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葉舒坦然受了蛟升一禮,又道:“鯉妖王雖然將鰲匡引開了,也不知他是否還會回來?!?/br> 蛟升道:“葉道友不必?fù)?dān)心,鰲匡想著趁火打劫,如今我既然回來了,鰲部便不會再有其余動作?!彼恢戈囃獾难?,“道友請看,那些鰲妖已經(jīng)開始撤退了?!?/br> 葉舒心中思忖,看蛟升話里的意思,自己猜的果然沒錯。鰲部確實早就知道蛟升不在七浦群島,因而才會大舉來攻。而蛟升被引開,顯然也是一個陰謀。莫非這件事是鰲部一手策劃的?可是蛟升說的那個幕后黑手又是誰? 她有心想詢問蛟升,但周圍人多眼雜,實在不是個密談的好地方。 蛟升卻像看出了葉舒的想法,他沉聲道:“想必葉道友應(yīng)該知道我為何會匆匆離開七浦群島,眼下我蛟部已經(jīng)被拖入了一灘泥沼之中,我想盡一切辦法,卻始終無法抽身?!彼麌@了口氣,望著蛟琳的目光滿含愛憐,“如今甚至還威脅到了我女兒的安危。” 葉舒見他神色中略帶惆惘,心中也是深有同感。不管是蛟升這個做爹的,還是她這個做師父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和徒弟受到傷害。 “蛟妖王,你萬萬不要灰心,蛟琳現(xiàn)在不也好端端的嗎?” 蛟升搖了搖頭:“也罷,眼下不是說這件事的好時機(jī)。道友遠(yuǎn)道而來,我也不曾好好招待你?!彼鋈粏柕溃安恢烙褋肀壁ず?,所為何事?” 葉舒看了懷中的蛟琳一眼:“還不是為了我那幾個不省心的徒弟?!?/br> “令高足也來北冥海了?”蛟升似乎很感興趣,“可是與道友在一起?” 葉舒卻轉(zhuǎn)過話頭:“說起來,蛟妖王可知道浮遙墟的寧玉堂?” “你是說那小子?”蛟升不由笑了起來,“這北冥海上誰不知他的大名。” “我有心想收他為徒,可是他興趣缺缺,實在是教人苦惱?!比~舒一面說,一面抱著蛟琳朝候在一旁的鯤蚩走去,“不若蛟妖王幫我去勸一勸他?!?/br> “道友說笑了,我與他寧小友可沒什么交情。”蛟升也跟在葉舒身后。 “我也是病急亂投醫(yī)。”葉舒將蛟琳放在鯤蚩背上,她轉(zhuǎn)過身,淡淡地望著身后的蛟升,“不然怎么會問你呢?是吧,蛟妖王,還是不知哪里來的孤魂野鬼。” 她話音剛落,蛟升一躍而起,閃電般抓向了葉舒的咽喉?;衿诖笱撵`威幾乎教葉舒喘不過氣來,更不用拔腿逃跑了。但她面上卻無一絲驚駭之色,反而施施然從袖中掏出一枚黑色的圓盤:“想坑我?也不問問我葉舒是靠什么起家的。” 那圓盤上綻出萬道光華,一道狂暴瘋癲的聲音轟然炸響:“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誰敢與我太合真君作對,必教你神魂俱滅!” ☆、101|4.26|城 那一道瘋狂顛怒的身影乍然出現(xiàn),半空中倏地現(xiàn)出一輪耀耀金日。蛟升冷哼一聲,身形一擺便現(xiàn)出法相,乃是一條兇戾幽冷的玄色蛟龍。 玄蛟與金日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巨大的龍爪緊緊抓住金日,似乎要將其一分為二。金日上可以灼燒一切的光輝熊熊燃燒,卻又要將玄蛟炙烤殆盡。 早在放出太合.瘋狗.真君的那一刻,葉舒就迅若流星般躍上鯤蚩的背脊,口中大喝:“老鯤,風(fēng)緊,扯乎!” 鯤蚩毫不猶豫地投入海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前奔逃。他與葉舒的身后,狂怒的蛟吟聲響徹天際,萬點流火轟然爆裂,以勢不可擋的卷蕩之勢,一息間就將深達(dá)萬丈的海水蒸騰了個干干凈凈。 葉舒不由抹了把汗:“太合老頭在洞天里發(fā)了那么長時間的瘋,實力竟然越來越強(qiáng)。我原本估計他在蛟升手下?lián)尾贿^半刻鐘,現(xiàn)在看來倒是還能撐到鯉妖王趕回來?!?/br> 鯤蚩心有余悸:“掌門您早就料到蛟升會出手偷襲?”不過他最關(guān)心的不是這個,“那與蛟升斗在一處的又是何人?” 葉舒的名聲雖說在九易洲響亮無比,但北冥海的妖眾,除了上層的那些大佬,一向不怎么關(guān)心人族修士的事。而鯤蚩又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會吃吃吃的宅男,自然不知道葉舒當(dāng)初用諸天萬界生死陣生擒天極宗太合真君的壯舉。 太合真君被葉舒投入星辰洞天后,葉舒也沒怎么關(guān)心他。畢竟這老頭心魔入體,魔性已經(jīng)完全侵蝕了他的元靈,毫無神智可言。而太合真君甫一入洞天,就被葉舒用神念關(guān)進(jìn)了洞天內(nèi)的星辰漩渦中。 那星辰漩渦奇詭異常,其間大道混沌,危機(jī)重重。除了葉舒這個洞天的主人能用神念稍稍接近,化神以下的修士略一近身,都是生死道消的下場。 原本葉舒打算的是就這么將太合真君耗死在里面,誰知太合真君人雖然發(fā)了瘋,實力倒是日漸看漲。他在星辰漩渦內(nèi)困獸猶斗,愈斗愈勇,愈勇愈狂。一被葉舒丟出來做rou盾,就不顧一切地?fù)湎蛄搜矍暗臄橙?,和蛟升斗得難分難解。 葉舒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蛟升是積年的化神大妖,已渡過了一重天劫,太合真君卻還未渡劫,顯然不是蛟升的對手。好在此處有變,寧玉堂已經(jīng)向鯉夏傳訊,想來她不多時就能趕回來。 鯤蚩唏噓不已:“蛟升這老兒怎的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竟然偷襲掌門你,您還救了他的女兒呢?!?/br> 葉舒淡淡道:“那人恐怕已不是蛟升了?!?/br> “咦?”鯤蚩輕咦一聲,“莫非是奪舍?”但是何人又能奪舍一個化神期的大妖,最少也得渡過三重天劫才能辦到吧。 葉舒搖搖頭:“各中情由,恐怕還得問蛟琳。” 她救了蛟琳之后,在喂藥的間隙蛟琳曾短暫清醒過一次,在葉舒手中寫下了“有詐”二字。是以葉舒一直暗中戒備蛟升,又刻意說些閑話拖延時間。不過她也沒料到蛟升竟會直接出手攻擊自己,葉舒直覺蛟升此舉與曹衍身上的妖圣元丹有關(guān)。他既然如此做,想必是還沒有得到曹衍的行蹤,這讓葉舒心中暗舒一口氣。 從蛟升出手偷襲,到葉舒放出太合真君,這中間不過是短短一瞬。不管是在場的蛟部妖眾,還是且戰(zhàn)且退的鰲部妖眾,都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而寧玉堂早就在葉舒?zhèn)饔嵧ㄖ约旱臅r候帶著鯉部的人溜了出來。葉舒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鯉部的那艘海船停在前方,她縱身一躍,就帶著蛟琳躍到了船首。 寧玉堂迎上前來:“蛟升是沖著你來的?” 葉舒將昏迷的蛟琳遞給一旁的鯉七娘:“此事一言難盡?!彼ь^望去,半空中的那輪金日搖搖欲墜,太合真君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碧濤中忽然涌出一尾云氣繚繞的金鯉,金鯉一尾巴就扇在了玄蛟龐大的身軀上,玄蛟怒吼一聲,卻被金鯉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 “看來勝負(fù)已定。”鯤蚩從海中露出眼睛。 鯉夏與蛟升同為渡過天雷劫的妖王,兩人原本就實力相當(dāng)。而太合真君雖然重傷,卻依舊悍不畏死地朝蛟升瘋狂攻擊。兩相夾攻之下,蛟升必敗無疑。 只是……葉舒轉(zhuǎn)而看著鯉七娘:“蛟妖王也不知是不是被奪舍了,鯉妖王難道打算一舉滅殺他?” “不要!”少女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蛟琳一清醒過來,就聽到了葉舒口中的話語,她驚慌地抓住葉舒的手,“不要殺了我爹爹,他沒有被奪舍!” 在場諸人不由一怔,既然沒有被奪舍,那為何會做出如此反常之事?看蛟升的樣子,也不像是心魔入侵。 蛟琳一邊垂淚,一邊忙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原來蛟升的元神被陰魂入侵,那陰魂欲占據(jù)蛟升的rou身,但他到底是化神大妖,元靈與陰魂在玉宮中鏖戰(zhàn)連連。眼下是那陰魂占據(jù)了上風(fēng),才會對葉舒出手,但蛟升的元靈尚未被徹底磨滅。 “當(dāng)日我在離合山上感知到爹爹出了事,就是那陰魂入侵爹爹元神的時候。但是那陰魂一直被爹爹壓制住,只需慢慢驅(qū)除即可?!彬粤罩貍从?,聲音依舊虛弱無比,“之后我被人擄走,爹爹為救我受了傷,才讓陰魂有了可趁之機(jī)?!?/br> 想要救蛟升,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元神內(nèi)的陰魂滅殺。只是這件事在場的諸人都沒有能力辦到,葉舒一時犯了難,忽聽寧玉堂道:“有一個方法,但也聊勝于無?!?/br> 蛟琳一喜:“什么方法?” 葉舒見寧玉堂望著自己,腦中靈光一現(xiàn):“你是說七竅果?” 七竅果有堅凝神魂,壓服心魔之效。眾人無法從外部滅殺蛟升體內(nèi)的陰魂,只能寄希望于蛟升的元靈自己將陰魂驅(qū)除。而讓蛟升服下七竅果,或許可以從中幫助于他。 這法子的確是聊勝于無,葉舒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七竅果對她無用,而蛟升好歹是自己的盟友,助他一助,對瀟真派有益無害。 只是又要如何讓蛟升服下七竅果呢?總不能飛到他面前喂給他吧,那還不被蛟升一爪子撓死。 葉舒略一思量,心中已然有了計較:“看來只能犧牲掉我家的狗狗了?!?/br> “誒?” 寧玉堂還沒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只見葉舒從袖中拿出七竅果和一卷圖卷,將七竅果煉入圖卷之中。她將圖卷往空中一展,揚聲高呼:“小太合,看這里看這里!” 正與蛟升鏖戰(zhàn)不休的太合真君仿佛聽到了訊號一樣,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下一刻,只見他渾身浴血,狀若瘋虎地朝葉舒直撲而來。 葉舒不慌不忙,將圖卷朝蛟升的方向一丟。原本已瞬息掠至她面前的太合真君在空中一個急停,以迅雷之勢轉(zhuǎn)了個彎,朝圖卷嗷嗷叫著撲了過去。 寧玉堂目瞪口呆:“你……你剛剛丟的是什么?!” “沒什么。”葉舒笑瞇瞇地回答,“就是我家狗狗比較喜歡的rou骨頭。” 此時,太合真君已抓住了圖卷。他一臉猙獰,仰天狂吼一聲,正欲將圖卷一把撕爛。誰知他正竄到蛟升眼前,蛟升本來就厭煩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早已呈油盡燈枯之像,不知為何卻能一直撐著不死。 趁著太合真君沒有防備的這一瞬,他張開大口,一口就將太合真君吞入了腹中。當(dāng)然,還包括太合真君手中那卷煉有七竅果的圖卷。 “好了?!比~舒拍拍手,“吃下去了。” 我去啊,原來這就是你說的犧牲你們家狗狗啊! 寧玉堂額角抽搐不已,而鯤蚩則看的渾身發(fā)寒,他可憐兮兮地眨巴著自己銅鈴大小的眼睛:“掌門,您,您日后不會也這樣對老鯤我吧……” 葉舒笑得和藹可親:“只要你乖乖聽話,就有好多好多rou骨頭哦?!?/br> 鯤蚩淚流滿面,我可以不要rou骨頭嗎嚶嚶嚶。 所謂的rou骨頭其實是一張簡易版生死陣陣圖,是虞懷季閑暇時搗鼓出來的。瀟真派財大氣粗又人丁稀少,葉舒便決定給每個內(nèi)門弟子都配備一張這種可以批量生產(chǎn)的陣圖,這陣圖只能困住金丹以下的修士,但對低境界的弟子來說,還是很有用的。 而太合真君神智不清,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反而對將自己害得如此悲慘的生死陣記憶猶新。葉舒一將生死陣的氣息亮出來,他可不就跟聞到骨頭味道的狗一樣,顛兒顛兒地就跑過來了。 吞下七竅果的蛟升,龐大的身軀忽而就是一僵。眾人屏息凝神,只見蛟升面上露出痛苦又猙獰的神色,顯然是他體內(nèi)的元靈與陰魂再次起了爭奪。 云間突然響起一道悠長又凄厲的蛟吟,玄蛟不斷翻滾著,最后轟然落入水中,激起滔天巨瀾。數(shù)不勝數(shù)的魚鱉蝦蟹被攪動得浮上海面,幽深的海底仿佛有火山爆發(fā),又好似風(fēng)雨嘯叫。 這一場爭奪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就在蛟琳搖搖欲墜,幾乎要緊張得昏過去的時候,玄蛟終于浮出了海面。 葉舒不由握緊了拳頭,占據(jù)蛟升rou身的是誰?是那道陰魂,還是蛟升自己的元靈。 終于,玄蛟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疲憊又溫和:“阿琳……” 蛟琳潸然淚下:“爹爹!” ☆、102|4.26城| 忽而就降下一場急雨來。 磅礴的雨幕中,七浦群島仿佛被籠罩在如煙的云靄之中,茫茫然只看得見海面上隱約的殘肢斷臂,還有碧藍(lán)的海水中,那一絲絲的血痕。 鰲部的殘兵敗將早已退走,鰲匡也并未再出現(xiàn)。在蛟部幾個長老的指揮下,妖眾們開始一點一點清掃戰(zhàn)場,收治受傷的族人。葉舒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蛟升恰從屋內(nèi)走出來,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蛟琳睡下了?”葉舒輕聲問。 蛟升微微頷首,蛟琳受的傷需要靜養(yǎng),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復(fù)原的。見他這副模樣,一向吊兒郎當(dāng)?shù)孽幭囊渤鲅园参康溃骸澳悴槐靥^憂心,還怕小琳兒的身體恢復(fù)不了?” 蛟升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在三人身周布下了隔絕聲音的屏障。見葉舒與鯉夏都挑起了眉,他沉聲道:“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葉舒不由驚詫地睜大眼睛,只聽蛟升繼續(xù)道:“我元神受損,根基已毀,不僅無望大道,怕是過不了幾年就要油盡燈枯。” 他與那陰魂苦苦爭斗了數(shù)十日,雖然在最后一刻反敗為勝,將那陰魂滅殺,但還是給自己的身體留下了無可挽回的創(chuàng)傷。 鯉夏笑了笑:“你倒是信任我,如此秘辛,也敢跟我說?” “就算我將這件事隱瞞下來,一旦我坐化,留下稚女族眾,難道你鯉妖王不會起別樣心思?”蛟升自嘲一笑,“不如我搶先告訴你,也好為阿琳謀劃一二?!?/br> 和每一個大勢力一樣,蛟部內(nèi)也是派系林立、勾心斗角。蛟升在時還好,一旦他身死,以蛟琳的修為資歷,壓根彈壓不了那些野心勃勃的長老。 “若我不提早為阿琳打算,恐怕她連坐上族長之位的機(jī)會都沒有?!?/br> 葉舒此時方才明白蛟升面上的愁色因何而來,她淡淡道:“我與蛟琳到底也有些情誼,他日有人要欺負(fù)她,瀟真派不會坐視不理?!?/br> 蛟升聞言,鄭重地朝葉舒躬身一禮。他以妖王之尊,肯向葉舒行此大禮,不得不說是一片慈父之心。 葉舒伸手將他扶起來:“蛟妖王不必如此,蛟部與我瀟真派早有盟約,我也不愿看到蛟部發(fā)生什么異變?!?/br> 蛟升心領(lǐng)神會:“我去后,阿琳接掌族長之位,蛟部與貴派的情誼只會愈加深厚?!彼址鲆幻队衽?,“此乃我蛟部與人盟誓的玄元令,持此令者,一旦遇到危機(jī),我蛟部將會不惜一切代價施以援手?!彼麑⒂衽埔环譃槎?,一份遞給葉舒,一份遞給鯉夏。 葉舒接過玄元令,不由心中咋舌,看來蛟升果真是命不久矣了。他肯出這么大的血,想必是孤注一擲。 鯉夏將玄元令攏入袖中:“蛟升老兒,怎么你們蛟部如今竟到了這種地步?你連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反而要依靠我們這些外人?!?/br> 她這話說的著實不客氣,蛟升卻并不動怒,反而點點頭:“蛟部深陷泥沼,內(nèi)中已是糜爛已極,我誰都不能信任。” 聞聽此言,葉舒忽然想到蛟升帶出去的那幾個蛟部的元嬰修士。他們沒有隨蛟升一起返回,想必蛟升受傷,與他們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