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不過,這點他們心知肚明就足夠了。 “只可惜一點,就是永郎還小。要是能趕上這次恩科,那可太完美了!”他順口起了個另外的話題。 元非晚一愣,隨即差點笑出聲來?!坝览呻x進國子監(jiān)都還早著,你怎么就想到那么遠了?” “若永郎有國丈一半的實力,那他中舉的時候肯定比國丈當(dāng)年當(dāng)狀元時還要早!”蕭欥毫不客氣地下了個定論—— 不是他偏心,但有元光耀這個狀元做爹,還有顧東隅那個探花做世叔,元非永想學(xué)得太差概率實在低!況且還有他夫人在,元非永想泯然于眾人?門都沒有! 領(lǐng)會到那底下的言下之意,元非晚真笑了。蕭欥果然了解她,如同她了解蕭欥一樣。不需要說得太清楚,他們就知道彼此的目標,還能保證那目標是一致的!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元非晚安心養(yǎng)胎,閑暇時就翻著一疊卷子看。為防先入為主的印象,那些卷子都是專人重新謄抄過的,沒有署名,完全看不出哪個是哪個。于是她很放心地挑挑揀揀,只等殿試后來驗證自己看人的準確性。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殿試結(jié)束后,蕭欥剛把他讓禮部草擬的錄取名單拿到手,轉(zhuǎn)頭就拿給元非晚看。不核對不知道,一核對—— 雖然之前是蒙著眼睛瞎猜,但前三名元非晚都猜中了! “你的眼光果然很準?!笔挋鋈绱藫u頭,“早知道就該免了殿試,直接讓你指了就算,還能省不少功夫!”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說笑,元非晚一點也不打算接腔。“頭幾個比較明顯??!”她道,權(quán)作解釋。但在經(jīng)過榜眼的名字時,她不由頓了頓,依稀回憶起當(dāng)年在山道上偶遇的、好像很容易臉紅的青年?!皡菒矍涠ㄈ缓芨吲d?!?/br> 里頭有吳清黎的名字,蕭欥早就知道。 雖然他之前把此人當(dāng)做假想情敵有一陣子,但鑒于對方毫無競爭力、夫人也一點不上心,他自然不可能刻意給人小鞋穿。吳清黎能高中是自己的本事,也算沒有愧對顧東隅那些高評價了。 此時聽到她想起了吳煒,蕭欥覺得這再正常不過。吳煒和元光耀關(guān)系算得上不錯,元非晚記得沒什么好奇怪的;反之,若是刻意避開,才顯得心里有鬼。 “確實。別說吳卿,基本所有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光耀門楣、揚眉吐氣的。” 元非晚相當(dāng)贊同?!斑@里頭生面孔很多。只要好生調(diào)教,就是得力之人。如此一來,你以后便能輕松許多?!?/br> 蕭欥立即點頭。他開這次恩科,不就是為了從出身貧寒的子弟里選出優(yōu)秀人才、而不僅僅局限于官宦子弟嗎?“有李氏和陰氏的前車之鑒,自然是這種結(jié)果最好!” 等殿試過后放榜,除夕也要到了。既然時間趕得上,蕭欥就頒了新的詔令,舉辦國宴。不僅帝后和大臣都參加,新晉的狀元等中舉之人也在列;不能算勞師動眾,更該說皇恩浩蕩。 按理來說,這種宴會里最打眼的理應(yīng)是前三甲。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參加國宴,一定有許多大臣等著認識結(jié)交。不過,事實證明,還是大盛皇后比較吸引在場諸人的眼球—— 其一,恩科便是以她有喜的名義冠上的“恩”;其二,那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實在是個不可忽略的焦點! 如此一來,在賜宴中慣常有的賦詩一節(jié)中,這就成了不可不提的一點。因為第二天便是甲子年元日,除去新年外,還是天干地支輪回之始,更平添無數(shù)可以用的贊詞。 蕭欥對此十分滿意,簡直就是龍顏大悅,準爸爸的期待愛護心態(tài)表露無遺。聽他說話的語氣都揚起來三分,眾臣不由再次肯定皇后的得寵程度—— 得,只要皇后生一個兒子下來,他們明年肯定就有新的太子!賀表現(xiàn)在就可以準備起來了! 此種心態(tài),元非晚沒察覺到。因為臨產(chǎn)期逼近,她在宴會開始時露露面,沒多久就提前退席。 也正因為如此,沒有誰不開眼地在接下來的宴會上打岔。趕緊地,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好讓心思已經(jīng)完全不在大殿上的皇帝早些回去陪皇后?。?/br> ** 二月初,春自東來,新雨晴空,立政殿內(nèi)外楊柳微拂,宛如綠絲煙。 然而人流來往,卻沒有一個有空欣賞美景的。太監(jiān)宮女們忙碌地進出,步履緊張,額頭冒汗;而一身冕服的皇帝更是焦躁地走來走去,沒個停歇。除了來往的腳步聲,殿里傳不出任何聲音,他的心卻七上八下的—— “……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他不知道第幾次問身側(cè)跟著的內(nèi)侍監(jiān)。 華長安急匆匆一點頭,就小步跑進殿里打聽消息?;实勰克退谋秤埃中募比绶俚刈吡藘刹?,想進去又不敢,面上全是眾人見所未見的緊張神色。 左等右等,皇帝心尖忽而一跳,再也忍不住,不顧諸人的阻攔,徑直闖了進去。 大概是趕早不如趕巧,華長安也正小步往外跑。如果說他之前帶來的都是些諸如“一切順利”“再等等就好”之類的漂亮話,這次他喜上眉梢的表情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恭喜陛下,娘娘產(chǎn)下了太子!” 皇帝立時大喜。他再一分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竟然緊張到連嬰兒響亮的啼哭聲都沒注意,便趕緊循聲進去。 “您怎么進來了,陛下?”剛把孩子臍帶處理干凈的太醫(yī)見他進來,瞬時大驚,“娘娘肚子里還有一個呢!” 自有其他太醫(yī)接過嬰兒去清理,而皇帝瞅了一眼,干脆地坐了下來,握住皇后已經(jīng)撕破背面的手。“朕等不了。朕就坐在這兒,你們做你們的?!?/br> 最終還是沒攔住……太醫(yī)們只能這么想一想,就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繼續(xù)忙碌起來。 在滿鼻子的血腥氣里,元非晚其實已經(jīng)要痛得失去意識了,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耳邊也全是嗡鳴聲。忽而手背上傳來一股熟悉的溫度,她從那種空白的茫然里找回一絲神智,想到那是誰…… 她嘴唇動了動,但奈何咬著厚厚的帕子,什么聲音都沒發(fā)出來。一直在注視她的蕭欥發(fā)現(xiàn)了,急忙給她拭汗,各種心疼一起涌上心頭?!翱嗔四懔?,阿晚。就這一次,嗯?以后咱們就不要了!” 這話說得輕,然而元非晚聽見了。她唇角彎了彎,想說“到時候你肯定又改主意”,然而到底沒說出來,因為又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襲擊了她—— “……唔!” 這半聲氣音夾著緊皺成一團的痛苦神情落在蕭欥耳朵里,讓他更擔(dān)心了??伤裁匆膊荒茏?,除了用力扣緊夫人泛起青白的手背,一句一句地柔聲安慰:“沒事,沒事,我在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 若是在平時,怕是有一堆人捂著眼睛高喊被閃瞎了。然而這時當(dāng)然沒人有閑暇想別的,大家都專注于剛露出個腦袋頂?shù)牡诙€嬰兒—— 一胎兩個……這是雙胞胎呢,還是龍鳳胎呢? 皇后深蒙天眷,這第二個應(yīng)該是個公主!一定是個公主!必須是個公主! 又過去一刻,答案最終揭曉。一票太醫(yī)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打頭的兩個各自抱著一個嬰兒:“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娘娘順利產(chǎn)下一子一女,這可是龍鳳呈祥的大喜之兆?。 ?/br> 口中帕子被拿走,元非晚好容易緩過來,聽到的便是這樣的話。不用她說,蕭欥就讓人趕緊把孩子抱過來,一左一右地放在她身邊?!岸己煤玫模彼化B聲地說,“長得都像你!可漂亮了!” 元非晚想說她剛才一定不漂亮,又想說這么小的孩子都還沒長開呢能看出什么模樣,但最終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這兩句之中的任何一句:“……像你也是很好的?!?/br> 不知道為什么,聽了這句沙啞的話,蕭欥之前準備的一大堆柔情蜜意突然都哽在了喉嚨里。他看著夫人和孩子,眼角竟然有些發(fā)酸,只能俯下身去,在他最心愛的女人被汗水濕透的額發(fā)上落下一個輕吻。 元非晚閉上眼睛承受,這才感到自己倦極了。極度的精疲力竭伴隨著令人安心的溫柔觸碰襲來,她幾乎是下一刻就墜入了夢鄉(xiāng),唇邊猶帶笑意。 母子平安,眾太醫(yī)緊繃的神經(jīng)也終于能放松了。然而放松以后最先看到的卻是這么一種情形—— 帝后這恩愛秀得……就知道他們遲早淪為超大瓦的電燈泡!滿分外的附加分也給你們了! ☆、152第1 152 章 番外一 其實真要說起來,吳清黎見到元非晚面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若是再算上每次見面時兩人之間的距離,那就更令人心酸了。 第一次自然是嘉寧縣外的山道。 彼時,吳清黎已經(jīng)聽說元家寶樹很久。絕美的容貌加上無可比擬的才情,實在足夠任何一個像他那樣年紀的少年心生向往。若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也就罷了;但元非晚一如他的想象、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好時,他便更加心心念念。 吳清黎那時很堅定地想,他們肯定會再見面的。 這話并沒有錯。而且不得不說,這兩次見面的時間間隔得并不遠。只可惜峯州州學(xué)里,諸多生徒和他一樣,都只能坐在書房里頭眼巴巴地望著外面—— 美人固然令人心折,可美人的親爹還是他們夫子呢!要是不開眼地去獻殷勤,八成會被夫子打斷腿! 吳清黎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只用眼睛追隨著對方的倩影。然而元非晚并沒有多做停留;甚至,她根本就沒往書房里多看一眼。 吳清黎單方面地把這算成了見面。他繼續(xù)樂觀地想,機會肯定還有很多。 可真等到他們第三次見面,距離第二次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多。這么長的時間足夠發(fā)生很多事,比如元非晚被指給了德王、繼而成為德王妃、緊接著成為皇后…… 事實上,當(dāng)吳清黎終于能在國宴上偷眼打量中央御座上的皇后時,他差一點沒能認出來。哦,當(dāng)然了,不是因為她挺著的大肚子。 元非晚依舊很美,然而卻和以前不同了。相比之前低調(diào)清新的服色,皇后在正式場合的服飾可謂雍容華貴,從上到下寫滿了四個字—— 鳳儀天成。 吳清黎先是有些愣神,然后又莫名地覺得,那樣的衣裳,也只有元非晚能穿得那么好看了。 然而,這并不是重點。相比于著裝,吳清黎更注意元非晚的神情、乃至于一舉一動。他是榜眼,位置靠前,眼角余光還是能見著不少東西的—— 皇后動作不便,皇帝便把她喜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夾到她面前的銀盤里;偶爾說笑,皇帝還趁底下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把手放在皇后腹部,似乎在感受胎動;皇后要早退,皇帝親自扶著她往殿后去,好半晌才回來…… 從始至終,據(jù)傳從來毫無表情的皇帝都十分溫柔,而皇后的笑意也從未消退過。那情意不僅僅從一顰一笑中溢出來,更蘊藏在那雙內(nèi)斂而清澈的水眸深處。 他沒見過這樣的元非晚,他不可避免地覺得眼生;可他同時還不得不承認,帝后感情一如其他人所傳,極度恩愛,毫無他人置喙的余地。 以后的事情,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吳清黎進士及第,這出身非常足夠他在朝中謀個好職位。只不過,他以家中有老父要照料為由,婉言拒絕了升遷更快的外派差事,只一心一意地留在長安。至于內(nèi)里原因到底如何,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對吳清黎來說,好的發(fā)展是,第一次見面后,他和元非晚會越來越熟悉,直到足夠元非晚對他產(chǎn)生好感。然而,他們簡直就像兩條雙曲線:從各自的軌道往前走,直到某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最近,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這之后,兩人就再也沒有第二次靠近的機會。距離越拉越遠,并且只會更遠……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可我依舊愿你好,就算你今后與我全然無關(guān)。 ☆、153第 153 章 番外二 德貞四年春。三月金明柳絮飛,岸花堤草弄春時。 正科殿試放榜后,按照慣例,狀元、榜眼、探花都要騎馬游街,好讓眾人一睹新科三甲的風(fēng)采。絳紅紗袍穿起來,高頭駿馬騎起來,絕對吸引眼球。更何況,除上了年紀的榜眼外,新科狀元和探花都剛過弱冠不久,儀表堂堂,且無家室,一路上不知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芳心去。 然而作為新科狀元,元光耀卻很頭疼。原因很簡單—— 他從小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根本就不會騎馬! 可想而知,要不是有人給他在前頭牽著馬匹,他是萬萬沒法端出和煦的笑容、再朝四周群眾揮手致意的。而就算這樣,大半條朱雀街走下來,他也要覺得腿僵了。 顧東隅在元光耀身側(cè)稍后的地方,見他在努力保持脊背動也不動,不由十分想笑。“元大,”他在眾人的喧鬧聲中道,“路這么平,別在意馬兒,看人就行了!” 因為兩人距離相對較近,元光耀聽見了。他不由回過頭,露出個無奈的苦笑?!拔遗υ囋嚒!?/br> 他們倆人,一個是洛府的解元,一個是京兆府的解元,在禮部舉行的省試里就已經(jīng)打了照面。而在殿試之前的準備時間中,因為脾性相投加上相互欣賞,關(guān)系很快就從“認識而已”進化到了“不錯的朋友”。此時顧東隅主動提醒元光耀,更顯出親厚意味。 有些眼尖耳尖的人注意到了,立刻就開始宣揚狀元和探花相處得如何好、探花脾性也沒有傳聞中那樣難相處云云,又是一陣喧嘩。 元光耀聽了不清不楚的幾耳朵,倒真的放松下來。就在他想著街馬上就到頭、他很快就可以下馬的當(dāng)兒,忽而一陣迅疾的風(fēng)聲傳來,然后他感覺額上一疼—— “……小心,什么東西飛過去了!” 他顧不上自己,趕忙叫道。 那白色的玩意兒是從高處擲下來的。被他這么一提醒,邊上的人得了空兒,趕緊讓開。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一只漂亮的細瓷茶杯在青色石板路面上摔了個米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