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話音未落,司馬鳳已經(jīng)跳回去了。 第二日啟程之前,阿四到院子里去喚司馬鳳。 進去才發(fā)現(xiàn)司馬鳳早就起來了,正趴在矮墻上窺看隔壁遲夜白的房子。 “少爺?!卑⑺脑诒澈蠛八?,“遲少爺早就起來了,半夜時還在鷹棚上面練功?!?/br> 司馬鳳回頭:“練什么功?” “不曉得。慕容海說遲少爺不高興的時候就會在鷹棚上頭呆坐,不過誰都不敢說是發(fā)呆,只說遲當(dāng)家在練功。昨兒晚上還下了點兒雨,可他也沒下來?!?/br> 司馬鳳心道怪不得沒聲沒息的。他從墻上跳下,問道:“現(xiàn)在呢?人在哪兒?” “大家都在門外等你?!?/br> “快走快走?!彼抉R鳳連聲催促,整整衣衫大步跨出去。 昨夜他跳回自己院中,才一落地就后悔了。說的話有些重,有些不管不顧,令他心頭惴惴??珊蠡跉w后悔,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地睡了一宿,一早就趴在墻頭等遲夜白,誰料完全沒等到。 眾人果真在外面等著了,司馬鳳豎起耳朵細細地聽,發(fā)現(xiàn)遲夜白和他那匹馬站得很遠,離自己最遠。 他十分懊惱,恨不能竄回昨夜,把那個跳上墻頭撂狠話的自己推回去。 一路前行,馬蹄聲聲。此處距離青河城已經(jīng)不遠,日頭升起來不久,便聽到阿四在身邊說已經(jīng)看到了城門。 在漸漸嘈雜的聲音里,司馬鳳聽見遲夜白牽著馬,來到自己面前。 “酒醒了嗎?” 司馬鳳精神一振:“醒了——不是,我沒醉?!?/br> “下來吧?!边t夜白沖他伸出手。 司馬鳳立刻抓住了,扭扭捏捏地下馬。 眾人牽馬進城,才跨過城門便聽見熱鬧聲浪撲面而來。遲夜白在他身旁輕聲告知眼前物事。進城之后,司馬兩人和傅孤晴便一同去了官府,因司馬鳳身邊有遲夜白,他倆十分放心。 阿四仍舊跟著司馬鳳,趁著遲夜白去跟青河分舍的探子碰頭的機會湊上來問:“少爺,你跟遲當(dāng)家和好啦?” 司馬鳳愣了一陣才明白阿四說的不是昨夜的事情,便敷衍回答:“好了?!?/br> 阿四眼神中隱含悲憫:“少爺啊……” 司馬鳳:“什么?” 阿四:“我覺得,遲當(dāng)家是不舍得跟你生氣的?!?/br> 司馬鳳:“哦?” 阿四連連點頭,自覺十分有道理:“不然為何你每每惹他生氣,只要你一示好,他立刻就原諒你了?” 司馬鳳眉毛一挑,也覺得他說得十分之有道理。這時遲夜白已大步走了回來。 “我們?nèi)フ腋蕵芬獾膸熜职?。”遲夜白說,“他師兄叫甘好,是個閑人?!?/br> 甘樂意從小跟著老仵作學(xué)藝,而甘好正是這位老仵作的兒子,也是甘樂意的師兄。 在鷹貝舍的情報販子眼里,甘好是個挺受歡迎的人物。他擅長制毒,也擅長解毒,且救人時沒什么苛刻條件:看順眼了就給你解,看不順眼的時候錢夠了也給你解。每日都有無數(shù)江湖人遞出真金白金,從鷹貝舍的販子手里買來甘好的消息,再千里迢迢地趕來找他。 “這么好找?”司馬鳳吃了一驚,“我還以為是什么江湖奇士,見首不見尾那種?!?/br> “確實見首不見尾?!边t夜白說,“到了。” 司馬鳳在嘈雜人聲里抽抽鼻子,只聞到nongnong的血腥之氣:“這什么地方?” “rou鋪?!边t夜白說,“甘好開rou鋪的?!?/br> 三人正站在甘記rou鋪面前。rou鋪里揮舞著斬骨刀的精壯男子時不時抬頭看看他們,鼻子里噴出一聲嗤笑:“嘿?!?/br> 第41章 污血(5) 甘好賣完了rou,三人才上前跟他打招呼。 聽到他們說是從蓬陽過來的,甘好眉毛一跳:“是樂意?” 甘樂意和甘好的關(guān)系如何,他們之前并不知道,但現(xiàn)在看甘好的態(tài)度,又想到甘樂意當(dāng)時一副并不太樂意的神情,便隱約猜到應(yīng)該不是太好。甘樂意說甘好不是大夫,但是個用毒的高手,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是個賣rou的販子。 三人把自己名姓一一告知,甘好的眼神立刻落在了遲夜白身上。 “你就是‘照海透’遲夜白?”甘好露出笑容,“我聽樂意說過,你有過目不忘之能?!?/br> 遲夜白謙虛了幾句。 甘好完全忽略了司馬鳳和阿四,只逮著遲夜白問個不停。是否真的能過目不忘呀,剛剛自己鋪子前有幾個人,買了瘦rou的幾個人,買了五花rou的又是幾個人,男的有幾個人,女的又有幾個人,這些問題翻來覆去地問,他自己倒也不覺得無聊。 司馬鳳在一旁站著,已經(jīng)是面無表情。 甘好也罷,甘樂意也罷,兩個師兄弟都無一例外地對遲夜白有著濃厚興趣。這令他相當(dāng)不悅。 “這些事情一會兒再說吧?!彼抉R鳳粗暴地打算了兩人的對話,“我的眼睛能不能治?” 甘好扭頭看他:“不能治?!?/br> 遲夜白一驚:“甘令史說,你可以治的?!?/br> 甘好立刻又笑了:“你來找我,我當(dāng)然就能治。他來問我,那可就治不了了。” “……”阿四忍不住道,“醫(yī)者父母心,你這人怎么這樣?” “甘某可不是醫(yī)者。甘某不喜救人,也不喜害人?!备屎眯Φ?,“我只是喜歡鉆研各種各樣的毒?!?/br> 因為有遲夜白那顆藥丸子,司馬鳳的性命無憂。甘好把眾人請到后院,仔細地給司馬鳳查看。 司馬鳳這段時間一直蒙著眼睛,但摘下布條后眼前仍舊一片黑暗,也察覺不出日光刺目。他原本發(fā)青的指尖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但眼角隱約浮現(xiàn)的紅色已擴大到整個眼周,眉上的三個小紅點血一樣醒目。仔細一看,他眼皮上甚至浮出淺淺的灰點,渾似蛇身的斑紋。 阿四看得心驚rou跳,不停咬手指。 甘好拉起司馬鳳的眼皮察看,又為他把脈,十分認真仔細。 “確實可以治?!彼f,“毒素雖然已經(jīng)有部分侵入經(jīng)脈,但好在不深,只要花些時間就能逼出體外。你是要快,還是要慢?” “快是如何,慢又是如何?”司馬鳳問。 “快的話,十日即可恢復(fù),但你的丹田和經(jīng)脈也會受損,功力會稍減,但也能保留九成以上。只不過減損的部分是永遠都不能補回來了?!备屎媚笾母觳玻叭羰沁x擇慢的方法,那就至少得一個月時間。時間雖然長了,但不會損耗你的內(nèi)力,丹田經(jīng)脈也是完好的。” “那自然是選擇慢的方式?!边t夜白在一旁接話道,“時間久一些沒關(guān)系?!?/br> 甘好點點頭:“那好,盛惠三千兩銀子?!?/br> 此言一出,整個院子都靜了。 半晌后阿四才驚叫:“三千兩??。?!” 甘好:“三千兩?!?/br> 阿四:“你果真是個貪錢的人!醫(yī)者——嘖!” 并非醫(yī)者的甘好笑瞇瞇地看著他:“原本只需一千兩,但你家少爺這態(tài)度我十分不喜,所以往上又累加了兩千兩。司馬家世代為官,就算現(xiàn)在遠離朝堂,也不至于拿不出這三千兩吧?” 司馬鳳知道他是故意為難自己,不悅道:“那快的辦法要多少錢?” “也是三千兩?!备屎谜f。 “不治了,走吧?!彼抉R鳳立刻起身。 遲夜白也立刻出手,把他又按回石凳上。 “三千就三千?!?/br> “不值得!”司馬鳳怒道。 “別說話!”遲夜白也怒了,“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安靜點!” 司馬鳳平時被遲夜白呵斥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此時他看不到任何人,又對甘好存著似有若無的敵意,在“敵人”面前被遲夜白斥罵,司馬鳳面子掛不住,但也不想離開,只好忍氣吞聲地繼續(xù)坐著。 這時甘好又慢吞吞開口:“其實,若是遲當(dāng)家肯為我做一件事,我是愿意把價錢往下壓壓的?!?/br> “什么事?”司馬鳳立刻問。 “別說話?!边t夜白扭頭溫和問道,“什么事?” 司馬鳳繼續(xù)忍氣吞聲。 “麻煩遲當(dāng)家在我這里住一段時間,陪陪甘某?!备屎眯Φ?,“順便,幫甘某整理整理這幾十年來的書卷。” “少爺,莫生氣,這位甘……甘……甘先生,和甘令史是一樣的嘛?!卑⑺哪弥鴱埓髽淙~子給司馬鳳扇風(fēng),“他對遲少爺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遲少爺給他整理東西?!?/br> 甘樂意十分喜愛遲夜白,那喜愛里并無任何其余成分,全因遲夜白過目不忘,他非常需要。 甘好也喜愛遲夜白,他的喜愛和他師弟的喜愛,實質(zhì)上也是一模一樣的。 師兄弟大約是因為都從同一個人那里學(xué)習(xí)技藝,因而兩人也都是一樣的不擅長整理卷籍。甘樂意的小院子里有兩間房子,原本一間放雜物,一間睡人,現(xiàn)在兩間都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冊,他和宋悲言只能可憐巴巴地在書堆里刨出兩塊空地睡覺。甘好的院子和甘樂意也差不多,甚至比甘樂意更亂,阿四去看了兩眼,連忙跑回來了。沒眼看。 司馬鳳在樹蔭下運功,沒好氣地說:“一丘之貉!” “……少爺,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卑⑺恼f,“遲少爺又得說你不學(xué)無術(shù)了。” “大概就是那意思,你懂就行了?!彼抉R鳳不悅道,“他說小白給他整理完那兩個房間的東西,就能抵消兩千兩??墒且磺梢彩翘靸r。一千兩吶,不是一百兩,一千兩!” 阿四哂笑,繼續(xù)給他殷勤扇風(fēng),好讓他的火氣稍稍降下一些。遲夜白和甘好在房間里說話,司馬鳳無法分心運功,干脆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偷聽兩人說話。 聽了一會兒,遲夜白突然問起了三寸蛇的事情。 甘好坦白地告訴遲夜白,他自己也覺得詫異。三寸蛇是他自己研制出來的東西,量不多,他不可能隨處給別人,當(dāng)年在外游歷時他確實去過照梅峰,因為賀三笑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他便將一顆三寸蛇的藥球贈與了賀三笑。 “我從沒給過其他人。”甘好說。 司馬鳳睜開眼,抿緊了嘴唇。 文玄舟的事情他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遲夜白。但甘好既然說自己沒有把三寸蛇給過除賀三笑之外的人,那么宋悲言是怎么從文玄舟那里看到三寸蛇的?是賀三笑給文玄舟的? 容堅說文玄舟拜訪過賀三笑,但僅僅這樣,就能讓賀三笑把珍貴的三寸蛇取出相贈? 他一臉艱深地盯著院子對面的廂房,耳朵里還傳來甘好和遲夜白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 “聽聞青河發(fā)生了殺人奇案,你們不去抓兇手么?” “我們不去?!?/br> “懲惡揚善,不是你們的宗旨么?” “我們?反正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