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啁啾不止
“等?”邵郁接了那茶,卻是重新放回長案,蹙眉:“若是等,可就危險了。三哥,你是在玩火,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楚岸執(zhí)拗端起那茶盞,再次遞過去:“我等了這么久,如何能再適可而止?適可而止可不能叫我娶來王妃?!?/br> “......”邵郁是恨不得敲開三哥腦子看看,十年不見,是不是被什么東西壞掉了,磨牙道:“你就不能聽我一次?” 三哥如今為何偏愛行走于刀劍冰芒? “聽你一次?”楚岸魅佞挑眉,黑眸深邃如曜玉:“我只聽我心上人的。她叫郁兒,總會眉眼彎彎叫我三哥。我倆情意相通,好得不得了?!?/br> “我卻把她弄丟了,丟了十年,找得著實辛苦?!?/br> “你如今到底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快跟三哥情誼相通起來。別再講生分的話?!?/br> 前頭聽著著實感動,后頭叫邵郁恨不得狠揪他耳朵。 三哥居然這種時候激將她? 著實可憐可疼又可惡。 邵郁崩潰:“不聽便罷,隨便你!” “氣什么?”楚岸知道自己逗狠了,淺笑哄道:“別氣別氣。我知道你是回來了?!?/br> 邵郁不知被氣得還是羞得,耳朵簌然一紅:“我還是別是了。不敢是。早晚被你氣死?!?/br> 下一刻,不過眨眼須臾。 邵郁隱隱咬牙:“王、爺、能、先、放、開、我、么?” 不知何時,楚岸竟悄悄去摸她的袖口,那茶盞早被挪到可憐案角。 不是方才還在遞茶么?手什么時候去了下頭? “說你是你就是?!背队蛛y填,愈發(fā)過份,手愈伸愈向里:“承認(rèn)不承認(rèn)?是不是?” 邵郁氣若游絲:“是──” 手伸到下頭,于廣袖內(nèi)狠狠掐楚岸手臂,轉(zhuǎn)著圈擰:“是該教訓(xùn)教訓(xùn)你才對。躲什么?” “為何不能輕一點?” “輕點你不長記性。就要重,愈重愈好?!?/br> 二人距離極近緊緊挨著,似親非親,細(xì)語溫存,女子儂音纖巧,倩影嬌柔,男子背影恰好擋住云蓉園菱花窗的漏光,從后看去如琢似畫,清致韻瓊。 著實扎疼了某人的眼睛。 “夠了!” 康平王平地一聲悶,抨案之聲將眾人吸引過去,鴉黑的腦袋一個個傳蹴鞠一般皆扭頭看向楚淞。 邵郁被嚇得抖了一抖,兩人火速分開,楚岸早從自己袖內(nèi)取出一個錦盒,置于案端。 邵郁:“......”你娘的逗我?取錦盒你便取錦盒,弄多余小動作是作甚? 邵郁狠狠闔眼。 心道我忍。 主位,楚珵端起酒爵,仰頭飲下,龍袍廣袖遮蔽一半天子似笑非笑揚起的嘴角。 等的就是康平王有所反應(yīng),倒是比他預(yù)想忍耐時辰要良久些。 連湘安王都扭頭,睨向六弟。 邵郁避無可避,偶有抬頭,于空中與楚珵視線膠個正著。 邵郁眉目一滯,那瞬間下意識馬上低頭。她怎可未經(jīng)允許,與天子對視。此為大不敬。 很快她便意識到哪里不對。 此人── 好生面熟。 面熟并不是因為在王府花園見過一次,而是,似曾相識。具體哪里相識,她又一時說不上來。 康平王早已三兩步走上前來,忽而一把抓住邵郁手腕,硬生生將人扯到廊臺之上,近身一側(cè),邵郁自是察覺噴到耳后的輕微酒氣。 邵郁手腕被勒得生疼,不由蹙眉。 為何明明小皇帝張口賜茶湘安王,康平王卻可飲酒?還是說,湘安王的長案上,被有心之人放了酒? 就等他酒后失言造成兩王公開不睦? “王爺還請自重。放手?!鄙塾糸_始掙扎,“王爺醉了?!?/br> 楚珵一言不發(fā),平飄飄一個眼神,近侍的小太監(jiān)拂塵一甩,殿內(nèi)護(hù)立的衛(wèi)兵立刻過去三兩將康平王圍了起來。 “放手?!毕姘餐跽Z氣不善,“我叫你放手。六弟,你發(fā)什么瘋。” 雖陰/私甚多,朝堂上政見偶有分歧亦經(jīng)常吵得不可開交,下了朝會時卻并不會過于生疏,至少面上過得去,兩王均深諳入仕之道,明面還算收放自如。 至少不會當(dāng)眾撕破面。 哪像此刻。 眾人皆伸長脖子,恐錯過一絲一毫熱鬧,這可比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亦或繞梁絲竹有意思多了。 近旁女子冰肌玉骨,朱唇瀲滟,腕間肌/膚玉膩柔滑,康平王更不愿意放,滿腔怒意叫他紅了眼睛。 卻不能不放,咬牙一把甩開邵郁。 邵郁一個沒站穩(wěn),踉蹌兩步險些磕到長案案角,還好楚岸及時將她箍到懷里。 楚岸眼里藏著心疼:“你有沒有事?” “沒事?!鄙塾魮u頭,“只是磕了一下而已,又不是易碎的瓷瓶。倒是你六弟。” 邵郁變得小聲,湊過去咬耳朵:“──他像是飲酒了?!?/br> 那便是發(fā)的酒瘋了。 楚岸蹙眉,驟而冰冷覷向楚淞。 兩人金風(fēng)玉露,旁人插不進(jìn)的親近撫慰,看得楚淞肺腑快要爆炸。 酒意哄亂中言語更加刻薄。 “湘安王,我看你是被美色沖昏了頭罷!給了你些甜頭便不知道東南西北,還差點為了她亂了綱常尊卑?!?/br> “求圣上準(zhǔn)她接你的旨意替你謝恩,簡直異想天開!” 康平王伸手指著一側(cè)宗親條席,“這妙芃是招陰閣閣主,你問問底下的宗親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當(dāng)真娶得么?” “三哥你心里難道沒點計較?一個聲明狼藉之女也就罷了,偏還是個時常拋頭露面掙前程,周旋于男子之間的女子。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br> 楚岸扭頭看過去。 宗親們個個全別開頭。 壓根不想摻合進(jìn)兩王鬩墻爭論中。 蚍蜉如何能撼樹,還是一下子就兩顆參天巨擎。 哪個都得罪不起。 皇帝楚珵冷笑。 一眾墻頭草。 不。 楚珵眼神定住。 那里。 有一個例外。 老樂王笑瞇瞇舉著酒杯遠(yuǎn)遠(yuǎn)對著楚珵示意。 這樂王當(dāng)真是樂王,做了一輩子富貴閑人,先帝那輩便是不嫁不穡的一個遠(yuǎn)支王爺。 既是楚珵的皇爺爺一輩,那便是長輩中的長輩了。 湘安王自是注意到樂王了,卻并未在意,扭頭問:“這邊沒人說話,并沒有人反對,六弟要不要再問問另一邊?” 楚淞:“......”簡直豈有此理。 個個先前遞折子遞得那樣歡,這也不符那也不可。 一說妙芃出身不行。江湖白衣一窮二白,莫說給身份尊貴的湘安王當(dāng)側(cè)妃都勉強(qiáng),就是去給身份家世差些的世家公子做侍妾,恐怕都不夠格。 二說妙芃德行不夠。 明晃晃的招陰閣背景自是不必說,單就是妙芃此人如同地底冒出來一般,出身、家世皆不清不楚。 親王王妃是要名冊入族譜,百年后還要進(jìn)史冊入祠堂的,誕下的嫡親世子皇室血統(tǒng)更是不容混淆不清。 如此種種,嘰嘰喳喳,看到奏折時,輔政王之一的楚淞一邊快/慰,又一邊微有不適心疼。 畢竟,若是叫他收了妙芃,雖做不了正妃,他會柔婉許多,定是叫她衣食無憂,安度一生,不忍叫她流于言官們犀利黑辣的口誅筆伐中。 卻不曾想,湘安王反治其身,并未糾藏遮避,大大方方將妙芃領(lǐng)來御前,名為今上端午助興,實為叫板一眾反對之聲。 不料,那些啾鳴吵鬧者反而閉緊嘴巴。 原來,那些話便會只敢在趕鴨子上架時空談一番, 康平王不用去問,已經(jīng)猜到另一側(cè)宗親反應(yīng)自是會如出一轍。 眾人明昭昭的打臉叫康平王一時難以下臺階,一腔自以為的孤勇悉數(shù)上腦。 “另一頭不必問了!”楚淞似吼非吼道:“自是不同意的!還用問!先前小山一般的折子你又不是沒看見。在這里掩耳盜鈴有意思么?” “掩耳盜鈴的并不是我?!?/br> 楚岸護(hù)著邵郁將人放到岸后示意她做下,邵郁才要掙扎起身,被他按住。 “掩耳盜鈴的卻是六弟你。” 楚岸拿了錦盒,打開后竟是一個小巧卷存的脈案,和一軸清淡泛黃的白錦。 眾人一時駭然。 邵郁更是吃驚站起來。 “同本王的請婚折子一道遞上去的這份身世證明。為找到它費了我多少功夫人手,自是不必說?!?/br> 楚岸道:“中途這東西被誰暗地里扣了下來,導(dǎo)致圣上只看到了請婚折子,還用我說得更明白么?” 邵郁與眾人一道盯向康平王。 多少雙眼睛如出一轍震驚,迸出的犀利目光如同火折子焚燒著康平王楚淞。 他人也就罷了,楚淞一雙眼睛下意識回望邵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