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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臨鳳闕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走,趕緊去母親那里!”元光宗很快道。前兩天,他還覺得元光耀一定會后悔;然而今天,他卻不由產(chǎn)生了些微懷疑……后悔的該不會是他們吧?

    黃素莫名其妙地被他吼了一聲,十分委屈??稍庾诟緵]看她,袴褶還沒系好就走了出去。

    二房雞飛狗跳,三房倒顯得異常平靜。這不太正常,因為他們得到消息的時間,還比二房早些——他們位置靠外,江婆被拎出去時,叫嚷聲就已經(jīng)隱約傳到了他們院子里。

    “母親,大伯就這么把大姐和三弟帶走了?”元非鳶被吵醒出來,第一眼就看到有人站在院子里。

    張婉之點頭。她一貫起得很早,此時臉上身上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

    “紙總歸包不住火?!边@么冷哼的時候,元非鳶的臉上和語氣都沒有一丁點畏縮的成分,像是那個膽小怕事的元家三娘從未存在過。

    張婉之看了大女兒一眼。“今兒個是沒個消停了。你既然已經(jīng)起來,就梳洗下,準(zhǔn)備著吧?!?/br>
    元非鳶撇了撇嘴?!八麄凈[起來,又有咱們什么事?若是有事,也不過看好戲而已?!?/br>
    聞言,張婉之那張干瘦蠟黃的臉竟淡淡笑了一下?!罢f是這么說,但面子上的功夫,總是要做?!?/br>
    元非鳶眼神一閃,便慢慢垂下頭去?!澳赣H說的極是?!彼F(xiàn)在的模樣,倒是符合她給眾人的一貫印象了。

    張婉之滿意點頭,抬腳便走。她個子不高,還很瘦,那長裙穿在身上飄飄蕩蕩,伴著腕上檀木串珠空空作響,頗有些嚇人。

    見她背影似乎比上次更加干枯,元非鳶心里抽動了下?!澳赣H,您現(xiàn)在要做什么?”

    張婉之停住,但沒回頭?!叭ソ心惆⒁ザ浚獾糜直淮蠹疫w怒。”

    這聲音平平淡淡,但元非鳶聽得分明,她母親說“大家”的時候,那隱而不發(fā)的仇恨。

    元府里頭兵荒馬亂,外頭街肆倒是和往常無異。五更已過,城門擊鼓,宵禁解除,道上便漸漸地有了些人聲。

    這還是元非晚近一月來第一次出門,不免有些放松。再加上行人稀少,她便大了膽子,悄悄地從簾縫里往外看——

    要命!除了和契丹、突厥、吐蕃交界的邊疆,她是再也沒見過比這更破落的地方了!

    元非晚剛這么想,就意識到她比較的方式有問題。這地方當(dāng)然沒有長安繁華,但倒勉強能算邊疆——往西越過諸羈縻州,不就是吐蕃嗎?

    平衡了一下心態(tài),元非晚才繼續(xù)偷看。

    實話說,嘉寧縣城好歹是峯州州治所在,已經(jīng)是這一州里最熱鬧的地域。便是整體色調(diào)看起來沒有長安明亮,倒也真不能算破落。至少,路邊房屋還算整齊,攤販店鋪也逐漸開了門。

    元非晚大致打量了一眼,便重新坐直身子。除去臨江的吊腳樓有些新奇,這縣城還真是沒什么可看的。另外,被貶到這種偏僻地界,到底要怎樣才能回長安去?

    這實在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元非永一上車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而元非晚就在這綿長隱約的呼吸聲及外頭的馬蹄轱轆聲中沉思著。等到皇帝自己想起她爹,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所以,她是不是該問問她爹,在長安是否還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不然,他們可真是要老死嶺南了!

    想到老死嶺南,元非晚不免想到老夫人和二房?,F(xiàn)下日頭都升起來了,想必那些人也都知道了吧?不能親眼看到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還真是可惜??!

    元非晚小幅度勾了勾唇。然后,馬車一頓,她就聽見元光耀的聲音隔著簾布傳了進來:“城門已經(jīng)到了。外頭路不好走,芷溪,你忍著點?!币驗樵谕饷?,他就改了口,用字稱呼女兒。

    “沒事,阿耶,我忍得住?!痹峭頁P聲回答。在院子里關(guān)這么多天她都忍了,還不能忍一條山路嗎?

    元光耀點頭,隨著車輛行進,一同策馬向前。

    城門剛開沒多久,出門的只有他們,而進門的只有慢騰騰的三騎。是三個年輕男人,全是普通打扮,看不出是商賈還是旅客。

    城門入左出右,雙方各自循例而行。布簾微晃,元非晚無意間看到從縫隙間一閃而過的袍腳,眉毛不由微蹙。

    那衣物間瑩白的東西是什么?如果她沒看錯,是一條玉魚?可那是王公貴族才有的腰飾,她怎么可能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看見呢?莫不是她太想回到長安,這才產(chǎn)生了錯覺?

    元非晚想了想,認(rèn)為弄錯的概率非常大,很快將它拋之腦后。

    無論是元光耀還是元非晚,他們都沒注意,那三人和他們錯身而過后,便停在了內(nèi)門邊。

    “‘芷溪’?這名字可耳熟。”其中一人重復(fù)道,頗有些興味?!澳皇俏覀儎傔M嘉寧縣城,就碰到了人吧?”

    “就你耳朵尖,我可什么都沒聽到?!绷硪蝗苏f,顯然不覺得有這么湊巧。

    然而第三人什么都沒說,只注視著越來越遠(yuǎn)的車影。等到再也看不見時,他才回頭,神色淡漠:“你們說的人我不知道,但剛才騎馬的那個的確是元侍郎?!?/br>
    “什么?”其他兩人一起吃了一驚。相比于知道是元光耀而不攔,他們更關(guān)心另一點:“七郎,你認(rèn)識元侍郎,卻不認(rèn)識芷溪?”

    被稱呼為七郎的人蹙起兩道劍眉。“無緣無故地,我為什么該認(rèn)識?”

    第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差點翻了白眼。這簡直是根頑固不化的木頭!“連名字都沒聽過,我覺得你以后恐怕娶不到老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相信我,要真不知道這名字,你就真沒老婆了。

    男主:……那不都是你的錯?

    ☆、第25章 德王

    這七郎,正是當(dāng)今圣上的七子,貨真價實的德王殿下,蕭欥。他腰間一尾魚形白玉佩是圣上親賜,代表著王爺身份,元非晚并沒看錯。

    蕭欥今年十八,未到及冠,按理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住在長安太極宮里,錦衣玉食地養(yǎng)著。可如今,他穿了一身再普通也不過的袴褶,出現(xiàn)在離長安十萬八千里的嶺南邊陲州府,還只讓人喚他七郎……這其中定然有些不為人知的緣由。

    聽見娶不到老婆這種話,大多男人都會發(fā)火,但蕭欥不然。實際上,對屬下的這種冒犯,他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半m然我很想說承你吉言,但這事估計還真不會發(fā)生?!?/br>
    書生模樣的人叫盧陽明。雖然他面相清秀,卻是個如假包換的武將出身——他爹盧英昌,正是當(dāng)朝右衛(wèi)上將軍,統(tǒng)領(lǐng)一半驍騎營。祖父盧天成出身草莽,曾和吳王蕭廣瑞一起追隨高祖打天下,也算有些家學(xué)淵源。

    聽蕭欥這回答,盧陽明差點氣了個倒仰。這冷心冷面的男人,竟然完全無所謂!“罷了罷了,好心被當(dāng)驢肝肺!”

    另一人名喚公孫問之。他面相黑些,身形更加高大強壯,顯然也是個會武的。見盧陽明悻悻然,他略微皺眉,但沒說什么。

    蕭欥看兩人反應(yīng),像是只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里,不免有些稀奇?!霸趺?,你們竟都認(rèn)識那個芷溪?”這名字怎么聽都是女人,為什么他這兩個武將會聽說,而且一副他不知道就罪大惡極的模樣?

    盧陽明再也忍不住,奉送給他們王爺一對白眼?!斑@滿長安的人,估計就你一個不知道了!元侍郎的女兒元芷溪,就是元家寶樹!”

    “元家寶樹?”蕭欥好像有了點印象,但依舊不甚清楚。

    “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庭階耳!”盧陽明瞪眼,幾乎是恨鐵不成鋼了。

    蕭欥終于恍然大悟。“原來是她?那個讓全長安的文人墨士都自愧不如的才女?”

    “就是她!她那時才十歲而已!”見他想起來,盧陽明總算出了口惡氣?!傲硗猓彩且娺^她的人,都稱他們從未見過那么美的女子!”

    “什么?”如果說才女可能有點料的話,美女蕭欥就想笑了?!叭缛粑覜]聽錯,你剛剛說的是,她十歲?”言外之意,十歲的小女孩有什么美的?頂多也是個可愛!

    盧陽明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小時便是個美人胚子,現(xiàn)在怎么可能更差?”

    但蕭欥只搖了搖頭。他向來實際,而盧陽明說得太夸張了。“你見過她?”

    盧陽明正想再說點什么,聞言噎住了?!啊瓫]有?!?/br>
    “那你見過嗎?”蕭欥轉(zhuǎn)頭,問一邊的公孫問之。

    公孫老實搖了搖頭。

    “這不就得了?”蕭欥覺得他們在這個話題上打轉(zhuǎn)簡直就是浪費時間?!拔覀兂鰜碛姓?,其他就先放著!”說著,他馬肚一夾,率先進了內(nèi)城。

    盧陽明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的背影?!皢栔?,咱們殿下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就算他沒聽說過元芷溪,但他總聽說過吳王吧?元芷溪可是吳王唯一的外孫女!”

    被詢問的公孫正想跟上,聞言側(cè)頭?!澳阌X得能以此拉攏吳王?”

    “吳王一向偏疼女兒,所有人都知道。當(dāng)年的汝南縣主,想娶她的人能排一整條朱雀街!所以,”盧陽明反問,“為什么不能?”

    公孫不肯定也不否定。“吳王有兵權(quán)沒錯,同時也是個燙手山芋?!彼麤]再說什么,策馬向前。

    一個兩個都是木頭!盧陽明徹底無力了。

    嘉寧縣很少有外人來,更別提這一大清早的。為了不惹人注意,三人很快下馬,尋了個早茶鋪子坐下。嶺南小肆,自然沒有長安城中的瓊漿玉液。所幸三人風(fēng)餐露宿慣了,都不在意。

    蕭欥喝了口茶,正想開口,忽而注意到腰間玉魚露出個尾巴,便重新塞好。雖然這地界偏僻到幾乎沒人知道玉魚代表的意義,但還是小心為上。“這兒倒是平靜?!?/br>
    雖然還有些悻悻,但聽到正事,盧陽明也嚴(yán)肅起來。“蠻荒之地,消息當(dāng)然沒天子腳下靈通。”說著,他環(huán)顧四周?!安贿^看起來沒人在意這個。”

    “治下清平,縣守有些功夫?!惫珜O也道。

    蕭欥微微一頓。他們從涼府啟程,一路南下,從隴右道到劍南道再到嶺南道,無非是為了查看突厥和吐蕃的動向,順帶再確定邊防兵力情況?!白蛱鞆乃纹匠鰜?,你們有什么看法?”

    宋平縣是交州州治所在,設(shè)有交州都督府。近日,交州都督府改制成安南都護府。雖然名字改了,但管轄區(qū)域沒大變化,第一把手依舊是吳煒。

    想到那個略胖的山羊胡,盧陽明立時就笑了?!爸蜗律剑瑓嵌甲o可是個機靈人。”他說,頗有些意味深長。

    公孫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同意道:“也許邊疆鬧一鬧,吳都護大概會更高興些。”

    這兩句話都在暗指吳煒不安于現(xiàn)狀、想要掙些軍功,蕭欥不置可否?!澳銈儌z變成他肚子里的蛔蟲了?他想什么都知道?”

    “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叫我們裝不知道才是強人所難,七郎?!北R陽明輕哼,頗有些不以為然?!爸徊贿^,看他似乎沒那個膽?!?/br>
    聽出里頭暗藏諷刺,公孫微微蹙眉。“小心無大錯?!?/br>
    盧陽明掃他一眼,臉上仍是笑,語氣卻正經(jīng)起來?!靶⌒臎]錯,太過小心就什么也辦不成了。”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公孫眸色略沉,但沒反駁,只轉(zhuǎn)向蕭欥。有些事情現(xiàn)在說還為時尚早,不需要太快下結(jié)論。

    蕭欥慢慢轉(zhuǎn)動著手中的茶碗。盧陽明的話,聽著是在說吳煒太小心,但實質(zhì)上還是在說剛才那件事——

    雖然吳王背了個謀反的名聲,但證據(jù)薄弱,無法坐實。目前,吳王的大兒子蕭芳調(diào)守松府折沖都尉,而二兒子蕭蕓則是河州果毅都尉。這兩個地方臨近白蘭羌,是大盛對吐蕃的西北咽喉,還能對正在內(nèi)亂的岷州形成合圍之勢。

    這樣一來,雖然吳王被軟禁,但魚符在手,依舊無人敢動。

    輕易親近不得,也輕易得罪不得,當(dāng)真是個燙手山芋。小心沒錯,太過小心做不成事,蕭欥也同意。做事總要冒險,問題在于,這險值不值得冒?

    “有些事,有很多種實現(xiàn)方式?!笔挋龀烈靼肷危K于開了口。

    盧陽明一聽就明白了。就算想要那些兵,可只要有別的辦法,蕭欥就不愿為此聯(lián)姻?!拔耶?dāng)然不是上趕著給你找麻煩,”他壓低聲音,“但是,就和你說的那樣,就算你再不在乎,也必定會有一位夫人。拋去家世,元芷溪有才有貌,知書達理,有什么不好的?”

    蕭欥眼神微閃。盧陽明說得在理,而且還給他留了面子:雖然他不愁娶不到老婆,但以德王在長安微薄的存在感,怎么可能娶到一個家世顯赫的夫人?就算他對此毫不在意,也不能亂娶。只是,連十歲時就蜚聲長安的元芷溪都不知道,他還能知道什么好人家?

    這正是盧陽明說蕭欥會娶不到老婆的原因。對目前的蕭欥來說,不是元芷溪有什么不好,而是到底還有沒有人比元芷溪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男主目前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木有,嗯。

    男主:……都是我的錯咯?

    ☆、第26章 別院

    天登山位于嘉寧縣外十幾里。一條清澈見底的山澗由山頂蜿蜒而下,泉水叮咚。邊上林木扶疏,石階蜿蜒,實在是郊游的好去處。

    寧陽書院便掩映在半山腰的林子里。此處依山傍水,景色優(yōu)美,靜謐安寧,非常適合發(fā)奮讀書。相應(yīng)的,周圍環(huán)境單一,就沒什么樂子可找。

    由于老師嚴(yán)格,寧陽書院的學(xué)生并不多。雖然其中沒有調(diào)皮搗蛋的,但畢竟都是少年,難免有些好奇心。

    這不,正值早課后的早餐時間,就聽得有人在叫:“快看,快看,山腳下來了好幾輛車!”

    “說得你好像從沒見過車一樣!”另幾個少年覺得這真是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