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郡主最是體貼，會(huì)替太妃娘娘向普安王妃說明的。”萍珠接口道，若是端靜太妃一起去赴宴，宴席上聽得一句半句閑言，只怕回來又要使性，拿蘇青嬋出氣。

    端靜太妃不去，蘇青嬋也暗松了一口氣，蘇太太糾結(jié)著裝，不過是因?yàn)樽愿斜拔ⅲK青嬋卻沒有此顧慮，也沒想著妍態(tài)盛姿出席，只略為莊重些，讓琉璃給她薄施脂粉，嘴唇稍稍涂了丹紅。

    普安王妃宴客，王府門外朱輪華轂的車幃停了一溜兒，蘇青嬋見自己家的和姚家的馬車停在王府外，微微有些不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普安王府的宴席，她母親和姑母似乎是不夠格參加的。

    王府后園搭了戲臺(tái)，正對(duì)著戲臺(tái)用薄如蟬翼的蛸紗圍了一個(gè)足可容納五十個(gè)人的空間，里面金鼎熏香，玉帶垂轉(zhuǎn)，暗香縈繞。命婦們臉帶笑容，溫語輕聲談笑著。

    除了蘇太太姚太太，其他人都是一品夫人，不過大家也沒冷落姚太太和蘇太太，她倆一個(gè)是淑妃的母親，一個(gè)是靖王妃的母親，身份雖有不及，背景卻讓人不敢小覷。

    姚太太因女兒得寵，進(jìn)宮參加過幾次宴席，言談上也還算得上不卑不伉大方得體。蘇太太的表現(xiàn)便有些弱了，命婦們微笑著跟她說話時(shí)，她的神情顯見的受寵若驚，笑容有些僵硬，聲音帶著輕顫。

    普安王妃看在眼里，將心中的鄙夷之色掩下，微笑著與大家交談。

    “靖王妃到?！庇醒诀吒呗曂▓?bào)，一屋命婦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普安王妃略愣，她聽出來，通報(bào)的不是普安王府里的丫鬟。

    蘇青嬋是帶著鄒衍之原來的大丫鬟映碧澄紅來赴宴的，通報(bào)的是澄紅。澄紅通報(bào)完后，蘇青嬋依鄒衍之教的，在外面略停了停，方走了進(jìn)去。

    除了姚太太，其他人是第一次見到蘇青嬋。蘇青嬋梳了倭墜髻，插著垂珠碧玉步搖，著一襲粉荷色宮衣，袖口領(lǐng)口用銀絲線鏤空挑出蘭花紋，廣袖飄飄，襟口開得很寬，露著白皙的脖頸和鎖骨，戴著乳白珍珠瓔珞，面若春桃嬌艷，眸帶春水蕩漾，纖腰裊娜，分花拂柳走來，臂彎彩紗盈盈，翩遷出塵恍若仙子落入凡間。

    眾夫人略怔之后，不約而同半屈膝行禮。蘇青嬋依鄒衍之教的，微微抬手，道了聲免禮，映碧和澄紅上前把站在前面的夫人扶起，后面的人也跟著起身，這禮節(jié)，倒有些倒是在宮中見面了。

    蘇太太見女兒如此氣派，一怔之后，喜上眉梢，蘇青嬋上前給她和姚太太行禮，蘇太太更是霎那間滿面得意，方才的卑微一掃而光。

    普安王妃留神看著，見蘇太太前后判若兩人，不覺暗喜，心道這是個(gè)好擺布的。

    眾人落座，蘇青嬋與眾夫人一一廝見，普安王府的丫鬟上來敬茶，蘇青嬋微微抬腕，端了杯盞無聲輕呷。

    忠勇侯夫人心直口快，說道：“難怪靖王爺要逼婚，蘇夫人養(yǎng)的好女兒，老身都想給我那不肖兒逼婚了。”

    蘇太太滿面喜色，謙虛了幾句。姚太太想著看好的兒媳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心病又起，面上雖然淺笑著，眼角卻有些苦澀了。

    眾夫人跟著說笑，普安王妃笑道：“蘇夫人還有沒有女兒，老身替忠勇侯公子保媒?！?/br>
    “只得這一個(gè)女兒了，兒子倒是有一個(gè)，王妃替犬子保媒可好？”蘇太太笑道。

    “靖王妃如此出色，蘇公子想必也是好的，不知目前何處就任？”普安王妃笑問，又道：“蘇夫人，把令郎的情況介紹一下，老身留意著?！?/br>
    蘇太太面上一赤，兒子不成器，只知玩樂，連一樣拿得出手的沒有。蘇太太不愿實(shí)說貶低了兒子，吱唔了一下，道：“這些日子想著讓他進(jìn)廣威軍，別處的差事沒再去。”

    蘇紹倫也想進(jìn)廣威軍？姚太太一震，抬頭看向蘇青嬋。

    蘇青嬋暗暗叫苦，自己大哥是什么德性，母親難道不知道，在這樣的場(chǎng)合提起，姚太太又在場(chǎng)，還指望著她跟鄒衍之說情，把姚清弘弄進(jìn)廣威軍呢。

    不便打斷母親的話，蘇青嬋心中，只盼著蘇太太有三分警覺，不要再說下去，不然，話趕著話，在眾夫人面前，讓自己怎么回答？拒絕，是不給自己母親面子，應(yīng)下了，是讓鄒衍之為難。

    況且，在這樣的場(chǎng)合公開說出來，鄒衍之若是真給蘇紹倫進(jìn)廣威軍，可免不了徇私情的罪名，不給蘇紹倫進(jìn)廣威軍，她這個(gè)王妃的臉面，還有王妃娘家的臉面，可都落光了。

    蘇青嬋拿起茶杯低頭喝茶，目光看著裙裾，靜靜只作沒有聽到。

    蘇青嬋想到的，普安王妃自然也想到了，喜出望外，今日宴客，便是為了透過蘇太太，多了解蘇家的情況，用蘇青嬋混蛋大哥給鄒衍之添麻煩。

    蘇太太自己把刀子遞出，她自然不會(huì)放過，接過就要狠狠捅一刀回去。

    “靖王爺就執(zhí)掌著廣威軍，蘇公子要進(jìn)廣威軍，小事一樁，老身先恭喜蘇夫人了。廣威軍那可是皇上的親衛(wèi)隊(duì)，驃騎將軍就是廣威軍出身的，才一年時(shí)間，從無名小卒升到三品將軍……”普安王妃微笑著，講起從廣威軍晉身的人。

    皇帝登基兩年，廣威軍成立一年半，這一年半中，廣威軍便升上去一位三品將軍，數(shù)位四品騎尉，還有多名五品宮廷龍禁衛(wèi)。

    “??！”蘇太太感慨地驚呼，她只是聽姚太太提了，想著給蘇紹倫找一個(gè)地方混著，沒想到廣威軍是如此好的進(jìn)身階梯。

    “廣威軍可不容易進(jìn)?！敝矣潞罘蛉瞬逶挼?。

    普安王妃微笑，道：“別人擠破頭進(jìn)不了，蘇公子是靖王爺妻兄，自然容易，靖王妃，你說是不是？”

    “王爺?shù)墓?，青嬋是不過問的?！碧K青嬋回以一笑，心頭響起警鈴，知道普安王妃不安好心了。

    “令兄進(jìn)廣威軍，是為皇家出力，也不是私事，靖王妃不能為了避嫌，連自己兄長也不管不顧??！”普安王妃柔柔一笑，溫聲道：“聽說蘇老爺去世的早，蘇夫人一個(gè)婦道人家，拉扯兩個(gè)孩子長大，可不容易?！?/br>
    蘇青嬋被堵得說不了話，母親拉扯她們兄妹二人，確實(shí)cao碎了心。見眾夫人都看著自己等聽她說辭，一時(shí)不知怎么說好。

    “這事青嬋也不好辦，王爺有王爺?shù)目剂??！币μ恿艘痪?，算是替蘇青嬋解了圍。

    戲臺(tái)上咿咿呀呀，唱曲的開始了，眾人看向戲臺(tái)，這事暫時(shí)揭過了。

    瓜果糕點(diǎn)流水般獻(xiàn)上，精致無比，蘇青嬋聽不進(jìn)戲曲嘗不出好壞，心中想著，母親沒有成算，怎么著，帶著母親先告辭罷。

    正尋思著，衣角微動(dòng)，姚太太越過她走了出去。

    ——姑母有話和自己說！

    蘇青嬋稍停了停，覷著四周夫人們?cè)谄吩u(píng)戲曲，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姚太太果然是要找蘇青嬋悄悄說話，在不遠(yuǎn)樹花枝下等著。

    “姑媽?！?/br>
    “青嬋，你和王爺怎么樣？”姚太太皺眉問道。

    “還可以?！?/br>
    “我怎么看著，普安王妃不懷好意？聽說她的女兒明月郡主經(jīng)常出入靖王府，是不是？”姚太太問了一半不說，她比蘇太太跟夫人們接觸多，聽到的風(fēng)聲也多些。

    “明月郡主好像喜歡王爺?！碧K青嬋小聲道。

    姚太太面皮跳了一下，皺眉道：“你要是嫁給清弘，就沒這些煩心事?！?/br>
    嫁給姚清弘更慘，上輩子可不是嫁過么？落了個(gè)和離，蘇青嬋垂首不答。

    姚太太想了想，道：“我先進(jìn)去，等會(huì)兒我裝著頭疼，你喊上你娘送我回家，咱們仨先告辭?！?/br>
    禍福自招

    作者有話要說：

    蘇青嬋略停了停進(jìn)去，見一群夫人圍著自已母親正說得熱鬧,姚太太的臉色有些陰沉?xí)r,暗叫了一聲不好。

    她在姚家生活多年,很了解自己的姑母，姚太太在姚老太太的壓迫下,早練就了一副天塌下來面色不變的面部表情,這么個(gè)模樣，事情只怕不可收拾了。

    果然剛走近，普安王妃就笑著道：“靖王妃來了,蘇夫人,讓你女兒給你個(gè)準(zhǔn)信,不用再發(fā)愁了?！?/br>
    “王妃和我娘在說什么呢？”蘇青嬋微笑著問道，將心中的不安竭力壓下。

    “我們?cè)谡f,你肯不肯讓靖王爺招令兄進(jìn)廣威軍，你如果肯，王爺愛你不過，自然是依你的?！逼瞻餐蹂θ轁M面，溫和地看著蘇青嬋。

    “青嬋，你給娘個(gè)準(zhǔn)信?！碧K太太跟著開口，眼光光看著蘇青嬋，極盼著她答應(yīng)下來?！捌瞻餐蹂f了，你哥若是能進(jìn)廣威軍，親事包在她身上?！?/br>
    才出去片刻，母親就被人慫恿著把自己弄到騎虎難下的份上，蘇青嬋氣笑不得，心思一轉(zhuǎn)道：“娘，你別麻煩普安王妃，上次哥哥與秦詹事的公子起了口角，多得明月郡主幫忙，方解圍的?！?/br>
    “明月郡主跟蘇公子認(rèn)識(shí)？”有夫人好奇地問道

    “認(rèn)識(shí)?！碧K青嬋掩嘴輕笑，無限曖昧。

    夫人們哦哦連聲，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普安王妃身上，似乎在說，原來如此，難怪普安王妃很在意蘇公子能不能進(jìn)廣威軍了。

    蘇太太在哦哦聲中有些發(fā)愣，半晌回神，喜不自禁地看普安王妃。

    普安五妃妝容精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紅紅白白煞是好看，嘴唇輕張又說不出話，一時(shí)啞口無言不能駁回眾人的疑問。

    這是裝病的好機(jī)會(huì)，姚太太按著額角，低低地呻吟了一聲，眾人朝她看去，與此同時(shí)，侍立在邊上的澄紅上前跟蘇青嬋行禮后低聲稟道：“王妃，王爺下早朝了?！?/br>
    蘇青嬋借勢(shì)忙起身告辭，羞澀地道：“王爺回府不見我，只怕就要找過來?！?/br>
    “小夫妻真恩愛?！敝矣潞罘蛉速澋?。

    蘇青嬋微笑，走過去扶起按著額頭的姚太太，又招呼母親，讓她送姑母回去。

    普安王妃剛才被蘇青嬋把明月繞了進(jìn)去，巴不得她們趕緊走，也不留客人了。

    夫人命婦殷勤地送到普安王府大門外，眾目睽睽，蘇青嬋不便與母親和姚太太上同一輛馬車，上了靖王府的馬車。姚太太搭著蘇太太的手臂，帶著蘇太太一起上了姚家的馬車。

    才剛進(jìn)車廂，姚太太頭不痛了，抱怨道：“嫂子，你怎么給人家套進(jìn)去了，方才若不是青嬋機(jī)智，王府的侍女稟報(bào)及時(shí)，可怎么收?qǐng)龊?？?/br>
    “怎么？讓青嬋介紹自己大哥進(jìn)廣威軍有什么錯(cuò)？” 蘇太太不滿道。

    “嫂子，廣威軍是天子近衛(wèi)，紹倫……”姚太太氣結(jié)，姚清弘文武雙全，進(jìn)廣威軍也還說得過去，蘇紹倫不學(xué)無術(shù)，鄒衍之給他進(jìn)去，還怎么管束那一支世家子弟集合成的軍隊(duì)？

    “怎么？你是不是怕只進(jìn)得一人，紹倫進(jìn)去了，清弘就進(jìn)不了？”蘇太太咭問。

    “嫂子，不管進(jìn)誰，前提是青嬋在靖王府能站得穩(wěn)腳。”姚太太長嘆，蘇青嬋在姚家生活多年，她打心眼里把蘇青嬋當(dāng)成女兒疼的，蘇青嬋今日看著榮光，她卻看出來，蘇青嬋不是在姚府時(shí)住著的那個(gè)巧笑嫣然無憂無慮的女孩。

    “王爺很疼青嬋的?！碧K太太不以為然，連要喝落子藥避子藥那樣的事發(fā)現(xiàn)了都沒聲響，她放心了，鄒衍之對(duì)蘇青嬋的寵愛，看來非同尋常，再想到婚事是靖王府挾勢(shì)逼婚的，就更安心了。自己的女兒招人疼，為娘家要些須好處，也是無妨的。

    姚太太長嘆無語，姑嫂兩個(gè)話不投機(jī)，一時(shí)沉默下來，蘇太太不欲與姑奶奶鬧崩，話峰一轉(zhuǎn)問道：“昨日我去時(shí)，是不是正鬧什么不愉快?！?/br>
    姚太太點(diǎn)頭，蘇太太昨日到姚家問她配飾一事，那時(shí)她正與姚老太太較著勁。

    “老太太自己找人掐算了，八月一日是好日子，想讓清弘和紫萱那天成親?！?/br>
    “你有沒有看中哪家姑娘，讓妙璦跟姑娘的娘親提一提?！碧K太太提出解決方法。

    “沒，每一個(gè)都是連青嬋一半好都沒有。”姚太太惱恨地咬牙，又恨起鄒衍之橫刀奪愛了。多年來只喜歡侄女兒做媳婦，看誰都拿侄女兒去相比，然后越比越失望，沒有一個(gè)能跟侄女兒一樣合她心意的。

    “姑奶奶。”蘇太太勸道：“青嬋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又在跟前養(yǎng)了幾年，情份非比尋常，拿別人跟青嬋比，這哪比得上？實(shí)在不行，就讓清弘娶紫萱。家里四個(gè)人，三個(gè)喜歡紫萱的，你一個(gè)人扛著也累。”

    “現(xiàn)在可不是我一人扛他們?nèi)肆?。”姚太太得意地冷笑，道：“昨日你走后，老太太又拉了清弘出來，清弘默默不發(fā)一言，不同意八月一日成親呢?！?/br>
    蘇太太奇怪地啊了一聲，姚太太長嘆道：“往日我看著，就知清弘喜歡的是青嬋，只是不自覺罷。只可惜他明白的遲了。”

    **

    蘇青嬋回到靖王府，鄒衍之下早朝了，使了琉璃在府門口候著。

    “怎么樣？”鄒衍之笑著摟住蘇青嬋，他命了澄紅映碧兩個(gè)暗中觀察著，見勢(shì)不對(duì)便假意提醒蘇青嬋回府。這么早回來，他心中有數(shù)，宴席定是不怎么愉快。

    宴席上的所有言語，想必很快傳開，母親被人算計(jì)了卻不自覺，蘇青嬋忍著羞慚細(xì)細(xì)說了。

    “普安王妃說，你大哥若是進(jìn)廣威軍，親事包在她身上？”鄒衍之眼中精光一閃。

    “嗯，我把明月繞進(jìn)去了，方堵住普安王妃的嘴?！?/br>
    “繞得好，就讓明月嫁給你大哥吧?！编u衍之沉沉一笑。

    怎么可能？天仙一樣的明月嫁給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的大哥？蘇青嬋張嘴說不出話。鄒衍之心中有了打算，也不詳細(xì)分說，揉了揉蘇青嬋頭發(fā)，把她抱上床去。

    “大白天的……”蘇青嬋紅了臉。

    鄒衍之把臉埋進(jìn)蘇青嬋山峰中，百忙之中抽空悶聲道：“趕緊給我生個(gè)小小嬋，絕了那些人的念頭?！?/br>
    他有個(gè)打算，在蘇青嬋害喜后，找個(gè)借口，把府里的美人都送走，免得他娘老生事。至于明月，普安王妃自己撞到刀口來，他就借勢(shì)點(diǎn)火，把明月嫁給蘇紹倫。

    兩人一番恩愛，又誤了午膳的時(shí)間，自然不用再去跟端靜太妃一起用膳，飯畢鄒衍之陪蘇青嬋說了話兒話，把蘇青嬋抱上床睡午覺，吩咐琉璃等人守著，自己出了王府，徑直往蘇家而去。

    蘇太太陪著姚太太去了姚家，蘇紹倫不在，蘇家也沒個(gè)管事之人，鄒衍之問了幾個(gè)人，都不知蘇紹倫上哪了，后來宋伯道：“大少爺這兩日都是跟著二少爺出門的，不知有沒有去錢莊，奴才去錢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