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欠銀為掣
迷迷糊糊倒在榻上,邵郁只覺身上忽得一重,瑩瑩覆脂玉的脖頸開始微微麻癢。 邵郁幾次三番要睜開眼睛,鴉睫幾次掙扎,美眸闔閉又睜開,偏只睜開到一半又太沉重閉上了。 邵郁感受著力道,只覺那麻癢似絲帕,又似男人的薄唇,在膩滑的皮子上細(xì)致溫柔又惡劣游走著。 使勁噏動鼻翼,腦子雖暈乎乎的,邵郁還是辯清這湊近的味道是三哥衣衫上的衣木香。 邵郁一下子驚著了,猝然睜開眼睛。 湘安王正單手約束著她一雙腕子,另一手用絲帕擦著她纖薄圓潤的肩頭,雙眼蒙著一襲雪鸝云紋刺繡綢絲帶,帶子稍長,飄到腦后,有些垂到身前,方才便是這帶尾在輕輕掃她的脖頸,帶來麻癢。 蒙眼。 湘安王還真是非禮勿視了。 只是愈發(fā)灼燙的呼吸,隨著楚岸擦拭的動作吹到邵郁頰側(cè),叫她清楚知道,男子并非處之袒然,心中早不知激蕩幾何。 邵郁垂眼瞅著自己,身上并非一絲不掛,肩膀往下直到大腿根處都蓋著寬大的沐巾。 還好,并非毫無遮蔽全入了三哥的眼。 但是真實情況并不好多少。 解開束縛的玉峰將沐巾撐高明顯弧度,如此就有了更多縫隙,沐巾并非棉質(zhì),而是溜光水滑的錦綢,薄薄一層,若隱若現(xiàn)透出她剔透雪酥的肌/膚,和細(xì)得一掐的纖腰。 “三哥──”邵郁有些急,探口而出。 “著急起什么。”楚岸按住她半起的身子,“才擦到一半,身上還濕著?!?/br> “我自己擦?!逼鸬揭话耄倾褰碜匀换?,好險一對雙峰沒與楚岸相對而視,“那個,小月呢?叫她來就好,怎么好叫三哥來伺候我?!?/br> 邵郁慌忙扯住沐巾,偷偷抬起眼皮瞟了兩眼男子,耳垂倏然變紅。三哥蒙著眼,她不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不成,我?guī)湍恪!背栋醋∨⑾胍獖Z絲怕的手,“我又看不見,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鄙塾舳汩_些,“是──” “不管是什么,你都坦然等著我擦便好?!背妒疽庾约阂浑p手,“我自認(rèn)為夠規(guī)矩了,是不是?” 邵郁竟不好答。 她又不好說三哥不規(guī)矩。 說話間那絲帕被男子拿著,已擦到了腿處,邵郁忍著全身輕顫,索性裝死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后,就不免想得更多,皮子上的觸感亦更強(qiáng)烈明顯。那些窸窸窣窣的衣料響、輕微的鼻息,微涼的指尖,感官無限放大。 邵郁難耐蹙眉,盡力叫自己想些別的,還不待她找到話題,三哥先來排布她了。 “你方才叫我什么?”楚岸起了揶揄的心思。 “跟我裝了這么久不熟,終于知道我是謙謙君子擇世明珠了?” 邵郁恨不得一巴掌呼走眼前這人。 還百年。 不過就是幾日而已。 論臉皮厚,誰也不及她三哥。什么尷尬聊什么,什么難以啟齒撩什么。 “郁兒──” 重逢后,楚岸很少欠了,大多時候都顧及著邵郁那點嬌矜,現(xiàn)下開始嘴欠。 邵郁愈發(fā)悶氣,狠狠咬著紅唇,黢黑如墨鴉睫顫個不停,不發(fā)一言,心里盤算若是屈出一腳將人轟到榻下,三哥會不會惱羞成怒。 似是之后不好收場。 湘安王現(xiàn)下圭璋特達(dá),溫其在邑,不代表等下不會變臉。 “郁兒,你可曾記得十年前,你我關(guān)系黏得插不進(jìn)第三個人時,我與你玩笑過要教你如何相逑女子?” 邵郁只是眼皮微動了下,死撐著。 同時怨恨自己為何要撐,一個掃堂腿將人踹走不完了么? “其實我當(dāng)時想告訴你?!?/br> 楚岸將沐巾小小掀起一個角,約莫半個巴掌大,試探邵郁底線。 邵郁只是眼球動了下,人沒動。 楚岸嘴角挑起一抹笑。 “──女子一般害羞,莫要上來就撩。撩狠了就適得其反了,躲著你走了?!?/br> 邵郁心想你還知道! 被子下的手臂裸在外,很快湊來溫?zé)嵊|感及輕輕擦拭的麻/癢,實是男人指尖太過灼熱,那絲帕都受不住,被攥熱了。 邵郁沒忍住,瑟縮了下。 這樣都能忍? 湘安王嘴角弧度實是壓抑不住。 楚岸輕輕起身,摸索著放下挽著紅綃帳的對篆鳳金鉤,動作堪稱輕柔,帳頭垂掛的月寒玉玉璧輕微晃動。 邵郁緊緊攥著沐巾一虞,心里跳得嘭嘭,似有東西要鉆出心口。 邵郁屏息,只聽得衣料摩擦的聲音,試圖撩起來一般眼皮,感受到楚岸靠近了些許,那束眼綢帶的帶尾又來掃她的脖頸,嚇得她趕緊閉上眼睛。 楚岸忙乎完綃帳,斂眸,伸手扯下眼前束帶一角,露出一只眼睛,又掀開沐巾一角,這角比半個巴掌稍大些。 逐步磋磨,寸寸試探。 愈發(fā)過分。 邵郁:“......” 我忍。 楚岸那弧度又挑高兩分,用絲帕去擦。 “對尤其害羞的姑娘,倒是可以去試探一把。”楚岸又道:“故人有云,若是那姑娘傾慕你,必會為卿奪旗兮長戰(zhàn)。” 邵郁眉心狠狠一蹙,倏忽耳尖一點點紅了。 為卿奪旗兮長戰(zhàn),說的是她么? 曾經(jīng)女兒不愛煙羅,隱去桃花灼妝,品驚魂夢破,九曲山河,沙場誅宵小。 “若是那姑娘傾慕你,亦會為卿采蓮兮涉木?!背兑庥兴浮?/br> 鳳觴閣內(nèi)那半里蓮塘,幾乎占了閣內(nèi)一半土地,湘安王幾次踏足鳳觴閣,不可能看不見。 邵郁手心全是浸滋滋的汗。 三哥學(xué)壞了。 不是,是更壞了。 寄聲欲問宮闕事,只有年年蓮藕香。她寄情于苞桑藕洞,不想一朝被三哥看透心事。 邵郁想睜眼看看,又不太敢,想跳起來反駁不是為他種的,又無從辯駁,三哥又沒承認(rèn)是為他種的,只是引了句古韻,乍然就去辯駁,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是什么? 還是太壞! 邵郁暗暗咬牙。 “若是那姑娘傾慕你,還會為卿遙望兮辭宮闕。” 邵郁一窒。 三哥居然猜到皇帝因何留她在宮中長達(dá)三刻?什么時候知道的?三哥甚至猜出了皇帝會對她講什么? 邵郁全身緊繃,有些撐不住了。 楚岸這時候又道:“我只恨不得穿回十年前,告訴當(dāng)時的你,若是有這樣的女子,寧愿為卿白發(fā)兮緩緩歌,那你便是要豁出一切,便是綁也要綁著,不能叫她走!” 楚岸忽得扯掉束眼綢帶,一個翻身將他修長精壯的身軀俯到她身上,仔細(xì)扣住她兩只腕子不叫她掙扎。 邵郁眼睛忽然睜大,翹聳玲瓏飽/滿的脂玉胸脯隨著她的急促呼吸跟著起伏,“三哥──” “你到底承不承認(rèn)?!背逗黹g哽咽,劇烈喘息著,眼眶微紅。 “你還不承認(rèn)......裝不熟,非要回去,三哥不信你當(dāng)真如表面裝的這種心冷如石?!?/br> 邵郁扭過臉,“都叫三哥看出來了?!?/br> 楚岸道:“我看出來的多了。何止這一件。” “你為何要調(diào)查楚淞府里的女幕僚妙仚?她跟你有何關(guān)系?” “你在我閣里安插了眼線?”邵郁反問。 “回答我,現(xiàn)在不是你問我?!背稄?qiáng)/勢,“你調(diào)查出來什么了?妙仚當(dāng)日拿著楚淞給她的手札,去見了秋漫國的小世子,假意相告小世子康平王邀他酌酒?” “還是查到了康平王幾年間與秋漫國私相授受,關(guān)系已然到了可以拜貼酌酒的程度了?” “郁兒,你可知道,若是叫楚淞尋到丁點消息,知道你在借著妙仚查他,到時候楚淞即便是心里惦著你,也只能殺之以絕后患?” “你要查什么,都交給我就好,你可知有多少人盯著你的鳳觴閣?” 邵郁訝異,“鳳觴閣走失幾名閣女,都被三哥軟禁了?三哥拘著她們,套話逼供?” “為何你的重點總是抓不準(zhǔn)?!背兜溃骸坝魞海阍撛绺嬖V三哥你在查楚淞。我講過將所有事情都交給我做,你都沒有聽進(jìn)去?!?/br> 邵郁別開頭,有些沒底氣,“我想過的。但是沒料到如今三哥事事做到了我前面。都想到去逼供我的人。” “如何能是逼供。”楚岸平靜道:“我與她們說,王妃被我欺負(fù)得起不來床,頭一夜嗓子又叫得嘶啞,侍兒扶起嬌無力,沒辦法訓(xùn)話了。她們便老老實實將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訴了我。要看筆跡么?有字為證。” 邵郁:“......” 邵郁著實被湘安王的厚臉皮驚著了,“你當(dāng)真是這么說的,原話?” “原話。”楚岸絲毫未覺僭越女德,道,“你是我上了折子公開議娶的王妃,如今連街上捏泥人的手藝人都知道。我為何還要遮遮掩掩的?” 邵郁沒好氣:“說不過你。” 流言一句句蔽日遮天,原來三哥叫世人盡皆知,為的是這個打算。 “我還知道?!背镀塾羰滞?,說話間已與她手指相扣,“還知道你十年間,寧愿委曲心志壓抑罵名,寧把斥責(zé)咒罵統(tǒng)統(tǒng)承擔(dān),也從未去辯駁一分?!?/br> “郁兒,你對自己總是這么狠?!?/br> “哪怕當(dāng)時你給我一個訊號,告訴我你健在人間,要我看顧鳳觴閣一二,湘安王府只消稍稍用力拉鳳觴閣一把,鳳觴閣就不可能被背后宵小詆毀如此?!?/br> “我想娶你,也不至于這么難?!背兜皖^咬了她脖頸一口,“說,是不是該罰你。是施罰,還是施恩?” 邵郁直覺,這罰,與恩,都免不了那檔子事,三哥眼睛最近綠綠的就沒變過顏色,中魔一般,邵郁簌然臉頰如蒸蝦一般紅透。 邵郁心虛瞧向別處,“我既不要罰,也不要恩。” 即便是隔著重重衣料沐巾,邵郁也能感覺到某物如烙鐵一般不容忽視危險駭人。 十年間周方圜,行善事,屈心抑志,忍尤攘詬的那點不甘,此時全被腿間旖旎卻駭然的物件給嚇沒了。 “我已經(jīng)在查是誰在背后詆毀鳳觴閣?!?/br> 楚岸已經(jīng)湊到邵郁咫尺鼻尖,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叫我查到是誰,宰了他?!?/br> “別躲,時間不多了,緊著點?!?/br> 邵郁:“......” 頭頂那片陰影隨即罩下來,還不待邵郁反應(yīng)過來時間不多了是怎么回事,齒列已被頂開,櫻桃小口亦被楚岸含在嘴里,仿佛怎么都吃不膩。 邵郁舌尖被吸得生痛,嘴皮亦被親腫了,不知被湘安王親了多久,腦中早已云山霧罩,身體發(fā)軟。 待被放開,腦子已不怎么靈光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br> 楚岸抬頭,“我就在府里等著你。為了楊柳依依,我可以忍受雨雪霏霏,卻不能忍受你時刻都想跑。若是我不施計叫人去接你,你是不是就不回府了?” 邵郁低頭,“我只是──” “你只是想獨善其身?!背短嫠a(bǔ)完未盡之言。 “就因為皇帝幾句離間的話,你就慫了,不要三哥了?”楚岸一句相較一句更甚一針見血。 邵郁提高音量:“三哥知道小皇帝與我講的什么?” 無話可說,心里不禁感念,可念不可說,可念不可說,三哥到底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自以為遮蔽得夠深。 “我是誰?我能猜不到?”楚岸嘆口氣:“罷了,你既這么想走。我放你走。今晚?!?/br> 邵郁杏眼圓睜,不可思議。 放自己走? 楚岸表情似在猶猶豫豫,似憂非憂,伺候邵郁穿衣服穿到一半,忽然反悔。 系好的盤扣又一粒一粒解開。 “喂!”邵郁胡亂束上兩片衣襟,“你不是說──” “我還沒親夠?!背督z毫不覺語出驚人,“這就有些吃虧了。嘴張開,別躲?!?/br> 邵郁:“......” 楚岸口里忙乎著,語音不詳,模模糊糊,句子斷斷續(xù)續(xù)。 “你大約不知道,有個叫東方沐的少爺說你欠他金山,從街頭小販那里知道了我要娶王妃,又不知道聽說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怕是一時娶不了先還不上,早從我這里坑走了不少金銀。” 邵郁:“......”東方大概也就這點出息。 話說這家伙沉寂了十年,現(xiàn)在又是作什么妖? 邵郁嘴被堵著,無從辯駁。 “從落月鎮(zhèn)前頭的什么驛館開始算起,七七八八加在一起,跟我比這個數(shù)。” 楚岸聲音模模糊糊,忙乎間,居然還有功夫,伸手,比了個八。 “我心想,索性是個用金銀就能打發(fā)的,到時候銀貨兩訖,圖個自在干凈?!?/br> 邵郁上下嘴皮被裹挾得暈暈乎乎,連帶著腦子一起漿糊。 這話,怎么聽都像是假話。 假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