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其實巫蠱案帶來的影響,也僅僅是對魏國上層而言,在平民百姓看來,即使他們也聽到許多風(fēng)聲謠言,卻影響不了日常生活,潭京繁華如故,自從許多人被放回來之后,街上巡邏的兵士也恢復(fù)到原來的數(shù)目,僅僅是城門處的盤查比原先嚴(yán)格一些罷了。 顧香生帶著碧霄乘車來到將樂王府門口,碧霄先過去敲門。 門子自然是認(rèn)識顧香生的,也不等稟報,便將她放了進(jìn)來,想是魏初先前有過交代了。 魏初很快迎了出來,頭一句話就是:“你怎么還敢過來?” 顧香生摸不著頭腦:“怎么了?” 魏初拉著她的手:“走,去我房里說!” 二人來到魏初房中,顧香生怕耽誤夏侯渝那邊的病情,先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清楚,魏初頓足嘆道:“你若是早兩天說,說不定我還能進(jìn)宮請?zhí)t(yī),可是現(xiàn)在不行了,爹娘不讓我進(jìn)宮,而且就算我進(jìn)宮,也未必見得到太醫(yī)!” 顧香生:“為何?” 房中只得她們二人,魏初猶豫片刻,壓低了聲音:“太子被廢了?!?/br> 什么?! 顧香生震驚地看著魏初,后者苦笑點頭,表示自己沒有信口開河。 “這是……什么時候的消息?”顧香生消化了一下,聲音還有點緊繃。 “就在昨夜,聽說是太子主動求見陛下,自請廢位讓賢,陛下同意了,今早我爹進(jìn)宮時,就對他說了這事?!蔽撼醯溃敖袢瞻俟傩葶?,等明日上朝,應(yīng)該會公諸于眾的?!?/br> 顧香生有些說不出話來。 照理說,太子這個位置雖然是靶子,可同時也是一種保護(hù),一旦被廢,難道還能再復(fù)位么? 縱觀史書,倒是有那么一位二度復(fù)位的皇太子,可最后還不是被圈禁致死,可見太子自古就是個高危職業(yè),興許魏臨是想通了這一點,才選擇從風(fēng)頭浪尖退下來,以求有個善終? ☆、第27章 顧香生對太子的印象其實很不錯,想想他的遭遇,心里難免有些可惜,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她僅僅震驚了一會兒,就又轉(zhuǎn)移到夏侯渝的病情上去了。 “算了,這種時候的確不適合進(jìn)宮,張芹去鶴年堂請大夫了,我先過去看看阿渝的病情。” “我和你一道去!”魏初想也不想便道。 但就在她們快要出門前,卻有婢女帶著將樂王妃的口信過來:“小娘子,娘子說您的禁足令還未過期,不能出府。” 魏初氣樂了:“禁足令明明是昨天的,怎么今天還有效?” 婢女勸道:“您昨夜還想跟著郎君進(jìn)宮,幸而被攔下來,娘子在氣頭上,您今日就不要惹她生氣了罷?!?/br> 魏初:“可阿渝生病了,我怎能不去探望呢!” 顧香生估摸著太子昨晚剛被廢,作為近支宗室,魏初此時自然是不好隨意出門晃蕩的,被人瞧見了又有閑話。 她便也跟著道:“十娘,既然王妃有令,你就聽著罷,我先過去看看他,你等王妃同意了再去也不遲?!?/br> 魏初只好送她出門:“那你快去罷,我先去說服我娘!” 等顧香生匆匆趕至夏侯府時,張芹已經(jīng)請了大夫回來,正在給夏侯渝把脈。 躺在榻上的夏侯渝,臉色發(fā)白,眉心緊蹙,小小一個人裹在被子里,越發(fā)單薄得可憐。 診金貴倒也有診金貴的道理,王大夫稍一診脈,再察言觀色,就已經(jīng)得出肯定的結(jié)論:“是傷寒,只怕是先前方子不對癥,反倒使病情加重了,將先前的方子拿來我瞧瞧?!?/br> 張芹連忙找來之前開的方子,王大夫一見之下便搖搖頭:“果然是方子開錯了,傷寒也分太陽、陽明、太陰、少陰等等,小郎君這病癥,病而少時,起熱不退,寢不安,脈象淺淡,若有似無,有時候還會腹痛如絞,是也不是?” 名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張芹連連點頭:“對對,正是這樣,大夫您快救救五郎罷!” 王大夫道:“他這病癥是傷寒中典型的太陰病,先前的大夫卻將其誤診為太陽,我另開個方子,你讓小郎君先吃吃看,三帖之后,若是有好轉(zhuǎn),我再開?!?/br> 張芹唬了一跳,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那若是,若是沒有好轉(zhuǎn)呢?” 王大夫沒吱聲。 張芹的臉色越發(fā)白了。 還是顧香生開口道:“張叔你且勿要擔(dān)心這些沒影的事,趕緊讓王大夫開了藥方抓藥罷,阿渝耽誤不起了!” 張芹忙道:“是是是,小人糊涂了,大夫您先開方子!” 大夫道:“小郎君先天不足,病勢才會如此兇險,需先溫中祛寒,理氣調(diào)中,方子里有人參的話,效果會好一些,不加的話也無妨,但……” 他會如此說,想來也是看見夏侯府的景象,所以事先提醒,也算好意,否則到時候藥抓出來,價格一開,張芹他們卻付不起,難免耽誤時間。 張芹還未說話,旁邊顧香生便道:“只管開,只要效果好,大夫不必吝于用藥!” 王大夫自然再無二話,當(dāng)即揮筆寫好方子,又讓張芹與他一道回去抓藥。 除了張芹之外,夏侯府其他兩名仆役都是粗使婆子,干不來那些細(xì)活,有一個還正在給夏侯渝熬粥,顧香生擔(dān)心夏侯渝無人照料,出現(xiàn)什么意外,便在旁邊幫忙守了會兒,等張芹抓藥回來。 夏侯渝面上不顯,但發(fā)鬢處卻是汗津津的,顧香生伸手便摸了一把冷濕,她見旁邊有半盆清水,趕緊擰了條帕子給他擦汗。 興許是舒服了些,原本昏昏欲睡的夏侯渝醒了過來,顧香生發(fā)現(xiàn)他一雙眼睛也像浸了水的葡萄似的,溢滿濕漉漉的霧氣,看上去既可憐又可愛,不由輕輕擰了一下他的臉頰。 “香生jiejie……”夏侯渝握住顧香生的手,可憐兮兮道:“我好難受啊,渾身都難受!” “張叔已經(jīng)去給你抓藥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到時候我?guī)闳シ偶堷S,去年你說過要放紙鳶的,結(jié)果后來下雨沒去成,要是今年再不去,就得拖到明年了!”顧香生誘惑道。 “那是小孩兒玩的,我才不喜歡玩……”他有氣無力道。 “香生jiejie,我好辛苦,為什么我生下來就這么辛苦,還總是生病呢……是不是老天爺不喜歡我,想讓我早點死?” 夏侯渝語調(diào)喃喃,顧香生卻聽得心頭惻然。 那一瞬,她幾乎以為夏侯渝在哭。 可再定睛一看,好像又只是因為生病難受而氤氳出來的水汽。 顧香生:“你完全說反了。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應(yīng)該說,正因為你得到了老天爺?shù)目粗?,所以他給你的所有磨難,只是為了讓你日后更加強(qiáng)大?!?/br> “是這樣嗎……?”夏侯渝面露迷惘。 顧香生笑了笑:“成大事者,會將苦難作為磨礪,失敗者才只能將其作為逃避的借口,若是你因區(qū)區(qū)傷寒而倒下,傳到齊國,你覺得還會有人記住你嗎?” 夏侯渝吸了一下鼻子,啞聲道:“沒有了。” 他的生母早就去世了,至于皇帝,一個身強(qiáng)體健的皇帝從來就不會缺兒子,就算他還記得自己有個在魏國為質(zhì)的兒子,能不能想起夏侯渝的名字,還是兩說。 顧香生點到即止,沒再說什么刺激他的話,只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多睡會兒罷,我等張叔回來再走?!?/br> 夏侯渝迷迷糊糊,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答應(yīng),還是說了什么留人的話,只覺得頭還是暈得厲害,視線里的顧香生很快從一個變成兩個,兩個又變成四個,然后就失去意識了。 張芹很快就回來了,他再三感謝顧香生,又說那錢會想法子盡快還給她,顧香生寬慰了他幾句,才與碧霄乘車回家。 到家之后,顧香生沒有回小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焦太夫人那里,將太子被廢的消息告訴她。 焦太夫人果然還不知道此事,當(dāng)即就被震住了。 也許很多人心里對這件事的后續(xù)發(fā)展早有預(yù)料,但連焦太夫人也沒想到結(jié)局是來得這樣迅猛。 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自請廢位,最重要的是,太子之位一空出來,可能就會有新人填補(bǔ)上去。 若放在往日,焦太夫人毫不懷疑這個人選十有、九是益陽王魏善。 但在這次事件當(dāng)中,皇帝卻表現(xiàn)出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并未特別偏袒哪一方。 這就使得局面越發(fā)撲朔迷離,令人捉摸不透。 最讓焦太夫人后怕的是,假如她今天沒有事先得知,而等明日皇帝再當(dāng)眾宣布這個消息時,顧經(jīng)說不定會直接就跳出來,自以為忠直地為太子進(jìn)言,從而將會為顧家?guī)硖咸斓準(zhǔn)隆?/br> “你做得很好,四娘?!彼嗳嗝夹?,“回去之后你也不要與任何人說起,既然此事已定,明日自有分曉,我們且看著便是,這等事情輪不上我們插口?!?/br> 顧香生乖巧應(yīng)是。 焦太夫人似乎有心多教她一些,也不著急讓她退下,反倒對趙氏道:“你去找個大夫,開個風(fēng)寒的方子,再抓幾帖藥,就說我病了,身上難受得很,連床榻都下不了。” 趙氏不由愣住,連顧香生也看了焦太夫人好幾眼。 后者神采奕奕,估計出去繞院子走上個十圈都沒問題,哪里有半點得了風(fēng)寒的影子? 但趙氏服侍焦太夫人多年,早已有了默契,聞言也不多問,答應(yīng)一聲便出去辦事了。 余下顧香生和焦太夫人大眼瞪小眼。 焦太夫人笑了:“你道我為何要裝???” 顧香生:“與孫女方才所說有關(guān)?” 焦太夫人模棱兩可地唔了一聲。 顧香生只好繼續(xù)猜下去:“您想避開風(fēng)頭?” 焦太夫人不置可否。 顧香生抽了抽嘴角,只能天馬行空繼續(xù)發(fā)散思維。 “太子被廢,陛下一定會昭告天下,太子之位立馬就變得炙手可熱,大家肯定會紛紛上疏推薦新太子人選,益陽王成為新太子的機(jī)會就很大,劉貴妃說不定會召見外命婦,游說她們讓丈夫或兒子支持益陽王……” 見焦太夫人的表情不像是贊賞,顧香生及時閉嘴拉回狂奔的思路,賠笑道:“阿婆英明神武,深思遠(yuǎn)慮,非孫女所能及,還請阿婆指點迷津?!?/br> 焦太夫人嘆道:“這個消息若是確切,最遲明日便有眉目了,我怕你爹一時沖動,在早朝上胡言亂語,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顧香生這才恍然大悟:“阿婆不想讓阿爹明日去上早朝,又怕直接和他說明白,他反會生出逆反心理,所以讓阿爹以照顧您的理由請假不去早朝?” 焦太夫人沒有否認(rèn):“逆反心理?這詞用得倒也貼切。” 顧香生默默擦了一把汗,心想老爹這是有多不靠譜,讓祖母失望到連道理都不想跟他講,直接就下猛藥了。 但她也不敢說什么,焦太夫人沒有讓她離開,她就在一旁看著趙氏把藥抓了回來開始煎熬,又看著婢女們?nèi)ハ蚋鞣空f明太夫人染上風(fēng)寒的消息。 這消息一傳出去,眾人自然紛至沓來上門請安探望。 此時的太夫人已經(jīng)躺在床上,臉上抹了一層粉,神情懨懨的,的確像是病得不輕。 顧香生則在旁邊端茶奉水,順便看戲。 顧經(jīng)雖然辦事不靠譜,但還算孝順,聽見老娘生病了就急急忙忙趕來,還責(zé)怪顧香生是不是把祖母給氣病了。 沒等顧香生回答,焦太夫人自己就咳嗽了幾聲:“關(guān)四娘什么事,你別胡亂怪孩子,是我自己昨夜被子蓋得薄,又吹了風(fēng),今兒才倒下的。” 顧經(jīng)關(guān)切道:“母親還請好好保重,這幾日就讓許氏在您跟前侍奉罷?!?/br> 焦太夫人:“不必了,我這幾日無法料理府中事務(wù),許氏就暫且代我處理罷,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詢問趙三娘。” 許氏誠惶誠恐:“阿家不若讓趙三娘來代管罷,兒媳從旁協(xié)助便可!” 旁邊二房李氏已經(jīng)躍躍欲試,許氏卻是扶不上墻,送到手的大權(quán)還想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