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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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日,山巔云霧升騰景象更顯神華,將整座道觀都掩蓋住了,有鄉(xiāng)紳慕名趕來,還有人說山里有寶貝。 就在熱鬧的時候,忽然云收霧散,天空清清朗朗,哪有什么異象。 不死心的人想上山找尋,轉悠了半天一無所獲,連那座道觀都沒找著——河洛派以陣法出名,說封鎖山門,那就是一只老鼠也別想鉆進門派駐地,更別說這些凡人了,就算河洛派的牌匾掛在他們眼皮底下,也休想瞧見。 霧氣狂亂回涌,盡數(shù)灌進道觀頂部羅列的二十八星宿之中。 幡子抖得筆直,上面流光閃爍。 打瞌睡的道士被幡子結結實實的拍中腦門,仰面就倒,后面的人恰好也昏昏欲睡,做法術感悟了三天三夜的玄機,感悟不到又不能走,一半人都神思恍惚,這下可好,推牌九似的倒了一串。 站最后的道士腦袋咕咚一下砸在門檻上,驚醒了! “掌門!”他連眼睛都不揉,立刻精神煥發(fā),爬起來恭恭敬敬的問,“占卜可有卦象?演算窺見天機否?” 走神的,打瞌睡的,還有真心實意念了三天符箓感知天機的道士們全都繃緊了神經(jīng),等待掌門赤玄真人發(fā)話。 煙霧散盡后,能清楚看見道觀中景象。 最中央應該安放神龕的地方竟然坐著赤玄真人,這種一本正經(jīng)在供桌上打坐,峨冠博帶,手持拂塵的模樣,總讓人覺得他馬上就可以出去騙錢了。 赤玄真人手捏法訣,眉頭深鎖。 距離供桌最近的河洛派長老,小心翼翼喚了一聲:“掌門?” 那動作,是生怕赤玄真人也睡著了。 ——推演天機,觀想卦象都是非常耗費心神的,天道允許人看的時候,就能在無數(shù)亂相里摸到頭,天道遮蔽了真相時,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神思恍惚,不知歸落。 元神很容易出竅,飄飄蕩蕩,若是受到驚動,輕者內腑重傷,重者吐血而亡。 河洛派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好辦法是——睡覺! 從修煉這些窺看天機的道法開始,就養(yǎng)成一旦神識茫然,昏昏沉沉,就自動斷絕觀想天機,封閉靈臺紫府,打瞌睡的習慣。 這樣元神即使出竅,也不會離身體太遠。 ——要是到了關鍵時刻,偏偏睡不著怎么辦呢? 尤其是修士,多日不合眼,也不會覺得困倦,越逼著自己睡覺可能就越睡不著。 于是河洛派就有了一味不傳之秘的香料,正是之前彌漫并遍布整個道觀的青煙,襯得祥云繚繞,仙氣十足,也使得這場道法看起來聲勢浩大,讓人肅然起敬。 其實……河洛派燒的香料就是催眠助眠用的。 只是用量特別大。 所以歷代河洛派掌門,在半途睡著的很多,這只證明了推演天機失敗而已。 赤玄真人就在河洛派眾人緊張的目光里,長長舒了口氣,眼也不睜,徑自道:“勞諸位此番布陣,辛苦一場?!?/br> “掌門言重了?!?/br> 眾人紛紛稽首,有的睡了一路的,強撐著表情,不敢說自己修行不夠,單是守陣法都沒能撐住心神。 “這一月來,吾派已經(jīng)做了不下四次道法?!?/br> 眾人頭垂得更低,無顏插話。 河洛派發(fā)動整個門派有能力的修士,連番推演天機,正是因為他們窺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如果不摸清底細,整個門派心里都不踏實。 “天道秩序,世間輪回,有人想阻斷這條路…你們說,這是什么意思?” 赤玄真人連續(xù)四次在觀想中,看到那條修士飛升的路,出現(xiàn)裂痕。 不像雷劈,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生生撕扯壞的。 “天上的神仙太多了?”一位長老率先猜測。 “……” 河洛派眾道人本能的要反駁,話到嘴邊又住口,這猜測看起來沒譜,其實聽起來很有道理嘛!天上神仙太多,當然就不想下界再來人了。 “胡…” 天衍真人原本想斥責胡言亂語,還好及時醒悟現(xiàn)在自己不是河洛派掌門,哪怕長老腦子里灌滿水,他也不能當面指責。 他運了運氣,盡量使聲音平和,充滿信服力:“長老這個猜測,得建立在天界一派祥和的前提下,要是天界像如今修真界這樣混戰(zhàn),應該急需幫手才對,怎么會不允更多的修士飛升呢?” “你怎么知曉,天界是什么模樣?”長老狐疑的看天衍,不要以為把話咽下去,他就沒聽出這小輩原來想說啥了! 哼,這位根本不姓胡的長老心里不悅。 天衍頓時一滯,救助似的望赤玄真人。 豫州陰塵蟒一事,北玄天尊下界,小陽山天災,乃是天外隕石,赤玄真人都心知肚明,他長嘆一聲,給天衍真人幫腔:“長老與師弟都說得有理,爾等先聽我一言?!?/br> 河洛派眾人立刻打起精神,聆聽掌門的真知灼見。 “事實上,這次推演天機,我一無所獲,就在我猶豫是否豁出修為,自損性命,也要查探個究竟是——” “掌門不可!” 眾人嚇得齊齊驚叫。 天道不讓看的東西,偏要看,就會像徽機真人那樣,沒法飛升了——渡劫時天道會怎么弄死你怎么來。 “咳,諸位稍安勿躁?!背嘈嫒顺谅曊f,“在我下決定前,有個微弱的意識,傳到了吾眼前?!?/br> 這下連天衍真人都睜大了眼睛。 觀想天機,從來沒聽說過半途會遇到旁人,都是自己看自己的,與偌大的世途命運,天道循環(huán)比起來,一個大乘期的修士神識,也只是滄海一粟。 赤玄真人沒賣關子,直接告訴眾人: “那是我們門派的先輩,告誡我等要守住山門,有能力的盡快飛升,沒能力的也要保住宗派傳承?!?/br> “這?” 眾道士面面相覷。 天衍真人直著眼睛發(fā)愣,難道他重生回來,不是為了對付魔道離焰尊者?為什么重來一遍,發(fā)現(xiàn)正魔兩道大戰(zhàn)的困難變多,隱藏的秘密變大了呢? “吾派能飛升的,似乎只有掌門?!?/br> “我距離渡劫期還差兩個小境界?!背嘈嫒松裆挥荨?/br> 天衍真人小心翼翼的問:“先輩還說了什么?” “不錯,他們還叮囑要在世間尋覓一個人?!背嘈嫒祟h首,“此人,名為楊心岳,合該有大乘期高階的修為。” “等等,修真界有這么個人嗎?”眾人互相看看,紛紛搖頭。 完全沒聽說過。 “也許是化名,也許——是隱匿不出的高人?!背嘈嫒艘馕渡铋L的說。 “沒事,那我們就做第五場道法吧!” 河洛派道人們表示,不知道下落,可以算嘛! 第243章 秋霜遍地,野草枯黃。 前夜下了一陣小雨,馬蹄踏出的痕跡,一路延伸到天盡頭。 殘陽似血,將整個天空暈染出一片赤紅,關外的風沙卷地而過,在穿過孤獨佇立在荒野上的殘破城墻時,發(fā)出鬼嘯般的尖銳聲音。 這里曾經(jīng)有一座城池。 它已經(jīng)化為廢墟多年,城頭看不見旗幟,只有零星幾根旗桿還佇立著。 城墻塌了大半,殘留的石塊看起來很堅固,高高壘起,它的陰影在廢墟上蓋出很大一片,于是那里的建筑也是保留得最完好的。 只要踩著瓦礫沙粒走進巷道,就能看見水井邊一圈砌石,罩在水井上方棚子只是半塌。水井附近到處都是腳印,這座廢棄的城池,因為這口殘留的水井,商隊偶爾還會路過這里,暫時停歇。 水井旁邊還有幾間特別寬敞的石屋,損壞的房頂,也被路過的人用心修補過了,新舊不一的石料,以及臟污得看不出顏色的氈布,看起來很違和。 廢城里冷冷清清,尖銳的嘯音像一種悲哭的調子。 此刻石屋前,城墻根下的避風處,有人用一把扇子呼哧呼哧的沖著柴堆煽火。 架在火堆上的瓦罐里,湯色乳白,已經(jīng)飄出nongnong的香味。 煽火的人悠悠閑閑的坐在石頭上,一邊看柴堆的火勢,一邊哼著調子:“洛陽城里春光好,洛陽道人他鄉(xiāng)老,老歸老,羊rou不能少?!?/br> 他一身葛布道袍,寬袍大袖,直接捋到手肘,頭上戴著青蓮冠,背后還插著一柄雪白的拂塵,腳蹬云履。 看起來像個普通的游方道人,但是他身上點塵不染,在這關外荒原上,顯得極為不尋常??此粕⒙o度,毫無架子,但一雙眼睛幽深通透,好像看破了世間悲喜,清明里還帶著一抹渾然天成的威儀。 叫人一見,首先拜服在這種卓然世外的神采下,根本沒法仔細辨認他的容貌。 “好羊啊。” 南鴻子低頭看瓦罐,抽出一雙筷子在湯里撥弄了一下,里面有一根羊腿骨,已經(jīng)煮得透了,薄薄的羊rou片上下翻滾,無比誘人。 “來點調料?!蹦哮欁余止局趹牙镄渥永锩∶?,終于珍重的取出一個粗制的小瓷瓶,里面裝的是蜀地產(chǎn)的花椒,已經(jīng)研磨成碎末了。 沖瓦罐里輕輕一抖,碎椒很快融進湯里,瞧不見絲毫蹤跡。 同時一股鮮麻的香味撲面而來。 “嘖嘖?!?/br> 南鴻子得意的收起瓷瓶,自言自語:“手藝還似當年,甚好!” 他愜意的一伸手,提起旁邊的葫蘆,忽然一愣。 眼神晃到葫蘆上,又晃了晃,這才遺憾的確定,出關前在鄉(xiāng)野小店里打的那壺酒一滴也不剩了。 “沒徒弟在旁邊,連個買酒的人都沒有?!?/br> 南鴻子將葫蘆丟到一邊,氣哼哼的說。 這里雖然荒僻,但以修士的腳力,十里地不在話下,想打酒隨時都成。 南鴻子只身一人,又要煮羊rou湯,又想去打酒,顯然不可能。 “酒,我之所欲也,rou,我之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徒弟而取悠然哉。”南鴻子一本正經(jīng)的對著瓦罐感嘆,“沒人搶,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