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元非晚又哪里不知道,蕭欥早就讓他手里的軍隊待命了?所以此時聽見蕭欥這么說,她不客氣地奉送了他一枚不怎么認真的白眼?!艾F(xiàn)在才來問我,不是太晚了嗎?” 蕭欥被這種自信逗樂了?!斑€和我賣關子?” 元非晚卻沒睬他,直接換了個話題:“話說回來,你打算讓誰在城外接應?” 長安十六衛(wèi)分守城內(nèi)外,但當她說“城外”的時候,是特指輪戍長安的那三千西北軍。一個是歌舞升平的出身,一個是刀口舔血的出身,想也知道戰(zhàn)斗力天差地別!不夸張地說,雖然西北軍只有三千,數(shù)目遠不及十六衛(wèi),但真打起來,西北軍分分鐘干掉十六衛(wèi)! “你大哥?!笔挋龊芸旎卮稹K缇妥龊昧擞媱?,當然不遲疑。 元非晚也不意外。元非是本就是三千精銳的一份子,和西北軍有聯(lián)系很正常?!拔揖椭馈!彼烈鞯溃暗F(xiàn)在的情況,他還能輕易出城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嗎?” 聞言,蕭欥再次蹙起了眉。 太子既想動手,那就肯定會防著他。要知道,西北軍的戰(zhàn)力太高,太子不可能不忌憚;而只要太子想勝利,那就只有一條路——封死長安城,不讓西北軍進來,直到塵埃落定! 元非是的目標不算大也不算小,肯定會被盯梢。不說會被殺,但延誤時機再容易不過。而若他們這邊多派幾個人,動靜就太大了;凸顯自己的可疑,就會給對方落下話柄…… “你的意思是?”蕭欥問,但他已經(jīng)隱約猜出了元非晚的想法。 “我去!”元非晚毫不猶豫地道。“就看你愿不愿意交出你的玉魚了?!彼A苏Q?,俏皮地笑了。 ☆、115第 115 章 第二天清早,天剛蒙蒙亮。城門一開,早已在外頭等待多時的農(nóng)戶們便一擁而進,推車的推車、挑擔的挑擔,預備著去早市上搶占一席之地。 長安城的新鮮蔬果全是周邊地區(qū)供應的,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而長安城中大戶,除去能從市場上購買時蔬外,也可以讓自己信任的佃戶每日送菜過來。這不僅可以免去挑揀的麻煩,還很方便。 以德王府的實力,有這樣的佃戶很正常。這不,城門剛開沒多久,兩筐新鮮水靈的蔬菜就被送到了德王府后門。 挑擔的是個三四十歲的農(nóng)婦。雖然年紀不大,但艱辛的生活已經(jīng)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膚色黃黑、皺紋遍布,背因為長期挑負重物而微微佝僂著,走在街上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不過她對自己的生活十分滿意。種出來的菜,總是要賣掉的;而德王府開出的價格絕對令人眼紅,實在是份好差事。她琢磨著,再辛苦一陣子,就能給兒子蓋婚房,嫁妝什么的也有著落了。 “今天也這么早啊,賀娘子!”給她開門的奴仆這么說,側(cè)身讓她進門,同時還在不可抑制地打呵欠。 “是啊,怎么敢叫邱叔等呢?”賀娘子憨厚一笑,便朝著后廚而去。 后門又吱呀一聲,關上了。有兩只眼睛在側(cè)面的暗巷中閃著不易令人注意的光,直到后門再次打開、農(nóng)婦挑著已經(jīng)空了的兩只竹筐出來,才黯淡下去。 德王府的這一天,依舊和平常沒有區(qū)別。 賀娘子抓著扁擔兩邊的草繩,目不斜視,按著自己習慣的路線走向西市。兒子想吃魚,她又正好領了錢,那就買條回去紅燒。所以,等她再從西市離開時,竹筐里便多了一條荷葉包著的新鮮鯽魚,魚尾還在不甘心地撲騰著。 長安的十數(shù)個城門中,延平門離西市最近,也離賀娘子的家最近。她每天都出入,城門的守衛(wèi)都已經(jīng)認識她了:“今天改善伙食啊,賀娘子?” “是啊?!辟R娘子回答道,聲音沙啞,像是生病。“靖兒讀書辛苦,想給他補補?!?/br> “你可真是親娘誒!”守衛(wèi)視線還落在竹筐里,砸吧嘴道,“當年我娘要是這么辛苦地供我讀書,說不定我現(xiàn)在就不用守城門了!” “得了吧,就以你那腦袋瓜,還指望高中?”另一個守衛(wèi)毫不客氣地取笑他。 第一個守衛(wèi)漲紅了臉跳起來:“怎么?我想想還不行了?” 他們鬧將起來,賀娘子插不上話,只得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地離開了。從頭到尾,沒人多看她一眼,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包括隱藏在暗處的太子親信—— 打死他們也想不到,以絕世美貌蜚聲全長安乃至全大盛的德王妃元非晚,會扮成一個邋里邋遢的窮苦農(nóng)婦?。?/br> 而此時的德王府里,真正的賀娘子坐在客房榻上,只覺得渾身局促。 王妃娘娘要她幫一個忙,事成之后必給重酬,她答應了;當然,就算沒有重酬,她也會答應,因為德王府實在是個好主顧,她不想失去。 只不過,她在德王府住幾天便能拿到一大筆錢,這忙未免太好幫了吧?還住這么好的地方,讓她很心虛?。?/br>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等天邊日光愈來愈輝煌的時候,蕭欥也出了門,打馬去上朝。 元非晚喬裝打扮溜出去的事情,他自然知道。在去皇城的路上,馬背微微起伏,他的心也隨著顛簸起來—— 夫人現(xiàn)在到哪里了?應該已經(jīng)出了城吧?西北軍駐地很明顯,應當不會迷路吧?只要順利和西北軍接上頭,那就完全安全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蕭欥到達了皇宮的永安門?;食鞘匦l(wèi)一看是他,即刻讓出道來?!暗峦醯钕隆!?/br> 蕭欥翻身下馬,聞言一點頭?!拔疫@是早了還是晚了?”換做平時,他根本不需要問這句話;但今天肯定不同尋常,他先給自己做個思想準備比較好。 “回殿下,不早也不晚?!笔匦l(wèi)恭敬地回答。 蕭欥頓了頓。其實他還想知道魚德威和陰秋來了沒,然而不能,問出來一定打草驚蛇。所以他沒再說什么,同平時一樣進去了。 今天的朝會,也確實如同蕭欥猜想的一樣,不可能平靜。因為魚德威和陰秋連夜審訊,舞女很快就不堪折磨,供出了事實—— 她原本屬于布德貢贊派往長安街頭的那撥宮女,是底層的。然后,最近有人連著好幾天給她送信,威逼利誘,讓她在宴會上對元非晚動手。她不會長安話,信是用吐蕃文字寫成的,極其像布德貢贊的字跡。 之所以說是極其像,是因為陰秋認為,布德貢贊沒有必要給手下的舞女寫信,口頭說更不會留下痕跡,那就必然是有人嫁禍給吐蕃;而魚德威則認為,那字就是布德貢贊的,否認這個就是在給吐蕃洗地…… 毫無疑問,掐起來了。兩人的觀點都十分典型,代表著他們的站派以及身后的勢力。為了個秦王和江王爭取上位的機會,陰秋想把禍水引到太子身上;魚德威自然不想看到太子被牽連,故而一口咬定全是吐蕃的錯,懷疑這個的人都是想要挑撥離間! 一時間,朝堂上熱鬧得就像菜市場,吵得不可開交。等他們終于想起御座上的皇帝這回事時,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救命啊,皇帝大大您就冷笑著看我們吵架嗎?這是要發(fā)飆了吧,一定是吧?好可怕! 于是,回過神的大臣們一個接一個閉上了嘴,臉色變來變?nèi)ィ世_紛。能維持平常模樣的,無非是沒有攪合在里頭的少部分大臣,還有蕭欥,以及太子和其他三個親王。大臣暫且不不說,皇帝的幾個兒子都沒發(fā)表意見,顯然是因為事情太敏感,不好自己擼袖子親自下場掐。 偌大的太極殿上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好像被放大了許多倍。 “說啊,”皇帝好不容易才開口,語氣輕飄飄的,“怎么不繼續(xù)說了?” 這調(diào)子明顯不對,大臣們各個眼觀鼻鼻觀心。 “說起來,今天要討論的是如何對付吐蕃。”皇帝又道,幾乎冷笑出聲了:“可讓吐蕃人來看看你們……你們覺得,他們會相信大盛能贏?” 更沒人敢說話了。要是他們內(nèi)亂,別提打吐蕃,只會被吐蕃打好吧!皇帝最希望看見的就是大盛團結(jié)統(tǒng)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相殘殺,他們怎么能忘記這么重要的一點? “還沒動手,就鬧成這樣。”皇帝冷冰冰道,“這樣要如何才能勝過吐蕃,你們告訴朕?” 被這么接連質(zhì)問,殿上氣氛十分肅殺。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敢動。 “若是想出有用的建議,那就說。”皇帝敲了敲御座扶手,很不耐煩的樣子,“若是沒有,今日便到此為此,下朝吧?!?/br> 等等,要是這么下朝,他們以后肯定都會被皇帝穿小鞋的! 只要帶腦袋的就知道,這事兒絕不能如此結(jié)尾。 “微臣有事要奏?!钡谝粋€吃螃蟹的人顯然只能是魏群玉。實際上,因為知道皇帝敬重他,從一開始就有人不停地瞅他,希望他來挽救這個局面。 皇帝看了看自己老師,臉色果然和緩了一點?!疤涤惺裁纯捶ǎ俊?/br> “微臣覺得,此事現(xiàn)在要下定論,尚且為時太早?!蔽喝河竦?,“只憑那舞女一面之詞及不能確定誰寫的信件,不管做出什么決定,都難以服眾?!?/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在“不能確定誰寫的信件”上咬重音,但眾臣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 可不就是嘛!當年吳王的事情,不也是這么一封來路成謎、不能確定誰寫的信件?雖然后來吳王平反,然而他們還是沒找到信的真正始作俑者。沒有線索,沒有證據(jù),好像就要那么不了了之了…… 和現(xiàn)在的事情聯(lián)想一下,可以得出個驚悚的推論—— 當年陷害吳王的人,和現(xiàn)今栽贓給吐蕃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這想得有些遠,至少皇帝看起來暫時不關心。“那你的意思是?” “微臣想,吐蕃使團又不會插上翅膀飛了,咱們有的是時間調(diào)查?!蔽喝河裼值溃安榍宄笤僮鰶Q斷,也完全來得及!” 李庭跪坐一邊,聞言不由多看了魏群玉一眼。 話說得很不錯,然而不可行。魏群玉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做就會給他們留下非常充分的反應時間?呵呵,他們行動秘密,魏群玉是肯定不知道的! 皇帝似乎在思考。然后他抬起眼瞼,卻是朝著自己的兒子們。“你們的意思如何?” “兒臣附議?!碧拥谝粋€回答,似乎完全沒聽到那些含沙射影的話。 秦王和江王交換了一個神色,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不管早晚、我們都能讓太子滾下臺”這句話,便也同意了。把皇帝惹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而現(xiàn)在皇帝很明顯逼近發(fā)怒邊緣!該忍的時候就要忍,不然,偷雞不成蝕把米,就不好玩了! 蕭欥沒什么反對的理由,然而蕭旸卻有點激動。他想說不管是誰都該碎尸萬段,然而這種情形下太不適合這么說了,只得憋了回去?!皟撼家哺阶h?!?/br> 皇帝的視線來回逡巡,在某個方向停留得特別長久?!澳蔷驮俨?!”他還想說點什么,卻覺得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如果他所料不錯,今日夜里便能見分曉! ☆、116第 116 章 雖然最后魏群玉救了場,但此次朝議依舊可以說是不歡而散。退出太極殿大門的時候,人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因為皇子之間的斗爭白熱化了! 太子和幾個親王之間的關系,從來都不能說是和睦。更準確地說,面上一團和氣,內(nèi)里勾心斗角。 暫且不說皇后的兩個兒子和陰貴妃的兩個兒子掐得厲害,太子和德王就不是什么模范兄弟。今日之事,瞧著是秦王江王在背后cao縱大臣對太子含沙射影,他們又可曾看到德王為太子辯解? 當然了,若是情況倒過來,太子也不見得會給德王辯解。排除越解釋越黑的可能,只剩下一個原因—— 以前他們面和心不和,但現(xiàn)在面和這個表象都不屑于做出來了! 這里頭有很多陳年舊事,不能單純認為都是一方的錯。大多數(shù)大臣也并不關心過程,他們只關心結(jié)果—— 太子和幾個親王之中,到底誰能登上大寶?誰能笑到最后,誰就笑得最美! 早已經(jīng)站派的官員肯定不會這么想,他們只希望自己支持的親王勝出。而皇帝黨就更省力,他們只需要支持皇帝的意見就可以了。 但話說回來,皇帝現(xiàn)在到底屬意哪個兒子呢?若是能提前知道就好了! 就在眾臣心里轉(zhuǎn)著諸如此類的心思時,有個略尖的聲音從后面匆匆追上來:“侯尚書,等等!” 大臣之中,沒人不熟悉內(nèi)侍監(jiān)劉永福的嗓音。此時一聽他叫侯玄表,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來看過去,而侯玄表自己也站住了。 劉永福正三步并作兩步地快跑過來?!按蠹艺埬^甘露殿議事,侯尚書?!?/br> 侯玄表略有愣怔。他先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的魏群玉,見對方輕微點頭,才點頭道:“多謝劉公公告知,我這就去?!?/br> 陛下叫侯尚書過去做什么?難道是商議怎么往吐蕃派遣先鋒嗎? 眾人不禁心想,腳下又重新移動起來。皇帝一貫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既然是叫去寢宮,那應當沒什么大事。 元光耀和顧東隅綴在大臣們后頭,不緊不慢地向外走。 “陛下這是要做什么?”饒是顧東隅聰明絕頂,此時都猜不出皇帝的意圖。如果真是吐蕃的事情,光叫侯玄表一個人怎么夠用?而私事嘛……也想不出能有什么私事??! 元光耀只能猜測:“大概是過問下大軍的情況吧?比如確定下兵力分布或者訓練情況?” “也只能這么想了。”顧東隅點頭。他覺得皇帝今天一定是真正生氣了,而侯玄表一貫精明地話少,想必不會在這檔口讓皇帝更生氣?!胺凑?,叫侯尚書過去,總比叫其他人好?!?/br> 元光耀深有同感。他們實際上已經(jīng)和清流聯(lián)合,但為免讓外人看他們像抱團,他們平時依舊兩個人進出。作為信息共享的同盟,皇帝親近侯玄表就比魚德威或者陰秋好得多。 “他們今日的意見,竟然如此大相徑庭?!痹庖尖獾氐?,“應該說,他們平日里就不合;而吐蕃一來,就讓這種不合更加明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