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蕭欥很快就知道元非晚要出宮。他本有些猶豫,生怕夫人出個什么三長兩短;但元非晚實在無聊,而太醫(yī)也說四五個月的身子已經(jīng)比較穩(wěn)了,他才松口。當然了,這松口條件是元非晚必須帶著比平時多一倍的護衛(wèi)出宮,不然他不放心。 元非晚依舊覺得蕭欥小題大做。畢竟太子、秦王以及太后方面都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滿長安再也找不出來能和他們唱對臺的人。就連原本散布街頭的吐蕃舞女雜耍之類的人員,也已經(jīng)被金吾衛(wèi)挨個兒控制,基本不可能出意外。 不過元非晚也沒拿自己的孩子冒險的心。蕭欥覺得要兩倍的護衛(wèi),那就兩倍;這種時候,小心沒大錯! 這么一來,中秋那天的傍晚,皇后第一次出宮。得了消息的圍觀群眾紛紛表示,儀仗威武,戒備森嚴,很有皇家氣派。然而比較遺憾的是,據(jù)說皇后已經(jīng)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子;但以他們之間的距離以及有限的目力,完全看不出肚子什么的。 “四五個月的肚子很容易遮擋,又這么遠!”有人心塞塞的。 “沒關系,現(xiàn)在還早!等再過一段時日,說不定就能看到了!”也有人樂觀地安慰自己。 畢竟皇帝即將有子,這事兒還是很引人注意的。所以從皇宮到南宮大長公主府的一路上,無數(shù)人目送皇后的車駕過去,滿肚子都是好奇和激動。而在皇后車駕直接駛入公主府后,有些人還不愿散去,伸長了脖子,就準備等它再出來—— 反正今日中秋、不宵禁,他們有的是時間看熱鬧! 至于元非晚,對自己慘遭圍觀一點也不在意——她早就習慣了。反正今日的主角不是她,也不用她統(tǒng)籌大局,當做出來透透氣就行。 事實也差不多如此。 今非昔比,三年前元非晚要早到、在門口下車登記、再進去等人;如今她正點到、暢通無阻地坐車進府、同時只有別人等她的份兒。其中幾經(jīng)變遷,頗有一些感慨。 “皇后果然來得挺早,從不叫人久等?!?/br> 元非晚剛從婢子打起的車簾后露頭,就聽得這么一句話。是蕭月寧,她正對元非晚擠眼睛,愣是破壞了那一身盛裝打扮的莊重感。 “阿姊……”元非晚借著婢子的手緩緩下車,語氣頗有些無奈。蕭月寧這是瞅準了機會搶在她前面說話,這樣便能先夸她一句! 在元非晚小心移動腿腳的時候,蕭月寧已經(jīng)小步走近。等元非晚雙腳落地,她便親熱地挽過了元非晚的手?!翱淠氵€不樂意了?來來,皇姑和阿珺都在里頭等你呢!” “嗯,那咱們利落些,別讓她們等急了?!痹峭淼?。 蕭月寧一把拉住她,不讓她走快?!澳强刹恍?。不管從哪個方面說,你都是我們之中最金貴的身子。便是皇姑,也說她該等就要等!” “這我怎么好意思?”元非晚做犯愁狀。 “怎么不好意思?”蕭月寧佯怒?!拔夷懿荒苌我棠?,靠的全是你?。 ?/br> 兩人一人一句地說小話,后面的宮女們都聽得忍俊不禁。不僅皇帝皇后是天下夫妻的典范,皇后和大長公主也是天下姑嫂的典范啊! 因為蕭月珺近幾日就住在南宮大長公主府上,所以她現(xiàn)在就和蕭清彤待在一起等。元非晚和蕭月寧進了門,四個女人都熱熱情情的,氣氛一下子就有了。 “……最近感覺如何,阿晚?”和其他人一樣,蕭清彤也很關心元非晚的身體。 “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痹峭砣绱嘶卮穑槑碛图哟椎匕咽挋龅木o張過度描繪了一遍。 蕭清彤聽得咯咯直笑?!斑€真是老七會做的事情!”她一點也不給面子地說,“男人到這時候總是會比較傻,阿晚,你可要多擔待點?!?/br> “老七聽了這話,一定會哭的?!笔捲聦幰驳?,明顯唯恐天下不亂。 一邊的蕭月珺還沒出嫁,在這種話題里插不上嘴,只抿著嘴笑。 元非晚注意到,便主動把話題引了開去?!安灰庹f我啊!也說說你們!尤其是阿珺,嗯?” 對于馬上就要出嫁的新釀,眾人也是很有話說的。蕭清彤、蕭月寧挨個兒表達了祝福和關心,很是殷切。輪到元非晚,她只說了一句:“若薛都護一家敢對你不好,本宮這個做阿姊的一定讓他們后悔!” 因為元非晚是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所以蕭月珺并沒覺得過分?!鞍㈡⒆匀皇菒圩o我的。不管怎么樣,我都要先謝過阿姊站我這邊?!?/br> 蕭清彤聽了,心中一動,多看了蕭月寧一眼,但沒多說什么?!罢f的就是。阿珺福氣大,想必不會遇上這種爛攤子。反正就算萬一遇上,不僅有皇后阿姊給你撐腰,還有我這個皇姑呢,對吧?” 蕭月珺只當她倆是擔心她婚前恐懼,笑得眼睛彎彎。“那我也得先好生謝過皇姑?!?/br> “謝什么的,說說就算啦?”蕭清彤笑著逗她,“有沒有什么實際的好處?” 元非晚一聽好處,也在邊上幫起腔來。“對??!” 這可真難住了蕭月珺。一個皇后一個大長公主,她能送個啥??? 而在她苦思冥想的時候,蕭月寧悄眼看了看蕭清彤,又看了看元非晚,心中徹底安定下來—— 這兩人說的撐腰,不僅僅是給蕭月珺聽的,還是給她聽的!既然如此,她想踹了那個鳳凰男,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她忍了多年,如今算是忍到頭了! 很快,天色擦黑,時辰到了。四人便皆起身,沿著每隔五步就點著六角薺荷絹紗宮燈長廊走向布設宴席的大殿。路上,蕭清彤特意請來的王真加入她們,就變成了五人同路。 在王真大婚后,元非晚還是第一次看見她,不由十分驚喜?!鞍⒄?,你也來啦?怎么現(xiàn)在才看到你?” 王真原本準備了一堆尊稱皇后的敬辭,一下子就派不上用場了。她也了解元非晚,干脆暫時放下地位問題,反正這時候說話只有她們倆能聽到。“我這不是給你打聽消息去了嗎?” “嗯?”元非晚本想促狹地問問王真婚后生活如何,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斑€有什么消息要打聽的?”不就是請了一票女眷吃飯么?她現(xiàn)在是皇后,還怕誰不成? 王真見元非晚沒反應,不由瞪大眼睛。“誒,雖說你有了,這身體要保重,但現(xiàn)在有一展雄風的機會,怎么能輕易放過呢?” “什么跟什么啊?”元非晚失笑。不過她也算明白了,王真說的“一展雄風”到底是什么意思—— 蕭清彤這次辦的宴會有家宴的性質在,邀請的賓客基本都是和皇室沾親帶故的女眷。別的人暫且不說,這一票兒親王的后院,人選應該就挺好看的。 “看你這么高興,都來了誰???”元非晚道,心里一個個做排除法:“充作官奴的李安書就不用提了,肯定不會在;花凌容都要和老五和離了,也肯定不會來;其他幾個還不是正妃……” 她不繼續(xù)算了,只疑惑地瞅著王真?!俺腔使锰匾獍阉齻兘衼怼狈駝t怎么看都沒有那些人的事情??! “可不就是這樣嗎?”王真用力點頭?!拔矣X得皇姑就是要讓你出口氣呢!為的是把之前受的氣吐出來!” 元非晚可不覺得她曾經(jīng)受過氣。因為在上一次拜月宴里,她技壓全場,一夜成名,什么都賺回來了。但當然了,王真那樣想也沒錯,因為以她現(xiàn)在的身份,真是可以狠狠打當初那些排擠她的人的臉! 想到這里,她微笑起來:“倒確實值得期待?!?/br> ☆、14 9第 149 章 大殿里,衣香鬢影,環(huán)佩如云。早到的各位夫人小姐們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聲交談,時不時發(fā)出輕聲嬌笑。 這宴請規(guī)模不大不小,基本全是皇家親眷。相王以及南宮大長公主的女兒兒媳之類暫且不提,幾個存在感不高的公主也暫且不提;從太上皇的子息來說,如今太子、秦王、江王出了事,女眷基本都隨同發(fā)配走了,余下皇帝、泰王、紀王、燕王—— 皇后預定了要來,紀王妃已經(jīng)到了,燕王妃也肯定會到…… “……哎喲,泰王妃這是真不來了?”有人好奇地問,當然沒忘記壓低聲音?!半y道真要……和離?” 最后一個詞一出,眾女都不免有些緘默。 有知道一些內情的就說:“都鬧成這樣了,就算不和離,泰王妃怕也是覺得沒臉見人了吧?” 所有人不由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她們和夫君之間同房還需要嫡母親母下藥關一起……馬上激靈靈打了個抖。 “何止沒臉見人!”又一個婦人說,一臉“幸好不是我攤上這事”的表情,“如果是我,估計就指望著地上裂出條縫鉆進去了!” 眾人都表示贊同。然而,雖然她們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不知道泰王和泰王妃之間為什么會鬧得這么僵硬。 “泰王妃不來,但是泰王殿下府上還是來了個人的。”一個眼尖的人道,“好像是個良媛?” 照理來說,南宮大長公主的邀請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到的,來的是正妃才正常。如果側妃也來,那定然是正妃順便帶的。如今,泰王妃不見蹤影,泰王府上又不得不出人,這才攤到一個良媛頭上…… 孫華越覺得,沒人比她更倒霉了。 她不小心把蕭旸暗戀元非晚的事情說漏嘴給顧芳唯知道,出口沒多久就后悔了。因為怕東窗事發(fā)后牽連到自己身上,她惴惴不安了很久。最后,花凌容終究沉不住氣,秦王一派果然倒了;這兩件事都沒影響到她,可謂運氣不錯。 可事情并沒到此為止。 花凌容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竅,覺得不能再在蕭旸身上浪費自己的青春年華,默不吭聲地就搬回了魏王府。 走就走了吧,然而留下一個比以前更暴躁易怒的蕭旸是怎么回事? 另外,原本該花凌容那個王妃收拾的爛攤子怎么會壓到她身上?家務事也就罷了,對外交際什么的,她怎么行? 孫華越只覺得鴨梨山大。比如說現(xiàn)在—— 泰王府的事情,大家表面上不說,暗地里議論紛紛,已經(jīng)出了好幾個版本。如今見到她這個泰王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時不時地往她身上瞟,研究、刺探、八卦……不一而足。 說真的,孫華越現(xiàn)在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誰也別來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可謂是最明智的選擇。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道理誰都懂;除非她腦子抽了,才會在有皇后出席的宴會上散發(fā)關于“皇后娘娘不為人知的暗戀者的二三事”此類消息吧?她特么還想多活幾年呢! 所以,想去和孫華越打聽“泰王和泰王妃不為人知的二三事”的人,盡皆吃了個大大的閉門羹。因為她的嘴就和緊閉的蚌殼似的,想撬都找不到口子入手。 沒有八卦可聽,眾人自然悻悻然。然而,孫華越自己更加悻悻然——她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不見得比發(fā)配千里外的顧芳唯更走運呢! 如果一定要說這宴席上還有個人可能比孫華越的處境更尷尬的話,那定然是李安棋。 作為李庭的孫女,就算沒有大房李安琴李安書那樣風光的待遇,也從沒人敢小看李安棋。所以,她嫁到紀王府里時只是良娣,然而從紀王、紀王妃乃至一眾下人,都眾星捧月地繞著她轉。 當然了,那是在李庭還好端端做著丞相的時候。 現(xiàn)在,過往的一切風光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作為太子妃,李安琴不得不跟隨被貶的太子去西北苦寒的幽州;而李安棋呢,受娘家和夫家的雙重連累,被充作官奴,現(xiàn)下不知道淪落到哪個教坊里侍奉別人;至于李庭……墳頭草說不定都長出來了。 幾度驚云變,一朝朱顏改。成王敗寇這種事,不僅僅體現(xiàn)在順利登基的新帝身上,也充分地體現(xiàn)在她那樣的“李家余孽”的待遇改變里—— 首先是紀王。他原本經(jīng)常找她用膳過夜,但一出事,他就再也沒踏進過她的小院。 然后是紀王妃。王妃本來就從心底里覺得她這個良娣太過自傲跋扈,連王妃也不看在眼里。以前看著強大的李家,王妃只能默默忍下來;如今李家倒了,還不興王妃小小地報復一把? 最后當然是紀王府上的其他良媛以及下人之類。阿諛奉承話是再也聽不到了,特意開的小灶也不見蹤影了,什么衣食住行份例都開始無故短缺,婢子怠慢她到就差直接給她白眼看…… 李安棋簡直想死,奈何沒有這個勇氣。所以,明知道出席這次宴會沒什么好事,她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別說現(xiàn)在沒李家給她撐腰;就算有,她也不敢同時得罪皇后和南宮大長公主啊! “……也是,臉皮厚的人,到哪里都不會臉紅的?!?/br> 忽而,這句話鉆進低著頭的李安棋的耳朵里。她微微一激靈,小心地看了看前面—— 紀王妃正和幾個夫人說話,臉上笑吟吟的?!八齻兡切┤税?,眼里只有自己的好處,從來不管別人死活。給一尺進一丈,還蹬鼻子上臉!”她一邊說,一邊若有似無地看了李安棋一眼?!澳繜o尊長不說,還想著取而代之呢!” 李安棋正在偷看她,這一來正好對上。紀王妃臉上的笑不由更加濃厚,而李安棋只能更深地低下頭,面上一陣青一陣白。 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就算真的是,又如何?她現(xiàn)在有什么資本和紀王妃叫板? 眾人見她這反應,心里就有了底,不由紛紛附和紀王妃。 “說得就是??!太不要臉了!” “這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一輩子都改不了!” “還想著越過頂上的人?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這些話就和淬了毒的刀子一樣,一把一把地扎進李安棋心底,刀刀見血,毫不留情。甚至,她都忍不住想—— 這種破日子過下去,說不定她還不如被貶到幽州去的李安琴呢!為什么?為什么! 就在李安棋心中忿恨的時候,王真帶著隨身婢女進了大殿。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正妃,婚后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一群人立時圍了上去,主動認識一下,再噓長問短一回,可謂熱鬧之極。 孫華越和李安棋見得這一幕,頓時不平衡起來—— 孫華越想的是,當年她扒上李安書大腿時,王真還聽她的話;如今倒過來,她說話對方都未必有時間聽!不對,別說說話,對方要是愿意搭理她,她就是祖墳冒青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