷著一邊的水碧??吹胶笳叩氖侄兜糜l(fā)厲害,她在心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隔了兩日,徐壽再次上門來給元非晚看診。這次,元非晚沒再要求什么別的,就坐在紗簾后,讓徐壽查看她布帶下的手。 “只剩一點印子了。”徐壽捻須微笑,對自家病人的恢復情況很是滿意?!白疃嗖贿^三日,您的水痘就好全了,大娘?!?/br> “多謝徐大夫。”元非晚道。 “這可真是不敢當?!毙靿劭蜌獾?,“不過,您底子弱,我再開些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給您補補?!彼肓讼?,又道:“曬曬太陽是好的,但最好別吹風?!?/br> 元非晚點頭應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為什么徐壽讓她別出門、再多養(yǎng)幾天——元非靜想訂婚,就得先把她的婚訂了。而匆忙之間,肯定尋不到什么好夫婿。 但是,話說回來,誰會和一個染了水痘的女子訂婚呢?目前最好的應對辦法,莫過于拖! “徐大夫醫(yī)者仁心,芷溪必不敢忘?!?/br> 這話別有深意,徐壽聽出來了。“哪兒的話,是大娘您有福氣?!?/br> 大夫告辭后,水碧和谷藍就忙活起來,準備給元非晚換最后一次藥。趁她們一個燒水一個浸布,元非晚起了身,第一次在露出臉的情況下走到銅鏡前面。她本做好了看到一個絕世丑女的心理準備,但真相依舊讓她大吃一驚—— 瓠犀發(fā)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雖說還有些隱隱的點子沒有消去,但完全影響不了那絕代風華—— 她這一張臉,竟是傾國傾城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麻煩大了…… ☆、第7章 狼子 元非晚在發(fā)愁。 從她看到自己的臉開始,她就在發(fā)愁。發(fā)愁的程度,甚至已經(jīng)超過了老夫人可能給她胡亂指一門親事的憂慮。 當然,谷藍之前稱她是美人,她是聽見了的??墒撬龥]當真,只認為是一種安慰。結(jié)果,事實不但證明了谷藍說的是真話,甚至還超過了許多—— 一張臉美的程度有很多種。客氣的美,真的很美,以及美到驚天動地……第一種是禮貌,第二種是優(yōu)勢,第三種則是禍害了—— 而她竟然就屬于禍害那種級別! 元非晚愁得頭都痛了。 做芷溪公主的時候,她是從來不擔心自己的臉的。就算她丑到慘絕人寰,也只會被人夸出朵花兒來。如果真的漂亮,那就更好,她會好好地讓眾人領(lǐng)略她的美貌。而如果美到極致……啊哈,那真是錦上添花,再好不過,正匹配她天之驕女的身份! 但問題在于,她現(xiàn)在并不是公主。不是公主也就算了,還是個從六品貶官的女兒。若是有人看上了她的臉,想要外力施壓、強取豪奪什么的,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一句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平白撿了天大的好處,卻沒有實力保住它,就更可能給自己招來禍事。試想,一個零級新手竟然有傳奇紅武器……肯定是分分鐘被人輪白的節(jié)奏啊! 這不是坑我嗎? 元非晚相當抑郁。她本以為,有個涉嫌謀反的外祖家已經(jīng)足夠頭疼;但事實卻證明,加上一張禍害的臉,通關(guān)難度得翻倍再翻倍! 她現(xiàn)在非常明白,為什么這位大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頂著這樣的臉,出去只會招麻煩! 然而,降低露面次數(shù)以規(guī)避可能風險的招數(shù)只適用于平時。吳清黎這一來,立即打破了元府里原本微妙的平衡。若是二房已經(jīng)盯上了吳清黎,想要他做乘龍快婿,那她就成了元非靜前面的最大阻礙,不想嫁都不行。 元非晚相信,二房肯定不會想看她嫁到什么好人家。但話再說回來,嶺南能有什么好人家?她長了這么一張臉,對好人家的要求就至少是能保住夫人、不讓其他人覬覦,嶺南有符合條件的嗎? 答案擺明了是沒有,元非晚也就下定了決心。元非靜想嫁給吳清黎,隨便;但想拖上她陪葬……呵呵,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如此又過了幾日。院子里沒有其他人來,元非晚也樂得清靜。等身上痘子都消干凈后,她就聽從谷藍的建議,到杏樹下去坐坐。不過徐大夫交代了要防止邪風入體,她下去時總要戴好帷帽,掩上披風,一副全副武裝的模樣。 這一天,日光溫暖,也無甚風絮,元非晚就在露天院子里多坐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睡著了。再睜開眼,卻是被院門外的動靜驚醒的。 “……不管!阿耶為什么不帶上我?我也要去!”這是個男孩的聲音,發(fā)起火來中氣十足。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您這字還沒寫完呢!”這聲音略顯蒼老,應當是個侍奉的婆子?!暗认轮魅嘶貋頇z查,您要怎么交代?” “我不寫!我就不寫!” 隨后是一陣乒乒乓乓的亂響,像是有人砸了硯臺,又踹了門板。 元非晚這時候完全清醒了。聽這對話,男孩像是自家子弟。但是,元家不是書香門第嗎?她這個做大娘的,即便是高冷點,該有的禮儀也是一絲不錯的。怎么到了兒子,卻胡攪蠻纏成這樣? 正尋思間,原本隱隱向外的動靜換了個方向,竟是朝里來了。從家丁隱約的喝聲判斷,估計是想出去卻碰了壁。 “……三郎,大娘的院子不能進?。 蹦瞧抛蛹奔苯械??!澳鷦e忘了,您上次偷跑出去,就被加罰了三十篇字……” 被喚作三郎的男孩絲毫沒聽進去:“都怪她!要不是她,我怎么會被阿耶關(guān)起來讀書?” 元非晚越聽越驚疑。三郎?那豈不是她的親弟弟?那讓三郎咬牙切齒的“她”是誰?該不會就是她吧? 不一會兒,那聲音便近到院門外了。 “元非晚,你給我出來!”那男孩中氣十足地吼道,“什么病能拖兩個月不好?我才不信!” 這一聲大喝,震得整個小院的人都呆住了。谷藍和水碧面面相覷,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至于元非晚,她的表情被輕紗掩住了,根本看不清。 “大娘,我們還是上樓去吧?!彼桃妱莶幻?,急忙建議。 元非晚卻一動不動。“外面的人是誰?” “這……”水碧十分為難。她知道元非晚明知故問,但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是……三郎。” “噢。”元非晚點點頭?!斑@倒是除了父親之外來咱們院子的第一個人呢,果真姊弟連心?!?/br> 這話一出,別說水碧,就連谷藍都差點沒一跟頭厥過去。大娘誒,弟弟在jiejie居所外指名道姓地高聲罵人,姊弟連心是這樣用的嗎? “元非晚,我知道你躲著我!你肯定已經(jīng)好了,快點給我出來!”元非永又高聲叫道?!拔乙闳ジ嬖V阿耶,我不要寫字,我也不要住在這里!” 元非晚現(xiàn)在聽出了點端倪?!霸趺矗俊彼p聲問,“非永不是住在祖母那里嗎?” “這個……”水碧聽不出元非晚的語氣是喜是怒,更加小心:“聽說,主人認為三郎也到入書塾的年紀了,不能一味兒留在后宅養(yǎng),將來會沒出息。” 元非晚輕輕點頭?!斑@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婢子不太清楚具體時日,但估計也就不到兩個月。” 不到兩個月?元非晚眼神一閃。這不就是在她染上水痘之后? 外頭的元非永還在罵罵咧咧,沒個消停。 那婆子的聲音聽起來幾乎要哭了:“三郎,您可就行行好吧!大娘可是您親jiejie!您這么對大娘說話,到時候主人聽到了,非得打斷老身兩條腿!” “阿耶被祖母叫過去了,怎么可能知道?”元非永毫不在意?!靶辛诵辛?,你哭什么?我說完這句就走——”他聲音又變大:“我知道你聽見了!晚上我就要回去,別拖我后腿!” 這話撂下之后,外頭就清凈下來,似乎人終于走了。 水碧臉色發(fā)白,而谷藍早已經(jīng)震驚到?jīng)]語言了——外頭那真是三郎?大娘親弟弟?不是哪個貨真價實的仇人假扮的? 元非晚默不作聲,但心里早就波浪滔天。這么個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竟然是她弟弟?開什么玩笑?嫌棄親姐不說,還明目張膽地威脅上了,她可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親弟! “你說誰拖你后腿?”忽然之間,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聲音她們都很熟悉,平時溫文可親,這時候卻風雨欲來,顯然極度憤怒?!澳憔褪沁@么對晚姐兒說話的?” 園中三人一驚,面面相覷。原來外面安靜不是因為人走了,而是被元光耀嚇住了? “阿……阿耶……你怎么……”元非永頓時沒了剛才那趾高氣昂的囂張氣焰,變得畏縮起來。 “來人,把這逆子的嘴給我堵上!”元光耀顯然氣急了,懲罰張口就來:“帶這逆子去祠堂!跪個三日三夜,一滴水都不許給他!” “……要是老夫人問起……”那婆子帶著泣音的調(diào)子又響起來,似乎想給元非永求情。 “母親來了也沒用!”元光耀厲聲道,“小小年紀就一身毛病,還不是你們一味慣出來的!” 眼看元光耀在氣頭上,又怕禍及己身,那婆子只能委委屈屈地收聲了。 在這一陣兵荒馬亂過后,院子里重新恢復了寧靜。 “晚兒?”元光耀留在最后,隔著院門喚了一句。 元非晚眨眨眼睛。院子不大,她這便宜弟弟又沒控制音量,她是耳朵聾了才會聽不見?!案赣H?!?/br> 聽見女兒聲音平靜,元光耀心一酸。“別怪你弟弟,他還小,不知道什么人真的對他好?!彼@么說,又問:“今日之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元非晚又眨了眨眼睛,沒答話。她連元非永什么樣都沒見過,怎么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雖然,從元非永的話判斷,的確不是偶然。 這種沉默大概被元光耀理解成了jiejie愛弟心切、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忍苛責,不由深深嘆了口氣:“養(yǎng)不教父之過,非永讓你受了委屈,是父親對不住你。” 元非晚依舊沉默。 實話說,對元非永的態(tài)度,她也就一開始吃驚一下而已。再往后,就變成了趣味,一種想看這小弟能作死到什么程度的惡趣味。小孩子家家的挑釁,她就沒放在眼里,就更別提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