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就不用說了。宮女們早在見到蕭欥來的時候,就識相地關(guān)門退出去了。良辰美景,月圓花好;如此好時節(jié),實在不可辜負(fù),不是嗎? 第二日便是皇后該受眾臣慶賀的時間。蕭欥一直等著這個時候,當(dāng)然不會讓他和元非晚分開來受眾臣慶賀。 “一次搞定不是很好么?省時省力,他們該上表稱贊我節(jié)儉才是?!笔挋鲆贿呑屓私o他換袞服,一邊這么說。他倒是想夫人日日給他換衣服,可又怕人累著,所以此時的聲音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隔著一座屏風(fēng),元非晚也在換袆衣。她自是聽出了蕭欥的語氣,但她沒想到蕭欥發(fā)散那么遠(yuǎn),還以為那是他嫌棄眾臣沒有夸他?!暗昧税?,這種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話,大庭廣眾之下,你也說得出來?” “有什么大庭廣眾的?”蕭欥反問,然后掃視了邊上的太監(jiān)們一圈。眾太監(jiān)果真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奴確實沒聽到陛下和娘娘在打情罵俏”的模樣。 聽得四周寂靜,元非晚就知道蕭欥在搗鬼。因為她這邊的宮女,一個個忍笑忍得要憋死的樣子?!靶行行?,全都你說了算!”她瞬時一臉黑線。 蕭欥聽著這話十分敷衍,頓時不干了?!霸趺茨苓@么說呢?”他換好袞服,沒等太監(jiān)奉上袞冕,就轉(zhuǎn)過了披風(fēng)?!耙莻鞒鋈?,還說我欺負(fù)你呢!” 女人的衣服通常都比男人繁復(fù),這道理放在皇帝皇后身上也一樣。蕭欥已經(jīng)弄完了,元非晚還在折騰衣物。 “什么有的沒的……”她一抬頭便見人過來,想著自己還得化妝,便道:“你弄好便早點用膳吧?” “別,我這里等你就好。”蕭欥表示他完全不在意。要知道,他今日就準(zhǔn)備著給夫人壯聲勢,那就要從頭到尾做到最好! “好吧,只要你不嫌無聊?!痹峭頍o奈放棄。雖說她今日不用像出嫁一樣那么麻煩,但把一張臉弄好,少說也要小半個時辰。 蕭欥左右看了看,還真揀了一張胡凳坐下來看。他這一杵,宮女們可就笑不出來了,各個謹(jǐn)小慎微,生怕出錯。 這樣一來便慢了不少。蕭欥左等右等,最終還是耐心告罄?!靶辛诵辛耍銈兌枷氯?,”他霍地站起來,“還是朕來吧!” 幾個宮女頓時面面相覷。聽聞他們陛下是打仗的出身,搞定刀槍棍棒不成問題,但能搞定腮紅唇彩嗎? 元非晚察覺到她們的猶疑,主動開口:“都下去吧?!?/br> 宮女們這才應(yīng)聲而退。 蕭欥感覺到自己的能力被質(zhì)疑,實在不爽。“瞧瞧你教的,我都叫不動你這些宮女!” “這可和我教的沒關(guān)系?!痹峭聿挪怀姓J(rèn),“誰也沒見過你動眉筆啊?” 蕭欥一想也是?!八齻兡睦锬芸吹??”他借坡下驢,還十分不客氣,“也只有你能見了!” “行了行了,別自吹自擂了?!痹峭砗喼币o這男人的自信跪下了?!叭裟阍俨豢禳c,等下就該讓一眾臣等干等我們兩個了!”她頓了頓,又道:“你應(yīng)該不會讓我被他們看笑話吧?” “……說到底,原來連你也不信???”蕭欥自尊心深受打擊,一下就挽起了袖子?!斑@就讓你看看為夫的本事!” 自蕭欥第一次給元非晚畫眉后,他還陸陸續(xù)續(xù)地畫過幾回。但真說畫一小半,也是沒有的。所以元非晚在這種日子還同意讓他掃尾,實在已經(jīng)很夠意思。 再來說蕭欥。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會畫壞,因為元非晚本身就長得極好看。只要不是他手太抖、或者蓄意,就絕不會讓人看元非晚的笑話。而且話再說回來,皇后的臉加上皇帝的妝,誰敢說不好看?不要命了嗎? 所以,蕭欥按部就班地給夫人點了唇、掃了腮、描了眉?!笆n~頭的花鈿,”他掃了八寶妝盒一眼,又仔細(xì)看了一眼元非晚,“你要哪種?貼的還是描的?” 元非晚見他成竹在胸的模樣,也就不急著往鏡子里看?!澳銜嬆档っ??” 若要說工筆牡丹,蕭欥還真不會。但就額上的一點牡丹,他自覺還是沒問題的?!爸辉诩埳袭嬤^,”他道,“但我想應(yīng)該差不多?!?/br> 元非晚便沒再說話,看他用細(xì)筆蘸了調(diào)好的朱砂,一點一點地落在自己眉心。朱砂沁涼,她卻只感覺溫暖。 “……好了!”蕭欥畫好,又自己端詳了好幾眼,這才把人往銅鏡面前推?!澳阌X得如何?” 元非晚一眼看過去,沒看自己,倒先注意到蕭欥略微抿起的嘴角。原來嘴上說的十拿九穩(wěn),實際上還是心虛啊? 她忍不住想笑,但厚道地忍住了,再去看自己的臉?!班拧彼钜馔祥L音,見蕭欥更緊張,才道:“確實不錯?!?/br> 蕭欥松了口氣,然后注意到元非晚唇邊的弧度,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她根本在逗他玩?!斑@時候說話就不要這么大喘氣了!”他不滿道。 元非晚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皶r候不早了,咱們快點罷!” 等到天放亮?xí)r,眾臣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進(jìn)入太極宮,各自就位,只等著皇帝攜同皇后出現(xiàn)。而他們也沒等多久—— 蕭欥和元非晚準(zhǔn)時出現(xiàn)了。不但準(zhǔn)時,還是手牽著手走出來的…… 啊喂!不要以為我們大都是些老頭子、你們又在走上御座之前放開了手,就當(dāng)我們?nèi)珱]看見啊! 眾臣現(xiàn)在的心理活動整齊劃一,就是—— 哎喲,我們的眼睛都要被兩個主子閃瞎了!救命?。?/br> 雖然是很俗氣的話,但他們陛下和娘娘真是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 少數(shù)幾個不買賬的,比如說蕭旭蕭晨,再比如說蕭旸,就不在此列了。蕭旭和蕭晨的反應(yīng)都是抽了抽額角,但他們不得不承認(rèn)皇后國色天香,當(dāng)?shù)闷鹉竷x天下的位置;而蕭旸的心塞程度以立方的速度增長著,只得拼命低頭裝看不見。 “伏惟殿下徽猷昭備,至德應(yīng)期,凡厥黔黎,不勝慶躍……皇后坤儀配天,德昭厚載,克崇萬葉,明嗣徽音。凡厥兆庶,載懷鳧藻,臣等不勝慶忭,謹(jǐn)上千萬歲壽!” 皇后受群臣賀完,接下來便要主持外命婦朝會。因著前朝順利,元非晚回后宮時心情很是愉悅。而和男人們的反應(yīng)相近,女人們也盡挑著好話說—— “伏惟殿下,坤象配天,德昭厚載,率土含識,不勝抃舞。謹(jǐn)上千萬歲壽!” 其余賀詞諸多,就此略過不提。 在這種一派祥和生平的景象里,若有人不那么上心,就會顯得特別明顯。至少,以元非晚在主位上一覽無余的視野,她能很清楚地發(fā)現(xiàn),泰王妃花凌容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要是別人,元非晚可能還得費一番功夫去調(diào)查原因;但若是花凌容,那就一定是某個原因,再也沒其他的了。 所以,等外命婦朝會散了,元非晚便留了個心思,讓人注意花凌容有沒有立即出宮。等一刻過后,她就得到消息,說花凌容去了西內(nèi)苑。 泰王生母燕淑妃如今已經(jīng)是燕太妃,花凌容去見婆婆也很正常。然而元非晚覺得,這事兒定然沒那么簡單。 她又耐心地等了一刻,完全不著急換衣服。果不其然,等來的是一道太后口諭,說讓她去含章殿一趟。 ……得,果然沒好事! 元非晚起身,整了整自己衣裳上并不存在的褶皺。“走吧,去含章殿?!彼挂纯?,花凌容告狀歸告狀,但敢不敢和太后說實話! ☆、137第 137 章 含章殿里,十分安靜。 一絲風(fēng)也沒有,鎏金銀鶴博山爐里清淡的白煙筆直地升向半空。有宮女在給香爐下盤注水,使得殿中原本就飄渺的味道更加潤氣蒸香。 主位上的太后正垂著眉眼,徐徐吹著手中清茶。等銀針在澄透的茶水中豎直地沉下去,她才淺淺地抿了一口。近午的天氣有些悶,她背后的兩個宮女正各執(zhí)一把細(xì)絹團(tuán)扇,緩慢而無聲地打著。 太后最近心煩得很,所以喜歡這種氣氛。而對花凌容來說,含章殿的寂靜簡直像一頭伺機待發(fā)的野獸,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把她吞噬—— 天知道她只是想讓太后幫著讓蕭旸回心轉(zhuǎn)意,可不是讓太后找皇后來幫著讓蕭旸回心轉(zhuǎn)意!這事兒一旦轉(zhuǎn)到皇后身上,那還能好? 察覺到背上冒出的隱秘冷汗正沿著肌膚往下滑、再沁出一片冰涼,花凌容不由打了個不易令人察覺的顫抖。 蕭旸對她的冷落,她一直沒找到訴苦的對象,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可問題在于,這事兒又不是她的錯!她苦等三年過門,結(jié)果卻等到這么一個夫君—— 她絕對是受害者!毫無疑問地!那她為什么不能找人來給她主持公道? 但想到還蒙在鼓里的燕太妃和泰王,花凌容又不由心虛起來。早知道太后會把這種事推給皇后,她就該什么也不說! 這種忐忑不安的表現(xiàn),太后光用眼角余光就全收進(jìn)了心里。她也不戳破,只慢悠悠地道:“阿容,怎地不喝茶?莫非是覺得本宮殿里的茶水不對你胃口?” “絕沒有的事情,母后?!被枞葳s緊賠笑,“兒臣只是覺得有些悶熱,想等茶水涼一涼。” 太后覷了花凌容一眼,馬上就注意到對方鼻尖上細(xì)密的汗珠。 魏王這外孫女也太沉不住氣了……她不由心想,一看就和吳王的外孫女差出八條街去!也不怪吳王的外孫女能當(dāng)皇后了! 但話說回來,她叫皇后過來,花凌容為什么那么緊張? 太后心里泛著嘀咕,面上卻不動聲色?!傲⒄詈臀鲀?nèi)苑可有些距離?!彼掏痰溃瑤еc矜貴的拖腔拖調(diào),“沒一刻兩刻的,皇后怕是到不了。” 花凌容的汗出得更厲害了??伤稽c也不急好嗎!因為她就是怕,可能要和皇后對質(zhì)! 大概是說曹cao曹cao就到。在太后繼續(xù)說下去之前,明紗就進(jìn)來通報,說皇后娘娘已經(jīng)到了外頭。 “這來得還是挺快的?!碧簏c點頭,放下了手里的細(xì)瓷茶碗?!罢埢屎筮M(jìn)來罷?!?/br> 所以,當(dāng)元非晚踏進(jìn)殿中時,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主位上的太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邊上已經(jīng)站起來的花凌容倒顯得有些慌張。 這……姜還是老的辣? “兒臣見過母后?!痹峭碇粧吡艘谎劬褪栈啬抗猓ЧЬ淳吹叵冉o太后見禮。 太后略微瞇眼,仔細(xì)打量兒媳臉上的表情,但什么也沒看出來。另外,她再一次發(fā)現(xiàn)她不能盯著兒媳看——兒媳身上那套只有皇后才能穿的袆衣制式,一個月之前還是她的專屬呢! 在元非晚說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之前,太后自己轉(zhuǎn)開了目光?!安槐囟喽Y?!彼S口道,“來人,給皇后賜座。” 皇后的身份比王妃貴重,這位置自然在太后和花凌容之間。但元非晚落座以后,卻沒感覺誰在看她—— 叫她來的是她們,不看她的也是她們,這到底想做什么?若是聯(lián)合起來找她茬,也痛快點啊!這眼看著要用午膳了! 若是讓太后和花凌容知道元非晚此時心里還惦記著午飯,臉色一定一個比一個難看。但好在元非晚面上并沒露出一星半點兒,所以花凌容不知道,只按規(guī)矩給她見禮;太后也不知道,還能繼續(xù)說下去:“皇后,今日叫你來,是有些事情?!?/br> “哦,是什么?”元非晚身體略往前傾,顯出一副認(rèn)真的模樣,“母后請盡管吩咐。” 太后輕咳了一聲?!暗挂膊皇鞘裁创笫??!彼龗吡艘谎刍枞?,“就讓泰王妃和你說說吧。” 元非晚早就預(yù)料到問題出在花凌容身上,所以此時端出洗耳恭聽的模樣再容易不過?!翱墒桥鲆娏耸裁措y題,阿容?” 因為蕭旸比蕭欥大三歲,所以往日元非晚都管花凌容叫jiejie。但如今她已經(jīng)是皇后,再叫王妃jiejie,就說不過去了。 花凌容自然能察覺出這點區(qū)別。不過,她現(xiàn)在一點也沒法為稱呼高下反過來感到心塞,因為她的全副心思都凝聚在如何委婉地把自己的意思表達(dá)出來、并且不得罪元非晚—— 開玩笑,盛寵皇后,她得罪得起?別到時候事情沒辦成,反把自己搭進(jìn)去! 然而,夫妻之間的矛盾也很難說出口,尤其在對著“第三者”本人的時候。想想看,她本來是為了解決“第三者”才來找太后,結(jié)果太后讓“第三者”來幫她處理家務(wù)事…… 何其可笑!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花凌容一想就要噎住了??稍谔笃届o卻宛若實質(zhì)目光的壓迫下,她不得不開了口。“娘娘,是這樣的。五爺有好些日子沒踏足后院了。我想盡了各種辦法,但都沒有用……” “這樣?”元非晚一臉詫異,百分百剛剛聽說的模樣。“本宮之前聽說的可不是如此??!” 這話確實是事實。因為花凌容之前和她打交道的時候,總表現(xiàn)出一副自己和丈夫琴瑟和鳴的樣子,外人看著就是幸福的小兩口。 這話也確實不是事實。因為雖然沒有說破,但花凌容知道元非晚八成明白蕭旸的不死心,而元非晚也知道花凌容不認(rèn)為她蠢到什么都無法察覺。 所以這話聽在花凌容耳朵里,她只能乖乖地對元非晚爐火純青的演技獻(xiàn)上自己的膝蓋。換做是她,絕對不可能這么毫無破綻! 花凌容現(xiàn)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更準(zhǔn)切地說,她無法解釋她之間故意裝出來的假象,只得深深低下了頭。 元非晚就知道花凌容答不出來。對方低頭,她自然默認(rèn)尷尬的家事無法開口?!叭羰菫榱诉@個,你來找母后,確實……”她停頓了一下,又問:“燕太妃知道么?” “母妃她……”花凌容卡了半天,還是沒能說出來。 還是太后接過了話頭?!斑@事兒吧,本宮剛才問過了。燕太妃素來疼愛老五,凡事都縱著。就說叫阿容等的那三年……”她看了看花凌容,沒說下去?!鞍⑷菀彩菦]辦法了,才來找本宮的,是吧?” 花凌容趕緊點頭。因為她是故意跳過燕太妃的——以燕太妃那種寧可少一事不可多一事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幫她解決!另外,燕太妃也解決不了:若燕太妃能叫蕭旸乖乖聽話,她何至于落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 聽聞燕太妃還不知道,元非晚不由眉頭一抽。 正兒八經(jīng)的婆婆不去通知,偏來找她?就算燕太妃偏心兒子,也不能當(dāng)燕太妃不存在吧?直接跳到她這個皇后兼任弟媳的人身上……太后是嫌她太清閑了,所以沒事兒給她找事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