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這邊楚淵最先釣上一條，阿洵立即來了精神，也不怕堂兄了，很是自來熟地將木桶拎到j(luò)iejie這邊，他坐在椅子上，低頭看里面搖頭擺尾的大魚，等楚淵又釣上來了，再把木桶拎回去，跑來跑去，小臉紅撲撲的。

    “jiejie，咱們?nèi)ゴ窭锖瓤诓枞グ?，我有點(diǎn)渴了?！背N想起一事，邀請含珠道。

    “好啊?！焙榉畔卖~竿，見阿洵蹲在楚淵旁邊看魚，她讓四喜仔細(xì)看著，與楚薔進(jìn)了船篷。

    落了座，喝過茶潤了喉嚨，楚薔輕聲道：“jiejie，老太太每年六月初九都會去九華寺禮佛，順便避暑，住到二十九才回來。眼看今年夏天比往年都要熱，過幾天jiejie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我娘跟三嬸都去的，她們住兩晚就回來，咱們姐妹陪著老太太，人多熱鬧些?！?/br>
    禮佛……

    含珠有些意動。父親去后，家中生了一連串的變故，她都沒能好好靜下來緬懷過父親，去了寺里，茹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她也可以安心抄幾卷經(jīng)書。

    “我是想去的，不過還得同爹爹商量商量?！焙榭戳艘谎弁饷妗?/br>
    楚薔挨著她坐，小聲道：“二叔那么喜歡jiejie，jiejie想做什么，二叔絕不會反對的?！彼麤]什么交情，現(xiàn)在含珠投了她的脾氣，楚薔說話自然偏向含珠些，委婉地安撫含珠不用因?yàn)檫@會兒楚蔓撒嬌不痛快。

    含珠剛要回話，楚傾與楚蔓一起走了進(jìn)來。

    “你們兩個怎么不釣魚了？”楚傾笑著在含珠對面坐了，含珠見他額頭有汗，起身欲為他倒茶，楚蔓眼疾手快搶過茶壺，就像沒察覺含珠的意思似的，徑自轉(zhuǎn)過去，一邊乖乖給楚傾倒茶一邊打趣道：“定是大哥釣的魚多，jiejie與二jiejie勝券在握，才進(jìn)來偷懶的?！?/br>
    含珠自然而然地坐回椅子上，淡淡笑了笑，沒有回話。

    楚薔將方才楚蔓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微微皺眉，也沒有接話。以前大jiejie盛氣凌人，是有點(diǎn)欺負(fù)楚蔓，楚蔓氣勢不如大jiejie，瞧著可憐巴巴的，如今大jiejie不針對她了，楚蔓倒硬氣起來了。

    日久見人心，真是不能憑一時看一個人。

    她們都不說話，楚蔓自知冷了場，臉上有些掛不住，委屈地看向父親。

    楚傾垂眸看茶碗，眼底有三女看不見的寒意。

    他以為小女兒真的恢復(fù)了開朗的性子，就算做不到跟嫡姐親如姐妹，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嫡姐溫溫柔柔的，她繼續(xù)撒她的嬌，可剛剛那一幕讓楚傾明白了，小女兒還在跟嫡姐對著干。那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那對兒桃狀耳墜兒并不值錢，小女兒當(dāng)初買下來完全是圖個新鮮，戴了一次就扔下了，所以他乍一看沒有想起來，昨天小女兒為何突然翻了出來？如果只有昨天一次，楚傾也不會懷疑，可今日釣魚，小女兒明知他做一件事時不喜被人打擾，還說了那樣一番暗示父女以前常常釣魚的話。

    是故意炫耀給嫡姐看的嗎？

    這招攻心計(jì)真是夠高明，長女時不時聽一次，每天都被人提醒他曾經(jīng)如何偏愛庶妹冷落她，長此以往，長女肯親近他才怪，甚至有可能記起以前的事，父女再度反目。

    楚傾目光移向小女兒的裙擺，小女兒因?yàn)樗粗氐战阌粲艄褮g了大半年，端午過后才突然開朗了起來，用這種高明的方式挑釁嫡姐，卻還不忘拙劣的手法爭寵，身邊一定有人提點(diǎn)。柳枝被他賣了，新提上來的丫鬟就是有那份聰明也沒有膽子公然挑撥府里兩個姑娘，特別是在他偏寵長女的情況下，那小女兒還能接觸到的聰明人……

    夏姨娘。

    楚傾笑了笑，這算是為母則強(qiáng)嗎？因?yàn)榕畠郝淞怂?，心疼了？想護(hù)著女兒了？

    可她別忘了，她要護(hù)的是他的女兒，她要對付的，更是他的嫡女。

    端起茶碗，楚傾輕輕品了一口，放下后瞅瞅窗外，笑道：“日頭越來越高，今日就釣到這里吧，走咱們出去瞧瞧，看你們大哥釣了多少。”若無其事般，他領(lǐng)頭走了出去。

    楚淵釣了三條魚，兩條大的，小的放了回去。

    “爹爹釣了幾條？”阿洵興奮地問。

    小兒子白白胖胖的，仙童一樣，楚傾心情好了些，抱起小家伙問：“阿洵希望爹爹贏還是大哥贏？”

    楚薔馬上抱著含珠胳膊道：“大哥贏就是jiejie贏，現(xiàn)在jiejie跟大哥是一伙的?！?/br>
    阿洵瞅瞅jiejie，再看看爹爹，嘿嘿笑了，舉著小胖手道：“爹爹跟jiejie都贏！”

    兒子夠聰明，楚傾狠狠親了一口。

    下了船，楚淵兄妹回東院去了，楚傾領(lǐng)著四個兒女回正院，含珠走在他左側(cè)，楚蔓跟在右側(cè)，不停地與他說話。楚傾笑著聽著，偶爾附和兩句，含珠見他們父女相談甚歡，暫且沒提去九華寺的事，等到了正院楚傾打發(fā)楚泓兄妹回去了，她才提了。

    “菡菡想去？”楚傾朝門外明顯有話要回他的富貴使個眼色，笑著問女兒，目光溫柔，不似路上回答楚蔓時那樣敷衍。

    含珠點(diǎn)點(diǎn)頭，垂眸道：“舅母說我昏迷的時候，她去九華寺求的菩薩，醒后我一直都想去那里上香，謝菩薩保佑我。”摸了摸阿洵的小腦袋。

    楚傾最怕女兒提昏迷的事，馬上就應(yīng)了，“好，想去就去，爹爹安排幾個侍衛(wèi)守著你，阿洵要去嗎？”

    阿洵腿站在地上，上半身趴在jiejie腿上，歪著腦袋看他：“jiejie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也要去拜菩薩?！?/br>
    兒子黏女兒，楚傾又無奈又自責(zé)，如果當(dāng)初他盡了父親的責(zé)任，姐弟倆也不會一個失足受傷一個像依賴母親一樣黏著jiejie。

    “去吧，阿洵也去。”楚傾心情復(fù)雜地道，“好了，爹爹還有事，你們先回去吧?！?/br>
    含珠早看到富貴了，知道楚傾有正事，牽著阿洵離去。

    門口富貴低頭送兩個小主子，等含珠姐弟走遠(yuǎn)了，他快步隨楚傾去了書房，低頭道：“侯爺，前日三夫人去她的一處嫁妝鋪?zhàn)恿?，我安排人盯著那鋪?zhàn)永锏恼乒窕镉?jì)，今日終于有了動靜，掌柜親自出手，喬裝成農(nóng)夫模樣，去了一個名叫李家溝的村子，將一個四旬漢子撞下了山坡。侯爺可知那漢子是誰？”

    楚傾扣了扣桌子，思忖片刻，沉聲道：“跟夏姨娘有關(guān)？”

    “侯爺英明！”富貴真心服了，快速道：“那人正是姨娘身邊大丫鬟翡翠的老子，滾下山時摔斷了腿，估計(jì)這會兒已經(jīng)派人來送信了。只是，侯爺，三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端午四姑娘落水，侯爺讓他盯著三夫人的動靜，富貴猜到四姑娘落水多半是三夫人出的手，可他真想不通三夫人派人去撞翡翠老子是何意。

    女人心海底針，楚傾只知道三夫人在針對夏姨娘布局，至于她到底要做什么……

    “翡翠回家探親時你派人仔細(xì)盯著，不管她遇到什么人出了什么事，不必插手，盯牢便可。”

    “知道了。”富貴鄭重應(yīng)道，見楚傾沒有旁的吩咐，轉(zhuǎn)身退了楚傾。

    楚傾閉著眼睛靠到椅背上。

    先看看西院到底在下什么棋，回頭再處置那些自作聰明的。

    ☆、第61章

    翡翠老爹五月底摔斷的腿，六月初七這日，她村里人又來侯府送信兒，說她爹快不行了。

    小丫鬟回完話就出去了，翡翠撲通跪在夏姨娘跟前，淚流不止：“姨娘，求你再給我一日假，讓我回去看看我爹吧？”

    夏姨娘看看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丫鬟，想到翡翠自從她爹斷腿后就常?；瓴皇厣岬?，短短幾日也瘦了不少，嘆道：“去吧，我這邊也沒什么事，你不必急著回來，若你爹病得厲害，多住兩日也無礙?！?/br>
    她爹娘早逝，但她有了一雙兒女，能理解翡翠的難過。

    翡翠哭著磕頭，回自己屋里收拾收拾，拎著一個包裹走了。出了侯府，沒看到村人，跟守門婆子打聽，才知道對方進(jìn)城還有事做，順路替她家跑的腿，帶完話就走了。翡翠沒有多想，一路悲悲戚戚出了城門。

    “翡翠！”

    才出城門，正要尋個去李家溝那邊的騾車，忽聽有人喊她。

    翡翠渾身一僵，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穿粗布衣的高大男人靠在騾車車轅上，別有深意地看著她笑。日上三竿時候，日頭明晃晃的，翡翠卻仿佛看到了惡鬼，本能地要逃。但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上次回家，那人得逞后一路跟著她回村的，知道她家住何處，她不聽話，被他捅出去，夏姨娘不會再用她，她回村里也得受萬人指點(diǎn)。

    那人也是猜到她不敢逃，才根本不來抓她，而是繼續(xù)靠在那里等她過去的吧？

    翡翠咬咬唇，慢吞吞走了過去。

    戴五一臉痞笑，看著身穿六成新白裙綠衫的小美人怯怯地走過來，他拍拍車板道：“坐吧，我送你回家?！?/br>
    翡翠心里一驚，“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家？”難道……

    戴五笑容更大，瞅著她衣襟道：“你爹沒事，好好的在炕上躺著呢，是我想你了，使人去侯府叫你出來?！毖粤T用力將翡翠往車板上一按，低聲威脅道：“你最好老實(shí)些，你長得好，我喜歡你，等你徹底想明白了，我花銀子贖你出來，娶你當(dāng)娘子，你若不識趣……”

    翡翠低頭，攥緊了袖口。

    她老實(shí)了，戴五安心趕車，遠(yuǎn)離京城后，他當(dāng)然沒有去李家溝，而是將車拐進(jìn)了一片野樹林。此時已是大晌午，百姓們都在家里吃飯歇晌，林子里清幽涼快。停穩(wěn)騾車，戴五翻身跳到車板上，一把將翡翠摟到懷里。

    “你，你到底是誰？”男人有手段，翡翠也不是那么難受，偷偷看看戴五雖然有點(diǎn)黑卻還算端正的臉龐，迷迷糊糊的真的琢磨起了嫁他的事。她都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不嫁他，將來嫁別人肯定會被夫君嫌棄。

    “我啊，說出來嚇你一跳?！毙∶廊斯皂樍?，戴五也是憐香惜玉的，先摟著她說話，“聽說過神龍幫沒？我是神龍幫的老大，底下一幫兄弟替我賣命，你嫁了我，那幾十號人都得喊你一聲大嫂?！?/br>
    翡翠一個困于深宅大院的小丫鬟，哪里聽說過什么地.痞幫派，不過她知道城里有這種人，似乎常常打打殺殺的。翡翠心里害怕，但是對上男人霸道又自信的眼神，忽然又臉紅了，乖乖地任人欺負(fù)。

    事畢，戴五摟著她躺在車板上，懶洋洋道：“你爹沒事，你也不用回去了，咱們說說話。”

    翡翠氣息還沒平復(fù)，抓過衣裳遮住自己，羞答答地道：“我先穿上……”

    戴五沒有阻攔，笑著看她穿，偶爾動動手腳鬧一鬧，鬧夠了，他好奇地問她：“這兩天我去侯府門前逛過幾次，見很多小廝不停進(jìn)進(jìn)出出的，府里有什么事？”

    翡翠想了想，道：“哦，是我們老太太要去九華寺禮佛，大夫人三夫人連同三位姑娘都去，要在寺里住上半個多月，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準(zhǔn)備?！?/br>
    “三位姑娘？”戴五摸摸翡翠臉蛋，邪笑道：“不是有四位姑娘嗎？”

    翡翠有些尷尬地道：“四姑娘身體不舒服，不去了?！毕囊棠飺?dān)心女兒在外面出事，加上四姑娘本來就不想去，便裝病拒了。但四個姑娘里只有她的小主子是庶女，翡翠怕戴五誤會她家姑娘不為侯爺所喜。

    戴五目光閃了閃，繼續(xù)道：“我遠(yuǎn)遠(yuǎn)見過云陽侯，他那種人物，女兒侄女是不是都很美？我沒見過什么大家閨秀，你仔細(xì)與我說說？”

    翡翠不愿說，一來她是丫鬟，哪能跟一個男人嚼姑娘們的舌根，二來在未來夫君面前，她實(shí)話實(shí)說夸了姑娘們，縱使戴五沒膽子去偷姑娘們，心里肯定也會癢癢……

    她不想說，架不住戴五非要問，男人想從女人嘴里套話，要么威脅要么哄，戴五兩樣一起來，翡翠招架不住，把楚家四位姑娘的事情都說了。

    黃昏時分戴五才送翡翠回城，約定月底再來找她。

    翡翠又羞又喜地走了，戴五去了附近一個小鎮(zhèn)子上，熟門熟路進(jìn)了一戶人家。

    “你讓我做的我都做好了，第一筆銀子可以給我了吧？”戴五低聲道。

    他對面是個青衣男子，從懷里取出兩張千兩銀票，放在桌子上，在戴五過來取時按住一角，“回去告訴你那些屬下，就說翡翠出錢買命，只說是云陽侯府的丫鬟，不必告訴她們翡翠主子是誰?！鄙洗未魑孱I(lǐng)著幾個兄弟一起堵翡翠，那些人都認(rèn)識翡翠，事發(fā)后認(rèn)出翡翠，自然會扯出夏姨娘。

    戴五點(diǎn)頭，收好銀子，盯著男子打量半晌，困惑道：“那可是楚傾的嫡女啊，你主子到底是誰？就不怕楚傾抓出你們？”聽翡翠說四姑娘不去九華寺，他有那么一瞬懷疑買家就是夏姨娘，故弄玄虛，自己誣陷自己，再弄點(diǎn)別的證據(jù)栽贓旁人，但這也太大膽了，戴五不敢相信。

    青衣男子笑了笑，“你若沒有逃命的本事，敢接這筆單子？既然你能逃出楚傾的追殺，我們自然會永遠(yuǎn)隱在暗處。至于我主子是誰，你真想知道？”

    戴五連忙搖頭，“不想，一點(diǎn)都不想。”

    知道太多的人，最后都死了。

    想到底下那一幫兄弟，戴五嘆氣道：“他們這一去，也不知有幾個能逃出來?！?/br>
    他是不敢親自去動楚傾的女兒的，用兩千兩銀子哄了兄弟們心甘情愿去冒險，他提前一天逃之夭夭罷。在道上混了這么多年，正面較量他敵不過楚傾，趁楚傾發(fā)覺之前逃命還是綽綽有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以白拿三千兩銀子又不用自己送死，他不做才是傻子。

    商量好了下次交錢的地點(diǎn)，戴五悄悄走了。

    青衣男人繼續(xù)坐了半晌，在天黑前回了京城。

    夜深人靜，云陽侯府，富貴低聲回道：“侯爺，陸掌柜十分警覺，未免打草驚蛇，咱們的人不好跟的太近，不知道他與戴五都說了什么。戴五與翡翠廝混是在林子里，倒是隱隱約約聽到翡翠提九華寺了。侯爺，我看他們很有可能是沖著大姑娘去的，咱們是現(xiàn)在出手抓住他們嚴(yán)刑拷問，還是……”

    楚傾沉默，片刻后道：“繼續(xù)盯著，特別是戴五那邊?！?/br>
    富貴大驚，試探著問：“那，老太太去九華寺的事？”

    楚傾面無表情，“照去不誤，護(hù)衛(wèi)也不必多派人手，就當(dāng)不知此事。”

    富貴懂了，領(lǐng)命而去。

    楚傾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投向了梅丘的方向。

    或許，那女人真正要對付的，從來都不是夏姨娘？

    ☆、第6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