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鬧騰了好一會兒后,俞謹白這才帶著孩子們回屋休息。女孩兒和男孩兒的屋子不在一處,俞謹白這次自然是來了男孩兒們的地盤。男孩兒們人少,屋子也小,也不如女孩兒們的屋子干凈,女孩兒們不愛進來,便只在外頭玩。 俞謹白是這里的孩子頭兒,男孩兒們見了他,一個個跟狗腿子似的,將他侍奉的活像天王老子。兩個約莫十歲左右的男孩,很快抬來一張?zhí)珟熞谓o他坐。俞謹白大大咧咧坐了,身子斜斜倚著一邊扶手,還將兩條腿翹在另一邊的扶手上,又對兩個抬椅子的男孩道:“你們把張老先生的椅子抬來給我坐,也不怕他回來揍你們?!?/br> 一個男孩道:“你敢坐張老先生的椅子,我們自然敢抬。只要俞大哥愿意坐,皇帝老兒的龍椅我也抬過來?!?/br> 俞謹白道:“這話說的也忒大不敬了,當心張老先生真的揍你?!?/br> 另一個男孩則問道:“俞大哥,你今日怎么換了身衣裳?昨兒那身呢?”俞謹白往常來育嬰堂,從未穿過這般嶄新的衣衫。 俞謹白摸著下巴,嘆了口氣:“為了多看幾眼俊俏小姑娘,我便讓那件衣裳犧牲了?!?/br> 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給俞謹白倒了碗涼白開端了過來。聽到俞謹白這么說話,男孩十分驚奇,連水都忘了遞給他:“俞大哥,你你你……你也喜歡看俊俏的小姑娘?” 平日若有年輕俏麗的女子從育嬰堂前經過,他們一旦發(fā)現,總要躲在暗處偷偷瞧幾眼。可是俞謹白似乎對此全無興趣,還為此取笑他們。乳娘林嫂子的女兒英英,現年十五歲,生得又白又俊,別提多好看了。英英每次一來,他們的魂兒大半都要給勾走了,眼珠兒總是偷偷跟著英英打轉。偏偏俞大哥每回瞧見英英,只是淡淡打個招呼就不多言了,正眼都沒多瞧過她幾眼。可是俞大哥今日竟然說,他為了多瞧幾眼小姑娘,情愿犧牲了一件衣裳? 俞謹白將男孩手里的碗端過來,喝了口水:“這個姑娘不一樣,她比旁的姑娘都好看,還……還特別淘氣。”說完,又喝了一口水。 男孩兒道:“咱們院里的念珠兒也淘氣?!?/br> “噗”,俞謹白將一口水全噴了出來,“念珠兒才幾歲呀?”言罷,俞謹白一只手托著碗,另一只手又開始摩挲下巴。那個叫楊雁回的小丫頭,不光淘氣,還淘的和旁人不一樣。鄉(xiāng)野女子,野性的他見過不少,淘氣的也見過不少,可沒有一個如楊雁回那般的。 看她穿戴打扮,應當是個殷實小戶人家的小姐??蛇@個小家碧玉的行動舉止,卻又透著股大家小姐才有的氣派。乍看她似乎和其他鄉(xiāng)野女子無甚分別,細瞧舉止還是頗為講究的,就連淘氣玩鬧時,也絕不會叫人覺得粗俗難看。高門顯貴家的小姐他是見過的,村姑俗婦他見得更多,還是頭一回遇見這么合他眼緣的女孩兒。 其實俞謹白若要進那魚塘里,本不需要將鐵絲網弄壞。他是故意用鉗子將鐵絲網弄了個窟窿出來,好讓路過的小孩鉆進鉆出。如此一來,那看守魚塘的老頭兒勢必要耗費心力來補好鐵網。以他的能力,弄壞鐵網小菜一碟,可那老頭兒想補好鐵網,就不知要費多大工夫了。搞完破壞后,他還將鉗下來的鐵網拋進了水里。臨走忽然饞了,便進魚塘里插了條魚出來。待要走時,閔氏一行來了。他這才發(fā)現,那片魚塘主家的小姐,便是他在半路上看到的貌美女孩兒楊雁回。 俞謹白一時心動,便故意逗女孩兒笑了一場。他裝可憐時,看她那樣子,顯然也是真心同情他的遭遇,可見她不止生得美,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兒。想及此處,俞謹白心道,或許他不該隨意弄壞人家的鐵網。萬一楊家的人發(fā)現得晚了些,進了小偷可怎么辦?又或者與他家結怨的人,在魚塘里動些手腳怎么辦? 一個男孩兒開口打斷了俞謹白的想入非非,問道:“俞大哥,你快跟我們說說,那個姑娘到底有多美 ?” 俞謹白揮揮手:“去去去,小小年紀如此好色,若給張老先生知道,看他不拿藤條抽你?!?/br> 男孩兒吐了吐舌頭,忙道:“我們平日里再規(guī)矩不過了?!毙南聟s道,俞大哥剛才的模樣才叫好色哪! 這時,忽聽外面一個女孩兒叫道:“云澤哥哥和云浩哥哥回來了!” 又聽一個女孩兒驚呼道:“云澤哥哥你的臉怎么了?云浩哥哥,你的胳膊怎么了?你們的竹筐呢?” 俞謹白聽著像是不好,忙起身出去看。但見院中站著兩個頗為狼狽的十二三歲少年,他兩個衣裳破了好幾處不說,一個臉上烏青一片,另一個右手托著左胳膊,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兩個少年見到俞謹白,仿佛在外頭受了委屈的小孩兒見到了爹媽一般,齊齊叫了一聲:“俞大哥。” 俞謹白忙問:“怎么回事?” 云澤一臉憤憤不平,將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訴了俞謹白:“我采藥時找到一片魚腥草,高興壞了。想著除了給院里的孩子們用,余下的還能賣不少錢??善袔讉€詹家拳館的弟子也看上了那片魚腥草。他們明明是后去的,卻非要說是他們先看到的,所以全歸他們,根本不讓我碰。我不服氣,偏要去挖那些魚腥草,他們,他們竟上來就打人。云浩在附近挖野菜,聽到我和人爭執(zhí),便也趕來幫忙。我們兩個哪里是他們的對手?衣服被扯爛了,筐子也被人踩的稀爛。俞大哥,你快看看云浩吧,他胳膊動不了啦?!?/br> 俞謹白上前查看了云浩的胳膊,安慰他道:“沒有大礙,只是脫臼了,我?guī)湍憬由?。?/br> 俞謹白帶了云浩進屋,將他胳膊復位后,又找來幾塊木片,選了合適的,幫他固定好。一個乳娘翻了藥膏出來,給云澤擦藥。 林嫂子一邊哄著懷里抱著的女嬰,一邊瞧著俞謹白和另一個乳娘忙碌??丛茲刹了帟r疼得齜牙咧嘴,她不由嘆道:“前幾天二小他們被養(yǎng)魚的放狗咬,今兒個又是云澤云浩被拳館弟子欺負。詹家拳館里各個都是練家子,咱們哪里惹得起?唉……這些沒爹沒娘的孩子……也真是可憐。那些人都黑了心肝不成?連他們都欺負。” 林嫂子一番話,說得孩子們各個紅了眼圈。 俞謹白早已生了氣,眼見云澤云浩的傷勢都被處理好了,他便起身往屋外走:“我去找他們算賬!” 林嫂子慌得一把拉住他,說道:“謹白,你瘋了?詹師傅的名聲,十里八鄉(xiāng)哪個不知道?他教的徒弟各個都是好手。你敢去找詹家拳館的晦氣?” 云澤云浩也都道:“俞大哥莫生氣,此事便這么算了吧?!痹坪七€說自己的傷口早不疼了。其余的孩子年歲還小,見這情形,根本不敢吱聲。 俞謹白卻道:“這晦氣我找定了!”他撥開林嫂子的手,來到院中,又對孩子們道,“丫頭們都留在院子里。小子們膽小的留下,有種的跟我去詹家拳館看戲!” 他這么一說,男孩兒們呼啦便奔出了屋子,連那個耳聾的也跟著來到院子里,只剩幾個腿腳不靈便的干著急。當下,俞謹白打頭,一伙男孩兒跟在他身后,雄赳赳氣昂昂往詹家拳館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表姐的心思 碧藍如洗的天空中,悠悠然飄著幾朵白云。一輛獨駕騾車行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小路兩旁沃野千里,路上并無其他行人。天地間竟好似只剩了這一輛騾車在田間慢慢趕路。 路途有些顛簸,任那騾子再健壯,車廂造得再四平八穩(wěn),都難免被顛出些吱吱呀呀的聲音,再和著噠噠的蹄聲,便將車里的低低絮語,悄悄掩去了。 崔婆子打量了幾眼女兒。綠萍今日梳了個垂鬟分肖髻,髻上點綴了幾朵小小的銀珠鈿,項上掛著紫銅長命鎖,身穿一件月白色斜襟上襦,袖口處繡著一圈蘭草,外邊罩一件豆綠色半臂,下著月白色齊腰襦裙,裙邊的蘭色蝴蝶長穗宮絳上系著一塊通體翠綠的鯉魚佩。這身打扮十分清雅,反倒襯得她清秀可人。 自打入了侯府,綠萍穿衣打扮便越來越素凈。崔婆子不由暗暗點頭,還是她的女兒聰明懂事。不像紫菀那個蠢貨,自打跟著秦芳入了侯府,便一日比一日打扮的出挑。 秦芳每回一次娘家,崔婆子便見那紫菀的衣料更好了,衣裳顏色更艷麗了,首飾也每次都變著花樣。整日這么花枝招展的,到底是打扮給誰看,眾人心知肚明。紫菀也不想想,秦芳那樣的脾性,容得下她這般放肆么?待秦芳在侯府站穩(wěn)了腳跟,保不齊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紫菀。 只是女兒這身打扮,似乎還缺了什么。崔婆子皺了皺眉,問道:“那支蟲草簪呢?” 閔氏送的那支蟲草簪,樣式一看就是給年輕姑娘戴的。崔婆子便將簪子給女兒拿去戴。誰知今日綠萍竟然沒有戴著那簪子。 綠萍不屑地撇撇嘴道:“戴那個干什么?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兒?!?/br> 崔婆子怒道:“你敢嫌棄你姨母送的東西?咱們能有今天,靠的是誰?還不是你姨母?你可不能沒了心肝,剛過了幾年好日子,就忘了你姨母的恩情?!?/br> 原本她一直在秦家做粗使婆子,她男人也只是個做最低等活計的下人。夫妻倆每天受苦受累不說,還要受許多氣。連帶著她們那才不過五歲的女兒,也處處被那些做精細活的丫頭們欺負。有的管事媳婦黑了心肝,總愛尋由頭克扣她們這些最低等的奴才的月錢。就連冬衣,她們穿的也比旁人薄。即使如此,她們一家三口都差點被攆到莊子上去,好換別人進府伺候主子們。 那時,是閔氏沒忘了她這個表姐。楊家還未見起色時,閔氏便時常接濟她,還比照著秦府發(fā)放給她們母女的冬衣,做了一模一樣的送了來。那冬衣里面絮了厚厚的新棉花,又松軟又暖和。 待楊家的生活漸漸有了起色,閔氏不忍看她一家三口如此受苦,便給了她一些銀錢,讓她拿去討好上頭管事的人。雖然錢不多,可也盡夠她使了。她和她男人靠著在秦府幾年的歷練,早已學得會說話、會辦事,再有了銀錢通融,這才漸漸升了上去。女兒月牙也被選入了秦芳的院子,做了秦芳的貼身丫頭,還被秦芳改了名,喚作綠萍?,F如今,竟一晃十二年過去了,綠萍都十七了。她男人卻在幾年前得病死了。 她做了管事婆子后,自然也不會忘了回報表妹。秦家續(xù)弦的太太葛氏身份低微,蘇氏時不時便刻意打壓她。還變著法子將和葛氏哪怕有一絲絲瓜葛的人全都弄走了————給秦家送魚的那家人也遭了牽連。 內宅本就是蘇姨娘的天下,跟葛氏有牽扯的人本就不多,趕人走也十分容易??汕丶疫€是要吃魚蝦的,趕走了這家,總得再找下一家。崔婆子便想辦法找人在蘇姨娘面前說好話,促成了楊家給秦家送魚的生計。只是閔氏于她的恩,是雪中送炭。她還閔氏的那點情,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綠萍道:“姨媽對咱們的恩,我都記著呢。我下回來一定戴上,成么?” 崔婆子仍舊不悅道:“你今日就該戴上?!?/br> 綠萍道:“姨媽的好意我都知道,那簪子我也好好收著呢,總有戴得到的時候。再說了,我就算不戴那簪子,也照樣念著姨媽的好。只是今日實在不行。那是如意銀樓的做工,我若戴上,萬一被夫人看到,豈非要倒霉?” 崔婆子聞言,奇問:“這是怎么說的?如意銀樓的東西,還能平白無故惹了你們夫人不快?” 綠萍道:“你忘了?她那日搬了整整一匣子上好的珠寶首飾回娘家,說是侯爺買給她的。其實都是她用小花招下套,逼著侯爺買的。侯爺不想出這筆錢,便讓如意銀樓的人去侯府的賬房領錢。賬房雖見到了侯爺的簽章,但也不敢隨意將這么大一筆銀錢給人,便去請示了老夫人。老夫人當時就被氣到了,但為著侯府顏面,還是命賬房將銀錢付了。夫人從娘家回去后,便被老夫人叫去狠狠訓斥了一頓,指責她拋頭露面、有失身份、丟了侯爺顏面、有損侯府體面。老夫人還說,這買首飾的錢走的既是公賬,那珠寶首飾就該歸入公中。當即便讓人收了那一匣子首飾。檢查后發(fā)現少了一根玉簪,便讓夫人自己拿錢補上。夫人被羞辱得好沒臉。侯爺那幾個通房、侍妾,沒一個是吃素的,私下里好生取笑夫人。現在夫人看到如意銀樓的東西就生氣?!?/br> 崔婆子道:“那日二小姐回門,恨不得喊得人人都知道,威遠侯特特買給她一匣子一等一的首飾。如今府里的人,都以為她在夫家極有體面,極受尊重。我尋思著肯定沒這么簡單,沒想到實情如此不堪。你們老夫人也太刻薄了些,連已經送了秦老太太的玉簪都不肯便宜了她?!?/br> 綠萍蹙眉嘆道:“老夫人素來看不起我們夫人。人家原本挑中的就是大小姐。蘇姨娘滿心以為弄死了大小姐,二小姐便有好日……” 崔婆子忙低聲喝住她:“胡說什么?”說完,警醒的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駕騾車的老漢正在低頭打盹,沒有絲毫反應。 綠萍知道自己話說過了頭,嚇得縮在一邊不敢吱聲。 崔婆子將頭探出窗外,高聲罵道:“王老三,你趕這段路時別老打瞌睡,萬一騾子走錯了路,看我不收拾你?!?/br> 趕車的老漢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他連連道歉后,重新打起精神,繼續(xù)趕車。 綠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崔婆子回過身來,狠狠瞪了她一眼。綠萍越發(fā)縮著身子不敢再說話了。 馬車依舊小幅度的顛簸著,崔婆子和綠萍也被顛得一晃一晃的。她兩個睡不著,又實在悶得慌。沒一會兒,崔婆子又開口了:“去了你姨媽那,多和她親熱親熱。” “哎,知道了”綠萍答應了一聲,又道,“我什么時候對姨媽和雁回不親熱了?” 崔婆子又對女兒道:“倘若你能給威遠侯做小,那最好不過了。可二小姐是個不容人的,她到底存的什么心思,咱娘兒倆也不一定猜得透。若秦芳連你都容不下,我就求她放你出去。讓你姨媽給你在外頭找個好人家。跟你姨媽家差不多就行。人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你是伺候過侯夫人的貼身丫頭,配那樣的人家也夠了。我瞧著鴻哥兒那孩子就不錯,才比你小三歲。這女大三,抱金磚,你們年歲品貌也算般配??赡阋虌屢恍南胱屗麄冃值軅z考功名,偏他兄弟倆也確是讀書的料子,我也就不好跟你姨媽開這個口了。” 綠萍羞得雙頰緋紅:“娘,你亂說什么呢?” 崔婆子卻道:“你害什么臊?你都十七了,年歲也不小了,娘也該為你的終身大事打算了。娘這些年攢了不少體己,到時候,都給你做嫁妝?!?/br> 綠萍原本還不好意思,聽到后頭,眼圈便熱了:“娘……” 崔婆子攬過女兒:“咱們娘兒倆早先受過大罪,以后是要享大福的。只可惜你爹走得早了些,看不到了?!?/br> 綠萍許久不曾被母親這般像攬孩子一樣攬在懷里了,心下十分受用,便也隨她去了。崔婆子又絮絮叨叨起來:“咱們以前受過你姨媽的恩,往后說不定還要求她給你說親。你記住,不管你在秦家、霍家如何得臉,在楊家都不許放肆?!?/br> “嗯”綠萍低低應了一聲。車廂里一陣安靜后,綠萍又幽幽嘆了一聲,說道:“娘,我不想給侯爺做小?!?/br> 崔婆子怔了一下,又笑道:“你若愿意享侯府的榮華富貴,娘隨你。你若情愿出來過苦日子,娘也隨你?!?/br> 外頭隱隱約約又傳來王老三的鼾聲。 綠萍眉間顯出幾分愁苦之色來,嘆道:“榮華富貴又豈是那么好享的?蘇姨娘和二小姐滿心以為,做了侯夫人便可以風光無限??煞蛉诉^的什么日子,我最清楚不過了。她脾氣本就不好,這下更是變本加厲,隔三差五便尋著由頭發(fā)火,一發(fā)火便要罵人、罰人。虧得我早些時候趁著她心情好,告了假,今兒個便悄悄出了府。不然這會子,恐怕還在和紫菀一起受罪呢。我若真給侯爺做了小,在她手底下討生活,我自己想想便覺得艱難??晌乙膊幌朐俳o人當奴才了,也不想將來若我有了……有了孩兒,再給人做奴才。” 崔婆子不由將女兒攬得更緊了:“這些日子苦了你了,虧我做娘的竟還覺得如今的日子不錯呢。你說得對,你的孩兒不能再給人當奴才了。那命啊、富貴啊,都捏在主子手里。他們要給便給,要收就收?!?/br> 綠萍低低絮語道:“若夫人念在我忠心耿耿侍奉了她一場的份上,待我尋了好人家,便放我出府也就罷了。若她非要留我,我也只能對不住她了。侯爺是個花心的,想爬……想給他做小,能有多難?我縱沒本事做蘇姨娘,可也不會做了秦葛氏??伞晌艺娌幌胗心敲匆惶臁J龅男〗?、少爺,日子多半艱難,有幾個能如我們夫人那般好命的?便是我們夫人,如今也時常被貴婦們明里暗里的取笑排擠。偏偏紫菀是個傻的,還一心想著做妾。哎,她的苦日子在后頭呢。我倒是覺得雁回meimei命好。姨夫姨母寵著她,鴻哥兒讓著她,鶴哥兒雖時常和她斗氣,卻也沒有哪次真舍得叫她吃虧?!?/br> 崔婆子道:“你放心。你姨母是個厚道人,我若將你的終身大事托付給她,她定會仔細幫你相看好人家的。你將來的孩兒,也會如雁回那般好命的?!?/br> 母女兩個一時無話。騾車出了田間小路,漸漸駛向人煙漸多的村莊。趕車的王老漢也提起了精神,不敢在這樣的路段打瞌睡。 作者有話要說: ☆、姨媽帶來的消息 崔婆子母女的騾車漸漸停在楊家門前。閔氏聽到門外的聲音,便拉著雁回出去迎客。綠萍還未下車便聽到了閔氏的聲音:“可算是到了,快下來,趕緊進屋歇歇?!?/br> 綠萍身子輕巧,當先下了車,又扶著崔婆子下了車。崔婆子笑道:“你媽還不老,不用你這般小心。” 閔氏贊嘆道:“小半年不見綠萍,前些日子在如意銀樓門口撞見,我瞧她出落得越發(fā)水靈了。如今再看,人也更乖巧懂事了。jiejie,你可真是個有福的,有個這樣好的女兒?!?/br> 綠萍笑道:“姨媽又來打趣我了?!?/br> 閔氏身邊站著個少女,那少女梳著雙丫髻,髻上各纏著一串淡粉色小絨花,身著艾青色琵琶袖窄襖,水紅色撒花百褶裙。這一身鮮紅嫩綠的穿戴,若換了別人只怕?lián)尾蛔。稍谒砩?,卻不見絲毫俗氣,反將她襯得愈發(fā)粉妝玉琢、嬌美動人。 綠萍如往常般,親熱的拉過女孩兒的手:“雁回,你在病床上時,我一眼沒來瞧瞧,現下你大好了我才來。你不會怨了我吧?我知道你愛吃愛玩,今兒個從侯府帶來許多好吃的點心,外頭買不著的?!?/br> 綠萍本以為楊雁回會大大咧咧笑著回她一句:我病著時你來瞧我做什么?現下我好了,咱們兩個正好一起玩。說完后,她便歡歡喜喜拉著她往家去。 誰知楊雁回卻只是怯生生瞧著她,仿佛瞧一個陌生人,盯了她半晌,才問道:“你就是綠萍表姐?” 她這一問,在場的人都愣住了,連時常給崔婆子母女趕車的王老漢都怔住了。 閔氏最先回過神來:“雁回,你怎么又犯糊涂?” 楊雁回卻一臉無辜地瞧著閔氏:“難道我又認錯人了?不是說綠萍表姐今日來嗎?” 綠萍覺得楊雁回有些怪怪的,拉著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了。往常楊雁回都是“jiejiejiejie”的,叫她叫得親熱著呢??蛇@會兒,楊雁回看她的目光,完全就是看著個陌生人。除了陌生,那眼底深處,似乎還有那么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莫名的讓她發(fā)憷。 這時,楊鶴的聲音忽如霹雷一般從里面?zhèn)鱽恚骸皸钛慊?,你看看你干得好事!?/br> 楊雁回聞言,朝閔氏一笑:“娘,二哥叫我哪,我這就去瞧瞧我干的好事。”說完,轉身匆匆跑進街門,直接將綠萍撇邊兒了。 她自然是認得綠萍的,可她忘不了綠萍對秦莞的冷言冷語,更忘不了她和秦芳一唱一和對秦莞惡言相向,極盡諷刺挖苦之能事。除了最賤,綠萍的心也夠狠,否則不會做那些事。 楊雁回實在無法與她親熱,至少現在還不行。那就干脆裝作很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