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銘塵低頭查看何文宣的傷勢,何文宣后背右肩的位置被血染紅了一大片,其實傷勢并不算特別重,糟糕的是教會的人居然使用的都是淬了毒的武器,幸好他們隨身都有攜帶解毒劑和止血劑,不然這會兒何文宣早就排隊等著投胎重新做人了。 “為什么不是我咬著你的手臂?”安安靜靜地側(cè)坐在樹旁,肩膀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何文宣慘白了一張臉,盡管如此也沒有發(fā)出任何疼痛的聲音,只是眉頭微微蹙著,不停地找銘塵說話轉(zhuǎn)移注意力。 “因為我會疼?!彼洪_了肩膀上的衣服,銘塵微微皺了皺眉,傷口被毒液腐蝕得可怕,只是解毒劑還不夠,“需要對傷口進行清洗?!?/br> “聽起來可真是糟糕?!焙挝男嘈α艘宦?,緩慢地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讓自己和銘塵面對面,“我不能保證我不會疼得喊出來,不過讓我抱著你的話應該會好很多,看在我替你擋了一刀的份上,怎么樣?” 銘塵淡淡看了眼何文宣,起身從馬背上的包里翻出了一個小小的急救箱,他坐在地上從箱子里拿出一雙手套戴上。 何文宣雙手環(huán)住了面前男人的腰,下巴擱在了對方肩膀上,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驀地勾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是馬鞭草的味道,冬天用這個偏冷的味道不會顯得特別冷嗎?” 銘塵拿起了清潔傷口用的藥瓶,聲音硬邦邦的:“我開始了?!?/br> 透明的液體從瓶口里流淌出來滴落在猙獰的傷口上,白色的泡沫不停的翻滾,隱隱能聽到滋滋滋的聲響,黑紅的濃濁液體散發(fā)出一陣難聞的惡臭。 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何文宣艱難地呼吸著,每一次的氧氣灌入肺部都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吞咽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笑著說道:“你這么怕疼,以前也沒有少受過傷吧,阿泰爾……你的導師也幫你處理過傷口嗎?” “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馬上就好了?!?/br> “嘿,真的很疼,拜托和我說說話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br> “對,是他幫我處理傷口。” 熟練地將傷口沖洗干凈,腰被何文宣勒得生疼,銘塵將藥膏涂抹在了何文宣的傷口上,靠得這么近,他幾乎可以聽到何文宣的倒抽氣聲。 “……想到你以前也受過這么重的傷,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br> 抱著銘塵的雙手稍稍放松了一些,何文宣用他蒼白干裂的嘴唇摩擦著男人的頸子,似乎他抱著的男人才是他的解毒劑,也是最好的麻醉劑。 任由何文宣跟啃什么一樣對自己又啃又親,銘塵很快幫何文宣把傷口包扎好,他以前的確是受過傷,但坦白來講以他的能力其實并沒有受過這么重的傷。 為什么要替他擋那一刀? 這是一個不用問就彼此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們這一次的任務是除掉宗教統(tǒng)領,但對銘塵來講他的目的是得到阿泰爾遺體的具體位置,何文宣沒必要這么做。 “我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受傷而產(chǎn)生愧疚,你懂嗎?” “我想我們應該繼續(xù)趕路了?!焙挝男斪鰶]聽到銘塵的話,稍稍喘了幾口氣以后疼痛感也漸漸減少,他放開了銘塵自己扶著樹干站了起來,笑著的時候露出一口沾了血跡的白牙,“走吧,大特工。” …… 糟糕的天氣,又下雨了。 陰天的時候其實不會很冷,但是只要一刮風下雨,這濕冷能穿過你的衣服直接攻擊你的骨頭。 “轟隆——” 閃電劈開了烏云密布的天空,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腳下的路泥濘不堪,身下的馬時不時地發(fā)出煩躁的聲音。 “你還活著沒?”何文宣整個人都壓在了銘塵的肩背上,沉甸甸的,一動不動,冰冷的。 銘塵握緊了手里的韁繩,森林里的路很不好走,越是往山上走這碎石就越是多,顛簸而寒冷刺骨,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頭發(fā),也讓視野變得模糊了起來。 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何文宣的回應,心里驀地有一絲發(fā)慌,這家伙不會是暈過去了吧?銘塵正想停下來查看何文宣傷勢的時候,他身上冷冰冰的年輕男人突然又開口說了話,雖然氣息明顯弱了很多。 “你說……如果你讓阿泰爾附身到了我的身上,我會保留自己的意識,還是會徹底變成阿泰爾?” 這家伙怎么一直提阿泰爾,就不能說點其他的? “這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頓了一下,銘塵看著遠處說道,“一直和我說話,我們馬上就要到家了。” “說什么?”何文宣似乎已經(jīng)有些意識不清了。 “隨便說什么,隨便說什么都可以,和我說話,何文宣。”不能讓何文宣暈過去,這環(huán)境惡劣的地方可沒有設備齊全的醫(yī)院。 在抵達能夠躲雨的地方之前,銘塵得讓何文宣保持清醒。 “我愛你。” 張了張口卻不知道這一下子應該怎么回,銘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你不是第一個和我告白的男人,何文宣,你以前和其他人說過這三個字嗎?你和其他人說過‘我愛你’嗎?” 每一次說話都叫著對方的名字。 “沒有,你是第一個,我想大概也是唯一一個?!焙挝男拖袷峭蝗淮蜷_了話匣子一樣說得停不下來,“過去的那些年從沒有愛上過任何一個人,甚至是父母離開以后也沒有……特別的感覺,我想大概是你說的那樣,作為家里的次子總是容易被忽略……” “我努力做到最好,但何鴻雪已經(jīng)做到過最好,他考過第一名,我永遠是家里第二個拿到第一名成績的人,比起第一名,父親更為關心總是在學校惹禍的文翰……母親……我對她沒有任何概念……” “像個機器人,在固定的軌道上運轉(zhuǎn)……” 絮叨叨的何文宣突然轉(zhuǎn)了話題:“如果我為你死了,你會不會一輩子記得我?” “死了的人終將被遺忘,我更喜歡活著的人。” 把何文宣從馬背上搬了下來,銘塵攙扶著何文宣踉踉蹌蹌地走進了一個山洞里,山洞里并沒有動物糞便的味道,這可以確保附近并沒有野獸會來光顧這個山洞。 把何文宣安置好以后,銘塵一邊和何文宣說著話,一邊迅速解開了對方被雨水淋濕的繃帶,得重新給何文宣包扎一下。 “你沒試過死亡的滋味,也沒有試過死而復活的滋味,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得告訴你,只有死過一次以后才知道活著有多重要,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默默承受你們?nèi)值艿恼垓v?!便憠m深深吸了一口冰涼潮濕的空氣,喃喃道,“你不會知道能夠呼吸空氣的感覺有多么……珍貴?!?/br> “我會活下去的?!焙挝男粗憠m微微一笑,“很高興可以聽到你的肺腑之言?!?/br> 非常難得的一番真心話。 第一百五十章 只談交易不談情(四) 山洞里的枯樹枝根本不夠用來燒火取暖,山洞外的地上倒是有不少枯枝樹葉,但都被大雨淋得濕透了,撿回來也沒什么用。 整個十一區(qū)的衛(wèi)星信號都被屏蔽了,即使手里有通訊器也沒辦法和外界聯(lián)系,有時候銘塵很喜歡十一區(qū)科技落后中的歷史印記,有時候并不喜歡這種落后科技帶來的各種麻煩。 比如現(xiàn)在。 何文宣側(cè)靠在山洞洞壁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的關系身體冷冰冰的一片,在銘塵的幫助下把被雨水淋濕了的衣服脫了下來,他看著那個男人在自己眼前忙來忙去,一會兒把枯枝木柴撿起來湊成火堆點燃,一會兒又把馬背上的包給拎了下來打開。 “有點發(fā)燒?!?/br> 手背探了探何文宣的額頭,銘塵拿出一次性的試劑給何文宣打了一針,在忙完了以后他身上還穿著那套被雨水浸濕的濕冷的衣服。 干凈整潔的頭發(fā)略顯凌亂,幾縷劉海搭在額頭上,偶爾滴落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整個人的神經(jīng)都是繃著的,聚精會神的銘塵有種獨特的魅力,只是被他那專注而認真的眼神看一眼就要被勾了魂一樣。 “把衣服脫下來換了,你會感冒的?!?/br> 已經(jīng)重新?lián)Q上了一套備用的衣服,何文宣輕輕握了握銘塵冰涼的手指。 也不是第一次在何文宣面前換衣服,銘塵背過身去將被雨淋濕的衣服一件件脫了下來,被冰冷的雨水浸泡過的皮膚顯得格外白晳,裹了一層薄薄的水膜似的透著瑩潤而冰涼的光澤,微弱的火光將銘塵的身影投影在墻壁上,修長而漂亮。 穿好衣服回過頭的時候,對上的就是何文宣一直盯著他看的眼神,如果不是那家伙身上有傷的話,說不定在剛才就已經(jīng)湊過來了。 “你最喜歡我哪里?”銘塵淡淡問了一句,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卻帶了魔鬼一般勾人的意味。 “你的心。” 真是一個無聊的回答。 “一點也不浪漫,何文宣。”他站在洞口往外看了看,大雨仍舊下個不停,入冬的天氣并不是那么討人喜歡。 他喜歡下雨,但前提是他可以待在溫暖的屋子里而不是又冷又硬的山洞里,而且身邊還有一個發(fā)著高燒受了傷的何文宣。 銘塵的身后傳來了何文宣略顯虛弱的聲音。 “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宗教統(tǒng)領的死……會給十一區(qū)帶來一場真正的變革,我得留下來看著,再加上我身上的傷,我想……我是沒辦法陪著你去十二區(qū)尋找阿泰爾的遺體了。” 何文宣沉默了片刻,微微抿著嘴唇沉聲道:“那個地圖在包里,打開有一個夾層,夾層里是一個信封,信封里有你想要的東西?!?/br> 有一些無奈,卻也沒有辦法不得不妥協(xié)。 幫助自己愛的男人去尋找銘塵所重視的另外一個男人,這感覺并不好,一點也不好。 何文宣甚至在心里希望銘塵去到十二區(qū)的時候找不到阿泰爾的遺體,或者是找到阿泰爾遺體的時候那家伙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死了,永遠不會復生。 努力的付出之后無法得到想要的回應,即使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也不可能毫無感覺,有一瞬間就如同深秋斑駁掉落的灰色樹干,再也沒有了顏色和活力,連整片天空都是灰色的。 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也沒有了生活下去的動力,墜入了時間的黑洞里一般雙足陷于泥濘之中無法自拔。 “陪我去找阿泰爾?”銘塵走到了何文宣所說的背包旁,他蹲下來拉開了拉鏈,一邊在里面翻找著一邊帶了些打趣的說道,“阿泰爾算不算你的情敵?” 何文宣頓時笑了,這一下子牽扯到了傷口又讓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銘塵回頭看了何文宣一眼,手里拿著一個信封:“別那么激動,疼的只會是你自己。” “我該怎么說呢,你真是個惡趣味的……惡劣的男人,”何文宣用力閉了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銘塵給他打了一針的關系,突然之間有點犯困,他低頭輕輕捏了捏眉心,喃喃道,“我有一些困?!?/br> “藥劑里有安眠的成分,等你睡一覺起來燒就退了?!?/br> 銘塵把一床薄薄的毯子鋪在了地上,他讓何文宣躺到了上面,眼皮越來越重,何文宣隱約看到銘塵在不遠處的地方低頭看著那張地圖。 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心底劃過一絲漣漪,一絲名為遺憾的漣漪。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 沒有冰冷的山洞,也沒有今人煩躁的雨聲。 何文宣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感覺到的是溫暖,四周是他熟悉的環(huán)境,這是他在十一區(qū)的住所,一座位于山城頂部的空中花園別墅,他朝覆蓋著窗簾的陽臺方向看了一眼,掀開窗簾走出臥室,站在職臺上可以俯瞰到整個十一區(qū)主城的風景。 “他已經(jīng)走了?”何文宣的聲音略微有一些沙啞,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空氣里彌漫著安寧養(yǎng)神的熏香。 “他放了信號彈,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何鴻雪走到了床邊幫何文宣靠坐在床頭,抬起床頭柜上的水杯遞送到何文宣嘴邊,“你們抱在一起?!?/br> “然后呢?”何文宣喝了兩口潤了潤喉嚨感覺好多了,只是喉嚨深處還有些火辣辣的疼。 “然后他把你交給我以后就一個人離開了?!焙硒櫻┓畔滤従徸诹舜策叺囊巫由?,他沉陷在椅背里似乎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交給了椅子,整個人幾乎是癱在了那里。 屋子里沒有點蠟燭,陰天暗沉而冰涼的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落在地上,像抓不住碰不到的雨水,帶著一股森森的涼意。 何鴻雪看起來很疲憊,事實上也的確很累。 宗教統(tǒng)領被解決掉以后他還得收拾一堆爛攤子,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nèi)プ?,只是這些事情并不足以擊垮何鴻雪。 他只是有一些……心累。 “他連你也丟下了,這個結(jié)局十分令人唏噓,活著的人沒有一個比得過死了的人?!焙硒櫻┍硨χ砗蟊鶝龅墓?,陷入沙發(fā)的男人因為逆著光幾乎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何文宣能感覺到的除了深沉似乎還是只有深沉。 “你上次問我的事情,關于文翰……我已經(jīng)派人找到他了?!?/br> “他在哪兒?” 何鴻雪輕笑了一聲:“我以前和你說過,何文翰出去了倒霉的只會是其他人,他很好,但是你得知道銘塵的事情他一時半會兒很難去接受?!?/br> 他文宣微微瞇起了眼睛,聲音里帶著一絲疑惑:“你讓他去銘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