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特走神了一陣子，又很快回復(fù)過來，接著說道：“關(guān)于戰(zhàn)斗，我相信你的實力。但擺在我們眼前還有一個問題，要進入格雷的洞xue，必須經(jīng)過一片暗礁，附近的漁民只有蘿絲的父親康納可以——但你應(yīng)該知道康納的傷勢?！?/br>
    埃文聞言只是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沒有辦法，這件事太危險了，我們最好不要把這些平民牽扯進來。實在不行……我是可以游過去的?！?/br>
    修伊特忍不住道：“你打算游多久、多遠？……我可做不到這件事。”

    圣騎士聽著也覺得甚是荒謬，忍俊不禁地開玩笑道：“你不會游泳嗎？不如我把你也背上。”

    修伊特：“……這不好笑?！?/br>
    埃文舉起雙手投降道：“我沒有笑，真的沒有。我們到地方之后再去拜訪康納，想辦法把他治療好，事情總會有辦法的?！?/br>
    ☆、第19章

    兩人趕在大部隊完全撤離之前就準(zhǔn)備出發(fā)。

    臨行時，考伯特作了短暫的告別和祝福，并將一枚徽章交到埃文的手里，說道：“這枚徽章是我從軍隊中退伍后得到的東西，雖然只是斥候大隊的隊長，但至少能作為我的信物——我想請求你一件事，那些漁村里有我的兩三名士兵還沒有回來，也許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困住了……如果你遇到他們的話，告訴他們，我們在莫阿城。”

    埃文鄭重地接過這枚徽章，允諾道：“如果我遇到這些士兵，我會將他們帶回來的?！?/br>
    考伯特身后是數(shù)百名平民和衛(wèi)兵，長長的隊伍已經(jīng)從路口開始出發(fā)，他們絡(luò)繹路過正在作別的三人，許多人目送著他們。

    他們有些牽著馱馬，載著幾乎所有的財產(chǎn)；有些則已經(jīng)一無所有，領(lǐng)著自己的家人；受傷的士兵被安排躺在推車或牛背上，雖然互不相識，但人們正在竭力彼此照顧。

    去往莫阿城的路有三天兩夜那么久，誰也說不清這支堪稱難民的隊伍會遇上什么。

    “我會竭盡所能，為他們安排食宿……奧爾特男爵也在城中，可能會提供幫助。中詛咒的人已經(jīng)昏迷了很多，我只能盡量提供幫助——一切希望還落在你們的肩上。埃文，銀火，一路順風(fēng)?！笨疾卣f完，親自將韁繩遞到埃文手里。

    埃文和修伊特披著修士的披風(fēng)，各自翻身上馬，最后看了一眼這支隊伍。

    經(jīng)過的人們一一向他們致敬。

    當(dāng)?shù)缆飞洗灯痫L(fēng)來時，他們能從揚起的黑色灰燼中嗅到這片土地上遭受過的災(zāi)難。

    踏過這些灰燼，他們必須繼續(xù)前行。

    埃文與修伊特騎行離開埃姆登小鎮(zhèn)，沿著后者訂下的路徑一路前行，在半夜時分找到了無名小漁村的外圍。

    這座漁村已經(jīng)被毀了，其中沒有絲毫人煙，居民們親手搭建起來的漁屋被大批饑腸轆轆的狐蝠和其他野獸輕易撞破，幾間僅剩的完好屋子中也被搬空了全部食物。

    兩匹馬在村口被勒令急停，兩人扯著韁繩，在原地停下。

    馬在這片土地上有些不安地來回踩動前蹄，修伊特伸手輕輕拂過馬鬃，立刻就令它安靜了下來，接著說道：“我們找一個地方應(yīng)付一晚，天色太暗了，現(xiàn)在不可能下海?！?/br>
    埃文銳利的雙眼掃視過這片地方，尋找有幸存者的蛛絲馬跡，然而這里被野獸破壞過多次，他最終沒有找到蹤跡，便點頭說道：“你準(zhǔn)備你的法術(shù)吧。我去看看這里還剩下什么船只，等我回來守夜，你休息一晚，明天天亮我們即刻出發(fā)?！?/br>
    兩人分頭行動，埃文騎馬在沙灘上奔行過，看到幾只孤零零的漁船被系在簡陋的碼頭上，便很快掉頭回去。

    他路過一塊熟悉的巨巖時不經(jīng)意間看了一眼，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影。

    那塊巨石佇立在海邊極為醒目，血精靈的眼睛清晰地看見旁邊正有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緩緩移動。

    是那個智力不太正常的人。

    他仍然裹著一堆布料，慢慢爬到那巨石上，就坐了下去，再次開始一動不動地看著海。

    埃文三次看到他，他都在這樣看海。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又回來了這里，這不由得使圣騎士感到有些蹊蹺，立刻便牽著馬走到那塊巨石旁邊。

    看海的傻子仰頭看了埃文一會兒，用他古怪的口音問道：“你是法師嗎？”

    “我不是?！卑Ｎ脑俅未鸬溃拔以?jīng)在這里見過你。你叫什么名字，為什么一直守在這里？”

    男人愣了一會兒，沉默地看著埃文，就當(dāng)后者以為他不打算回答時，他卻忽然像是想了起來：“我叫‘高山’。”

    “高山”？這不像一個名字，更像是一種綽號。這個男人至少有兩米高，膚色黝黑，神情木訥，倒確實能夠匹配這個綽號。

    “好吧，高山，我是埃文·帕拉丁。你在這里是否見到過別的幸存者？”埃文立刻問道。

    高山點了點頭，卻一言不發(fā)。

    埃文不得不再次詢問他：“這些幸存者在哪里？”

    高山就直愣愣抬起手，指了指西北邊的一個方向。

    當(dāng)他抬起手動作時，埃文聽見他布條狀的衣服里響起了略有些沉悶的碰撞聲——像是很多瑣碎的銅制品碰在一起。

    埃文本想詢問高山一番，但想到眼前這個人的智力恐怕不適合復(fù)雜的交談，便審視他的身上——高山身上并沒有傷口，也沒有明顯打斗的痕跡。埃文略放下心來，說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

    埃文策馬一路沿著高山指著的方向前行，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了一處洞xue，洞xue入口處被簡單處理過，但只能粗糙地瞞過一些視力不太好的野獸。

    血精靈扒開洞口偽裝用的藤蔓和枝葉，接著便見到兩具尸體——

    兩具緊緊攙扶在一起的衛(wèi)兵的尸體。他們已經(jīng)死去超過半天，仍僵硬地矗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不太能辨清。

    他們牢牢堵住了洞口，一具尸體將長劍插在棱縫中，就這樣支撐著，就像仍守衛(wèi)著這洞xue里的人一樣。

    埃文試著掰開他的手指，然而他僵硬無比，不愿意讓開出路。

    埃文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謝謝你們，我來尋找里面是否有幸存者……”

    他看到衛(wèi)兵的尸體上仍掛著窄小的銅牌——那是巡邏衛(wèi)兵的身份標(biāo)識，在他們死后唯一會回收并送到家人手里的東西。

    埃文將兩枚銅牌摘了下來，收入懷里。

    “誰……誰在外面？”

    這時，埃文聽見里面?zhèn)鱽砣祟惖穆曇?，?dāng)即回應(yīng)道：“我是埃文·帕拉丁，來這里尋找幸存者。你們有多少人？還能夠行動嗎？”

    “圣騎士閣下！”里面立刻沸騰一般響起了人的呼喊聲，大約有七八個漁民正躲在里面。

    聽到埃文在外面，立刻有人涌到洞口——埃文在外面無論如何都掰不開的兩具衛(wèi)兵尸體，被里面輕輕一推，立刻就無聲無息地栽倒下去。

    漁民們不知在這里躲了多久，在夜色中等到埃文的面容，幾乎熱淚盈眶，絡(luò)繹不絕的聲音將埃文包圍，后者幾乎聽不清任何一個人說了什么。

    等他們鎮(zhèn)靜一些，埃文陡然看見最末尾處艱難地挪動著一個人的影子。

    蘿絲和提姆的父親康納，他的腿傷本該逐漸痊愈，但現(xiàn)在似乎更嚴(yán)重了一些，靠著一根樹枝緩慢地挪動在人群最后，仰頭看著埃文。

    他的眼里都是淚水，第一句話就問道：“蘿絲呢？提姆呢？”

    埃文低低嘆息，說道：“提姆中了詛咒，我們正在想辦法。其他一切……都在好轉(zhuǎn)?！?/br>
    康納一言不發(fā)，疲憊地靠在洞壁上，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接著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埃文點清了人數(shù)，這里包括康納有八人，全都是漁民。

    埃文抽空去看巨石上坐著的那個傻子，這一次不管他怎么說，高山就是不肯跟他走，固執(zhí)地坐在巨石上看著海，連看都不打算看埃文一眼。

    圣騎士無奈領(lǐng)著幸存者回到村里，見到村中唯一亮起的一處篝火，竟然坐著兩個人。

    修伊特和塞西斯坐在篝火旁邊，氣氛看起來有些沉凝。

    埃文不明就里，安慰幸存者暫且休息后，就走出來坐在篝火旁與他們一同守夜。

    “塞西斯，你怎么在這里？”埃文問道。

    修士聞言回道：“我……你們出發(fā)后不久我才做了決定。帕拉丁閣下，我跟著他們回莫阿城的作用不大，我覺得也許這里更需要我……這些幸存者需要我，你們也需要一個牧師，閣下，如果要應(yīng)對一名邪惡的法師，你們會需要神術(shù)的幫助的。”

    埃文不由地看了修伊特一眼，即使他知道修士口中“邪惡的法師”是指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谆遗鄹窭住皇切抟撂亍?/br>
    修伊特?zé)o動于衷地?fù)芘艘幌麦艋穑骸靶奘肯壬愎芎眠@些漁民就可以了。明天一早我和埃文獨自出發(fā)?！?/br>
    “但是……”

    塞西斯說到一半，修伊特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冷冷道：“不要以為這是在玩什么小孩子把戲。修士先生，你的‘治療輕傷’之類的神術(shù)毫無用途，你跟著我們?nèi)ッ鎸σ幻髪W術(shù)師根本就是送死，不但送死而且很容易就做了拖油瓶，明白嗎？”

    他犀利的言辭毫無疑問傷害到了自告奉勇的修士，塞西斯幾次想要說什么，最后還是咽了回去：“我明白了，銀火先生，我……先去看看幸存者們?！?/br>
    塞西斯走回身后的房中，埃文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嘆了口氣：“何必對他這樣苛責(zé)，修伊特，他也不過十七歲?！?/br>
    “你對他太寬容了，埃文，這樣會助長他的不自量力，如果給他留下一丁點希望，他就會想辦法湊過來……然后輕易喪命?！毙抟撂氐f道。

    埃文聽出他并沒有動怒，只不過是用一些手段來嚇走年輕的修士……也許本意便是保護塞西斯遠離危險。

    圣騎士無奈地?fù)u了搖頭，心里莫名想道：這隊伍真難拉扯……法師隱姓埋名不能暴露身份，德魯伊逼著牧師道歉不然不肯出山，牧師比小孩還倔強……

    想著想著，埃文又嘆了口氣。

    他開始懷念起他親愛的戰(zhàn)友們了，他們經(jīng)過那么多年的磨合，實際上還是會有些小打小鬧……然而即便是小打小鬧，現(xiàn)在竟也成為了值得懷念的往事。

    幽幽長夜，篝火噼啪輕響的聲音單調(diào)得令人困乏。

    埃文聽到屋內(nèi)傳來修士的禱告聲，家破人亡的漁民們的慟哭聲逐漸停下了。

    斷續(xù)還是會有痛苦的聲音傳來。

    而身邊的修伊特從袖子中取出了一枚葉片，放在嘴邊悠悠吹了起來。

    ☆、第20章

    這首曲子從幽婉的聲調(diào)開始，承接出逐漸壯闊的景象，仿佛細(xì)水合流出奔騰不息的瑪瑙河，又仿佛是從遙遠哀傷的回憶里走出，去往氣象開闊的未來。

    埃文安靜地聽著。

    這枚小小的葉片承載不了多少音調(diào)，修伊特所吹也沒有什么技法可言。

    但是這首曲子里，埃文聽到了令人動容的希望。那是讓哀傷止息、讓力量傳遞下去的希望。

    當(dāng)修伊特停下來靜靜擦拭這枚葉片時，埃文問道：“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法師的嘴邊流露出一抹略帶嘲諷的笑意，卻又很快隱沒：“這是‘異教徒’的歌，圣騎士。你知道秘都崔斯特嗎？”

    這是埃文第一次聽見自己熟悉的地名，下意識回道：“我知道，位于瑪瑙河的南方，拱衛(wèi)帝都的雙星之一，秘都崔斯特是所有施法者夢中都在向往的地方……緋紅曾經(jīng)在里面有一座屬于他的實驗室?！?/br>
    關(guān)于過去的回憶便忽然涌入了圣騎士的腦海，他搖了搖頭，莞爾道：“抱歉，你不認(rèn)識緋紅。我只是忽然想到他了，他也是一名法師?！?/br>
    “你見過崔斯特，埃文？”修伊特問道。

    埃文露出些許笑意：“是的，我也去過。我見過崔斯特數(shù)以百計的宏偉法師塔，還有高高懸起在天空中的星辰研究所，每年時長兩個半月的秘法集市——即便開放十二個城門都無法分流涌入集市中的人山人海。每次去崔斯特的時候都必須準(zhǔn)備一大把金幣，團里該死的法師可以把他半年掙的錢在半天內(nèi)敗得一干二凈，然而不要臉地問我來借……”

    圣騎士停頓了片刻，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這是修伊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笑，似乎那對翡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令人愉悅的活力——像一個真正的年輕人一般。

    修伊特背后偷偷摸摸地探出來一個腦袋。

    癟了不少的魔靈路易斯嗅了嗅埃文的氣息，它現(xiàn)在只有修伊特的半個手掌那么大，愣頭愣腦地鉆出來時，讓埃文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