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柳兒的聲音很細(xì)弱,言辭又很堅定。 她跪在地上,雖然低著頭,脊背卻繃得直直的。 寧容對著她,語氣很是溫和。 “你起來回話?!?/br> “今兒我們就要回宮了,昨日一見,也算有緣,你有什么愿望,不妨同我說說?!?/br> 太子并不參與她們的話題,見她來了,兀自起身,領(lǐng)著弘昭出去轉(zhuǎn)悠了。 他嘴上總是嫌棄兒子,眼里的喜愛卻藏也藏不住。 柳兒心“砰砰”跳動起來,抬著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太子妃。 腦子里反復(fù)分析太子妃的這句話,確認(rèn)自己沒聽錯。 等丹桂扶她起來,讓她坐在繡墩上,柳兒還有些沒回過神。 手里捧著暖暖的茶盞,看著熱氣裊裊升起,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娘娘......其實妾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妾從小就沒有家人,靠著嘴甜麻利,才在曹佳府上站穩(wěn)腳跟。妾當(dāng)時想著,若是有一日,攢夠了銀兩,出去置幾畝地養(yǎng)活自己,再好好找個人嫁了,也不算來這世上一遭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br> 柳兒的際遇,又豈止是造化弄人四個字可以概括的。 莫名其妙被少爺寵幸,莫名其妙成了妾室,又突然變成夫人的眼中釘,連當(dāng)做唯一希望的孩子,也沒保住...... 寧容忽然就很憐憫她。 因為她如今也成了母親了,真正知道,孩子真的是和母親血脈相連的存在。 從前她看話本子里提到“胎死腹中”四個字,從來無感。 可如今,只要稍稍帶入一下弘昭,她就心絞痛的厲害。 “如今已然如此,你心里想要如何?若是想回去的話......” 寧容只說了半句,柳兒嚇得拼命搖頭,手里的茶險些潑了出來。 “不、不回去!妾不愿回去!” “娘娘,那地方是個牢籠,妾不愿你回去!” 她連說了好幾個不字,可見對那地方有多恐懼。 想想也是,柳兒不過是個沒根基的丫頭,誰都能隨意擺弄她。 后院的人,慣會看菜下碟,她若手頭寬裕還好,若是沒有銀錢,幾乎寸步難行。 德祐那人,愛時就把人捧在心上,恨不得連月亮也摘下來送給她; 若是厭了,片刻鐘都不用,就能另找新歡。 柳兒總會老去,但新歡是無窮無盡的。 活在后院那一小方天地,爭斗就沒有盡頭。 “娘娘,妾想看著夫人受到處罰,最好是叫她也受一回皮rou之苦,否則她不知道妾心里有多疼。” “待這事了了以后,妾想離開這里?!?/br> “找一個平靜的地方,就當(dāng)自己是個寡婦,置一畝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br> 柳兒其實年歲也不大,看著才二十出頭,小小年紀(jì),卻老氣橫秋的。 寧容沒說同不同意,只讓她退下好好歇息,說是會給她一個交代。 柳兒便把心擱在肚子里,該吃吃、該睡睡。 丹桂:“娘娘,您會如了柳姨娘的心愿嗎?” 杜嬤嬤聞言嗔她一眼,“娘娘若是不同意,也不會找柳氏說什么半天話了,說到底,柳氏也是個可憐人,而且她的要求并不過分,也是個很有分寸的人?!?/br> 寧容點頭?!傲线€年輕,換個地方,未必不能活出自己來。” 到了半下午,太子夫妻歇了午覺便帶著兒子準(zhǔn)備離開了。 柳氏她也決定一并帶走,德祐欲言又止了好幾回,終是不敢問出口。 于他而言,對柳氏也不過一時新鮮,沒了她,再找旁人就是。 他的想法不難猜,寧容思索著,斷了這人禍根的可能性。 那邊小曹佳氏收到消息,哭著跑了出來。 也不知石文炳是如何同她說的,整個人妝都哭花了,非拉著女兒跪在寧容跟前,不叫她離開。 “娘娘......娘娘,千不該、萬不該,都是妾身不對,娘娘......你若真氣不過,不如罰我......淑慧她還小......您讓她小小年紀(jì),去守祠堂,下半輩子真的全毀了呀......” 淑慧整個人神色卻很平靜,心如死灰般。 寧容眼神向后,落在石文炳頭上。 看來,他如今是下定決心了,只不知他是如何做的,竟叫淑慧平靜地接受了此事。 守祠堂也好,若是真對簿公堂,淑慧的罪名都夠她死幾回了。 明明石文炳還在偏袒她,小曹佳氏卻以為他要害她們母女,也是可笑。 不管跟前的人哭成什么模樣,寧容都不為所動。 她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小曹佳氏,語氣冷淡。 “你若真舍不得,可以去祠堂陪她。” 她說著夫妻倆帶著孩子,已然越了過去。 見小曹佳氏還要再攔,杜嬤嬤忽然問她。 “你可知道故意阻攔皇太子車架,該當(dāng)何罪?” 隨后有仆婦上來,狠狠押著小曹佳氏,不讓她動彈。 小曹佳氏倔強(qiáng)地抬著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寧容離開。 上了車架,寧容還不大高興,忍不住嘟囔。 “說到底全是你們男人惹的事,便是殿下你,后院里那些人,一個巴掌都數(shù)不過來。” 也是和胤礽彼此了解深刻,知道他不是會為這種抱怨不開心的人,寧容才有膽子順嘴說出來。 若是了解不夠深,她是打死也不會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胤礽斜她一眼,無奈道,“孤就說,你為何一直氣不順,原是在這里等著我。” 寧容別開了眼,把弘昭抱在懷里,就是不看他。 到底還是有些介意的,她嫁給他之前,可是個黃花大閨女,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這人,后院那么些人,還有個孩子。 如果她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恐怕還好些。 偏偏殼子里是個現(xiàn)代的靈魂,到底有點膈應(yīng)。 敢情她個頭婚,嫁了個二婚頭,而且還隨時有出軌風(fēng)險的那種。 寧容擺弄著弘昭的小胖爪,聲音悶悶的。 “殿下,你說御醫(yī)那兒有沒有那種藥,吃了可以讓男人不舉???德祐就是個禍頭子,也該叫他吃點苦頭才是?!?/br> 容容嘴里說的明明是旁人,為什么就連他也覺得頭皮發(fā)麻? 這小女人,看不出來,還、還挺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下藥? 不知為什么,從這句話里,太子聽出了太子妃對他的警告。 第96章 本該站在無限的高處,卻突然…… 馬車?yán)镆粫r安靜下來, 只有弘昭一無所覺,一會兒瞧瞧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他不懂為什么阿瑪、額娘都不說話, 小身子湊過去, 拱向胤礽懷里。 胤礽順手把孩子接了過來。 弘昭“呀”一聲, 胖爪子揪住了阿瑪?shù)男∞p子,大著力氣狠狠一拽。 “嘶——” 胤礽覺得自己頭皮都被這熊孩子拽下來了, 他瞪著眼, 怒目而視。 弘昭乖覺的很,撒了手, 眼神無辜地望過去。 寧容見這父子倆互相對峙著,“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該!也要有個人來專門治治你!” 胤礽見她笑了,神色一松, 顧不得和孩子生氣。 “容容,你知道我的, 有你以后,再也沒有過旁人。” 見小女人不說話, 太子急急補(bǔ)上一句, “以后、以后也沒有?!?/br> 他這話不啻于表白,兩輩子了, 還是頭一回說這等話。 雖是老夫老妻,卻也紅了耳朵根子。 只面色不動, 把懷里胖團(tuán)子抱的緊緊的。 若不是還顧忌著太子的體面, 恨不得把自己團(tuán)吧團(tuán)吧塞到兒子身后去。 不論平時多嫌棄兒子, 到了這會兒,還是覺得兒子好。 要沒這個小家伙打圓場,可怎么哄老婆啊。 寧容了解太子的為人, 更明白他不是個隨意許諾的。 君子之諾,重于千斤。 她低頭抿了唇不說話,卻心如擂鼓,胸膛里似揣了只兔子,片刻就要蹦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