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看著韓修白頂著日頭孤身走遠,蘇青荷輕舒一口氣,緩緩合上院門。 她著實沒有料到韓修白會登門賠罪,剛認識韓修白時,她不過就是一初來乍到的相玉師,現(xiàn)在雖借著切漲了翡翠發(fā)了家,但論根基人脈,她都無法跟兗州城的任何一個世族相比,充其量就是個暴發(fā)戶罷了,韓修白實在沒有必要屈尊上門來找她賠罪。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把她當做朋友相交,就像他自己說得那樣,如對朋友,絕不會虧欠。 斗石打擂那天,韓修白拉住她說的那番話其實不無道理,她執(zhí)意上臺揭穿,除了讓云映嵐一時難堪,什么好處也得不到。有四位被收買的評審罩著,云映嵐咬死不承認作假,她也別無他法,況那幾位評審俱是賭石界的大人物還有知州,強行撕破臉,她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十萬兩的賞錢哪里有那么容易得?五年一次的盛事,賭石界里包括京城的各方勢力都在盯著… 方才韓修白口中所說的“陳先生”便是曹掌柜的老丈人,不過只做過幾天的私塾,還是在韓修白年幼時期,就倚著這么一層淺薄的關系,琳瑯軒順風順水地做了十幾年的玉石生意,韓修白無論什么料子加工的活,從不去效率更快的點翠樓,都是第一時間派人去琳瑯軒,照料著琳瑯軒的生意。 對于這么一個知恩禮遇的人,哪怕不做朋友,今后當做生意上合作往來的對象也是值得的。 但蘇青荷又不得不承認,韓二少平時張弛有度,對朋友沒得說,但凡事一旦牽扯到了云映嵐,腦袋會間歇性地當機,屆時到底是為朋友兩肋插刀,還是為了她插朋友兩刀,這事還是很值得商榷的…… *** 兩日后,琳瑯軒。 斜背著布包袱、一身行路便裝的曹顯德站在門外,滿眼不舍地看著篆刻著“琳瑯軒”三字的牌匾被摘下,灰塵洋洋灑灑地落下來。 搖搖頭輕嘆一聲,曹顯德轉過身來,對身后的二人拱手道:“韓二少,蘇姑娘,我這就告辭了,妻兒在馬車上等了很久了?!?/br> “曹掌柜,路上小心?!碧K青荷微微頷首。 “哎呀,還叫我啥子掌柜,現(xiàn)在你才是這里的掌柜,”曹顯德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店鋪,轉頭道,“你能把這店打理好,我也就放心了?!?/br> 蘇青荷沒想到買下琳瑯軒后,曹掌柜便要攜老婆孩子回老家,讓她多多少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曹掌柜雖然為人有些摳搜杠頭,但比起一些拖欠月例、整日壓榨員工苦力的黑心老板要好多了,她在琳瑯軒做事的那兩個月,真正體會到了有溫馨的感覺。 蘇青荷道:“曹掌柜,你可以不用走的,留下來做管事,還和以前一樣?!?/br> 曹顯德擺擺手:“其實我早就想回老家了,只不過舍不下這店,如今你盤下這店面也是了了我的心病,我心里清楚得很,這店在我手里遲早要關門大吉……” 不等蘇青荷和韓修白反應,曹顯德轉身便走向了停靠在街邊的馬車。 離他二人不遠的那輛馬車里,坐著的正是和蘇青荷有過一面之緣的曹夫人,此時的曹夫人全然沒有當初對蘇青荷頤指氣使、戟指怒罵的氣魄,像一個羞答答的待嫁黃花大閨女,時不時地撩起布簾子露出一條小縫,觀望兩眼后又迅速地放下。 曹顯德扭著肥胖的身軀費力地爬上馬車,馬夫抽了兩下鞭子,馬車搖搖晃晃地在青石板路上走遠了。 徐景福從店里走出來,一身的風塵仆仆:“掌柜,想好新牌匾的題字了嗎?我好遣人去做……” 蘇青荷沉吟片刻:“牌匾先不著急,店里的布局需要重新制定一番,你先叫上所有的伙計,把店里堆著毛料全搬到庫房去?!?/br> “好,我這就去?!毙炀案D_底一轉,一頭又扎回了店里。 “你這店以后怎么打算?還是像琳瑯軒以前那樣?”韓修白不經(jīng)意地挑眉問。 “不,”蘇青荷搖頭,“不賣毛料,只做翡翠成品和明料加工?!?/br> “在玉石街里不賣毛料?”韓修白在思索這想法的可行性,想了半天覺得還是不靠譜,忍不住皺眉道,“明料加工生意基本都被點翠樓包攬了,且只做翡翠成品的話,銷量恐怕也打不開,售賣毛料是最為盈利的地方,不賣無異于平白割掉一塊肥rou,你最好再思量思量?!?/br> 蘇青荷攤攤手,不置可否的模樣。 韓修白見她好似運籌帷幄又好似沒心沒肺的模樣,不由得默默扶額,琳瑯軒盤給她真是個明智的決定嗎…… 第27章 籌備忙 琳瑯軒的大堂并不大,七十多平米左右,平時擺著兩扇博古架,擺放著幾張桌椅柜臺,再加上凌亂堆在墻根的毛料,顯得十分擁擠。 而經(jīng)蘇青荷這么一捯飭,毛料搬進后院,柜臺卡在墻角,桌椅沿邊放后,整個店顯得敞亮了許多。 蘇青荷早在斗石大會之前就已有了買下琳瑯軒的打算,只做翡翠成品不賣毛料的念頭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籌劃了許久。在兗州城,玉石一條街是一個標志性的街道,其繁華人流程度自不用說,而為什么這么多家店鋪卻沒有一家賣翡翠成品的店鋪,原因有二。 第一是貨源,在這里開店的老板大多和蘇青荷差不多,手里有些閑錢,但卻無多少人脈家底,制作中低檔的翡翠所掙的利潤寥寥,想要進優(yōu)質(zhì)高檔的翡翠明料卻苦于沒有門路。第二便是受眾人群,整日穿梭于玉石街的大都是熱衷于賭石的大老爺們,而夫人小姐們更愿意去坊市中心那裝點得富麗雅致的點翠樓,翡翠成品里最不可或缺的一項便是首飾,沒有消費人群就意味著死路一條。 這第一條蘇青荷完全不用擔心,有異能在手,優(yōu)質(zhì)翡翠就是刀俎上的魚rou,等著她來切。至于第二條,有了精品翡翠,配合稀奇的樣式,上乘的雕工,還怕那些夫人小姐不上門?況且琳瑯軒就在玉石街頭的第一家店,與永安街不過百步路。 讓蘇青荷有些頭痛的是,雖她有能弄到上品翡翠的辦法,但還是需要有光明正大的路子來掩人耳目,否則她出門一趟回來就有新的翡翠成品出爐,時間一長定會招人猜忌。 后院堆得那批毛料,蘇青荷打算索性全解了,放在那兒也是占地方,能解出一點翡翠算一點。她做不出把明知要垮的毛料轉賣給別人的事,那批毛料是曹顯德從幾個走石商人手里低價收來的,質(zhì)量堪憂,全部解掉意味著她無形中要虧損掉一筆銀子。 既然接手了琳瑯軒,便也得接手這一堆曹顯德留下的爛攤子。 琳瑯軒雖前廳略小些,但是后院足夠大,包括曹顯德之前用來堆放毛料的庫房,蘇青荷打算改成雕玉的作坊,住十幾二十個伙計是沒問題的。 蘇青荷一根根掰著手指算,盤下店鋪花了六千兩,留下的毛料亂七八糟的全都算了進去,接下來還要重裝店鋪,再購置兩扇博古架,至少還要招七八位玉雕師或刻工,解石機也得添置幾臺……蘇青荷越算越rou疼,這還沒怎么著,近萬兩的銀子就要飛走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極需要解決的事,于是這幾日,蘇青荷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自云映嵐回了京都,越發(fā)無所事事的韓二少又開始隔三差五地上門sao擾。蘇青荷見了他,就像見了大號的蒼蠅,既礙眼,又嗡嗡嗡得聒噪無比。 罵也罵不得,攆也攆不走,進進出出忙碌的店里只見韓修白一人跟個沒事人似的,端杯茶,翹著腿,倚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刮著茶沫子。 此時距離買下店鋪已過去了十日,徐景福叫人做得新牌匾已經(jīng)做好,蓋著紅布擺在店里墻角處,蘇青荷一直覺著還用琳瑯軒這名就挺好,但徐景福說新店不好再用舊名,里面有講究在。最后蘇青荷抓破腦袋,才想出了個還過得去的名字:荷寶齋。 蘇青荷親手描繪制定的第一批翡翠首飾已經(jīng)完工,低檔的豆種、油青種,中檔的芙蓉種、冰糯種,高檔的冰種每樣都做了一些。 這個時代的人們所使用的紋樣大都還比較古樸抽象,接近于隋唐,列如簡單的幾何圖形、花果、文字、動物等容易被描繪的圖案,而首飾造型的打造也相對簡單,不知是不是盛產(chǎn)翡翠的緣故,這里的制作工藝卻接近了明清的水準。 蘇青荷設計的這批翡翠首飾,大抵仿照清朝偏寫實的風格,造型精雕細琢,形態(tài)惟妙惟肖,透露出濃郁的宮廷風。她不確定人們會不會接受喜愛這種精細繁冗的風格,但是想了想,首飾的意義就在于美化自己、彰顯地位,古代紋樣從古樸到精雕的進化也說明了人們對于美的追求越來越具象,清朝宮廷風的首飾應該會很受一些權貴女眷們的喜愛。 蘇青荷瞧見韓修白百無聊賴的模樣,忽爾勾起一抹笑意,走上前把袖中的一根碧綠的蜻蜓發(fā)簪及一塊雙麒麟祥云鏤空玉牌遞給了他。 “給我的?”韓修白驚訝。 “借你戴三天?!碧K青荷笑瞇瞇道,三天后,也是荷寶齋正式開業(yè)的時候。 “……”韓修白嘴角抽了抽,抬眼瞟她,“我說呢,你什么時候變那么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