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不敢違逆，只得強(qiáng)撐著坐起身來，接過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或許因?yàn)檫@藥是他親手為她端來的，喝的時候竟不覺得那么苦了。她喝得很慢很慢，時不時地抬眼看看坐在身邊的美男子，仿佛生怕自己一喝完藥，他就會立刻起身離去。而他就這樣靜靜坐在那里，眉目舒展，眼角含笑，周身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出溫暖的氣質(zhì)。

    那種溫暖得幾乎有些不真實(shí)的感覺，讓她心生依戀。

    李琦看著她慢慢把藥飲盡，微笑道：“真乖?！?/br>
    阿五俏臉一紅，低著頭不敢再看他，櫻桃般的小小唇瓣微微嘟著，粉粉嫩嫩地泛著柔光。

    “你好好歇著吧，我先回去了?！崩铉酒鹕韥磔p輕拍了拍她的肩，臨走前不忘叮囑，“以后每天都要乖乖喝藥，記住了嗎？”

    “嗯?！卑⑽骞郧傻卮饝?yīng)一聲，忽然間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竟伸出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袖，仰著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聲音輕如蚊吶，“殿下，您能再陪奴婢待一會兒么？只要一小會兒就好……殿下在這里，奴婢就覺得不那么難受了……”

    以她的身份，提出這樣的請求實(shí)在是有些放肆。然而他卻并不覺得，一見到她那柔弱無助的樣子、清澈依戀的眼神，一顆心就這樣軟了下來。

    李琦復(fù)又坐了下來，頷首一笑：“嗯，那好吧?！?/br>
    阿五說完才覺得有些后怕，生怕自己一時任性會惹他不悅，躺在床上默然許久，都不敢再開口說一句話。李琦倒不覺得這沉默的氣氛有什么尷尬，只以為她是倦了想要睡覺，便想等她睡著了之后再離開。

    過了一會兒，阿五忽然怯怯地喚他一聲：“殿下……”

    “嗯？”他微微側(cè)頭看向她。

    阿五卻紅著臉搖頭：“沒……沒事。”

    李琦對她溫和地一笑：“嗯，那你睡吧?！?/br>
    屋內(nèi)靜悄悄的，誰知沒過多久她又喚道：“殿下……”

    “嗯？”

    “沒……沒事。”

    “……”

    “殿下……”

    李琦被她氣得笑了，無奈地問道：“阿五，你到底想干嘛？”

    “沒……沒事?！彼摽诨卮?，旋即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殿下沒生奴婢的氣吧？奴婢只是怕自己一睡著，殿下就回去了……”

    李琦無奈地?fù)u頭一笑，忽然覺得這個小姑娘有時候傻傻的，倒也顯得格外可愛。

    之后的幾天他時常過來看她，或是給她拿點(diǎn)好吃的，或是坐下來陪她說說話。彼此漸漸熟悉起來，阿五在他面前時便也不那么拘束了，偶爾也敢和他說說笑笑，就像當(dāng)年豆蔻年華的小宮女紫芝一樣。因?yàn)樘^相似，他幾乎不自覺地把一腔柔情全都傾注在阿五身上，仿佛這樣，就可以稍稍彌補(bǔ)一下少年時的遺憾。

    因楊玉環(huán)喜食荔枝，每年夏天都會有人用快馬從嶺南運(yùn)來最新鮮的，除了皇帝與貴妃所吃的之外，余下的皆會賞賜給諸王和公主。李琦見阿五病中不思飲食，便把宮中賜下的荔枝拿給她嘗嘗。在長安，新鮮荔枝可是價比黃金的稀罕物，尋常官宦人家的千金都沒有機(jī)會吃上一顆，阿五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會有這般口福。

    她心中感激不已，強(qiáng)撐著虛弱的病體向他叩謝恩典。

    李琦卻只是一笑，扶起她說：“幾顆荔枝罷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再說了，你年紀(jì)那么小，我多照顧你一點(diǎn)也是應(yīng)該的?！?/br>
    阿五被他扶著坐在床沿上，含淚哽咽道：“自從阿娘走后，奴婢這些年一直被人欺負(fù)，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奴婢這么好……奴婢年紀(jì)雖小，以前卻也服侍過幾位主子，他們何嘗把奴婢當(dāng)人看待？奴婢被人欺侮慣了，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有時候都不想活了，直到遇見殿下，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好人……”

    李琦笑而不語，只是把盛滿荔枝的玉盤推到她面前：“好了，快吃吧?！?/br>
    “嗯！”阿五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眸中雖猶帶淚光，那如花笑靨卻似陽光般燦爛美麗。

    她小心地把手在衣襟上擦干凈，拿起一顆荔枝放到鼻端輕輕聞了聞，剝開后自己卻不吃，而是大著膽子給他遞了過去。果rou晶瑩剔透，襯著女孩兒水蔥般的纖纖玉指，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誘人。

    “真的很香呢！”阿五淺笑盈盈，把剝好的荔枝遞到他唇邊，“殿下，給你先吃！奴婢以后一定要攢好多好多錢，有什么好吃的，也買給殿下……”

    李琦卻是一怔，這似曾相識的情景讓他想起另一個女孩兒——她，也曾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用柔嫩白皙的小手滿心歡喜地剝龍眼給他吃。延慶殿，棋局前，那是任誰都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時光，青澀、單純、懵懂，卻又那樣甜蜜、那樣幸福?？粗媲扒尚︽倘坏男“⑽澹秀遍g，他仿佛在一剎那跨越了近十年的漫長歲月。

    紫芝，紫芝……無論別人怎么看、怎么想，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見他一直默不作聲，阿五有些膽怯地收回那顆剝好的荔枝，試探著問：“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奴婢說錯話了？”

    李琦這才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沒有。”

    .

    紫芝與李白、高望舒一路向東南行去，到達(dá)江南時已是初秋時分。一路結(jié)伴而行游山玩水，李白與這兩個爽朗的年輕人交情愈發(fā)深厚。世人皆知李白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卻不知他也是一位落拓不羈的劍客，年輕時曾跟隨名師習(xí)練劍術(shù)，仗劍去國，辭親遠(yuǎn)游，足跡幾乎踏遍了大唐的遼闊江山。得知紫芝身為女子，李白愈加欽佩她那一身好武藝，彼此都是襟懷坦蕩之人，縱然男女有別，一路同行倒也不會覺得有什么尷尬。

    李白要去吳郡尋訪舊友，而紫芝和高望舒打算再向南走前往會稽郡，于是，三人便在長江渡口處揮手作別。知道李白平生最喜歡飲酒，高望舒特地跑去江邊的鎮(zhèn)上找了家酒肆，買了一壺上好的梨花春裝在酒囊里送給他。李白欣然收下，與二人分別時亦是依依不舍，即興賦詩一首以示別情——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br>
    初秋的江南仍然十分炎熱，紫芝換上一身清涼的素紗女裝，頭梳烏蠻髻，衣袂翩翩，腰佩寶劍，清麗纖秀的身形中隱隱透著一股凜然俠氣，卓爾不群，宛如傳說中不染一絲人間煙火氣的劍仙。江南山水冠絕天下，景致之靈秀嫵媚迥異于京師一帶，仿佛山石草木間都帶著水的潤澤，清溪夾岸，茂林蓊郁，煙霧溟濛，芳菲滿目，正如古人詩文中所說——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

    江南一帶河流眾多，走陸路反而不便，紫芝與高望舒又向南行了一段路，便尋了個市鎮(zhèn)把馬匹賣掉，乘船改走水路。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風(fēng)煙俱凈，天山共色，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一江碧水澄靜如練，岸邊荻花隨風(fēng)搖曳，木板鋪成的埠頭靜靜延伸到水面上，一艘小小的烏篷船就?？吭谀抢?，隨波浮蕩。

    “客官，上船嘍——”一位雙鬢斑白的老艄公坐在船頭，吆喝著招攬客人，“去剡中，只要三十文錢——”

    紫芝悠閑地向江邊走去，正與高望舒隨意聊著天，忽然回頭向身后迅速瞟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五郎，你有沒有覺得……這一路上好像一直有人在跟著我們？”

    “??？是嗎？”高望舒頓起警覺之意，手按劍柄，“該不會是攔路搶劫的強(qiáng)盜吧？裴jiejie，你不用怕，我這就去把他們打得遠(yuǎn)遠(yuǎn)的！”

    “哎，你先別……”紫芝忙拉住他，抿了抿唇有些不確定地說，“依我看，他們倒未必是什么歹人，或許……或許是盛王殿下派來保護(hù)我的?！?/br>
    高望舒這才恍然，又問她：“那……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紫芝俏皮地一笑：“甩開他們。”

    “好！”高望舒會意，立刻和她一起向江邊埠頭飛奔而去。

    ☆、第211章 遠(yuǎn)游（上）

    二人輕身功夫極好，跑起來當(dāng)真是步履如飛，奔至江畔時足尖輕點(diǎn)岸邊壘石，縱身一躍，便輕輕穩(wěn)穩(wěn)地落在船頭。老艄公見客人已滿，便搖起船槳向江心駛?cè)?。孟琨等幾個盛王府的侍衛(wèi)急追而來，此時再也顧不得隱藏身形，只想趕快找個船家追上他們。只可惜這里并不是什么繁華的大碼頭，除了那一艘剛剛駛離岸邊的烏篷船，四周再無別的船只。

    “船家，停一下！”孟琨向那老艄公揚(yáng)聲大喊，試圖把他喚回來。

    紫芝迎風(fēng)立于船頭，遠(yuǎn)遠(yuǎn)一看果然是他們，不禁抿嘴一笑，隔著茫茫江水向他們喊道：“喂，你們不要再跟著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們?nèi)羰腔氐介L安，就告訴他我一切安好，無需掛念?！?/br>
    孟琨等幾個侍衛(wèi)急得直跺腳，卻又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小船漸行漸遠(yuǎn)。

    船上的老艄公很慈祥地看了紫芝一眼，一邊搖櫓一邊笑瞇瞇地說：“小娘子快回船艙里坐下吧，這兒風(fēng)大，小心著了風(fēng)寒?！?/br>
    紫芝對他友善地一笑，然后彎腰進(jìn)了船艙，不料這船內(nèi)空間甚是狹窄，一進(jìn)去就不小心踩到一個人的腳。被踩的是一位正當(dāng)妙齡的女道士，素衣玉冠，明眸皓齒，遠(yuǎn)山般的淡淡蛾眉間頗有仙風(fēng)，令人見之忘俗。紫芝見狀忙縮回腳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女子冒犯煉師了……”

    “無妨?！迸朗繙\淺一笑，眼波流轉(zhuǎn)間似有無限風(fēng)情。

    “裴jiejie，來坐這邊！”高望舒招手喚她，待她坐定后，忽然沒頭沒腦地低聲說了一句，“我覺得，他……他真的對你挺好的?！?/br>
    紫芝卻知這少年口中的“他”說的是誰，淡淡一笑沒有接口。自從離開長安，她幾乎再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他，可心里卻總是忍不住在想，此時此刻他身在何處、正在做什么。玉郎都已經(jīng)兩歲了，這么大的男孩子應(yīng)該會很淘氣吧？他獨(dú)自一人在家照顧兒子，是不是會很辛苦？咸宜公主一向熱衷于為他張羅婚事，也不知這些天又為他引見了誰家的女子，皇帝是否會再為他冊立一位新王妃……

    想到這里，心竟沒來由地亂了起來。

    “裴jiejie……”高望舒輕輕喚她一聲，見她仍是怔怔地出神，心中不禁微微閃過一絲黯然。忽然看見她頭發(fā)上沾著一小片碎枯葉，少年略一猶豫，便伸手幫她取了下來，指尖觸到她柔軟的發(fā)絲時，心仿佛在剎那間停跳了一拍。

    她是他心目中最純凈美好的女子，如女神般圣潔，就連觸碰一下都是褻瀆。

    少年小心翼翼的動作打斷了她思緒。紫芝微笑著向他說了一聲“謝謝”，然后便轉(zhuǎn)頭去看窗外的風(fēng)景。小小的烏篷船順著水流緩緩飄蕩，兩岸山巒疊起，青林翠竹，猿鳥齊鳴，置身其間恍如在畫中游。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小船上就只有兩位客人，一位就是剛才不小心被她踩到的女道士，還有一位英俊的玄衣青年獨(dú)自坐在船尾，挺拔矯健，一雙眼睛亮如朗星，古銅色的肌膚透著健康明朗的氣質(zhì)。

    轉(zhuǎn)眼到了吃飯的時辰，老艄公拿出蒸餅來分給四位客人，紫芝等人都接過來吃了，唯有那玄衣青年婉言謝絕。他從懷中取出一支青碧色的竹笛，伴著泠泠江風(fēng)，悠悠吹出一首不知名的小調(diào)，空靈悠遠(yuǎn)，宛如仙音。笛聲和著老艄公搖櫓的欸乃聲，真是說不出的悅耳。紫芝不禁抬頭向船尾看去，只見那吹笛之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淡墨山水長卷中，遠(yuǎn)處江畔荻花隨風(fēng)搖曳，水云間一片蒼茫。

    暮色將至之時，船在一個熱鬧繁華的渡口停了下來。

    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停泊在此處，碼頭上人來人往，有衣衫華麗的商賈、搬運(yùn)貨物汗流浹背的壯丁，還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少婦，搔首弄姿的似在招攬夜里的生意。紫芝一路上被那小船搖晃得有些暈了，上了岸仍然覺得腳下軟綿綿的。才走了幾步，就見一個留著長胡須的老道向這邊闊步走來，只略一打量她，就湊上前來一臉神秘地說：“小娘子，看你骨骼清奇、面相不俗，天生就是個習(xí)武的奇才??！奇才，真是奇才，不是小老兒胡言亂語，今后這天下興亡可全都靠你了！”

    “??？”紫芝被他唬得一怔，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

    “賣你一本秘不傳世的武功秘籍，獨(dú)家的哦，只要三百文錢！怎么樣，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那老道說得唾沫星子亂飛，見她不說話，不禁有些擔(dān)心今天的這筆生意又要泡湯，于是竟主動替她壓價，“怎么？這還嫌貴？哎，難得遇到你這樣資質(zhì)不凡的年輕人，好吧，那我就再給你便宜點(diǎn)……”

    高望舒一拉她的衣袖，低聲道：“走吧，騙人的。”

    紫芝被他拉著快步往前走，心中不禁暗覺好笑，這天地之大真是無奇不有，竟然還會有這么逗趣的江湖騙子。在他們身后，那老艄公把船繩系在渡口的木樁上，繼續(xù)吆喝著招攬返程的客人。碼頭上有兩個官差正提著哨棒維持秩序，一看到那老艄公，就立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喝道：“趙老二，你真是生了個潑天的膽子！這個月的租子還沒交呢，就敢在咱們的地盤上攬生意？”

    老艄公一驚，忙上前幾步賠笑道：“兩位官爺怕是記錯了，這個月的錢小人昨日就送到官衙去了……”

    “呸！”官差狠狠啐了他一口，“你腦子進(jìn)水了？我說的是孝敬給咱們兄弟的那一份兒！”

    “哦，是是是……”老艄公面露難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他們躬身作揖，“孝敬兩位官爺?shù)哪且环輧罕緛硪矞?zhǔn)備好了，可是昨晚我家孫子忽然生了病，家里實(shí)在是沒有余錢了，只能先拿這錢給孩子抓了藥。兩位官爺能否開開恩，寬限幾日……”

    “寬限幾日？行??！”官差壞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隨手掄起哨棒向他身上狠狠打去，“老家伙，讓你先吃爺爺我一頓棒子！”

    “哎呦——”老艄公被打得痛呼出聲，驚慌之下連忙抱著頭向后躲閃，無奈年紀(jì)大了腿腳不靈便，竟被一塊石頭絆得摔倒在地。

    “哼，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罰酒！”兩個官差愈發(fā)得意，提著哨棒對倒地不起的老人又踢又打，毫無憐憫之心。

    適才乘船的女道士剛剛走上碼頭，看到這一幕心中頗有不忍，雖然不想多惹事端，但略一遲疑，還是走過來對那兩個施暴的官差說：“兩位官爺，您看這老人家一大把的年紀(jì)了，身子骨也不太硬朗，只怕是經(jīng)不起你們下這樣重的手?。∮惺裁词麓蠹也环梁煤蒙塘?，何必一定要動武呢？”

    “滾開！關(guān)你屁事！”一個官差不耐煩地呵斥，然而轉(zhuǎn)頭一看，卻見一位容色絕麗的女冠盈盈立于碼頭之上，纖腰修眸，眉眼含春，素白的衣袂在風(fēng)中翩躚飛舞，那風(fēng)姿宛如一枝梨花斜映水。

    剎那的驚艷，兩名官差眼中同時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第212章 遠(yuǎn)游（下）

    紫芝本已走遠(yuǎn)，聽到身后官差斥罵毆打的聲音又回頭看了看，只見那雙鬢斑白的老艄公被打得跌倒在地，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冷漠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或許是因?yàn)閼峙鹿俨畹膟in威，沒有人敢停下來多看老人一眼。

    高望舒也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不禁義憤填膺道：“這些官差也欺人太甚了！平常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何苦為難一個老人家？我看那老艄公慈眉善目的，人也老實(shí)，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壞人嘛！裴jiejie，咱們得去幫幫他。”

    “先等等。”紫芝卻拉住他，揚(yáng)起下頜一指那走到官差面前的女道士，“你看，已經(jīng)有人去打抱不平了?！?/br>
    高望舒只得止步，站在一旁遠(yuǎn)遠(yuǎn)觀望著那邊的情形。

    那女道士本就姿容明秀，此時一身素衣立于嘈雜喧鬧的碼頭之上，愈發(fā)襯得她纖塵不染，風(fēng)姿綽約恍如神仙中人。那兩個官差平素只能在碼頭上的船夫苦力面前耍耍威風(fēng)，何嘗見過這等絕色佳麗，一看見她，手上的哨棒都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哪里還顧得上去打那老艄公？兩個人都努力睜大自己那一雙猥瑣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素衣美人，幾乎都要饞得流口水了。那樣貪婪至極的目光，就仿佛是一個餓了許久的叫花子忽然看到一只香噴噴的烤乳豬。

    “嘿嘿，這位仙姑生得好生俊俏??！”一個官差笑嘻嘻地涎著臉湊了過去，不停地咽著口水，“我們兄弟在這碼頭上賺點(diǎn)小錢，也不容易。這老家伙欠了我們的錢，我們打他一頓也沒什么不可以的吧？仙姑若是不忍心看這老家伙挨打，不如一會兒陪我們?nèi)ゾ起^里喝兩杯？嘿嘿，酒桌上咱們才好說話嘛……哎呀，仙姑你不要總是板著個臉嘛，來，給哥哥我笑一個！”

    “請你放尊重一點(diǎn)。”女道士后退一步躲開他，柔和的聲音中微帶冷意，“兩位官爺都是在衙門里做事的，自然明白朝廷法度。老人家既是欠了你們的錢，改日讓他湊齊了還上便是，還請二位官爺莫要再為難他了。”

    “哈哈，朝廷法度？”聽到這話，另一個官差忽而仰天大笑，長滿橫rou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告訴你，這碼頭是我們兄弟的地盤，在這兒我們就是天王老子！去他娘的朝廷法度，就算老子我今天在這兒把你給睡了，也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哦？”女道士秀眉一挑，仿佛對他粗鄙的言辭毫不在意，“原來官爺還有這樣大的本事？小女子當(dāng)真是佩服得很呢。”

    她自幼出家為女冠，閑暇時也曾跟隨師父學(xué)過幾招道家的武功，故而并不擔(dān)心會被他們占了便宜。兩個官差卻毫不知情，想來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也不會有什么過人的本事，色令智昏之下，便想趁機(jī)輕侮一番。不料，其中一人才要伸手去摸她的胸脯，就被這女道士劈手一掌打在手腕上，力道之大，竟能聽到骨骼碎裂的“咔嚓”聲。

    “啊啊啊啊——痛死啦——”那官差捂著手腕哇哇大叫起來，再不似剛才那般飛揚(yáng)跋扈，“你……你怎么動手打人啊？大哥，咱們得把她抓起來，送到王縣尉那兒去，先讓她吃一頓板子，然后再把她關(guān)進(jìn)大牢！”

    另一個官差又驚又怒，撿起哨棒就要打那女道士，惡狠狠道：“賤人，你好大的膽子！得罪了我們兄弟，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料，這女道士身法極其輕盈，只略一側(cè)身便避開了那劈頭打來的哨棒。

    “我打……我打死你！”那官差奮力揮舞著哨棒，可是傻乎乎地亂打了半天，卻連人家的衣角都沒沾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