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家子，又該多可憐。

    初徵心望向窗外一輪缺了邊的圓月，臉上浮現(xiàn)一絲難受至極的哭意。

    總感覺像有一種不可抗力，在驅(qū)使他們的命運走向不幸的深淵。

    “不要怕，還有我在?！?/br>
    徐陣過來，在此牢牢地將她摟入懷中，扶住她的胳膊親上來。

    她能體會到他的真心實意，所以，盡管這洪流無情，盡管命運多舛，但只要有他在身邊，就能一直走下去。

    發(fā)抖的身體終于在這一刻稍稍得到緩解，初徵心已經(jīng)忍得胸口酸脹，眼眶泛紅。

    徐陣靜了一瞬，還是說：“對了，你父親回來這件事，找機會告訴初女士，你記得觀察她的反應?！?/br>
    初徵心突然一怔。

    ……

    蠶，鱗翅目動物，分為桑蠶和柞蠶，一生經(jīng)過卵、蟲、蛹、蛾四個變態(tài)過程，喜干燥，不喜潮濕。

    警方在井底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人為擺放著的許多蠶蟲和桑葉，白色蟲子在尸體里慢慢蠕動、爬行。

    第二名死者叫姚仁理，本來是前途無量的設(shè)計師，現(xiàn)在卻只能躺在一個深暗不見底的地方，殘缺而腫脹，甚至尸體覆蓋著大團的蛆蟲。

    徐陣看著照片，忽然覺得那模樣真像極了一只蠶蛹。

    澄昌市的警方在姚仁理的筆記本電腦中發(fā)現(xiàn)了第二段兇手發(fā)送的錄音，他們得知以后，向上級魏晟和徐陣匯報：“我們用最先進的聲紋鑒定對比了兩段錄音，確實是來自同一個人的。”

    年輕警員說完，臉上神色又變了一下。

    “然后，這是我們同事在電腦里發(fā)現(xiàn)的另一樣東西，好像……是給你的。”

    徐陣的目光盯著現(xiàn)場連線的屏幕，心里咯噔一下。

    那個打開的文檔里列出了一張清單，開頭用微軟雅黑的字體打出了清清楚楚的“徐陣”兩字，詭異又肅穆。

    警員的背部滲出寒意，但還是慢慢地將鼠標下挪，一篇完整的文檔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

    文學：一般。

    歷史：一般。

    哲學：一般。

    天文學：愛好，成熟。

    物理：深不可測。也許是超越天才的程度。

    化學：精通。

    ……

    植物學：對毒物一類熟悉，對園藝類一無所知。

    犯罪心理學：成熟，精通。

    地質(zhì)學：一般.

    ……

    長長的清單最后還附了一句詩：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

    ……

    “‘他’也在為我做一些剖析，這個人很自負，也不是一般的聰明，至少有很強的‘閱讀’能力?！?/br>
    徐陣凜冽的眉眼在夜色中閃爍動人。

    “對方發(fā)這封郵件肯定用了代理服務器，追查不到源頭，但我們能肯定一點，‘他’離我很近?！?/br>
    養(yǎng)蠶人，是一個很了解他們的罪犯。

    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誰能想象也許身邊走過的就是那么一位兇殘扭曲的殺人魔。

    “那下一步我們該怎么做？”

    徐陣神色凝重，但毫不畏懼：“他在作案前一定會故意給我們留下線索，就像曾經(jīng)‘海桐花’一案中的虞良，他會給我們展示他的作案預告?！?/br>
    ☆、第五十七章 mr.z

    第五十七章

    一個殺人犯公然向徐陣挑釁，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遇見的狀況。

    盡管之前的“雨夜烏鴉”也用犯罪現(xiàn)場向他展現(xiàn)了一個個引誘他深入的泥潭，但養(yǎng)蠶人的行為顯然更簡單粗暴。

    現(xiàn)在偵查難點在于退伍的警察有太多，如何能進一步縮小懷疑范圍是關(guān)鍵。

    除了詹杰與姚仁理要比“養(yǎng)蠶人”年輕和成功，徐陣暫時也沒找到其他相似之處。

    這天初徵心依著他的話回到家中，結(jié)果，初瑋凝不在家，她打?qū)Ψ绞謾C也無人接聽。她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打電話給徐陣，把他叫來了家中。

    因為她已經(jīng)不知道他到底擔心的狀況是哪一種，也只有他在，她才能少許安心了。

    月色清朗，室內(nèi)則一燈如豆，溶溶夜影之下有太多晦暗的地方，或許，還有新的殺戮正在發(fā)生。

    徐陣一向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冷漠，也唯獨初徵心能看出他也有一些不確定的因素。

    “如果一個特警能有這么高的學識，除了他是天才以外，那就是有人教導他，在他背后策劃和指揮?！?/br>
    初徵心也順著他說：“虞良的背后有晏梓烏，晏梓烏的背后有穆澤德，所以，養(yǎng)蠶人的這兩個可能性都不能忽略?！?/br>
    他淡淡地點頭，像是想到什么，靠在沙發(fā)上面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怎么了？”

    “這次的錄音還讓我想到一件事?！?/br>
    “……什么事？”

    “晏梓烏在臨死前提及過的，關(guān)于一艘游輪……”

    他的聲音聽上去輕飄飄的，但又很重，就像回到了當初那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

    “我也失手過?！?/br>
    初徵心聽著他柔和低沉的嗓音，心頭卻是重重地往上一提。

    “你是說……當年你辭職離開警隊的那件事？”

    “嗯。”徐陣仍是語氣清淡，“我們對付的是一個臭名昭著的炸彈客，他也喜歡用這種變聲的錄音向警方挑釁。”

    她隱約對這則新聞了些模糊的印象，當時在網(wǎng)絡(luò)和新聞里頻繁報道過相關(guān)援救內(nèi)容，卻不曾想那時候被卷入這則災難的人里就有他。

    “晏梓烏死前給過我暗示。我認為‘養(yǎng)蠶人’很有可能他和晏梓烏、還有在福利院開槍的男人都是志同道合之人，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串聯(lián)到一起了?！?/br>
    晏梓烏說過有人會來殺他們，現(xiàn)在看來——就是養(yǎng)蠶人了吧。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脫離警隊，也可以直接說，當時我們接到上級錯誤的指令，要秘密潛入一艘游輪抓那個罪犯，我不同意執(zhí)行任務，因為不確定因素太多，但也不能違抗命令。上了船后，那個代號‘mr.z’的犯人引爆了炸彈，在茫茫的大海上，炸死的加上淹死的，大約有幾十人。”

    初徵心只覺得這每一個字都要她落淚，她從沒想過原來除了少年時進行精神治療的經(jīng)歷外，他還有過另一段更加傷痛的回憶，也難怪她遇見他的時候，這人的狀況也沒完全恢復過來。

    徐陣卻顯得異常平靜，就像在做一次心理輔導。大概除了曹燦主任，這也是他再一次向別人敘述這樁慘案的始末。

    他還清楚地記得，沉船的現(xiàn)場是如何混亂不堪，那些無辜人的血像是把海面都染紅了，盡管他們幫著盡力疏散游客，并且在附近發(fā)生可以等待援救的島嶼，但犧牲已經(jīng)在所難免。

    火光將船體吞噬，無情地掠奪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他曾經(jīng)陷入冰冷的深海。

    徐陣沒有告訴初徵心，也不會平白說了讓她擔心，他的社交恐懼癥在那時候復發(fā)，許多怪異的幻覺也像他襲來，他在夢中無數(shù)次沉入過海底，睜開眼就能看到美麗的海平眼在自己的上方，深藍中有星星般閃爍的光點，浮游生物在周身變作一條條緞帶。

    再之后，這些美麗的事物忽然變成*的尸體，緊緊包圍了他。

    徐陣就是這樣在許多個夜里頭痛欲裂，醒來以后渾身都被汗水打濕。

    當時，災后的打撈工作他也參與了，甚至違反命令親自下水去找那些受害者的遺體。反正他已經(jīng)被牽連，也被冠上罪名，救了人卻被誅了心……至于其他的也都無所謂了。

    有不少遺體被扣在船下，加上天氣又是炎熱的夏季，那個黑暗的死域里漂浮著的都是已經(jīng)泡到發(fā)脹的逝者，還有最令人們恐懼的“巨人觀”。

    參與搜救的人員都受著強烈的震撼，事后也都進行了心理輔導。

    初徵心根本無法想象他們看到的是怎樣一個地獄般的世界，但她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哪怕只是為了尊嚴。

    “后來我們才知道，上級已經(jīng)被炸彈客控制了，才會下達這樣的策略，圍捕行動根本就是一場騙局?！?/br>
    初徵心望著他，眼神中一次次的涌動淚光，酸澀的氣息涌在胸膛，哽咽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這個男人才好。

    她突然覺得他們都是這樣不容易。

    他們隱秘與偉大永在。

    初徵心把頭埋在徐陣的懷中，柔軟的長發(fā)凌亂地散落著，她想象著那時候徐陣是如何目光威嚴。

    他就像一筆濃墨重彩，在藍與白的海水天空之中，徐徐暈染。

    徐陣，只愿人們的愛恨，為你加冕。

    ……

    兩人等了一夜，凌晨的時候窗外下了冬日的第一場雨。雨色紛紛，初徵心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徐陣怕她凍著，之前就開了暖空調(diào)，還替她蓋了被子，反正來的第一天就熟門熟路完全把這里當成自家了。

    她聽見樓道里有動靜，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但那聲響很快就路過他們的房門往樓上去了，初徵心卻是徹底清醒了，擔心地問：“我mama……會不會出事了？”

    徐陣鎮(zhèn)靜如初，搖了搖頭：“我認為就算‘養(yǎng)蠶人’再厲害，也不會隨隨便便對初女士下手。”

    她不由得笑：“你怎么說的我mama像大魔王？”

    “相信我，她在我心里比魔王可怕一百倍?！?/br>
    徐陣說到這里，房門外響起了鑰匙碰撞的清脆聲。

    ☆、第五十八章 殺心

    第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