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崔煜自己個兒坐在圈椅里,撮著兩指捻了捻,笑得不能自抑,自語道:“嘖嘖,有趣兒。即如此,堂上見罷?!?/br> 轉(zhuǎn)眼,便是三日。 ☆、第188章 轉(zhuǎn)眼便是三日。 長安城連陰了幾天,到底還是沒飄下雪花來,只依舊烏沉沉的不見太陽,叫人覺得格外寒冷幾分。 明玥今日早起了兩刻,因去京兆府之前還要回趟鄭家接鄧環(huán)娘。 今兒要上堂,太夫人哪里定是瞞不過的,因而明玥思量了一下,昨晚還是將事情與太夫人略略提了,只是依然將鄭明珠“通jian”一節(jié)省去,只說是他們夫妻感情不睦,現(xiàn)下必是要合離的。 太夫人默了半晌,后來才問:“親家母也與你一并去?” “是”,明玥回說:“父親尚且病著,又需避嫌,姊妹中九娘還是個孩子?!?/br> 太夫人點點頭,不吱聲了。 明玥知曉她心下定是有些不樂意的,畢竟這不是甚好事,可是她也無法將其中原委一一說給太夫人聽,最后還是裴云錚讓她先回房,自己留下與太夫人單說了一會兒。 “母親那里……”明玥此刻仍略有些擔憂。 “不必多想”,裴云錚一路牽了她的手過去請安,“昨晚母親已是準了的,還想著要去堂外聽聽?!?/br> 明玥腳步一頓,裴云錚勾著她的手指晃了晃,微微笑道:“她只是隨口一說,不過,今日瞧熱鬧的人不會少,怕么?” 明玥認真想了一下,說:“其實有一點點?!?/br> 裴云錚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話,明玥咬唇瞪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其時太夫人這里正要用早飯,見他二人進來,神色也沒甚不同,招手道:“坐下在用一些?!?/br> 明玥親手給太夫人盛了碗粥,“娘昨晚睡的好么?” “挺好”,太夫人拍了拍她的說,說:“你今兒要多吃些,外頭冷,到了堂上也是要費力氣的。” “是”,明玥忙應(yīng)了一聲,知道太夫人這確是點頭了。 打裴府出來,天還灰蒙蒙的,夫妻兩個直接去了鄭家。 鄭家一眾人此時都在王氏的松菊苑。 二房和三房里都是過后才知道明玥說動了老太爺,竟給京兆府遞了狀子,反告了崔家。一時躁躁不安,埋怨明玥不知天高地厚,這眼瞧著就是個必輸?shù)慕Y(jié)果,不知長房里都在發(fā)甚么瘋。 二房尚相對平靜些,三房卻是到老太爺跟前勸了好幾次,被老太爺駁了回來,還斥責一通,因而今日見了明玥都沒甚么好臉色。 不過這當兒口明玥也沒心思理會旁人,只當作看不見,給老太爺和王氏見過禮,明玥道:“時辰不早,我來接母親一并去京兆府衙?!?/br> 三夫人在一旁先忍不住道:“七丫頭,你既挑起了這官司,可是只能贏不能輸!” 明玥看了看她,鄭佑誠咳了兩聲,蹙眉道:“她自會盡力。” 明玥往他這邊靠了靠,鄭佑誠也是會去的,但不與她們一并上堂,明玥因說:“父親可還有甚么要交代女兒的?” 鄭佑誠擺擺手,說:“為父要說的都與你交代過了?!闭f罷看向老太爺,看他可還有甚么話。 老太爺打量兩眼,見明玥今日穿了身靛青色的團花大衫,暗橘色的領(lǐng)口、袖口銀線壓的精精致致,隱約露出腕子上的一對白玉鐲;頭上盤了發(fā)髻,只箍了一把小銀梳,插戴一對碧玉釵,落落大方中透著沉靜,不禁點了點頭,說道:“莫需多想,祖父在府里等著你們?!?/br> 三夫人張了張嘴,把話咽了回去,鄧環(huán)娘帶著明玥幾人福身說:“是,那媳婦便帶著他們?nèi)チ??!?/br> 老太爺微一頷首,王氏卻是伸出手來,朝著明玥和鄭澤瑞抓了抓。 連著施了幾天針,王氏情緒稍稍穩(wěn)定些,但動作和說話還是十分吃力。 明玥與鄭澤瑞對看一眼,稍上前了兩步,鄭澤瑞伸手握住了王氏的一只手,明玥卻只給了她個指尖。 王氏盯著明玥,卻用力在鄭澤瑞的長心抓著,含糊不清的重復(fù)一句話,眾人半天才聽明白,她說的是“把明珠帶回來”,鄭澤瑞帶著鼻音嗯了一聲,松開了手。 已近卯時末,幾人不再多留,出府乘坐車馬。 鄧素素也一并跟去,上了車不禁悄悄捅了捅明玥,問:“緊張么?” 這一說,鄧環(huán)娘也看過來,實際比起明玥,她是異常緊張的,連身子也緊繃著,明玥瞧見了,便靠過來抱住了她一只胳膊,說:“已是這般了,娘不需顧慮太多。這怎也比不過當年逃命的時候?!?/br> “那倒是”,鄧素素聞言緩了口氣,不禁笑了一下,小聲說:“當年你還射殺過賊寇呢!這樣一比,今日當真是不怕的了。” 鄧環(huán)娘不由瞪大眼睛看向明玥,“你怎未曾與娘說過?” “表姐那是夸大了”,明玥點了點鄧素素,知她是有意這樣說,好叫鄧環(huán)娘沒那么緊張。 鄧環(huán)娘被分散了注意力,一時也想起當年之事,不由多說了幾句,倒略松緩下來。 京兆府衙置在北關(guān)街,從鄭家此處宅子過去,車馬快行也用了兩刻多鐘。 馬車停穩(wěn),鄭澤瑞下馬過來挑了簾子,說:“母親,已然到了?!?/br> 鄧環(huán)娘探身往外瞧了瞧,見府衙前的空地處,已三三兩兩的停了好幾輛馬車,有的還正打簾朝她們這里看來,不由暗吸了口氣問:“你父親也到了么?” 鄭澤瑞往后看了看,“還沒,應(yīng)也快了?!?/br> 他話剛說完,裴云錚拍了下他肩膀,鄭澤瑞隨著他的目光一轉(zhuǎn),見正是魯國公府的馬車也到了,崔煜還遙遙的沖幾人打招呼。 鄭澤瑞強壓著怒氣,冷冷瞥了一眼,故作不見,不想崔煜卻讓人驅(qū)車直接行到他們近前來。 “母親,四郎”,崔煜打車上踩著小廝下來,與從前一般無二的過來見禮,面容帶笑,“云哥兒和七meimei也在,還有四弟妹,今日好生齊全?!?/br> 鄧環(huán)娘覺得他這稱呼眼下很是尷尬,扯扯嘴角,虛應(yīng)了一聲。 明玥由裴云錚扶下車,倒是對崔煜回了個禮,“見過大姐夫?!?/br> “呵呵”,崔煜似是覺得十分可樂,笑得胸口微震,攏著袖子說:“難得七meimei還肯喚我一聲大姐夫。” “自然”,明玥大大方方說:“離書還未下?!?/br> 崔煜搖搖頭,自顧自又笑了兩聲,明玥側(cè)身往崔家馬車上看了看,見崔夫人也在車里,但顯然沒有要出來的意思;而鄭明珠站在車轅處,大約是崔煜沒讓連嫫嫫跟著來,下面的小廝弓著背,她卻猶豫著正朝這邊看來。 鄭澤瑞見狀幾步過去,將鄭明珠扶下來,鄭明珠帶著帷帽,看到不遠處還有旁的馬車,下意識將前沿兒壓了壓,低著頭,步子有些艱澀。 ——鄭家遞狀子請合離一事,她是前日方從崔煜口中得知。 中間鄭澤瑞去過崔家一次,崔家大門緊閉,他沒能見到鄭明珠,這會兒略有些擔心,恐她與明玥吵嘴,不過鄭明珠并未多說,只是在他身邊站定,對鄧環(huán)娘等人福了個禮。 此時有幾個識得眾人的公子哥遠遠“哎喲”了一聲,頂著一臉八卦的興奮圍過來,不過沒到近前,卻見又有馬車停下,明玥抬頭看了裴云錚一眼,這車他們二人都識得,是崔翊的。 須臾,車簾一挑,果然是露出了崔翊笑微微的臉。 崔煜登時展顏,往前迎了幾步,揚聲道:“容與?!?/br> 崔翊懷里懷里抱著個暖爐,略帶著病容,仍是笑著應(yīng)了一聲,“煜哥哥?!?/br> “病了不成?”崔煜伸手要去探他的額頭,十分親厚的模樣。 崔翊擺擺手,說:“不礙事?!彼捯粢宦洌瑓s自他車上又下來一人,崔煜一怔,繼而蹙眉道:“伍大人怎和容與一路?” 伍澤昭拱了拱手,道:“在下的馬車方才壞在路上,多謝崔兄捎了一段?!?/br> 崔翊笑笑,一時先過來給崔夫人和鄧環(huán)娘見了禮,他倒全然不像是來瞧官司的,瞧了瞧鄭明珠,又瞧崔煜,一副不解的神情,“本是至親夫妻,何至于此?” 崔煜無辜地攤攤手,鄭明珠沒說話,只微微對伍澤昭點了點頭。 已快是辰時正點,這處車馬越發(fā)多起來,鄭澤瑞不樂意與崔煜再多說,于是先朝府衙頭門那抬了抬手,“請吧?!?/br> 崔煜略一點頭,先去與崔夫人說話,一會兒他父親魯國公八成也會到,只是不與他們一并上堂。 明玥走了幾步,終究是沒有忍住,半認真半玩笑的問崔容與:“容哥哥這是來給大姐夫壓陣的么?” ——大約是心里知曉崔容與曾與徐璟交好的緣故,明玥總是下意識的將他和徐璟歸為一類人。而且她知道裴云錚與崔容與也是有交情的,與哪一方面,她都不大想將崔家這一支牽涉進來。 崔容與聞言笑了起來,是很爽朗的笑,他似乎完全懂得明玥的意思,又略有些好奇的問:“若是,也是情理之中,云哥兒可有教你如何對付我?或者是如何對付崔家大房這一支?” 明玥不料他問的這樣直白,倒是頓住了,轉(zhuǎn)頭看了裴云錚一眼,裴云錚也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說:“告訴他?!?/br> 明玥話本以到了嘴邊,這時卻又一轉(zhuǎn),揚著秀眉說:“狠揍一頓?!?/br> 崔煜哈哈大笑,便停了步子,等他們先進去。 鄭澤瑞在衙外擊鼓,片刻,有衙役出來問詢幾句,便將他們領(lǐng)進衙內(nèi),崔夫人和崔煜也在后面進了府衙頭門,又過了一會兒,太子妃崔婧也帶著帷帽進門。 京兆府是四品官衙,從上,與三品制同,廳堂五間九架,迎頭一看便是“明鏡高懸”的匾額和山水朝陽圖,公案上的擺設(shè)一絲不茍,不由得使人微微肅然。 裴云錚和鄭澤瑞都在堂外停步,沒片刻有崔容與等人也一并過來,明玥朝外看時,有一些并不認識,但多半都是京中子弟,各有各的消息和門路,瞧熱鬧嫌小不嫌大。 崔婧今日是以家妹的身份前來,并沒有特意擺太子妃的陣仗,但到底是不同,堂上是給她備了座的。 一見了鄭明珠她忍不住嘖嘖兩聲,諷道:“喲,大嫂還有臉出來見人?” 鄭明珠此刻摘了帷帽,明玥見她臉上施了薄粉,頭上卻并任何無珠釵,抿緊的嘴唇微微輕顫,并不理崔婧的話,只看了崔煜一眼。 明玥大力握了下她的手腕,低聲說:“今日的事是祖母拿的主意,她是想讓你爭回些臉面,莫再妄想著崔家了?!?/br> 鄭明珠茫然地看她一眼,稍稍定了下心思,“父親來了么?” “在偏堂”,明玥看了看崔夫人和崔煜,對鄭明珠附耳說了幾句話。 她剛說完,衙役們分列兩班,手中的水火棍肅肅敲響,喝了兩聲堂威,堂上堂下都是一靜,京兆府尹進得堂來。 此人復(fù)姓上官,年紀三十六、七上下,身量頗高,容長臉,面白無須,目露精芒。立身公案后,先是凜凜往堂下掃了一圈,半句也不多言,拍了驚堂木問道:“誰人遞的狀子?” ☆、第189章 鄧環(huán)娘與明玥對看一眼,忙拉著她們姊妹二人在左側(cè)一方青石處站定,行禮道:“鄭門鄧氏,攜長女崔鄭氏及小女裴鄭氏見過府尹大人。今日狀子是我鄭家所遞,訴告魯國公府嫡長子崔煜溺情仆妾,薄待發(fā)妻,我兒明珠為此淚干腸斷,今請合離?!?/br> 她話一說完,堂外便有不少人低低嗤笑,顯然是覺這理由十分站不住腳。 府尹上官柏掃視一眼,面無表情地抬了抬手,轉(zhuǎn)向崔家一邊,問道:“堂下可是崔煜?” 崔煜上前一步:“正是?!?/br> 上官柏點點頭,道:“鄭家所訴之事,你可有話說?” “回府尹大人”,崔煜眼眶發(fā)紅,略顯茫然地看了鄭明珠一眼,痛心道:“我與發(fā)妻鄭氏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五載有余,一向相敬如賓,恩愛不疑??v使鄭氏在這五載之中不曾育過一兒半女,但崔家也從未起過出妻的念頭。 所謂伉儷之道,義期同xue,一與之齊,終身不改。崔某雖不敢說是梁祝之輩,但也望與發(fā)妻永為連理,相偕白頭。因而這“溺情仆妾,薄待了鄭氏”一辭,崔煜實不知從何而來?” 他說到中間時,竟是聲音稍微發(fā)哽,癡癡地瞅著鄭明珠,有傷心難抑之色。 鄭明珠掩在袖里的手指蜷了蜷,一時想轉(zhuǎn)頭去看一看崔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