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她也算看過不少影視劇,可這個馬車的豪華程度還是小震了她一下。能坐能躺不說,邊上的小柜子上擺著茶具、糕點、水果,枕頭邊還有書冊,馨香撲鼻,簡直就是古代版的房車。 秦晅看得累了,靠回到軟墊上,吩咐她:“切只梨來?!?/br> 邵萱萱瞪眼就要拒絕,想起自己的處境,又退縮了,拿到梨之后沒找到水果刀,甕聲甕氣道:“沒刀怎么削皮?” “我的匕首不是還在你那里?!?/br> 我就說會記恨吧! 她摸了匕首出來,一下一下地削起皮來。 秦晅對她真的毫無防備的樣子,明知道她身上有刀,也這樣干脆地閉著眼睛。那白皙的脖子就在半米開外,只要她努力伸直胳膊…… 邵萱萱咬著嘴唇,盯著將斷未斷的梨皮,轉(zhuǎn)動著手里的香梨。 秦晅既削不了皮,也沒辦法自己拿著梨來吃。邵萱萱將梨子切好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得一片一片喂他。 將人俘虜了的時候,喂食是有點施舍味道的,現(xiàn)在做起來,先不說心境,氣勢上就差了很多。 幸而秦晅一直不再提起邵萱萱在城中做的那些事情,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 馬車行了一陣,果然開始往山上走,古時的盤山公路不比現(xiàn)在,修得再平整,都有不少塵土揚起。 偶爾往外一看,只覺得馬車越行越高,像在懸崖邊奔跑,一陣心悸。 邵萱萱想要把簾子放下,秦晅卻不允許,似乎很享受這么刺激的感覺:“古人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果然不假?!?/br> 邵萱萱悄悄翻了個白眼,這山才多高呀就凌絕頂了,那要是登個華山、泰山,不得把你激動得心臟病發(fā)作了? 馬車又行了一陣,終于駛?cè)胍欢纹铰贰I圯孑嫣筋^看去,只見一座黃墻灰瓦的山寺出現(xiàn)在眼前。 寺廟? 邵萱萱還想再看得仔細一些,蕭謹容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車窗外,一把將簾子放下,低聲道:“此處不接待女客,殿下……” 秦晅瞄了邵萱萱一眼,她仍然是做男人裝扮的,并沒有什么不妥,然后迅速回想起來,自己身上穿的是女裝。 邵萱萱也反應(yīng)過來了,憋著氣看著他,肩膀都快抖起來了。 半晌,秦晅才問道:“沒有多備些衣裳嗎?” ☆、第四十五回山寺 按著蕭謹容的提示,邵萱萱在馬車的矮柜里找到了一套干凈的男裝。她把衣服往秦晅膝蓋上一放,就要掀簾子往外走。 “你一個小內(nèi)侍不伺候著孤,還想換誰進來?” 邵萱萱愕然,回頭一看,登時反應(yīng)過來了——太子殿下如今還是傷殘人士呢,別說穿衣服,拉個簾子都辦不到呢。 蕭謹容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哥兒,那位船夫小哥看著功夫很好的樣子,應(yīng)該屬于技術(shù)型人才,至于山寺里的和尚…… 邵萱萱認命地走回來,把衣服拿到一邊,伸手來解他腰帶。 按她本來的意思,外袍換一換么就差不多了,可這一脫,卻發(fā)現(xiàn)他內(nèi)衫上滿是血污,想是之前受傷沾上的。 秦晅低頭打量了下,十分自然的表示:“都換了吧?!?/br> 邵萱萱點頭,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上裳給扒光了,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肩膀、手臂上開始有了成熟男性的線條雛形,卻還帶著些青澀和朝氣。 邵萱萱視線落到他胸口的那道大疤上,不知為什么就有點兒同情這具身體的主人——多好的年紀啊,死了不說,身體還被人搶走了。 不過,再一細想真太子的死因,又覺得有點罪有應(yīng)得。 就是擱到現(xiàn)代社會,這也是非法拘禁再加虐待加強(和諧)暴的罪行啊,少年犯哇! 她氣洶洶給他把褻衣披上,就要綁帶子。 秦晅不舒服地動了動脖子:“粗手粗腳的,起碼把前襟拉齊吧?” 邵萱萱瞬間有種回到春熙宮的錯覺,古人的衣服實在太特么啰嗦了,什么左衽右衽,小衣中衣的。她有點不耐煩地拉了拉,急哄哄綁好帶子,又拿起另一件。 秦晅偏頭避開:“這是褻褲?!?/br> 邵萱萱怔住,手就有點下不去了——這類活,其實輪不到她做,秦晅嫌棄她不靈巧,基本都是張舜他們在打理的。 邵萱萱對給這么大的男孩換內(nèi)褲壓力還是很大的,猶豫著放下,拿了外面的褲子:“你又沒洗澡,先隨便換一換唄?!?/br> 秦晅譏誚道:“害羞?又不是沒看過?!?/br> 看過了也不想再看好嗎?! 邵萱萱憤憤地把那條破得快不成樣子的粗布群給扯下來,漲紅臉給他換好,一邊動作一邊嘀咕:“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我都活了二十多年了,我比你大,按我們那兒的話說,你起碼得喊我聲姐!” 秦晅“哦”了一聲,輕聲道:“那你又知道我活了幾年?讓我喚你jiejie,你承受得起嗎?” 說話間,馬車外有腳步聲傳來。 兩人默契地閉緊了嘴巴,“借尸還魂”也好,穿越也好,還真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古代人不僅穿衣麻煩,梳頭也夠講究,大男人還留那么長頭發(fā),梳男人的頭發(fā)在儲宮時候也算得到過半系統(tǒng)培訓了,女人的那些發(fā)式是真學不會。 是以雖然讓秦晅穿了女人衣服,頭發(fā)卻還是極簡單的挽了挽,后來落到衛(wèi)延手里,就更沒心情折騰這個了,干脆就任由他披散著頭發(fā)。 但是現(xiàn)在衣服都換了,總不好叫當朝太子就這么飄逸著頭發(fā)出去。 邵萱萱在柜子里翻了玉制的簪子和梳子出來,高高地給他豎了個馬尾,簪子卻無論如何也固定不住那么多頭發(fā),最后干脆從袖子里抽了根自己拿來當發(fā)繩的布條出來,幫他把頭發(fā)束好。 至于那個簪子和梳子,邵萱萱一點兒也不客氣地給收下了。 蕭謹容看著就很有錢,放這里的東西,應(yīng)該就都是給太子的,她都給他服務(wù)這么久了,收點消費也不為過吧。 秦晅對她這種當著自己面順手牽羊的行為十分不屑,倒也沒阻止。蕭謹容仍是命人抬肩輿來接人,邵萱萱跟在后面,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名專業(yè)的內(nèi)侍。 蕭謹容那時不時瞥過來的視線,實在有點兒不好消瘦。 山寺面積不大,難得的是環(huán)境清雅,抄手游廊邊載了不少龍爪樹,落著一些枯葉,頗有些蕭瑟孤寂的秋味。 院中和尚也不多,主持年紀不大,帶著幾個小比丘,穿一身青色僧袍,袈裟也不披,不卑不亢地合手行禮。 邵萱萱眼尖,早看到隊伍尾巴上的小和尚,不過□□歲年紀,睜著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瞅著他們看。 客房安排在寺廟后院,院中芙蕖已謝,只殘留著幾莖枯荷。 秦晅住了中間的客房,邵萱萱和船夫則分住兩邊的耳房。蕭謹容推開門,邵萱萱一眼就瞧見桌上擺著套針具,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主持很快也跟了進來,方才的小和尚端著茶盤來奉茶,稚嫩的聲音說著“施主”時還夾著些地方口音。 邵萱萱真覺得這個孩子惹人疼,蕭謹容又掃了一眼,才向主持道:“院主,你看我們少爺?shù)膫?,可有大礙?” 主持上前檢查了秦晅手足,搖了搖頭,怕他們誤會,又提筆寫了兩個字,“無礙”。 竟然是個啞巴和尚。 所謂的手筋腳筋,其實是肌腱,邵萱萱幫秦晅包扎過傷口,當然知道這四道傷口有多可怕。即使是醫(yī)學發(fā)展比這地方不知高多少的現(xiàn)代社會,也是要靠手術(shù)和復健才可能恢復的。 這個主持和尚的膽子倒是很大,就這么簡陋的環(huán)境,叫來兩個小比丘,居然就這么直接上手搞起來了。 連個麻醉藥都沒有,看得邵萱萱眼皮直抖,最后還是溜了出來。 秦晅受得了,她這個旁觀的都看得難受。 蕭謹容也跟著出來,遲疑片刻,開口道:“聶小姐是何時回的京?” 邵萱萱猛地抬起頭,腦子里登時一片空白,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什、什么……我是男……太監(jiān),不姓聶?!?/br> 蕭謹容笑了笑,放緩聲音:“聶小姐不必驚慌,你的事情,太子殿下都已經(jīng)同我說過了?!?/br> 邵萱萱這才松了口氣,但他這個問題,又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低頭裝傻。 蕭謹容也不強求,又道:“令尊的事,我也有些耳聞,世事無常,真是叫人唏噓?!鄙圯孑嬉哺鴶[出個“是啊我老爹確實很慘”的表情。 她實在不懂秦晅為什么要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透露給蕭謹容,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公子哥兒,雖然沒齊王那么能裝逼,東扯西扯,說話也挺能繞彎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到主持接完秦晅的肌腱,邵萱萱還是沒明白他到底想找自己聊什么。 山上風景很好? 你爹很厲害就是運氣太差? 老皇帝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因為他是皇帝所以大家都要認命,不要有仇恨心理? 太子身為老皇帝的親兒子,愿意頂著老爹的壓力收留你這個罪臣之女,你要好好感激人家,好好伺候著沒準以后能混個小老婆當當? 邵萱萱覺得他什么意思都有,又似什么意思都沒有。 玩政治的少年啊,都特么有一顆深不可測的心! 不過這么一聊,邵萱萱對這里算是有點了解了。這山腳下前朝曾建過瓷窯,便喚作瓷窯山,山寺隨山名,叫做瓷安寺。主持法號成空,俗家姓王,原是杏林世家子弟,是以習得一手岐黃妙術(shù)。 邵萱萱按著自己僅有的那點兒佛學知識,在心里給王成空法師改了個姓:“那他現(xiàn)在就叫釋成空了,是吧?” 蕭謹容怔了怔,點頭。 房門吱呀打開,王成空,也就是釋成空院主帶著小比丘們出來了,合手行禮。 邵萱萱憋不住,又在心里給他加個聲效,阿彌陀佛。 成空主持便帶著人離開了。 邵萱萱跟著蕭謹容進去,秦晅白著臉靠在床頭,額頭上全是冷汗,手腳上都纏了白紗。 成空口不能言,便將一切注意事項都清清楚楚寫在紙上,蕭謹容和邵萱萱湊過去看了幾眼,都有些無奈。 蕭謹容是怕山寺人手不夠,“聶襄寧”又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十指不沾泥的,怕他們伺候不好太子。邵萱萱則是因為不少字看不懂,和怕麻煩。 小變態(tài)原來就挑食,現(xiàn)在又多了忌口的東西,這不得折騰死她??! 而且,原來在馬車里說得是要去找解藥,進來瞬間就變成治傷和復健治療休養(yǎng)了,說好的誠心待人呢? 邵萱萱心里很有些不爽。 蕭謹容先跟秦晅隱晦地表達了下這地方人手不足,需不需要加派人來照顧他的意思? 邵萱萱默默點頭,蕭少爺雖然講話比較迂回,人還是很拎得清的。 秦晅卻一口拒絕了,瞥了一眼邵萱萱,隨口道:“有她一個便夠了,這事張揚出去也不好,下面的事情,還要敬之你多多費心?!?/br> 邵萱萱心里一沉,眼睜睜看著蕭謹容帶著人離開了,才大著膽子道:“你還真放心我,不怕我再綁架你?” 秦晅看都懶得看她,倒是方才送茶的小和尚端了煎好的湯藥過來,身后跟著那位船夫。 他身上仍舊配著劍,一進門便站到了暗處,眼睛卻刀子一樣警告意味十足地剜了邵萱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