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翡的腦袋一時間有點懵，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整個人飄進云霧里，晃蕩悠悠，大腦像被灌滿了酒，胸膛塞滿說不上的興奮與激動：“你再說一遍，時苒，再說一遍?！?/br>
    她蹙眉把男人從眼前推開，臉皮薄得像小籠包：“你沒聽見就算了?！?/br>
    陸翡把她拉在懷里，握著她的手背廝磨：“聽不夠，多說幾遍，在我耳邊說?！?/br>
    時苒紅臉，“季叔還在前面呢。”

    “當他空氣?！?/br>
    “……”小季尷尬笑笑，“你們聊，你們聊，我戴耳機聽歌。”

    陸翡低頭拿熱烈的眼神瞧她，唇角牽笑，“快說，我聽著?！?/br>
    時苒覺得自己一定被他教得奔放了，湊到他耳尖，輕輕說：“我當你女朋友?！?/br>
    他心臟又狠狠顫栗了下，如電流瞬間劃過般，酥麻顫抖。

    掌心攬緊女人的肩膀，薄唇壓下去，又急又深地吻住她。

    一切來得突兀，卻又恰到好處，時苒只覺得身體快融化，輕輕生澀地回應，不再推開。像無數(shù)電影里見過的場景：車窗外霓虹光影閃逝，他們在這片迷亂紛彩的背景下?lián)砦恰?/br>
    小季等了好久，音樂聲放到最大，然后感到肩膀被拍了下，一回頭，對上男人深刻的視線：“小季，調(diào)頭去醫(yī)院。”

    “??？哪家醫(yī)院？”小季立刻靠邊停車，“第一醫(yī)院？”

    “對?！?/br>
    時苒怔著看陸翡：“去醫(yī)院干什么？”

    他眼神瀲滟地勾勾她鼻子，不說話，牢牢扣著她的五指。

    當車子一到，他帶著時苒直奔住院部時，她便明白了，他是要帶她去見外婆，她最重要的親人。

    時苒一路被牽著上電梯，心臟在咚咚地跳。

    他堅定牽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fā)。

    仔細看著男人的側(cè)顏，下頜繃得緊緊，瞳孔直視電梯門，能感覺到他手腕跳動的青筋，掌心微潮。

    他在緊張？要見外婆的是他，緊張的也是他。

    時苒莫名覺得可愛，偷偷地笑，嘴角卻藏不住笑意。

    “偷笑什么？”陸翡一記視線看過去，唇畔微提起，“給我幸災樂禍是不是？”

    時苒挑著眉尖，笑瞇瞇地瞧他：“你還會緊張，平時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什么都不怕，對你的事必須得慎重。”陸翡對電梯鏡子理領(lǐng)帶，從剛剛下車到現(xiàn)在，他至少已經(jīng)對鏡子整理了十幾遍儀容。

    活這么大到現(xiàn)在，沒這么正式地見過家長，倒是陪幾個好兄弟見過。

    對這種儀式，他一直抱有別樣的期待，今天，終于輪到自己了。

    “我外婆是個重度顏控，耳根子也很軟，你不用緊張，她肯定對你滿意?！?/br>
    “那也不行，緊張?！标戶浜斫Y(jié)上下蠕動，換了個牽她的姿勢。

    電梯門打開，他沉步走出去，像即將上戰(zhàn)場赴死般。

    抵達房間外面，跟時苒認識的護士正檢查完外婆身體走出來：“來啦?！?/br>
    她眼神略驚訝看向陸翡，一副八卦的表情：“男朋友呀？”

    “……嗯?！睍r苒望一眼陸翡，耳根紅了，輕輕點頭。

    “恭喜恭喜呀，阿姨肯定會特別高興的?！?/br>
    時苒低頭嬌羞一笑，兩鬢沾一絲紅暈，乖巧的表情讓陸翡心憐不已。

    兩人一起走進去，時苒柔著聲音輕輕喚了聲：“外婆？”

    “嗯？”

    黑暗之中老人應答聲徐徐響起，隨即被褥發(fā)出窸窸窣窣聲。

    老人家從床上翻了個身，定睛看著來人，半晌道：“苒苒啊？是苒苒嗎？”

    “是我，外婆?！?/br>
    老人家一下笑開，“哎喲，今天不是工作日嗎，怎么突然來啦?！?/br>
    “有空就過來了，順便有件事要跟您說?！?/br>
    時苒坐在床側(cè)，看一眼旁邊站在陰影里的男人，他們倆的手始終沒松開，他掌心的汗好像更多了。

    老人家往旁邊一瞥，才瞧見旁邊站著的男人：“怎么，帶誰來了？”

    “外婆好，陸翡?！蹦腥饲辶饲迳ぷ?，溫淡的聲音落下，他往前走了走，讓自己的臉出現(xiàn)在月光下，讓老人家能看見。

    外婆愣著，看著面前一身清凌地站在那，五官精致，皮膚透著冷色的白皙。

    他黑眸幽幽看著自己，視線卻是溫柔。

    “我認得你，之前在醫(yī)院見過?！蓖馄艢庀⑻摳〉靥鹗?，眼神略有訝異，“你叫陸翡?。俊?/br>
    “是的，外婆?！?/br>
    “你叫我什么？”老人這才意識到那稱呼，擰著的眉松開，又看向沒反駁的時苒，“你跟苒苒……”

    陸翡語氣從容鎮(zhèn)定，“沒錯，今天時苒才接受了我，我是她的新男朋友，陸翡，特此來見一見外婆?！?/br>
    一股無端的魄力，夾雜別致的溫柔。

    “這……”老人家愣了幾秒，側(cè)頭看向時苒：“苒苒，這是真的？洛揚那邊的事，你都……”

    “外婆，洛揚跟家里的事都處理好了?！睍r苒心平氣和地告訴她，看一眼身邊的男人，“遇到很多問題，都是陸翡幫我解決的?！?/br>
    外婆眉頭微凝，上下打量這小伙子，英俊挺拔，一表人才，渾身上下都彰顯著貴氣。

    確實很帥，也很有魅力，眼神一下看過去得迷倒不少小女生。

    只是……她心里卻是另一番思量。

    時苒滿心期待著外婆的回答，她本以為外婆會很高興，卻不想，老人家拂了下頭發(fā)，把床頭的水壺推給時苒：“你去幫我打壺熱水。”

    時苒愣了下，接過水壺，抬頭看向陸翡。

    男人也明顯察覺了什么，淡聲：“外婆叫你去，就去吧，在門口等我?！?/br>
    她只好點頭，惴惴不安地走出房間，可惜病房門一關(guān)，就隔絕掉所有的聲音，什么也聽不見。

    老人家撐著坐直身子，顯得稍許吃力，陸翡往前一步作勢要扶她，外婆卻抬起了手掌。

    不論姿態(tài)還是語氣，都透著無端的疏離：“我聽說過你，你是那位陸家的少爺對吧。其實關(guān)于你的新聞，我聽過不少，小護士們經(jīng)常都在議論。前段時間，他們好像還在議論你跟一個女人同游l國，這消息是不是真?。俊?/br>
    陸翡微怔，倒是沒料到老人家的消息還挺靈通。

    他低頭摸了下修長的鼻梁：“是真，那位是我客戶的女兒。”

    “哦，客戶的女兒啊……”

    外婆徐徐拖長聲音，滄桑眸光鋒銳，“小陸，我呢就這么一個孫女，從小苒苒在什么環(huán)境下長大的，你也知道。更何況，她的家世遠比你想象得復雜。但不管怎么樣，她都是我一手疼大的，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憑自己的努力謀得一個好職位，生活歸于平淡，我不希望她的人生再有什么起伏。”

    沉頓幾秒休息，她抬眼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一時間，屋內(nèi)空氣窒悶閉塞。陸翡卻是不動聲色，每字每句都聽進了心里，然后頷首：“我明白，外婆?！?/br>
    “她還年輕，見過的人少，像你這樣英俊帥氣又迷人的男人，她會迷戀也是正常，可是，過生活不是兒戲，不是會說幾句情話，買幾束花就能過好的?！?/br>
    “外婆?！标戶鋵ι侠先说难凵?，始終抿著禮貌的淡笑，“我明白也尊重您的意思。我承認，一開始對時苒有好感，只是表示新奇，但慢慢相處下來，一年多左右吧，我發(fā)現(xiàn)她的每一方面都很吸引我。總是忍不住想了解她更多，想靠近她更多，確實也做了讓她不舒服的事，但作為一個有骨氣的男人，誰不想爭取一下自己心儀的人?！?/br>
    “我們吵過架，她也跟我徹底冷戰(zhàn)過。我也想過放棄她，可時間一長就發(fā)現(xiàn)停不下思念，走到哪都有她的影子。我……”

    他頓了頓，舔著干澀的唇，像沒談過情的小男孩，顯得稚嫩羞澀，“我真的很喜歡她。”

    老人家始終沒說話，也沒表態(tài)。

    靜靜聽完他的敘述，雙手疊在膝蓋上，漸漸斂眸：

    “我懂，都懂?？赡銈儺吘共皇且粋€世界的人，出身懸殊，你這種名門世家要娶的女子，注定不是時苒這樣。我知道現(xiàn)在網(wǎng)絡世界有多兇險，也知道豪門內(nèi)斗是吃人不吐骨頭，我還是不愿意讓我的孫女冒這個險?！?/br>
    陸翡沉眸，雙腿筆挺地立著，在電梯里他也思考過可能遇到的問題，這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個在世人眼里紈绔不羈的形象，再加上他名門貴族的身份，老人會猶豫再正常不過。

    “我跟時苒戀愛，并非做戲給大眾看，不走到最后一步，不會公之于眾。此外，關(guān)于我的家族……”

    陸翡眼神沉寂地說，“陸氏有我哥哥坐鎮(zhèn)，已經(jīng)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衰退是早晚的事?！?/br>
    “再怎么衰退，也輪不到你這一代，一個家族的興亡，你以為是這么快更替的？”

    陸翡深深斂眸，雙眼皮褶皺明顯。

    他眼窩蓄著沉重，聲音像在隱忍著什么，艱難道：“外婆，我與您打個賭，不過多久陸氏就會倒臺，淪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姓氏?！?/br>
    老人家微微睜大眼睛。

    時苒在外面等候已久，心急如焚的，她怎么想剛才外婆的表情，怎么覺得不對。

    外婆會顧慮的，無非是陸翡的家庭和名聲?？蛇@些好好解釋清楚，應該外婆就會答應。

    怎么進去了那么久？

    時苒踮腳在窗邊看，又試圖開門，坐立難安。

    終于，男人低沉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房門打開，他沉郁地站在那里。

    時苒期待看著陸翡的表情，試圖從中看出什么端倪，他卻淡然抬手：“去跟你外婆打個招呼吧?！?/br>
    聲音、容貌和語氣一切正常，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時苒懷著心思，去跟外婆道別晚安，拿著包跟陸翡離開。

    在電梯里，陸翡沒再牽她的手，時苒微微側(cè)頭看他的模樣，忍了幾秒，還是問出來：“外婆……她對你不滿意？”

    陸翡抿唇，疲倦地笑笑：“是有一點。”

    時苒心里陡然漏拍，睜大眼睛看向他：“她怎么說？”

    “你外婆說我們身世差距太大，云泥之別，不忍心讓你忍受輿論和家族內(nèi)斗的風波?！?/br>
    陸翡低頭抽出一根煙，含在薄唇之間，眼底落一片陰影，“她有的顧慮，我都理解?！?/br>
    “我不怕那些！”時苒忽然喊出聲，“我既然要跟你在一起，就想好會承受的一切，那都不是問題?！?/br>
    陸翡側(cè)頭看她一眼，神態(tài)比她平和得多：“別急，也不是沒有機會。”

    “外婆怎么說？”

    “確實對我提了一些條件。”陸翡頓了頓，然后語氣溫和地道，“這段時間，先等等我?！?/br>
    時苒看不懂他眼中的神情，不知道他話里的意思，急忙問：“什么叫等等你，什么意思？”

    “?！币宦曤娞蓍T打開，陸翡走出去，嗓音清漠淡然：“等你外婆提的條件達成后，我們再在一起，這幾天，我確實有很多事需要處理?！?/br>
    時苒怔在原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離開，心臟顫得厲害。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分開一段時間嗎？可為什么？她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跟他在一起，又糊里糊涂被分手了？

    可不管她追上去怎么問，陸翡只是沉默不語。

    小季開車送她回了公寓，陸翡坐在晦暗的陰影之中，神情不明，眸光微沉，此時，兩人已經(jīng)陷入長達十分鐘的冷戰(zhàn)。

    小季嗅出氣氛的不對，側(cè)頭說：“時小姐，到了……”

    時苒滿心腹的不滿委屈，她不明白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那么親近，他還有什么事要瞞她。

    難道是他要解決外面那些花花蝴蝶？又或是，跟外婆聊過后他想知難而退，以這種方式騙她？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讓她很氣很氣。

    時苒抓起包，甩門就走。

    直到她憤怒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陸翡才漸漸收回視線，對小季說：“去找唐清林?！?/br>
    ……

    時苒一晚上都沒睡好，翻來覆去想陸翡那話的意思。

    睡前倔強地不聯(lián)系他，但閉眼沒幾分鐘，又忍不住拿起手機，瞧瞧有沒有他的消息。

    折騰到半夜，終于等來一條：才忙完，好好睡覺，晚安。

    她胸口沒由來堵著一口氣，關(guān)掉手機丟在枕頭下面，閉眼睡覺。

    一連三天，她按部就班地生活，沒再見到陸翡。

    第四天，學校外派時苒到外地進行新老師的學習，一去就是一星期，她在外地忙得昏天黑地，迎著朝陽起來，枕著星光睡覺，學校批準她回榕城休幾天的假。

    可剛下飛機，機場大廳新聞臺上的一條消息赫然映入眼簾——

    陸氏危機目前進展：陸家旗下三十多名公司已倒臺過半，股價持續(xù)下跌當中，百年名譽就這樣毀于一旦？！

    時苒腳步凝固住，站在人潮洶涌的機場里，目光僵硬看著那則消息。

    陸……陸氏？

    “苒苒，這邊！”與她關(guān)系交好的那位白老師前來接機，一下就看見站在人潮中央的時苒，朝她揮手大叫著。

    時苒這才抽神回來，拉著行李箱快步走過去，削瘦了一圈的小臉滿是焦慮：“白老師，這到底怎么回事？”

    白老師反而被她那反應嚇一跳：“什么怎么回事？出事了？”

    “那個大屏幕上，新聞說的是怎么回事？陸家出事了？”

    “那個啊，你才知道嗎？在那邊都不刷微博的??？”

    白老師替她拿好箱子，攙著她往車庫走，“跟你說吧，三天前陸氏被人揭發(fā)了一起丑聞，好像十一年前，陸家長子陸念元強jian了一個女孩，導致女孩輕生跳崖。他的父親，也就是陸氏的主理人把這事隱瞞了下來。

    時苒聽得驚心動魄，差點沒被絆一跤：“……你說什么？”

    她還記得自己假扮女朋友去過陸家，見過陸老爺子的模樣，他雖然表面嚴厲，但對自己還挺和藹慈祥的。

    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對啊，想想這些資本家真是黑心，為了自己的名譽，連做人的良心都沒了，真可怕?！?/br>
    白老師惋嘆著搖搖頭，“虧我還挺喜歡那個陸家二少爺?shù)?，一表人才，痞帥痞帥的，如今看來，都是一丘之貉吧?！?/br>
    時苒心臟“咚咚”地砸在胸膛，掌心沁出綿密的汗，呼吸急促起來。

    她顫抖著問：“那……現(xiàn)在陸氏怎么樣了？”

    白老師將她的行李放上后備箱，聳肩嘆息：“一塌糊涂，公司倒閉的速度跟股價跌的速度持平，沒過多久，估計就只剩一個主公司了，沒辦法?！?/br>
    時苒心急如焚問：“那你知道那個陸翡現(xiàn)在怎么樣了嗎？”

    白老師還沒見過時苒對八卦那么感興趣，懵了下，說：“他就是那個檢舉揭發(fā)自己父親的人，估計是包庇太久，良心過不去了吧。他手下不是有個公司嗎，好像也快破產(chǎn)了，現(xiàn)在陸氏就是內(nèi)憂外患，虎視眈眈?！?/br>
    時苒心臟“咯噔”一下抽動，在車子發(fā)動前，她果斷地拉開車門：“白老師！麻煩你把后備箱打開一下?！?/br>
    “??？你不回去??？”

    時苒拿出行李箱，“我去別的地方！白老師你先回去上課吧，辛苦你來一趟。”

    她說完，小小的身形拎著箱子消失在人群之中，朝出租車排隊區(qū)跑去。

    陸翡！陸翡！

    她胸膛大口喘息，一遍遍在腦海中念著這個名字，焦急，迫切，萬千只螞蟻啃噬著心臟那樣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