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痹峭磔p聲道。 難道是之前的元非晚認(rèn)識嗎?但也不對啊……若真是那樣,對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說、就同意她離開? 想到這里,她便看了看水碧——她之前就已經(jīng)看過了;正是因為水碧也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她才敢干脆告辭。 果不其然,水碧蹙著眉,同意道:“感覺確實像認(rèn)識,但婢子也沒有印象……” 元非晚眨了眨眼睛。水碧是五年前到她身邊的,她那時候也就八九歲。若是那人連水碧都沒見過,就意味著若是他們之前真見過,也已經(jīng)超過五年。自己說不認(rèn)識,理由相當(dāng)充分。 但是,若真是那么久了,對方念念不忘到現(xiàn)在,又是為了什么? 元非晚只覺得,今日之事,相當(dāng)之怪,讓她有種背后起毛的危機感;像所謂的守株待兔,她就是被守的那只兔子??墒?,既然知道前頭是個樹樁,那兔子還會傻乎乎地撞上去嗎? “得了,忘記這件事吧?!彼詈蟮溃Z氣恢復(fù)了平時的輕快?!霸蹅冞€有什么沒買?利落些?!?/br> 這邊元非晚繼續(xù)帶人在街肆中轉(zhuǎn)悠,那邊蕭旸依舊佇立在布店里。 他幫她解了圍,竟然一聲謝都沒換到?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完全能處理,所以他的舉動完全就是攪合?還是說,謝過以后就是欠人情,她不想欠人情,所以故意避開了這個問題?又或者,二者皆有? 蕭旸在心里把這件事翻來覆去想了兩遍,最終只能得出兩個結(jié)論:一,他心急了;二,她更機靈了。 然而蕭旸并不后悔。無意偶遇,他一時沒按捺住,實在正常。重要的是,她確實回來了! “王爺,”隨身侍衛(wèi)小聲詢問,以不讓門口探頭探腦的人聽見,“咱們還要留在這里嗎?” 蕭旸抬眼一掃,目光輕飄飄,恍無實質(zhì),但外頭圍觀的人們頓時各個縮回了頭?!皼]事兒了,走吧?!?/br> “那這店……”侍衛(wèi)遲疑著問。 “回去告訴總管,讓他處理?!笔挋龌卮稹!斑€有原來的店主……就這么告訴他,他會懂的。” 侍衛(wèi)立即點頭應(yīng)是,然后便護(hù)著主子出門了。別看他表面一派鎮(zhèn)定,其實心里的好奇已經(jīng)突破了天際—— 別看他們王爺總是一臉笑模樣,實際上心那叫一個黑啊!瞧,剛才王爺開口就說要買店,但那真的是亂砸錢嗎?呵呵,看店主捏軟柿子卻撞上鐵板的反應(yīng),就知道他們王爺不好惹了!王爺還說讓總管料理此事,那店主肯定要倒霉! 不過,他一點也不同情那女人。捧高踩低、欺軟怕硬,吃點苦頭是應(yīng)該的! 話再說回來,他們王爺平時待人接物都十分溫和,可那絕不是真的!至少,作為一個合格的隨身侍衛(wèi),他就從沒見過他們王爺和誰比較熟、走動比較頻繁! 不過,也正是因為保持了良好的距離感,大家才都以為,王爺是個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的病美人吧?雖然他覺得,美人這點確實不算瞎扯淡,但病什么的,還真是差的十萬八千里。當(dāng)然了,不管是哪一點,都必須不能讓主子知道…… 咳咳,扯遠(yuǎn)了。綜合以上幾點,今天的事情,侍衛(wèi)和元非晚一樣疑惑—— 前一刻還在樓上喝茶,后一刻就要立刻下去!這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能勞動他們王爺管這樣的小事?從來沒聽過??!看起來還是他資歷太淺,應(yīng)該回去問問幾個資深的! 這時候,蕭旸已經(jīng)坐上了馬車。自家侍衛(wèi)臉上變幻的表情雖然不太明顯,但他還是注意到了?!霸撜f的說,不該說的,便不要說了?!?/br> 侍衛(wèi)正打算駕起馬車,聞言脊背一僵?!笆?!”他忍不住在心中痛哭流涕——他們王爺真是目光如炬、又令人捉摸不透?。】雌饋硭帽锼懒?! 不過,他們的馬車駛過街道、正準(zhǔn)備拐彎時,就見到了前頭向他們駛來的另一輛馬車。 “殿下,”侍衛(wèi)一眼就認(rèn)出對面是誰,不由出聲提醒道:“太華公主從前面過來了?!?/br> “嗯?”蕭旸略有些意外。他當(dāng)然能聽到另一輛馬車的轱轆聲,然而他沒想到是蕭月寧的。太華公主府可不是那個方向!若是說從宮里回來,也不是! 但蕭旸和蕭月寧的關(guān)系并不算親近,所以他只淡然吩咐了一句:“停在邊上,讓對面先過去。” 禮節(jié)確實該如此,更何況蕭月寧是帝后親女。侍衛(wèi)依言照做。 可對面蕭月寧也得到了車夫的報告,知道自己在路上碰見了蕭旸。她剛從南宮長公主那里得到了準(zhǔn)許,此時想了一想,便道:“停下來,替我給泰王帶句話?!?/br> 所以蕭旸等了一小會兒,沒等到馬蹄靠近又遠(yuǎn)去,而是等到了蕭月寧的口信——好事臨近,這身體一定要好生照顧著。 “請轉(zhuǎn)告阿姊,謝謝她的關(guān)心,我一定會小心的?!笔挄D笑著回答??傻热穗x開、馬車也離開后,他的表情就垮下來—— 最近有什么好事?不就是老七德王要娶正妃、結(jié)果演變成他們一大票兄弟都要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夫人人選嗎? 德王和太華公主是親姊弟,太華公主關(guān)心這事再正常不過。但若是關(guān)心到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上來,就有些值得深思了…… 母妃說已經(jīng)替他拒了納側(cè)妃的提議,這應(yīng)當(dāng)不是假話。那么,太華公主提醒他,莫非是宮里有消息要讓他早點迎娶正妃? 雖然早知道有這么一天,但在剛才的小插曲過后,蕭旸略微有些煩躁。 照一般情況,采選通常在十三到十八歲的適齡少女間挑選。而如果他沒記錯,元非晚的年紀(jì)應(yīng)該是符合要求的。再考慮到元光耀那個還能算偏上的職位,絕對不可能被人忽略…… 可那怎么行?他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別人的! 蕭月寧可不知道,她中秋拜月的帖子還沒發(fā)出去,一群王爺們就已經(jīng)開始畫地自圈了—— 哪家官員有女兒,能不能娶到手,有沒有好處……諸如此類,等等等等。而如果說這些都是正常的權(quán)勢爭奪的話,再加上兒女情長,就顯得更加復(fù)雜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影響蕭月寧派帖子的效率。其實,昨天下午,她就已經(jīng)著人寫帖子,就等著今天皇后點頭發(fā)出去。如今她連場地都借好了,更是不愿意再拖—— 今天已經(jīng)八月十二,離中秋只剩三天了!雖然名頭是拜月,然而既然是采選的前奏,她總得給姑娘們留下挑選衣服飾品的時間吧? 元府離太華公主府并不算太遠(yuǎn),再加上元光耀還沒正式入職,結(jié)果導(dǎo)致他回來后就先收到了那封裝幀精致的帖子。 “公主殿下這是……”元光耀完全沒猜出來。因為他回來以后滿心撲在國子監(jiān)、李庭、夫人的事情上,根本沒顧得上打聽德王選妃之類的消息。 “要咱說,元司業(yè),你這回來得太是時候了。”送帖子的下人這么告訴元光耀,“這不早不晚,正好在這個當(dāng)口?!?/br> 元光耀更加糊涂了。什么當(dāng)口?怎么好像人人都知道一樣?他沒忍住回頭去看顧東隅,見對方朝他輕微點頭,便讓人先離開了。當(dāng)然了,必要的好處是一定給的。 等人離開,元光耀還沒把帖子拆開,就忍不住問道:“東隅,這事兒你知道?” 顧東隅的目光落在帖子漂亮的花紋紙面上,沒肯定也沒否定?!敖裉煸趪颖O(jiān),我聽見有學(xué)生在議論這個,但沒聽太清。然而,我想,如果不是為了這事,公主殿下大概也不會這么勞師動眾。” “什么?”元光耀表示完全不懂。順著顧東隅的目光,他利落地拆了封。在看到請?zhí)镱^寫著的內(nèi)容后,他不由念了出來:“……八月十五,南宮長公主府,中秋拜月?” “請的不是你,而是芷溪吧?”顧東隅肯定地道?!澳俏揖蜎]聽錯了?!?/br> 元光耀隱約生出一個不太好的預(yù)感。“你的意思難道是……” “看來你事情的確太多了。”顧東隅理解地道,“我想你猜的和我聽的可能差不多……德王和燕王要選妃了?!?/br> 最壞的猜測被驗證,元光耀臉白了?!拔覀儎偦貋恚趺淳蛿偵线@事……”嫁到皇室里,有什么好的?因為不管是正妃還是側(cè)妃,都是后宮之中的一員??! 元光耀的擇婿標(biāo)準(zhǔn),顧東隅當(dāng)然清楚。但他同時也知道,這事兒不是元光耀不想就能避免的。“要是帖子沒送上門,也就算了;但送都送來了……太華公主加上南宮長公主,后頭估計還有圣人和皇后的示意,這事兒躲是躲不了的?!?/br> “……這樣都行?”元光耀愣了半天,才無力道。明明他們剛回到長安,被漏下來是很正常的。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那也就意味著上頭的準(zhǔn)備工作很認(rèn)真,誓要把所有適齡女子都拉出來品評一番。 “阿晚才十三四啊……”他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合適,不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顧東隅:“你覺著,我能以不杖期的名義婉拒嗎?” 所謂不杖期,是守孝的一種。老夫人過世后,按照規(guī)矩,作為孫女的元非晚該為她守孝九個月。 顧東隅也十分無奈。他理解老友的想法,并不意味著他就能瞎說?!耙銜r間,這事兒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了。若是父母首肯,這期間的兒女,便是婚嫁也可。再說了,你是被奪情起復(fù)。圣人如此恩德,那叫你讓女兒參加一個并非公開慶祝的活動,又怎么了?” 這些事實,元光耀也知道。他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現(xiàn)實,便和落水的人抓著最后一根稻草一樣?!啊俏蚁攵嗔恕!?/br> “而且,拜月這事兒,芷溪不僅要去,而且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鳖櫀|隅繼續(xù)道?!安皇钦f濃妝艷抹,但絕不可敷衍了事。若是給別人看出你不愿意,這事情就麻煩了?!?/br> 這挑兒媳的不是別人,而是皇帝??!是要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明目張膽地嫌棄王妃不好吧? 正因為知道這個,元光耀才更覺得頭疼。要是女兒不那么漂亮,或者不那么有才,他大概還會放心點;然而這兩樣都注定了,聲名都傳了出去,掩飾都不好掩飾! 看老友愁眉苦臉的模樣,顧東隅略不忍心?!安贿^,我想,就算不能叫芷溪故意藏拙,可能也并沒有很大的關(guān)系?!彼治龅溃耙?,才貌只是選上王妃的條件之一。更重要的,是門當(dāng)戶對,還有嫁娶所能帶來的好處?!?/br> 元光耀一聽就悟了。 就算是平民嫁娶,都得看看門戶呢!雖說他被起復(fù)了,官職品級勉強還能入眼,但真要比身家背景什么的,元家哪里能比得上一票背景雄厚的世族?便是元非晚再有才再有貌,這點過不去,也不會被人選上! “這時候,我倒是萬般慶幸,家族勢單力薄了?!痹庖挥筛锌?。王妃不王妃的,反正他也不在乎這個;他只想給女兒選個一心一意的乘風(fēng)快婿,其他的什么都靠邊站! 顧東隅沒忍住笑出了聲。“你該慶幸,大家都不和你這么想。要是只看人不看家世的話,芷溪老早就被人盯上了!” 說曹cao曹cao就到。元非晚剛從外頭滿載而歸,聽說老爹和世叔已經(jīng)提前回來,便讓婢子把東西安置好,自己直接到了前廳。結(jié)果正好聽見顧東隅的后半句話,她頗有些莫名其妙?!啊裁幢欢⑸狭?,世叔?” 見人回來,顧東隅難得尷尬,輕咳一聲?!斑@事兒,讓元大和你說吧,我先回避一下?!闭f著,他就毫不猶豫地朝后面庭院走去了。 “怎么啦,阿耶?”元非晚有些不明白。什么事情說起來還要避嫌? 元光耀不得不把那封請柬遞給女兒?!澳憧纯催@個?!?/br> 元非晚接過來看了一眼,立時就明白了。 她剛剛才從外頭聽了一街肆的八卦回來,德王燕王要選妃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太華公主做了一個針對未婚官家姑娘的活動,說不得是先看看模樣。燕王暫且不提,德王可是太華公主親弟弟??! “這是一定要去吧?”元非晚凝神打量請?zhí)现挥谢适夷苡玫幕y,“女兒要做什么準(zhǔn)備比較好?” 這反應(yīng)實在冷靜,以至于元光耀原本準(zhǔn)備好的話都派不上用場了。他不由懷疑,難道只有他一個人不想讓女兒嫁到皇室?“阿晚,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大致猜出來一點?!痹峭砗仙险?zhí)?,然后把外頭的傳言說了個大概?!凹热徽?zhí)忌祥T了,那找借口推脫便是不行的了?!?/br> 元光耀這下明白了——敢情女兒知道得比他還早,接受能力才這么好!“東隅也這么說?!彼麌@了口氣,“也確實不能推脫?!?/br> 元非晚點頭。不過,她的心思一直沒在拜月賦詩上,而是更關(guān)心別的——瞧太華公主這積極勁兒,連她這種剛回長安的都沒漏掉;那也就是說,去的姑娘一定很全,她可以一次性把人都認(rèn)全! 元光耀可不知道女兒在打什么主意?!岸f到準(zhǔn)備的話,阿耶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其他的先不提,新衣裳估計是要置辦的了?!彼麄冊趲X南住了三年,衣物打扮什么的,早就跟不上長安的時代了!“還有頭面……”他猶豫地望向女兒。他一個大男人,哪里知道如何挑流行的首飾? “頭面不必了,娘給我留了不少?!痹峭磉m時解圍,“若是不行的話,我再去看看首飾鋪子,添置一二,左右不會讓阿耶您丟臉?!?/br> 元光耀原本滿腹愁緒,聞言忍不住笑了。得,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看來他女兒已經(jīng)做好萬全準(zhǔn)備了! ☆、73第 73 章 圣恩浩蕩,只得享受。元非晚上午出去了一趟,本想下午就作罷了;但忽而給她來了這么一出,她就不得不再出門一次——現(xiàn)在叫人做衣服實在太晚,只能去成衣鋪子里挑兩件先應(yīng)急。 元光耀下午無事,便帶著女兒去選衣服。這次被打得措手不及,他考慮到以后,便讓裁縫給女兒量好身段,再選了幾匹上好的料子,參照長安最近的流行款式做兩三套。 “這是不是有點多了?。俊痹峭砺牭迷庖?,不由插了一句。她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做那么多,沒穿幾次就不能用了,不是浪費嗎? 這個時候,必須得強調(diào),元非晚現(xiàn)時已經(jīng)很好地進(jìn)入了角色。若是照她做公主的時候,做給她的衣服有穿過一次就是裁縫榮幸;衣柜里多得是全新壓箱底的貨,她也從不覺得浪費! 元光耀立刻否定了她的話?!芭⒆蛹业囊鹿窭?,哪里有多的時候?正當(dāng)青春年華,就更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裁縫是個機靈會來事兒的。原本她還覺得老爹帶女兒出來買衣服有些古怪(親娘干啥去了),但一聽到是大主顧,什么疑惑都可以不考慮了。 “這話說得真是對極了!”她滿面笑容地附和元光耀,“這衣服哪兒有多的呢?更何況小娘子你天姿國色,若是再穿好點,更是錦上添花!” 若是平時,她嘴里的“天姿國色”必定要打個折扣;但今日,元非晚的姿色讓她嘴巴大張了半天才回過神,實在是心里話!至于衣服的錦上添花什么的……咳,她才不會說,根本是元非晚的美貌使得所有衣服在她身上都更好看了! 元光耀表示深刻贊同。女兒嘛,就是用來疼的! “好吧,”元非晚無奈道,退而求其次,“那料子顏色不要這么艷的……阿耶,等過幾個月,再考慮這種的,好吧?” 元光耀愣了愣,這才意識到通常的好料子顏色都比較鮮亮。這時候就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而是合適不合適—— 照理說,守孝的時候該穿孝服;但若要出門,自然不能穿得一身白,招人晦氣。中和一下,便就不能穿石榴紅之類顏色極正的料子。 雖然有些可惜,但事實確實是做了沒用。元光耀想了想,便答應(yīng)了:“那就換兩個顏色?” 聽了這話,裁縫便猜到,這家里前些日子可能有白事。這時候再硬性推銷艷紅色之類就是沒眼力見了,她趕緊道:“這些顏色比較受人歡迎,所以擺在店堂外頭。若是您覺得色澤太鮮,店中庫房還有些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