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哎呀好痛。”少女捂著臉頰輕呼。她剛才被打了,現在火辣辣的疼。 面上忽然一陣清涼,少女一愣,見到江澄不知從何處拈了一片翠綠的葉子,葉上一層青色水霧,沾在臉上立即覺得疼痛被平復了不少。 江澄收回手笑道:“在下來遲,讓臨小姐受苦了,此乃小法,能緩解疼痛?!?/br> 將一路捂著紅臉的粉衣少女送回到她的護衛(wèi)手中,江澄得到了一萬靈石這樣大手筆的報酬。所以說有錢人家就是好,找個人賞金如此高,沒有意外的話,接下來的路途都不用再接活了。 江澄高興的想,走出華麗大門的時候,卻見粉衣少女急急跑了出來,見到她后猛地停住了腳步,然后低著頭道:“多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還不知道會遇見什么可怕的事。我,我叫做臨間月,還有,這個還給你!” 江澄看著少女低垂的頭和紅潤的臉頰,以及她伸出的手上放著的那一片綠葉,突然福至心靈明白了什么。然后她沒接那葉子,有些為難的看看天,撓撓臉,最后吐出一口氣說:“臨小姐,我,是個女子?!?/br> 臨間月:“……女……子?你、你是在騙我?” 江澄:“雖然長得像男子,但我確實是女子沒錯,臨小姐不信的話,要看我的胸嗎?雖然小但好歹還是有的!” 見江澄大有她一點頭就要拉開衣襟讓她看胸的意思,臨間月不由捂著胸口退后一步,然后頭也不回的轉身跑回府中。 江澄好像聽到了少女心破碎的聲音。 然后她得到了一個教訓——不要在容易墜入愛河的無知少女面前耍帥,罪過罪過。 離開臨間月暫住的府邸,江澄揣著賞金來到了獵榜。所謂獵榜就是修士發(fā)布任務尋求解決問題方法的地方,其中有一條剿滅旗城四鬼。江澄找到那條,給出了四個血淋淋的人頭,成功得到了一千靈石的任務傭金。 本該在容塵山派的江澄為何會在這里做任務,還要從她剛出關說起。 她好不容易出關,才發(fā)現已經過去了七年,而她出關還沒有一天,師傅就來了,聲稱她天資過人,一下子就修煉有成,直追謝二師伯的兩位弟子,是時候下山歷練了。 于是江澄接到了師傅派下的一個任務:去與容塵山相隔十萬八千里,還有一大片海域的另一大派出塵山派送賀禮,出塵山派無定山少山主聞人珺將要在下月大婚。 為什么師傅她自己不去? “啊,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打死那對新婚夫婦呢?!睅煾蛋总鄱@么笑著說,捏碎了手里的玉杯。 江澄:忍不住想起被關進小黑屋之前那場宴會上,師傅唱的歌,仿佛一瞬間明白了些什么。 “讓你大師兄去的話更糟糕,喜事說不定就要變白事了,為了我們容塵山派與出塵山派的面子,還是算了。至于你二師姐,她外出去采藥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你三師姐嘛,去滄源許家了,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所以只有你能去?!?/br> “對了,為了考驗你,靈石師傅就不給你了,你路上自個兒賺吧。別跟師傅說你這么大個人了,還要師傅養(yǎng)?!?/br> 于是剛出小黑屋的江澄,帶著一份賀禮,一把木劍,口袋空空的離開了容塵山派,一路上接任務賺路費,堪稱自力更生的勵志典范。 只不過,這一路上是不是太不太平了些? 第28章 不認識 江澄還記得自己剛來這個世界,跟著大師一路往上云寺去,那時候他們走的都是普通凡世人的城池,所見雖然不是人人都安居樂業(yè),但是巷中有嬉笑打鬧的孩童,街上有說笑的行人,路邊有擺攤吆喝的小販,路旁有熱熱鬧鬧的酒肆,市井之間的生氣看得人倍感親切。 但是現在,她一路從容塵山派去往南邊的出塵山派,經過大大小小數十個普通人居住的城和村,見到最多的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流民。大片的田地荒蕪寸草不生,許多個村落都空無一人,被野草枯木覆蓋。 七年,她在黑室里的七年,外面的世界發(fā)生了不少事。天氣反常作物不長,各種旱災洪水蟲災地動接連不斷,對于普通人來說,這種頻繁的災難帶來的影響是毀滅性的,越來越多的人死去,或是離開無法生存下去的家鄉(xiāng),遷徙至其他有可能好一些的地方。 江澄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殺人,殺的不是修士,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只是一個餓的腹中雷鳴不斷的人,并不費力,連劍也沒用上。 當時那個男人追著一個孩子,手里舉著一把豁口鐮刀,狀似瘋魔。而那個孩子細瘦伶仃,身上沒有二兩rou,一邊跑一邊哭喊著:“不要吃我!” 江澄將那瘋魔的男人往后一掀,就將他打飛到了兩米之外,那男人輕的出乎江澄的意料,再一看,那剛才還要殺人的男人已經斷氣了,如此輕易。而被江澄救下的那個孩子看到,卻并沒有像江澄想的那樣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悅,而是跌跌撞撞的跑到那男人身邊,嗚咽的喊著爹爹。 江澄這才知道,這個要殺了孩子吃掉的男人,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人餓極了,是會吃人的??v使江澄再如何隨遇而安,也無法輕易的接受這樣的慘劇時時刻刻發(fā)生在面前。 于是她不再去凡人的城,只去有修士住的修真城池。修士住的城池和凡人的城池截然不同,沒有流民,看著還是個太平盛世。然而只要往那酒肆客棧一坐,就能聽到在此聚集的修士們談論即將到來的大劫。 這些修士有散修,也有一些修真宗門以及修真世家子弟,聚在一處討論著一些各自知曉的消息,偶爾也有人說起凡人慘狀,俱都搖頭嘆息。 沒人說得清那個所謂的大劫到底是什么,只是人人面上都不免嚴峻擔憂,路上的修士也多是行色匆匆,少見有瀟灑談笑的修士。 不管在哪里,似乎都被一股壓抑而沉重的氣氛所籠罩。 而且修士所在的城池,雖然沒有流民,卻也有一些心術不正的修士趁著人心惶惶的時候出來作亂,那被江澄殺死的旗城四鬼就是四個才筑基期的小修士,因為學了些旁門左道,禍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和女修。 哪里都不太平,但她不能因為不習慣就躲著,遇上不喜歡不接受的事情,縱使閉著眼睛也沒有用,江澄從來不是個會逃避的人,所以她調整好了心態(tài),就再也沒有特意避開凡人居住的城池和村落了。 這一路她看了太多慘劇,也看了太多值得感動的場景,人性的善與惡在眼前的災難中展現的淋漓盡致。她每次看到那些努力想要活下來的人們,就會忍不住想:我能做些什么? 她不求報答,也不想當個人人稱頌的善人,她只想讓自己好受一些。 于是江澄的靈石花的越來越快。在修真城池的獵榜上接那些剿滅惡徒的任務,得到了任務賞金,大部分都換做了糧食衣物藥物等東西,到凡人城池的時候,再將這些東西交到值得信任的人手中。 這些東西很快就會成為災民果腹的食物、救命的藥和御寒的衣服被褥。能救多少人江澄并不關心,她做了自己能做的,力所能及問心無愧。 就是靈石花的實在太快了,剛進兜還沒捂熱就用光了,實在心疼。上次在一個修真城池看到一套好好看的衣服也沒舍得買! 哦,當然也有那套衣服是女裝的原因。她現在這個翩翩公子外表,穿個女裝走出去,她怕嚇著人。 又把剛賺來的靈石畫了七七八八,江澄嘆氣,看了一眼破損城門上掛著的諧原城三字。諧字的偏旁掉色,看上去像皆原城。 城門大開,進出的人卻不多,城門也沒有守衛(wèi),城墻根或躺或坐著一些衣衫襤褸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往城里面走,江澄想著該到什么地方去找人托付這些食物藥物。城中有不少坍塌的房屋,應該是前不久經歷過地動,現在還有人在廢墟上翻找東西。另一邊有一群人在搭建房屋,就是那種幾塊木板拼在一起的小屋子,只能擋擋風。 江澄看了一會兒,上前找了個面善的大嬸詢問了一下城中在救助流民的人家。之前的城一般都是富商善人或者正派清官,這個大嬸聞言卻說:“是一群寺里的師父,都是菩薩心腸哦,救了不少人,真真是佛祖派來救苦救難的菩薩,要不是那群大師,我的孩子都還埋在土里……” 大師?一群大師?江澄有些微妙的預感。 這個預感馬上就成真了,她才走出十幾步,就看到不遠處一片更大的廢墟上,十幾個反光的光腦袋,那些光著膀子一身金光閃閃,在廢墟上揮汗如雨搬石頭撬木頭的,為首不正是那年她在上云寺看她最不順眼的那個怒目金剛——刑戒大師嗎? 在江澄看到刑戒大師的時候,那位大師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虎目瞪過來,先時還有些疑惑不解,等江澄笑嘻嘻的給他招了個手,刑戒大師大概認出她來了,立馬變了臉色,濃眉一豎就吼道:“師祖不在此處,你速速離去!” 江澄:不打自招了喂……所以說,光長肌rou是沒有用的,大和尚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這時刑戒身旁一個一身腱子rou扛著大石頭的和尚疑惑的說:“刑戒師叔,師祖在這里啊,不就在南街嗎?我早上還看到……哎喲,刑戒師叔,你為什么打我?!?/br> 江澄從這個愣頭愣腦的和尚臉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覺,想想發(fā)現自己當年問青燈大師在哪,刑戒大師瞪著她不說話,也是這個傻乎乎的和尚說的。結果這么多年了還是一股子傻勁,這些和尚還真是可愛。 “多謝相告,我這就去找青燈大師。”江澄一拱手,轉身風流瀟灑的走了。 她倒是沒有特意去尋青燈大師,四處轉了轉,結果才轉了兩個街角,就看到那個許久沒見的熟悉身影。 不是江澄對青燈大師熟悉到一眼就能看出來,而是大師實在太顯眼,想不看到他都不行。 一個用木板和茅草搭建出來的草棚子里,一堆最大不過五六歲最小才兩三歲的小蘿卜頭里,杵著個青燈大師,就像一堆金針菇里混進了一個杏鮑菇。咦,這個形容似乎有哪里不對。算了,不要在意這種細節(jié)。 那杏鮑……青燈大師,自江澄認識他,就是從頭到尾沒換過的一身洗的發(fā)白的僧衣,樸素干凈整潔,但現在,整個人好似灰堆里滾過一回,灰撲撲的。虧他能在這種灰頭土臉的狀態(tài)下依然好似散發(fā)著佛光。 青燈大師好像是在看孩子,這里大概是個類似托兒所的地方,剛才那些人的孩子應該都在這里集中照看。但是,青燈大師看孩子? 江澄上下打量大師的造型,光腦袋上趴著個長米粒牙的小娃娃,啊嗚一口磕在大師光溜溜的腦袋上。背后還有一個試圖抓著他的衣服往上爬,左邊兩個在拉扯他手腕上戴著的菩提子手串,右邊一個吊著他的手臂想去夠他手上的狗尾巴草。 大師他,端著那張七年過去都沒有一點改變的平和臉,右手揮舞著狗尾巴草,逗得兩個熊孩子哇哇大叫,蹦來跳去的去搶。 逗了一會兒,大師手一抬,將狗尾巴草扔遠。頓時好幾個孩子就跑過去搶,最后最快的那個撿了回來遞給大師,大師于是就拿著狗尾巴草繼續(xù)逗他們,任周圍一圈扯他衣服拉他耳朵捶他背的娃娃們如何鬧騰,也是不溫不火巍然不動,雖然看著狼狽,卻有一種謎一般的從容。 但是大師,這是在帶孩子還是在逗貓逗狗呢?江澄忍不住想,還好這老和尚以后肯定沒孩子,這種熊爹真的太糟心。 江澄抱著胸倚在街角的樹下笑瞇瞇的看著那邊,看著那群小蘿卜頭折騰大師,樂不可支。等見到一個小蘿莉拿著一塊黑炭,踮著腳要給大師畫眉毛,結果將大師涂成了個黑眼圈,江澄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一邊笑一邊捶樹。 果然大師就是減壓神器,心情不好的時候看到大師,奇跡般的就能開心起來呢。 江澄這動靜有些大,惹得那邊的一群孩子紛紛看過來,當然青燈大師也看過來了。 在一群蘿卜頭好奇以及大師平靜的目光下,江澄臉上帶笑腳步輕快的走過來,抬手給大師打了個招呼,“喲,大師,好久不見,你可還記得我是誰?” 大師:“誰?” 江澄:臥槽我只是客套一下不過七年沒見你還真忘了我是誰啦! 大師:“哦,是你?!?/br> 江澄:終于想起來了嗎。[doge] 大師:“忘了叫什么?!?/br> 江澄:……好想打死這禿驢,不知道現在的武力值能不能打到他。 覺得自己手癢的江澄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腳步聲,轉頭一看,見是那個笑瞇瞇的住持殊印,肩上還蹲著那只黑貓。 “江姑娘?沒想到在這里見到,真是巧了,師祖前兩日才去了一次容塵山派,說你在閉關呢,這么快就出關了,看上去修為大漲,恭喜了?!笔庥≌f。 江澄聞言,默默看青燈大師,這就是你說的不記得是誰?立刻就被打臉了吧。 青燈淡定用狗尾巴草逗孩子,沒看她。 嘖,老和尚,嘴里說著不認識,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嘛。 第29章 小和尚 “大師,我從容塵山派走過來的路上,看到很多活不下去的人,我還第一次殺了人,那感覺太難受了。我有點好奇,大師你為什么能一直這么淡定呢?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你不開心或者有其他情緒的樣子?!?/br> 大師眉目間一片平和,眼中也是令人安穩(wěn)的寧靜,“等你兩百多歲的時候,遇上很多事,也就會淡定了?!?/br> 江澄:擦,又忘了面前這老和尚活了很多年了。 她想了想又問:“那大師,你們上云寺是不是每次遇上這種事就會出來幫助人???” 青燈大師:“即使沒有出現這種事,寺中想出來的僧人也會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生老病死,天災人禍,乃是常態(tài)。遇上災亂,與沒有災亂的年光,又有何不同。世上總有人在受苦,只不過是人多和人少的區(qū)別。” 江澄走在他身邊,聞言若有所思,然后她看著地動后街邊龜裂的墻,說:“其實我一直以為上云寺很高大上,要是你們要救世,也應該聲勢浩大,折騰出個普渡眾生之類的宗教活動啊……現在才發(fā)現自己的想法有點可笑?!?/br> 江澄說得不明不白,青燈卻明白了,依然不疾不徐道:“有些人我可以救,有些人我不可以救,有些人我能救,有些人我不能救,有些人我救得了,有些人我救不了。有些可以救的我不想救,有些不能救的我想救,救得了與救不了,卻從來不是我能決定的?!?/br> 江澄被他繞暈了一下,撓撓臉笑道:“我以為你無所不能呢?!?/br> “世上哪有那樣的人。” “那大師,你說那一堆什么能救不能救,想救不想救的,難道你們不是慈悲為懷,就算是惡人都要救,然后引他們向善嗎?”江澄道。 大師看她一眼,臉上表情越發(fā)和善,“怎么可能,那多浪費時間?!?/br> 江澄被口水嗆住了。 這么說,真的沒問題嗎德高望重的大師! 江澄捂著胸口,覺得不能再和大師討論這種問題了,不然會失去某種信仰的。 安靜了一會兒,江澄咳嗽了一下,擺了個帥氣的姿勢,笑嘻嘻炫耀道:“大師你看我現在怎么樣?” 青燈大師停下腳步,看著她,從頭到尾看的認真仔細。江澄開始還笑著,后面不知道為什么在那種平和的目光下就笑不出來了,不僅笑不出來還略覺手足無措,有種很想四顧望天吹口哨轉移注意力的感覺。 臥槽,為什么突然覺得這么局促??!說讓你看看看兩眼就好了,這么一直盯著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