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 姜洛揚回到俞府,俞仲堯正倚在寢室的美人榻上看書。見她回來,抬眼笑了笑。 她換了身衣服,笑著走到他身后,環(huán)住他,“今日不去串門了?” “不去了。”俞仲堯放下書,握住她的手,“好好兒在家陪著你?!?/br> 姜洛揚把進宮的經(jīng)過跟他說了,笑道:“太后娘娘說讓我和南煙、云蕎都要隔三差五進宮去,這可是好事,到時若是看到皇帝與南煙碰面,心里也就有數(shù)了?!?/br> “我找人安排一下?!庇嶂賵蛴X得這樣也好,真比洛揚委婉地詢問南煙要好,省得姑嫂兩個尷尬。 “嗯?!苯鍝P又說起章文照的事,“早間我聽說了,有一點不明白——廉王為何指明要把章文照發(fā)落到賀園?” “……”俞仲堯有點兒為難似的,沉了片刻才道,“他總有他的道理,并且這做法也很妥當,你就別管了。” “不想說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苯鍝P無意為難他,轉而問道,“賀園與賀濤有關么?” “那里住的人,是賀濤的堂哥、堂姐——賀家旁支,這幾年來往的不多,與賀濤的情分不深。” “哦。”姜洛揚點頭,有心問問,為何去風溪時選在那里落腳,而那兄妹兩個卻沒留在園中與他相見敘舊。后來覺得沒必要,就算是疑惑、好奇,都是他以前的事,又山高水遠的,全無必要深究。 俞仲堯拍拍她的手,“下午我陪你出去轉轉?” “是串門還是出去玩兒?” 俞仲堯和聲道:“串門就算了,往后你去高家的時候,長興侯若是在家,去給他請個安就得了。是帶你出去玩兒,我讓白管事置辦了幾處別院,他說城外一個園子的景致最好,跟我說的天花亂墜,攛掇著我去看看,生怕我懷疑他做了冤大頭多花了銀子?!?/br> 姜洛揚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不喜歡置辦這些的么?” “以前不是沒家的人么?府邸只是用來添人手存放錢財?shù)牡胤?,往后不同,時不時地總要帶你出去散散心?!彼皖^吻了吻她的手背,“把你悶壞了,動不動跟我鬧脾氣可怎么辦?” “可是,園子在城外,天黑時我們趕得及回來么?” “要是景致不錯,就在那兒住一晚。”俞仲堯道,“什么都置辦齊了,你只需帶幾套衣物。” “行啊。”姜洛揚剛應下,就想起了俞南煙,“只我們兩個去怎么成?還有南煙呢。一起去?!?/br> 俞仲堯有點兒無奈地笑道,“我跟她說了,她不去,說正好,我們只管出去游玩幾天,她下午要去什剎海,并且要在那兒住兩天——她挺長日子沒見母親了,想好好兒聚聚。還說跟我出去玩兒最沒意思,以后跟你一起去?!?/br> 姜洛揚笑出聲來。能時不時這樣揶揄俞仲堯的人,也只有一個南煙。 她轉去知會了三個大丫鬟,和連翹一起挑選衣物的時候,連翹說起了順昌伯的事: “廉王命人去章府傳話了,說章府的人再去煩他,別怪他直接把人丟到深山老林去喂狼,章文照的事到此為止,若是找人周旋,那章文照就不需離京了,他隨意找個罪名把人砍頭了事?!?/br> 姜洛揚聽了,對孟滟堂生出幾分真切的感激。在宮里見面時,他提都沒提。既是如此,便是自心底幫她料理一個小人,不圖什么。 “我娘可知曉此事了?”她問。 連翹點頭,“已經(jīng)知道了?!?/br> “這次章蘭婷說的話句句屬實,既然如此,你便命人去幫我傳話給她,往后有什么事,讓她派可靠的丫鬟來知會我或我娘?!苯鍝P叮囑道,“自然,也不能她說什么就信什么,最好是在章府那邊收買個人。這件事多花些銀子也值得。甚至于,整治順昌伯這件事,花多少銀子都不需猶豫。比起長久的清凈,別的都是小事?!?/br> “奴婢曉得,盡快安排下去。”連翹主動道,“既然如此,奴婢就留在府里吧?!?/br> “嗯,這次要辛苦你一些,事情過后再給你幾日的假,好生歇歇?!?/br> 連翹笑道:“那奴婢先謝過夫人恩典了?!?/br> 下午,姜洛揚隨俞仲堯去了城外的別院。 別院里面的景致沒什么出奇之處,難得的是依山傍水,出門便能看到湖光山色,附近也無別的人家。 湖中心有著大片荷葉,碧色連綿起伏,若是夏日前來,便能看到荷花盛放的美景。 俞仲堯與姜洛揚出門,到了湖邊,有人駛來一條小船。 他擺手讓船夫下來,賞了一塊碎銀子,“去府里歇息吧?!彪S后登船,對姜洛揚伸出手。 姜洛揚訝然,“你——” “嗯。” 她笑著由他扶上小船。 他親自撐船,去往湖心,閑閑笑問:“沒看出來吧?” “的確是沒看出來?!苯鍝P站在船頭,聽著船槳滑動之下悅耳的水聲,看著澄凈的湖面波光粼粼,以及眼前這個叫她意外、驚喜連連的男子,閉上眼睛,靜靜感受了一會兒和煦的暖陽、溫柔的秋風。 愜意之至。 她到了他近前,“我也想學劃船。” 俞仲堯想也沒想就搖頭,“你怎么行?那倆小手都握不住船槳,也會傷到?!?/br> “這可就是看不起我了?!苯鍝P挑眉,“我這倆手可是拿過刀劍的。你就說教不教我吧?” 俞仲堯笑了笑,“真想學?” “當然了。” “行,橫豎也翻不了船?!庇嶂賵蜃尦鑫恢?,言簡意賅地告訴她怎樣cao作。 “你這……”姜洛揚怎么可能一時間消化掉,“你一輩子也做不了教書先生,講得細致點兒不行嗎?” 俞仲堯理虧地笑了笑,索性站到她身后,雙手握住她的雙手,讓她隨著自己的力道掌控船槳。 姜洛揚滿足地笑起來。 “學這個有什么用?”他問,“也就來這兒能有用武之地,難不成你還要在府里劃船玩兒?” 她小聲道:“多說一兩年,我們就該有孩子了吧?等孩子大一些,我可以用這一招哄孩子高興啊?!?/br> “你想也別想,那是我的事,你湊什么熱鬧?”他微瞇了眸子,憧憬道,“應該是我在前面撐船,你抱著孩子坐在一旁看風景?!?/br> “……你想的情形好像是更好點兒?!?/br> 他在她耳邊問道,“還有,是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她覺得耳根有點兒發(fā)熱,“都喜歡,都一樣啊。你呢?” “我自然是喜歡女兒,一般是女兒跟爹親?!?/br> “……那我更喜歡兒子?!苯鍝P聽出言下之意,“我要生幾個兒子,他們會跟我特別親?!?/br> “所以你的打算是,讓我以后多少年跟兒子搶你?”俞仲堯笑道,“你可別嚇我?!?/br> 姜洛揚逸出輕快的笑聲,“反正我會多去觀音面前上幾柱香?!?/br> 這邊的夫妻二人泛舟湖上,盡享靜好時光,城里的姜氏、大夫人、章蘭婷、沈云蕎、長興侯和得了吩咐的連翹都沒閑著,雖然沒商量,卻很有默契的盤算著布局,以圖將順昌伯逼入絕境,以圖讓他連做跳梁小丑的資格都失去。 ☆、第82章 章府。 二夫人托付的人前來看望大夫人,見面寒暄一陣子,見大夫人氣色還好,行動自由,也便放下心來,起身道辭:“過兩日再來?!?/br> 大夫人知道,不可奢望別人給予自己更多的關心,章府這個地方,人家不辜負故人囑托上門到訪已是不易,便只做樣子挽留幾句,送人到了二門外。 回往正房的時候,恰逢孫姨娘陪著順昌伯去書房院。 大夫人像是沒看到那個男人一樣,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順昌伯亦如此。 孫姨娘在順昌伯面前,不會流露出一點點對大夫人的恭敬畏懼,如常說著閑話,心里卻因著兩個人漠視彼此回旋起嗖嗖的冷風。只是因為順昌伯對大夫人的態(tài)度。好歹是留在他身邊十幾年的女人,到了如今這地步,竟是絲毫情分也不講。 若是她還指望他得到什么,今時今日的大夫人,便是來日的她吧?不,她的下場只能比大夫人凄慘百倍。大夫人還有生機,而她不過是一句話就能打發(fā)掉的小妾罷了。 順昌伯問孫姨娘:“那婦人可還安生?” 那婦人,是指大夫人。孫姨娘心里嘆息著,嘴里卻脆生生答道:“安生得很,您放心吧?!?/br> 順昌伯嗯了一聲。他已沒有精力去顧及府里的事情了,兒子的出事,讓他前所未有的惶恐起來。如何也沒料到,自己沒能揣度出廉王的心思,對廉王的決定既驚又懼并且無從理解。 文照被送到偏僻之處,他要如何才能將人挽救?難道章家要絕后了么? 最后一個肯幫他的人都不在身邊了。舊時如今都對他退避三舍。 要怎么辦? 不能再稱病了,不能連飯碗都丟掉。 正愁悶的時候,有人來稟,章蘭婷的馬車停在府門外不遠處。她說過,再不會回來,如今記掛母親,也不肯踏進府門半步。 順昌伯想到了宋志江,立時滿腹火氣,一時間甚至懷疑是她挑唆的,猶豫著要不要命人把她挾持進來責罵一通。 大夫人則是急急忙忙地出去見女兒。 跟車的除了丫鬟婆子,還有十名宋府護衛(wèi)。大夫人心里一哆嗦。 “娘。”章蘭婷從車里探出頭來,“您上來,與我在車里說說話吧?”又吩咐護衛(wèi),“你們去車前方一段,防著章府的人出來找麻煩。” 護衛(wèi)應聲而去。 大夫人上了馬車,壓低聲音:“看這情形,不是宋府派來監(jiān)視你的?” “不是?!闭绿m婷苦笑,“也不知宋志江怎么回事,前幾日親口告訴我的,說愿意四下走動就只管出門,要是回章府的話,他會派護衛(wèi)隨行。能過來看您,我自然不會拒絕?!?/br> 大夫人訝然,隨即又松一口氣,“不是為難你就好?!贝蛄恐畠旱臍馍?,抿出一絲舒心的笑容,“看起來比以往好多了?!?/br> “是,好多了?!闭绿m婷回以一笑,“該是長興侯和高大人敲打他的話見效了,再就是,我聽說,俞少傅昨日去了高府看望長興侯——宋府對高府里的風吹草動特別留意?!?/br> “那就是了。那些人狠歸狠,只容忍不了那些個讓人鄙棄的行徑?!贝蠓蛉宋兆∨畠旱氖?,“我動輒與你念叨的話,你可要放在心里啊?!?/br> 章蘭婷忍不住苦笑,“記住了。您不外乎是怕我剛有點兒起色就又去惹那對母女,我不會的。再說了,我們眼下還需要她們幫襯呢?!彼赣H鬢角刺目的霜雪,紅了眼眶,“我這時候過來,也是怕您為了章文照的事傷心,本就是日夜為我擔憂……” “沒事,沒事。你別哭?!贝蠓蛉税矒岬溃拔恼盏氖?,是他自找的。同樣的話,我也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過他,他不肯聽,又能怪誰。雖說流放,好歹是留下了一條命,日后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管不了那么多了。” 這邊母女兩個說著話,順昌伯那邊命小廝出來喚章蘭婷說話。小廝還算有顏色,一見宋府護衛(wèi)擋在馬車前面,面色不善,分明就是等著人上前去找事,連忙跑回去,如實告訴了順昌伯。 順昌伯眼下心思再亂,也不難猜出是宋志江那個混賬故意弄了這么一出,只得作罷。 翌日一早,順昌伯換上官服,照常出門。 到了工部衙門,他意識到,自己倒霉的光景真的到了——以往他身上的是非再多,同僚見了他,,雖不至于親熱地稱兄道弟,起碼對待他的態(tài)度不見端倪。 今日卻是完全不同,每個人見到他,都是態(tài)度分外冷淡,眼中的鄙夷不容忽視。 這樣的煎熬,一刻都嫌多。 偌大的燕京城里,他竟有著孤身一人無以為繼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