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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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湘君心里正堵,似感覺到一道視線,陰冷地轉頭,華蓉早在她轉過來前便低下頭,恭順如一只羔羊。 婉湘君看了那鵪鶉一樣的蓉側妃兩眼,心頭冷笑:姐妹兩個都不是好東西,待我一個一個地收拾去……轉念未完,忽聞嗡嗡的聲響,那明倫閣里傳出哄堂的議論。 屏風后的三位中宮娘娘同時轉眸,婉太后皺眉:“何事喧吵?” 原來關于妙色之辯,云裳已將晏落簪的話術截盡,她本欲舉《詩經(jīng)》之例作結束:“《碩人》有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語未了,突有一人道聲“荒謬”,卻是旁席的崔瑾聽不慣這浮浪言論,捺不住拂袖近前: “你這后生既知此語,亦應知在論語中還有后半句話,便是孔夫子所說的‘繪事后素’!” 云裳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明明是一對一的辯合,怎的還有人助拳來了? “呔!”穆少霖在檻外急得豎眉頭,扭頭看向他名義上的師父:“欺負人么這不是,崔夫子聲名在外,怎么也倚老賣老?分明咱們都要贏下第一場了!” 有琴顏示意他稍安忽躁,凝目盯緊場中情況。 “九爺,這……” 容裔抬手止住折寓蘭的話音,劍目隱隱現(xiàn)出鋒芒,靜觀其變。 但見場中方席上,云裳迅速調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欲起身施禮,不防崔瑾說到興頭處,一揮寬袖:“吾輩追隨圣教,當以養(yǎng)浩然之氣為己任,怎能茍且于聲色之間?!” 他這邊一揮,云裳那廂一起,頭上的帽冠便被拂了下來,簪發(fā)的玉笄隨之掉落,一把及腰的長發(fā)如瀑絲散落下來。 場外三千人齊眼望見這副場景,不約而同的為之心折。 云裳自己忽然就成了她前番言論最有力的注腳。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電光石火間,無暇做作,也無關狎昵,僅僅是為美麗本身而心動。 本能而已,何須多言。 容裔望著場中青絲如緞的姑娘,長身而起。 第57章 撐腰 “這北學掌院忒欺負人也!” 國子監(jiān)偏廈中, 一人忿忿收回千里鏡,為落帽的云裳打抱不平。 他旁邊一個沒得正形的膏粱子弟接過千里鏡,窺向明倫堂中墨發(fā)垂落的麗女, 且賞且憐, 斜睨身邊人: “記得世子爺是郁陶君的忠實擁躉啊,入京時不是叫嚷著非郁君不娶么, 這么快就轉舵了?” 先前那人嘆氣:“井底之蛙,貽笑大方了?!?/br> 這兩人便是青州世子容天琪與江平侯世子郝穡, 許是嗅味相投, 二人見過一面后便混在了一處。以他們的身份, 想混個前排觀禮的坐席不是難事, 但難得這一對紈绔還有些自知之明,沒臉混在三千讀書種子里, 便與許多京城的閑散少爺軍挨擠在這一處,一面觀禮一面嘰嘰咕咕。 “哎,小王活到如今, 這位華姑娘是第一次讓小王知曉,原來‘好色之徒’也可以這般坦蕩美好。”容天琪搖頭晃腦拽他的酸話, “不知如我這等皮囊, 能得華姑娘幾分青眼?” 名字就叫“好色”的郝穡翻個斗大白眼, 把千里鏡不客氣地拍在他身上, “你呀, 惦記不上了。” 沒見明倫堂中, 那位沖冠為紅顏的爺眼看就要出面護短了么? 場中晏落簪瞥見容裔的動作, 生怕老師落人口舌,以至局面不好收拾,忙上前解圍道:“家?guī)熞粫r不察, 我為姑娘挽發(fā)?!?/br> 云裳若非覺得當著眾人面前理發(fā)不雅,何用他人,自己便動手綰了。她輕搖頭,落落大方道:“方才是小子冒狀。不過崔夫子適才之言,小子試駁論之,養(yǎng)浩然正氣,與保養(yǎng)容顏也并不沖突啊?!?/br> 崔瑾為北學之首,半世養(yǎng)成一副尊長脾性,見這小姑娘披頭散發(fā)還有面皮言笑晏晏,更是來氣,不豫道: “志意修則驕富貴,內自省而外物輕*,君子養(yǎng)身,莫善于正心誠意。如爾所言,汲汲追求于皮相,此與以色侍人何異,與小人行徑又有何異!” 云裳不能茍同,迎著犀利的目光反問:“為何定要將皮相與心志相對立呢,誰說色相便是洪水猛獸了?小子方才所言,人見色心喜,與見錢心動,見暴血勇無甚不同,本源不在于絕色滅欲,在于如何節(jié)制自省,只要有節(jié),那么……” “一派歪理!” 崔瑾的養(yǎng)氣功夫真不是白給的,一喝氣勢強滿,根本不容人說完。 云裳再怎么樣機敏,也不過年僅十五,在授業(yè)執(zhí)教半輩子的前輩面前猶如開蒙孩童,下意識倒退一步。 有琴顏忍無可忍,正要起身,肩膀突被一只手按住。 有琴顏詫然回頭,旋即目光大亮。 “先生是說她的話是歪理呢,還是說稷中學宮的道理是歪理,又或者以為,亞圣門下盡出歪理,不值一提?” 清樾的嗓音一出,一個持扇青年排眾而來,一雙明亮的鳳眸猶為出彩。 有人認出了他,驚訝之余興奮道:“藺三先生,是月旦評的辯魁藺三先生!” 在藺清身邊,還有一個身材高挑的女郎,一個眉目出采的少年,三人身上穿著等樣的青衿衫袍,卻流露出不同的俊逸品格。 云裳見了他三人,把什么辯論勝負一剎忘卻,撲上去道:“三師兄,黃師姐,阿湛,你們都無恙!” “無恙。”藺清拿扇頭敲敲她的腦袋瓜,笑意寵溺,黃晴則伸手攏住小師妹的頭發(fā),又憐惜又俏皮地眨眨眼,“放心,我們來給你撐腰?!?/br> 云裳沉浸大巨大的歡喜中,還沒明白過來黃晴師姐那眼神的含義,明倫堂內外同時一靜。 只見三千學子紛紛起身揖袖,如同三千只白蝶同時離枝,自發(fā)地向兩旁讓出一條道路。 一位身著竹布舊衫,花白長須將及膝蓋的老者,拄著南同拐杖,一步一步緩緩沿階而上,走入明倫堂中。 那辟雍殿里婉太后都被驚動了,立即遣使者過來問候,露臺上的年輕人們仍舊靜如鴉雀,崇敬地看著一代國士自面前走過。 如同致敬一個仁德萃華的時代。 亞圣孟思勉,今年已是一百二十歲高齡,這樣近距離瞻仰他老人家的機會,很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 明倫堂內所有王公都長身而起,連大老粗閩南王也不例外。 唯獨一見讀書人便不自在的攝政王,本已站起來了,看見這行人到來,殷切圍護著那個小姑娘,便又穩(wěn)當當坐了回去。 云裳的雙眼蓄滿淚水,聰明如她,如何想不到老師與師兄們一道,必是也乘坐了那條沉船,心中又是慶幸又是后怕,上去扶著師尊的胳膊,嗚嗚輕泣。 “小兒失禮?!眮喪ニ组L眉一皺,云裳立刻不敢哭了,憋得小臉通紅,睫用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可憐可笑。 “你呀,長大一歲怎么反而撒起嬌來了?!碧A清輕聲打趣,而后斂色對走來的有琴顏長揖,“令師兄擔心了。” “你們平安便好?!庇星兕佋僖姸鲙煟壑幸灿行駶?,“老師貴體可無恙?” “無妨?!?/br> 亞圣通身申申之態(tài),氣息勻凈,半分看不出是年過百歲的老人。崔瑾見到他老人家行禮不迭,再聽說那小小丫頭竟是亞圣徒兒,心中更為驚疑。 亞圣目光矍爍:“小徒頑劣無知,崔子見笑了,方才那一辯,當是貴院先勝一籌?!?/br> 這是做前輩的容人之量,話音落在崔瑾耳里,想起方才自己為門生爭勝的作為,不由得汗浹后背,幾番推拒無果,贏得比輸了還要難堪。 云裳自然無異議,黃晴一雙巧手三兩下將她的頭發(fā)挽成個漂亮云髻,學宮最小的師妹仰面看著圍在她身邊的師兄師姐們,只覺心頭歡喜不夠。 “孟老夫子。”這時前排有一位戴方折巾的白面書生,鼓足勇氣道,“學生蜀州陳琳見過夫子,學生斗膽請教,方才聽云先生之言,似乎并無不妥……” 亞圣和藹地看著這年輕后生,捋須道:“無過無不及,此為儒家經(jīng)權之道?!?/br> 大家不愧是大家,只一句話,就將云裳與晏落簪洋洋灑灑的一篇辯論做出總結。 歸根結底,能否寄情于聲色,重在一個“節(jié)度”上,這也是云裳方才再三強調的道理。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心明眼亮,這第一陣稷中敗了,卻雖敗猶榮。 晏落簪天之驕子,從來沒有一場辯合贏得這樣委屈——承讓二字,由她說出,那是智高一籌,可真被別人讓了,就仿佛是偷竊。她不甘的抿起嘴唇,卻又無濟于事。 已經(jīng)躍躍欲試的湛讓越眾而出,團團諾了,朗聲道:“在下姑蘇湛無鋒,這第二陣,稷中學宮由在下出戰(zhàn)?!?/br> 對面應聲而出的是陶允知,見禮過后,他留住準備退出門外的云裳:“在下有句題外話,不知云先生可否賜教?!?/br> 云裳微微訝異,“請講。” 誰知陶允知一轉正經(jīng)的神情,笑問:“先生一雙慧眼能辯皮骨之美,敢問先生,在場何人為天品第一流人物?” 此言才落,周圍傳出一片善意的哄笑聲。崔瑾暗瞥這不省心的學生一眼,礙于亞圣在場,不好發(fā)作。 云裳聞言摸了摸鼻頭,有些心虛地看向老師。后者半瞇眼睛如在打盹,一臉的老神在在,不理會小孩子胡鬧。 云裳便放下心,低前沉吟片刻。遍數(shù)她生平所見之人,其實最美貌者不過天品乙等,男子中有有琴師兄與折寓蘭,女子中當以姑蘇秦小小為魁,晏落簪在乙丙之間。 至于天品甲等,她生平還尚且未見。 不過高于甲等者…… 云裳下意識回頭看向丹墀,那處卻只剩一把空蕩蕩的椅子,那個絕品人物,不知何時離開了。 云裳垂下眼睫,沒有回答,向陶允知一揖而退。 君不見,滿座衣冠楚楚,獨一人風流稱勝。 有了藺三與湛讓及時趕到,這場辯禮的結果不言可知。孟老夫子不等辯禮落幕,婉謝了太后娘娘的延請,在眾人敬慕的目光中,拄著柺杖悠悠然離開國子監(jiān)。 他這一走,把學子們的心都帶走一半,南北辯禮再難得,哪里有在當世亞圣膝下聆聽教誨來得受益?可惜高山仰止,他們這些無名白衣,也只有艷羨亞圣高徒的份兒了。 云裳極力請老師回華府休息,連有琴顏也坐不住,陪同老師一道回去。 路上他們才得知,當日在太湖上,那客船漏水時是湛讓最先發(fā)現(xiàn)的,幸而船上備有小葉舟,藺清當機立斷,放下小舟請老師先行離開,而后召集一船行客抱著浮木跳船自救。 他們其實當天便上了岸,只是擔心背后下黑手之人不肯放過他們,故而一路隱藏行蹤上京,消息自然也傳不出去。 云裳聽過始末,不免又哭一場,噥聲噥氣地枕在亞圣膝上,將老人的布褂都濕了一片,“我先前不知老師也在船上,師兄卻……這些日子難為師兄熬得過來。” 亞圣半闔雙眼不以為然:“生死有命,盡力而已。接我衣缽的人,豈能這點風浪都撐不???” 書僮小安嘴快:“夫子不知道,掌院聽聞太湖船沉的噩耗,當場嘔了一口血!” 有琴顏斥他多嘴,再掩蓋也來不及了,云裳嚇得變了神色,亞圣沉默良久,撫著大弟子的頭嘆息:“你這孩子,心也太重了些,身子可有虧損?” 有琴顏溫潤搖頭:“老師安好,學生便萬般安好?!?/br> 回到聿國公府,華管家得知亞圣光臨,忙不迭掃灑庭除。云裳親自下廚備了飲食,服侍老師用過歇下。 亞圣一路舟車勞頓,直憩到黃昏時分才醒,正趕上藺三與湛讓他們從國子監(jiān)回來。 一見湛讓進門時那喜形于色的樣子,便知辯禮結果如何,這幫無良的師叔伯們深諳此子德性,閑話一大堆,就是不問正題,急得湛讓在那里擠眉弄眼。 “師祖師伯師叔,你們就不問問結果?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大煞北學的威風了?就不感興趣那三千學子圍著本人歡呼的場面?” 竊藍與韶白在大梨花桌旁一面擺飯一面笑,黃晴沒聽過這么不要臉皮的話,羞他道: “若非云師妹珠玉在前,若沒有藺三壓陣收官,你這顧頭不顧尾的小鬼能這么春風得意嗎,怎的一轉身都成了你的功勞?” 眾人說笑用了晚膳,席間亞圣也收起嚴師面孔,詢問有琴顏在京的種種經(jīng)歷,又囑咐這些經(jīng)風歷險的小輩們飯后早些休息,不可得意忘形。 一片其樂融融中,華管家過來道:“小姐,府外有人找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