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魯王對文玄舟的想法不置可否。 “文玄舟?!彼_口道,“你我目標一致,打算怎么辦這個問題,你不必問我也已經(jīng)清楚?!?/br> “您是王爺,有事不可不問,您說的話,我也不可不聽。”文玄舟笑道。 魯王被他的笑聲弄得有些惱怒,于是睜開了眼。 “王爺說你我目標一致,倒是有些不對?!蔽男壅f,“雖然我們都是想重建神鷹營,但你在意的是如何像你父親一樣,培養(yǎng)一批為國家、為朝廷忠心不二的死士,而我則沒有你這樣的抱負?!?/br> “你只想享受cao縱別人的快感?!濒斖醯吐暤溃皩?,我知道的。你對遲夜白感興趣,無非是因為他是神憶人,而此生除了你jiejie之外,他是你接觸到的第二個神憶人。你當年參與對你jiejie的折磨,感覺愉快么?” 文玄舟深吸一口,坐在魯王一側(cè),抓起棋盤上棋子把玩?!胺浅?、非常愉快?!彼p聲笑道,“王爺心中是家國天下,只怕是理解不了文某人的了。一個擁有世間最卓越記憶力的人在你面前,被你活活折磨到發(fā)瘋,最后死去。jiejie比我出色,比我優(yōu)秀,一直都這樣,但這有什么用呢?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再優(yōu)秀、再卓越的人,我也能cao縱他們的生死。和讓他們自戕相比,我更喜歡……” “別說了!”魯王煩躁地站起來,“越說越遠!” “樂正,你要聽?!蔽男塾H昵地喊魯王的名字,“你既然想跟你爹那樣重建神鷹營,怎么能對神鷹營里頭這些事情不聞不問呢?其實聽起來惡心,你若親身去做,說不定也能得到一些說不出的樂趣……” “別說了,你我想法不一樣,我只怕永遠理解不了你的樂趣?!濒斖踝吡藥撞剑仡^道,“這批損毀的金磚數(shù)量不多,不會對神鷹營的修建有大影響。你讓他們盡快完工。我現(xiàn)在要親自去一趟官府,讓他們把磚窯關(guān)了,之后再去清掃痕跡?!?/br> 文玄舟也起身跟在他后頭。 “聽聞那皇帝,準備送慶王世子作質(zhì),跟狄人講和?”文玄舟問道,“慶王世子之后,便是博良了罷?!?/br> 遲夜白一直凝神聽著,此時心頭一動:博良正是魯王的兒子。 “實際上,博良也在那名單之中。但狄人使臣見過慶王世子之后,一定要那孩子過去。”魯王聲音忽變低沉,“慶王的兩個孩子,大的那個前幾年在戰(zhàn)場上連勝狄人十二場,殺敵無數(shù),現(xiàn)在他們指名小的這個,又要送到那邊,只怕……有去無回?!?/br> “慶王怎么說?” “慶王……慶王已經(jīng)病倒了,慶王妃手捧長子靈位長跪東宮,懇求她的祖母跟皇帝說情。跪了三天,被人抬著送回王府了。”魯王頓了頓,冷笑一聲,“我絕不能讓博良遭遇這樣的事情。” “為質(zhì)三年,但慶王這孩子只怕活不過三年。神鷹營來得及么?” “來得及?!濒斖趼曇舻统粒腥缃痂F,“他當年也參與到我爹爹的神鷹營建造之中,他最明白神鷹營的初衷與作用。對內(nèi),對外,都是利刃。只是當時的人不懂用而已?!?/br> 文玄舟點點頭:“只要找到那筆錢,再建兩個神鷹營也不是難事?!?/br> 魯王應(yīng)和道:“確實如此?!?/br> 兩人談及這個問題,卻沒有再細說下去,先后離開了書房。 遲夜白一直藏匿在角落,凝神細聽兩人腳步聲。直等到兩人都走出了一段距離,才悄悄跟上。 魯王和文玄舟分頭離開,遲夜白選擇緊跟文玄舟,他打算去查一查這個新的神鷹營在什么地方。 但文玄舟卻沒有離開王府。他走過中門,似是略為思索了一陣,又扭頭轉(zhuǎn)了一個方向。遲夜白仔細一想,他的去處是魯王府侍衛(wèi)的武器庫房。 料到他是去取防身武器,遲夜白小心地隱藏身形,等候文玄舟。 文玄舟在靠近武器庫房的時候突然停了。他側(cè)頭聽了聽,隨即走向庫房旁的另一處房舍。 “怎么把地牢打開了?”他問守在房舍外頭的侍衛(wèi),“有賊子?” 侍衛(wèi)立刻挺直腰桿:“不是,是王妃手底下的人犯了錯,要責罰一二?!?/br> 文玄舟頓了頓,彎腰從那侍從鞋底下拽出一根銀白色簪子。簪子素凈簡單,只嵌了一顆明珠。 “……你不是王爺?shù)氖虖?,你是王妃的人。你的任?wù)是保護王妃,怎么來守地牢了?”文玄舟似笑非笑地問,“還有這個,這簪子是你的?你踩在腳下做什么?” 侍衛(wèi)咽了口唾沫:“不、不是我的?!?/br> “確實不是你的?!蔽男圯p聲說,“你不如告訴我,金煙池霜華姑娘的簪子,為何會掉在你的腳下?” 遲夜白大吃一驚。只見那侍從嚅囁半天,干脆讓了開來:“文、文先生還是自己進去看吧。我……我不敢講。” 司馬鳳帶著邊疆,因為邊疆傷在腹部,不能騎馬也不能顛簸,他便以雙臂抱著他,一路跑回了蓬陽。邊疆因為失血,臉色極為蒼白,為兩人打開城門的兵士大都認識邊疆,不由得紛紛湊上來詢問。司馬鳳根本顧不上回答,只一陣風似的,把邊疆帶回了家。 “甘樂意!宋悲言!”他踢開大門吼道,“出來救人!” 應(yīng)聲而出的卻是正在廳堂中談話的司馬兩人和英索。 英索是今夜抵達蓬陽的,遲夜白與司馬鳳剛剛離開城門奔赴九頭山,她便已經(jīng)到了。 她帶來了三封信,分別來自遲星劍、田苦和林少意。 因田苦和林少意傳送這些思敏信件的時候全用鷹貝舍的鷹,英索便干脆讓他們一起送到鷹貝舍,以求保險,然后再由自己親自拿過來。 三封信說的都是調(diào)查的進展。田苦和沈晴終于找到了那筆錢財?shù)娜ハ颍簜z人幾乎翻遍了杰子樓存放的書冊,終于在當年朝廷的一個嘉獎令里找到了端倪。當年奉旨查辦神鷹營并受了嘉獎的那位官員,往上追溯,竟是魯王妃父親的學生。魯王妃的父親與老魯王同朝為官,但政見不合,分屬兩派。魯王死后那老大人也請辭返鄉(xiāng),女兒之后嫁給了魯王,他死在了家鄉(xiāng)。 問題在于,那位查辦神鷹營事件的官員呈交給朝廷的賬目中,一開始就少了那一筆錢。 找到這些信息的時候恰逢沈晴胎動,田苦日夜守著她,竟突發(fā)奇想,猜測出一個可能性來:錢財應(yīng)當在魯王手中。魯王與文玄舟合作,但沒有把這筆金子的下落告知文玄舟,反而以此為牽制,讓文玄舟幫他辦事。 田苦進一步猜測:文玄舟和魯王的目的也許有一半是相同的,那就是兩人都想要獲得神鷹策和神鷹營的所有資料。但獲得資料之后,魯王的目標和文玄舟顯然不一樣了,所以他的妻子手中掌握著那筆下落不明的銀子,但他卻始終對文玄舟守口如瓶。 司馬良人不置可否。和田苦的猜測相比,少意盟和鷹貝舍傳回來的消息更為重要。 林少意和唐鷗等人親自去拜訪了九江派的汪幫主,意外發(fā)現(xiàn)汪幫主身受重傷,竟一直臥床休養(yǎng)。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九江派和三意幫爭奪的那塊地盤,最近頻頻有人活動。那些人武功高強,行動齊整,不似江湖草莽。九江派有不少弟子都被打傷,那塊地現(xiàn)在儼然成了三意幫的囊中物,但三意幫卻沒有經(jīng)營,反而任由那些生面人在其中頻繁出入。唐鷗與沈光明前去查看,發(fā)現(xiàn)除了一幫武藝高強的陌生人出沒之外,還有不少工人也在那塊地盤上生活,似乎正在修建一座寨子。 鷹貝舍的消息和少意盟的消息正好互為補充。鷹貝舍的探子從商船著手,從船底碎屑、船工談話等地方尋找蛛絲馬跡,終于確定從郁瀾江對岸駛過來的那幾艘吃水極深的怪船上載的,果然就是磚坯。而他們其后更發(fā)現(xiàn),從九頭山上燒制出來的一部分磚塊,會被嚴密謹慎地包裹起來,以布匹、瓷器等名義運送到商船上,再通過商船返回對岸。船艙底部扒拉出來的碎屑很快送回了遲星劍手中,遲星劍立刻認出,這些秘密燒制和運送的磚塊,不是普通的紅磚,而是御用的金磚。 九江派和三意幫交界處的土地粘性大,適合燒制磚塊,與蘇州地區(qū)的御窯村周圍的泥土極為相似。于是泥土制成磚坯,運送到九頭山磚窯燒制,燒制完成后再返回原址。 有一些話遲星劍沒有在信上說明,而是讓英索轉(zhuǎn)告司馬良人。 “九頭山磚窯是魯王主持修建的,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魯王都參與其中。他們是生怕在山里燒磚,引來鄉(xiāng)民懷疑,才這樣謹慎。但隨著磚塊燒制成功,必定要投入使用,為了盡量確保無人發(fā)現(xiàn),魯王肯定會對周圍的村鎮(zhèn)進行清洗?!庇⑺鬓D(zhuǎn)述遲星劍的話,“當年魯王在皇城旁邊修建神鷹營,也是這樣的?!?/br> 司馬良人眉頭緊皺,正在思考,便聽到自己兒子在外頭哇哇亂叫,忙和英索奔了出去。 邊疆被送到了甘樂意的小院子里,甘樂意出來一看,差點栽倒在地:“怎么送個死人過來!” “沒死!”司馬鳳抓著邊疆的脖子,“還有氣兒!” “你要把他捏得沒氣兒了!”司馬良人怒道。 甘樂意和宋悲言連忙把工具拿出來,為邊疆止血。邊疆已經(jīng)陷入昏迷,甘樂意連打他幾個巴掌都沒醒過來。 “不行,我這邊沒把握?!备蕵芬廪D(zhuǎn)頭道,“叫大夫!阿四!去找大夫!” “不可!”司馬鳳飛快道,“邊疆是在九頭山磚窯那里受的傷,他發(fā)現(xiàn)了磚窯的秘密……” “沒有大夫他就死了!叫個可靠的大夫過來!”甘樂意氣得大吼。 在一片忙亂中,阿四拔高了聲音:“我現(xiàn)在就去找大夫!” 他轉(zhuǎn)身跑出院子,恰好與一個越墻而過的人撞了個滿懷。 “阿四,是我?!?/br> 阿四抓住這個不速之客,定睛一瞧,立刻認出是鷹貝舍的一個探子。 “怎么了?”他心生不安,想到現(xiàn)在鷹貝舍監(jiān)視著的地方就是金煙池、魯王府和自己家,連忙問道,“是魯王府出了事還是金煙池?” “司馬少爺在嗎?”探子問他,“我們當家有要緊事要告訴他?!?/br> 阿四連忙把探子帶到甘樂意的院子里。甘樂意和宋悲言在房中忙活,司馬鳳、司馬良人和英索都在院子里站著。那探子語速飛快,把遲夜白交代的事情一口氣全都說了,末了還不忘添上關(guān)于霜華的那一句。 走到院門口的阿四頓時回頭,竄到他面前:“霜華?!” “霜華姑娘現(xiàn)在正在魯王府內(nèi),當家認為她有危險?!碧阶佑终f了一遍。 司馬鳳和司馬良人飛快對視一眼,司馬良人點點頭:“你去。” “好?!彼抉R鳳轉(zhuǎn)身奔出院子。 英索聽到現(xiàn)在只有遲夜白一個人在魯王府,自然也呆不住了,緊跟著司馬鳳離開。 阿四在原地躊躇片刻,跑到屋門口把宋悲言叫了出來:“小宋,我現(xiàn)在要跟少爺去魯王府,你去叫大夫?!?/br> 他匆匆跟宋悲言說了那可靠大夫的地址,也跑了出去。司馬良人沒有留在院中,他走回書房,喚出了自己的心腹侍衛(wèi)。 “你們立刻帶一隊精銳連夜用令牌出城,不用擔心被人發(fā)現(xiàn)。”他叮嚀道,“用最快速度趕到曲將軍府上,不管府內(nèi)人說什么,也不用管曲永昌什么態(tài)度,一定要把夫人和雙桐小姐保護起來。先保護在曲府內(nèi),不要回來……不管怎樣,若我這邊沒有傳訊,一定不要回來??梢酝ㄟ^鷹貝舍的那邊的探子跟遲星劍大俠聯(lián)系,暗號你們都知道?!?/br> 那幾個侍衛(wèi)領(lǐng)命去了。 司馬良人回房換了衣服,出門牽馬。 管家知道家中發(fā)生了許多事情,雖不明就里,但仍舊擔心?!袄蠣?,這是去哪兒?” “去官府?!彼抉R良人上了馬,看著前方說,“去見咱們蓬陽的官老爺?!?/br> “又有案子么?”管家說,“少爺方才走得那么急,是去救人?” “嗯,他去救別人。”司馬兩人笑道,“我是去救我們自家人?!?/br> 文玄舟把手里的簪子在指間輕輕轉(zhuǎn)了一圈,一步步走下地牢的階梯。 幾乎所有王府都有這樣的一個地牢。不聽話的仆人、不聽話的妻妾、不聽話的任何人,都可能進入這個地牢。魯王府的地牢很少有人使用,但每一個進入這里的囚犯,全都沒有機會走出去。 門口守著的人魯王妃的侍從,所以霜華得罪的是魯王妃。 但今日魯王沒有請過霜華,她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當是魯王妃直接請過來的。 文玄舟想起了今日他和魯王在書房談?wù)撌虑闀r,端著茶水走進來的魯王妃。 魯王妃和魯王是自小相識,竹馬青梅,情深意篤——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情深意篤的。雖然文玄舟覺得魯王對王妃的敬意、懼意也許遠遠多于情意,雖然文玄舟不知道這些敬意和懼意從何而來,但應(yīng)該與王室背地里的種種利益有關(guān)。 他對那個女人背后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自然也不會去探究。 今日在房中他與魯王說起霜華腦袋里的針時,魯王很生氣,而魯王妃正好從廊下經(jīng)過。 文玄舟沒有經(jīng)歷過男女之情,但他很懂得嫉妒、怨懟這些負面的感情。魯王妃無頭無尾地聽到了那些話,極可能認為魯王對霜華懷著不一樣的情愫,因而才反對文玄舟去接近霜華。 霜華深得魯王喜愛,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魯王不納妾,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霜華是一個煙花女子,即便沒有身份地位,與男人貪歡一晌也是極為平常的。 走到地牢底部的時候,文玄舟已經(jīng)大概猜出霜華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了。 地牢不大,只有四個牢房,如今只有最后一個牢房中有亮光與人聲。文玄舟沒聽到女人的聲音,直到他走近了才知道為什么。 霜華被縛著四肢扔在地上,嘴里也塞滿了,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牢房中站著幾個男子,有兩個已經(jīng)把上衣脫了。看到文玄舟走進來,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盡量恭敬地說了句“文先生”。 “沒事?!蔽男蹟[擺手,“我不打擾你們玩兒。” 霜華看到這樣一個儒雅的文士走進來,雙目中流露懇求之色,但文玄舟的話沒留給她一點兒希望。 “在你們玩兒之前,我想先問這位姑娘幾件事?!蔽男墼谒A身邊蹲下。 幾位漢子乖乖退出了牢房,只留文玄舟和霜華在內(nèi)。 文玄舟取出霜華口中塞著的布片,霜華立刻出聲求他:“先生……先生,幫幫我!我不是王府的人,我是被王妃騙過來的。” “她怎么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