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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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浣劍尊者趕緊把蜃珠扔回芥子法寶,嚴肅的說,“釋灃道友無需這般劍拔弩張,本座只看愛鬧,從不說閑話!” “……” “世人都叫你血魔,你又好似想在魔道中立足,還忌諱世間倫理?”浣劍尊者奇道。 ——釋灃并不怕被人指指點點,但他擔心陳禾。 無論方才蜃景是真是假,一旦流傳出去,陳禾必會被人說成以不恥手段,拜師北玄派的妄徒。人言可畏,比天雷更可怖。 “我不信你。”釋灃冷冷說。 浣劍尊者摸鼻子。 “蜃珠是你之物,幻景亦可為你所驅(qū)!你一面之詞,我不會輕信?!贬尀栒f得果決,浣劍尊者卻差點被嘴里還咽下去的核桃磕到牙。 他眨眨眼,隨后恍然:“蜃氣并非對你而發(fā),這千真萬確是令師弟的想法,不是你的!” 浣劍尊者做好了釋灃惱羞成怒動手的準備。沒想到他說破這個天大秘密,釋灃卻沒有絲毫動靜,只盯著他看。 就在浣劍尊者忍不住想摸點葡萄干出來吃,打發(fā)這沉滯的氣氛時,忽聽釋灃問:“你怎么看出來的?” “……” 浣劍尊者整整衣袍,露出淡漠而不屑的神情:“太明顯了。” 說完他就拍拍袖子遁走了,只留下釋灃。 釋灃心生余悸,他照顧陳禾這么多年,并不覺得那些親密,哪里招人懷疑了。結(jié)果被浣劍尊者都看得出,豈不是險些置陳禾于危地? 妄念在他心底肆意而笑:何必惺惺作態(tài),說不相信蜃景?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嗎? 釋灃立刻將妄念壓了下去。 師弟年紀還小,連情。愛為何物,都未必知道,哪來的心慕執(zhí)念?還不可自拔? ——不,在小界碎片里,陳禾待了四十年。因為時間太久,才觸動了蜃珠。 “如果…這是真的…” 釋灃定定看昏睡的陳禾,說不出心中陳雜的苦味。 情起皆孽。 他早該想到,陳禾也是這個命數(shù)。 如果那個人是自己——簡直是所有不幸中的萬幸了! 倫常理數(shù),天道因果,人言可怖,統(tǒng)統(tǒng)及不上陳禾的安危重要,情劫求之不得,會發(fā)生什么事,釋灃很清楚。 之前他遏制妄念,是為了陳禾,現(xiàn)在卻要順從這個可能將他們都拖下深淵的妄念嗎?修真界的道侶從沒出現(xiàn)過同樣性別,更何況他的真元還詭異得要命,未來沒有前路,只有萬劫不復。 釋灃久久的凝視陳禾,他想,他需要確定師弟是否真的陷入情劫了。 如果蜃景是真,那么縱使萬劫不復,也只能走下去了,情傷徹骨,死后徘徊奈何橋邊,執(zhí)念越深,越無法離開。這樣的苦處,他寧可陳禾永無來世。 第61章 心意 陳禾醒來的時候,感到喉口發(fā)干。 飛速過了一遍蜃珠表面留存的記憶,這些是陳禾特意“剪接”出來的重點提示,諸如自己是誰,師兄是誰,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等等。 這習慣是在小界碎片內(nèi)養(yǎng)成的,他現(xiàn)在金丹后期,約莫旬日左右失憶一次。有時候不趕巧,恰好是在山壁戰(zhàn)場上,必須要在一晃神的工夫內(nèi)反應過來,避免遭遇意外。 陳禾慢慢坐起來,眼前是客棧普通簡陋的布置,釋灃負手站在窗邊,只能看見背影。 房內(nèi)沒有點蠟燭,天色已晚,大約有隔音法術(shù),倒沒有聽見外面喧鬧吵雜。 ——他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他與師兄回到黑淵谷了。 迷霧里,釋灃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但氣息很熟悉,也很讓他依戀。 陳禾生出幾分警惕,因他的頑疾,夢這種東西,他做了也不記不住,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昏迷前看到了幻象。 沒等他仔細查探蜃珠,察覺到陳禾氣息變化的釋灃關(guān)上窗,朝床邊走來。 “醒了?” 陳禾點頭,猶疑的問:“師兄,我怎么了?” 釋灃似乎頓了頓,沒有答話,只將手搭在陳禾脈門上,查探真元內(nèi)息。陳禾一動不動,在看到釋灃散發(fā)下隱約可見的三顆紅痣時,忽然心中一跳。 ——自小界碎片出來后,看師兄時,就常有這樣的心緒不寧。 陳禾一直覺得是自己身上有傷,太心虛,站在釋灃面前也是老老實實的,最初都不敢抬頭。 他緊張的偷眼瞥自己的衣服。 有點褶皺,還有些太廟煙熏的香火氣… 太好了,師兄沒給自己換衣服!不然,他費神遮掩的事都把白做了! 正想著,手腕被松開,釋灃起身,神色淡淡的問:“可有什么地方不適?” “……” 陳禾心生疑竇,師兄怎么忽然變得很冷淡? 釋灃取出一顆豆綠色的丹藥:“在太廟時,浣劍尊者忽然放出蜃氣,幻出迷景饒人心智。你真元無礙,氣血浮躁難安,吃了丹藥后打坐定神罷?!?/br> 陳禾想也不想,就接過來吞下。 丹藥入口后生出一股直沖靈臺紫府的清氣,讓人精神一振,暈沉沉的雜念都被一掃而空。陳禾立刻想到,自己失去意識前,是在太廟九鼎內(nèi),看著浣劍尊者磕山核桃。 “難道他說的都是謊言,太廟是一處陷阱?”陳禾一躍而起,神情警惕。 釋灃安撫的將師弟重新按回木榻上,低聲回答:“倒也不是,他來找我二人,源自那個古怪的季弘。浣劍尊者也并非不能獨自鏟除隱患,約莫他想看熱鬧挖真相的心思,多過于殺死一個居心叵測的季弘。我不全然相信他,反之亦然。浣劍尊者玩弄蜃景,只是想發(fā)現(xiàn)我們的弱點罷了?!?/br> 他這話說得模棱兩可。 如果陳禾什么也不記得,這個借口就能搪塞過去了。 如果陳禾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會讓師弟難堪。 釋灃似不經(jīng)意的說完,裝作從芥子法寶內(nèi)拿東西,神識外放,窺看陳禾的反應。 呆坐在床沿的陳禾,先是茫然的皺眉,然后閉眼擺了個調(diào)息的手勢——這是要查探蜃珠保存的記憶。 嚴格來說,陳禾所謂的記憶,只不過是蜃珠的影射能力。 蜃珠雖然只能跟著陳禾揍,但與陳禾目光投注何處關(guān)系不大,蜃珠記錄的是陳禾周圍發(fā)生的所有事,包括背后他看不到的地方。 陳禾與兇獸困戰(zhàn)多年,箭術(shù)武技越來越嫻熟,靠的就是蜃珠的“事后回放功能”,還是那種想停就停,倒回去翻過來,看多少遍都沒關(guān)系的影像。 這樣的記憶,當然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錯誤,周圍漏掉的細節(jié)…… 哪怕陳禾暈倒失去意識,蜃珠也照記錄不誤! 好處簡直無窮無盡。 蜃珠能記萬載歲月,陳禾將重要的事情單獨抽出來放,比這更外面的是“失憶專用包”,其他對戰(zhàn)記憶啦,箭術(shù)的修煉方法啦,小黑帳啦分類分別,最后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按時間扔到最里面去。只需心念一動,真元灌注蜃珠,隨便都能抽調(diào)想要的那部分記憶。 ——蜃珠的重要性,讓陳禾在這四十年里,精疲力竭時可以“看看”師兄,“看”長眉老道當初說過的話,這顆珠子,不是集市上買的,是師兄從浣劍尊者這里搶來的。 天下哪還有比師兄對自己更好的人,比蜃珠更珍貴的禮物呢? 每每思及此,陳禾都感到悵然。 若不是年紀漸長,心境修為愈高,沒準鼻子都會發(fā)酸,想流下淚來。 然而,今天陳禾卻被這顆平日自己視若珍寶的蜃珠驚駭?shù)萌斫┯?,遏制不住的顫抖起來?/br> 為什么自浣劍尊者放出的蜃氣,會出現(xiàn)許多釋灃? “師兄”的幻象,還用那樣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假的!肯定都是假的,釋灃平日完全不是這樣!陳禾憤憤的想,師兄說得對,浣劍尊者故意用蜃景來攪亂他們的理智心境。 ——休想我會上當! 陳禾又惱又恨,牙齒咬得咯咯響。因為他“看到”自己竟然不爭氣的被煙霧里師兄的幻象迷惑,真正的釋灃站在一邊,自己卻視若無睹。 怎么辦,師兄一定很失望,很生氣! 難怪剛才說話神情冷淡! 陳禾如浸冷水,差點跳起來辯解,好在他不是少年心性了,知道改正錯誤前首先要搞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犯錯,更要將事情首尾看得明明白白。 他停住幻象那段記憶,瞥著煙霧幻化成的師兄,越看,竟越是移不開眼睛。 浣劍尊者果然是魔道第一高手,法術(shù)竟如此通神,這是心魔嗎?為什么光看記憶,都能迷惑他? 陳禾艱難的扔開那段記憶,胸口劇烈起伏,換手勢調(diào)息平復心境。 他內(nèi)心煎熬,一直默默看師弟反應的釋灃也不好受。 釋灃從看到師弟突然渾身僵硬,微微顫抖時,那抹僥幸就破滅了:蜃珠原原本本的把所有事記下,所以陳禾才會受到驚嚇。 都是驚嚇了,事情的真相還用說嗎? 釋灃的臉色慢慢變白,眼神里有戾氣,有失望,又復雜的出現(xiàn)幾抹慶幸,陳禾不遭情劫,何嘗不是幸事? 只是,只是…… 浣劍尊者,這番惡意捉弄,險些耽誤了師弟修行!這筆賬,非死不休! 眼見陳禾打坐的身形搖搖欲墜,釋灃面無表情的扣緊了手指。 ——修道者忘情斷俗,總是有道理的,釋灃這會,不就是方寸大亂,連陳禾沒開竅這種可能都忘了。 也不想想,陳禾六歲墜下摩天崖,十多年在黑淵谷里長大,四十年在小界碎片里困戰(zhàn),一輩子見過的女人還沒兇獸多呢! 那邊陳禾還在繼續(xù)飽受煎熬,他性情有執(zhí)拗的一面,尤其在涉及有關(guān)釋灃的事上,既認為浣劍尊者不懷好意,以蜃景迷惑他心智,索性停在那段記憶里反復看,誓要堪破迷障。 結(jié)果嘛…… 陳禾屢試屢敗,幻象不經(jīng)意的一個目光,就能擾亂他的真元流轉(zhuǎn)。 若不是記憶里,真正的釋灃始終站在身旁,陳禾清楚的明白他所看見的都是虛假,只怕已經(jīng)渾渾噩噩的淪陷去下了。 挫敗的陳禾,精疲力竭的將這段記憶擱置另存,留待日后挑戰(zhàn)。 就像他最初用不好弓,觸碰不到箭術(shù)真諦一樣,陳禾堅信他掌握并戰(zhàn)勝這些,只是時間的問題。姬長歌說他性情適合箭術(shù),便是這股萬事沒有不能,只是沒摸到方法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