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傅孤晴連忙道:“慕容說得很有道理。” 司馬鳳心想都到了鷹貝舍,不吃魚蝦能行?!正思忖間,忽覺身邊鞭子一響,連忙伸手去抓。結果是慕容海的馬鞭。 “哎喲,打錯了?!蹦饺莺PΦ?,“司馬家主這衣裳顏色與我的馬兒差不多,看走眼了?!?/br> 他嘴上的話越來越?jīng)]規(guī)矩,司馬良人和傅孤晴心中一亮,同時問道:“兒子,你又惹牧涯生氣了?” 阿四心道那是肯定的??隙ㄊ菢s慶分舍的頭領回到鷹貝舍,把少爺輕薄遲少爺?shù)氖虑楦饺莺Uf了。 ……輕薄??? 阿四心中大驚,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用這樣的詞。 而且也不知道該怎么跟慕容海分享自己的一路見聞了。 一行人說著話,很快走到了鷹貝舍。 鷹貝舍建于懸崖之上,是三面環(huán)海的一處廣闊山莊,景色奇麗壯美。此時恰逢暮云燃燒,海天一色,鷗鳥振翅與啼鳴之聲綿綿不絕,歸港號角隱隱傳來,海浪拍擊層巖,浪濤隆隆。高聳房舍被霞光籠罩,白色外墻泛起溫暖色澤,令人心暢。 司馬鳳深吸一口氣,吞下他十分熟悉的海腥氣。在濃厚的黑暗里,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呼吸聲,在各種聲響里分外清晰。 “小白!”他笑著招呼,“你來接我了?” 遲夜白忽略他的招呼,只跟司馬良人與傅孤晴問好。 “伯父來得正好?!彼f,“隔壁的青河城上出了些事情,說不定這兩日官府就要去找你們的。” 第40章 污血(4) 司馬良人聞言點頭,讓遲夜白先說。 消息是青河城那邊的鷹貝舍探子傳回來的,說是發(fā)生了殺人奇案。 青河城距離蓬陽城不遠,也是一個臨海的城市,只是地理位置遠不及蓬陽那么好,沒有大江大河經(jīng)過,港口也狹窄疏淺。 這所謂的“殺人奇案”發(fā)生于前幾日的深夜,一對老夫妻和他們的孫女被人以鐵錘擊打致死,死狀凄慘,十分可怖。兇手于第二日凌晨在城門被抓住,那時候他腳上正穿著沾了血的鞋子。 “既然抓住了,還需要我們做什么?”司馬良人奇道。 “因為兇手有些怪異,聽聞被捕之后很快就承認了自己殺人的事實?!边t夜白說,“他潛入和殺人的手法十分熟練,官府懷疑他不止這件命案,但即便拷打也問不出結果?!?/br> 司馬良人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遲夜白將一行人請入鷹貝舍,遲星劍和英索夫婦已在大廳等候著了。 因鷹貝舍是情報販子,房舍的設計與其余人家大不相同,初初走入還覺得有些詫異:雖然外頭是一堵高墻,但走進去才發(fā)現(xiàn)里面十分空蕩。除卻長長的走廊和滿目花樹,其余地方也看不出任何情報販子的痕跡。 但據(jù)山崖而建的鷹貝舍實際上已經(jīng)將腳下的整塊巖石全都挖穿,所有情報資料全都貯藏在地下,四面澆灌鐵水泥漿,死死封緊。那地方守衛(wèi)森嚴,非遲家人不可進入,司馬鳳雖然十分好奇,但也從未向遲夜白提過要進去看看之類的要求。 鷹貝舍最高的地方是鷹棚,但因為建在海邊,即便高也不過六七層而已。鷹棚中有樓梯,一路往上,鷹貝舍飼養(yǎng)的所有鷹都在鷹棚里,除去地下的那個中空鐵塊,鷹貝舍里就數(shù)鷹棚最為重要。 英索是司馬良人的弟子,和傅孤晴又是關系極好的姊妹,四人草草說了些話便開始坐在一旁喝酒。遲星劍讓遲夜白帶司馬家其余諸人去廂房,還細細叮囑讓他將司馬鳳安排在他的廂房附近。 “靈瑞眼睛傷了,你好好照顧他?!边t星劍說,“不要鬧脾氣?!?/br> 司馬鳳原本是高興的,但一聽見遲星劍以隨意口吻說出自己的字,立刻又覺得郁悶了。 真的難聽……太難聽了。 從小到大,司馬鳳都常到鷹貝舍來玩兒,那間廂房不是客房,實際上就等于他在鷹貝舍這兒的住所。 他的院子和遲夜白的院子緊緊挨著,分享一道矮墻。司馬鳳以前常常提了酒菜翻墻去找遲夜白,但現(xiàn)在做戲要做全套,他不能翻墻,于是摸索著往前走。 此時已是深夜,阿四從廚房給他順來些充當夜宵的食物后便到慕容海的家里拜訪了,司馬鳳拎著酒菜,走得十分小心翼翼。 “為何不來扶扶我?”他又一次差點被絆倒之后,忿忿道。 “都瞎了,為何眼神還這么準?”遲夜白輕笑道,“我在這道上擺了四塊石頭,你倒回回都踢得準?!?/br> “不惱我了?”司馬鳳抬頭笑道。 遲夜白立在墻頭,是靜夜中一道冷淡的影子。 司馬鳳雖然看不到,但也仿似能看到:看到青年面色冷靜,嘴角一點似笑非笑,衣衫將全身線條勒得清晰明快,細腰長腿,腰間佩劍的劍鞘在月光里閃動著星點銀光。 他咧嘴笑了,舉起手中酒菜:“來尋你喝酒?!?/br> 遲夜白從墻頭跳下,落在他面前,想了想,伸出自己的手。司馬鳳看不到,也不知道他這個動作,仍舊舉起酒菜笑著瞧他。遲夜白接了他手里的東西,順手攥著他手掌,往自己院子里牽。 酒尚溫著,小菜也熱著。少意盟的桂花釀十分濃烈,遲夜白不敢喝多。 “騙我好玩么?”他問。 “沒有騙你,我確實看不見。”司馬鳳答道。 “騙我說騎不了馬,那你今天是怎么來的?” “……”司馬鳳才明白對方見到自己也不打招呼的原因,連忙笑道,“此馬非彼馬,它熟悉我呀,即便我在馬上坐不穩(wěn),它也不會甩我下來的。” 遲夜白哼了一聲。 司馬鳳突覺這安靜十分令他喜歡,于是也收了臉上的戲謔表情,手在桌上摸索,捏住了遲夜白的手指。 遲夜白:“?” 司馬鳳遲疑了一瞬,飛快將他的手拉起來,在唇邊碰了一碰。 遲夜白的手僵了,幾不可覺地顫抖,但沒有抽開。 “……做什么?”他低聲喝問。 司馬鳳在他的縱容里得到了一點兒勇氣,又親了親,這次停留得久一些。遲夜白仍舊沒有抽開手,只將手指縮在一起,抓緊了司馬鳳的手。 “謝謝我的救命恩人。”司馬鳳笑道,“現(xiàn)在沒有紙筆,無法訂約,就當我跟你有一個約定吧。來日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上天入地,我都為你去做。” “……沒有人這樣感激救命恩人的?!边t夜白說,“松開吧,我要生氣了?!?/br> “你不會生氣的?!彼抉R鳳說。 遲夜白的聲音里帶上了一些笑意,似乎有點兒好奇:“為什么不會生氣?” 司馬鳳胸口一熱,脫口而出:“因為我是你的意中人?!?/br> 此時慕容海的家里,小桌邊上圍坐的三個人都興致勃勃,滿臉喜色。 “共乘一馬!”慕容海的夫人抓住自己丈夫的手,“阿海,共乘一馬!” 慕容海被她抓得胳膊都疼:“是是是,不就一起騎馬么,也不必高興這么早?!?/br> “馬都共乘了……”慕容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還有嗎?再說說?” 阿四說得口干舌燥,茶壺又空了。 “雖然一路共乘,但遲少爺對我家少爺總是一副臭臉,我覺得懸。”慕容海起身去提來熱水,阿四繼續(xù)說道,“少爺挺可憐的,你是沒見到,他臉上手上都是傷?!?/br> 慕容夫人捂著胸口:“哎喲,這苦rou計?!?/br> “當家肯定看出是苦rou計了。”慕容海說,“他只是不說破而已?!?/br> “為何不說破?怕我家少爺丟臉?”阿四奇道,“我家少爺在你當家面前一直都沒皮沒臉的,怕什么?” 慕容海和慕容夫人同時笑著搖頭,一臉神秘莫測。 阿四:“為什么呀?為什么?” 慕容夫人:“阿四,你沒喜歡過什么人吧?” 阿四臉上微紅:“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一件事情不說破,可能是怕對方?jīng)]面子,也可能是自己不想說破哩。”慕容夫人悄聲道,“若是說破了,還怎么和你家少爺一起騎馬?” 阿四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遲少爺……也挺中意我家少爺?”阿四只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只敢在心中默默揣摩的事情突然之間明朗了,忍不住激動起來,“那遲少爺為啥這么……嗯,也可能是我家少爺太沒皮沒臉,所以你們當家那樣才是正常?” 慕容海把新的一壺茶端過來,先給自己夫人滿上了。 “當家和你家少爺?shù)男宰油耆灰粯?,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蹦饺莺Uf,“即便他真的中意你少爺,他也絕對不會說出來,更不會有行動的?!?/br> 阿四:“為什么?” 慕容夫人笑道:“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他肩上有整個鷹貝舍?!?/br> 阿四:“少爺肩上也有整個司馬家?!?/br> 慕容海搖搖頭:“不一樣。司馬家和朝廷淵源極深,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有官道和江湖路兩種方式去解決。鷹貝舍純?nèi)皇墙团?,如果當家能與別的大幫派聯(lián)姻,那么鷹貝舍就能站得更穩(wěn),否則……你知道的,鷹貝舍是情報販子,得罪的江湖人和江湖幫派絕對不少?!?/br> 阿四愣了半晌,訥訥道:“沒有別的路子嗎?” 慕容夫人吃了顆蜜餞:“其實我覺得別的路子是有的,但在當家看來,全都比不上這條路牢靠?!?/br> “當家不能冒險。”慕容海補充道,“老當家只有他一個孩子,鷹貝舍所有人都看著他,他沒條件冒險。” 司馬鳳說完那句讓自己發(fā)熱的話,發(fā)覺遲夜白愣了一會兒,默默把手抽走了。 ……說得不對么? 司馬鳳緊張起來:“小白?” “酒喝完了,你回去歇著吧。”遲夜白起身道,“明日一早要啟程,別睡太晚。” “……你生氣了?”司馬鳳連忙改口,“我說錯了,你才是我的意中人。我是不是,倒沒太大關系……” “沒生氣?!边t夜白頓了頓,放輕了聲音,“非但沒生氣,還有些高興?!?/br> 司馬鳳嚯地站起。 酒氣烘得兩人的臉都熱起來。司馬鳳站得很近,遲夜白嗅到他身上的氣味,是桂花釀,還有別的,總之都是他不討厭的氣味。溫暖的氣味,令他臉頰發(fā)燙的氣味。 他狠狠眨了眨眼,開口道:“罷了,你回去睡覺吧。” 司馬鳳詫異地皺起眉頭。遲夜白仿佛明白了他的話,又仿佛不明白——他突然意識到,遲夜白不是不明白,是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笨拙地回避了。 “……我覺得自己挺蠢的。”司馬鳳低聲說,“我蠢,你太可恨。” 他低頭抄起桌上的半杯殘酒一口氣喝完,轉身大步走向矮墻。這墻他少說也翻過幾百回,即便看不到也知道位置在哪兒,伸手攀著墻頭一躍便穩(wěn)穩(wěn)落在了上面。 “遲夜白,算我白說了。”司馬鳳回頭說,“你個膽小鬼,你個混帳?!?/br> 遲夜白:“你喝醉了?!?/br> “我沒醉,我說的每句話都是清醒的,包括你裝糊涂的那句。”司馬鳳惡狠狠道,“這樣有意思么?你覺得有意思么?” “沒意思?!边t夜白被他的口吻激起了一些怒氣,聲音也不覺提高,“你也懂的,何必一次次來撩撥我?確實沒意思,所以我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