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駛了一會兒，停下了，前面有一個水電站，大量垃圾匯聚在此，厚度足有1米。垃圾下面肯定還有未被發(fā)現(xiàn)的浮尸，年復一年地腐爛、散架，最后溶于黃河。開閘放水時，部分尸體被水輪機打碎，殘肢斷臂五臟六腑混合著垃圾一起漂向下游。

    小衛(wèi)說：“下游的人，看到河里漂著的斷手斷腳，也沒有報案的?！?/br>
    老衛(wèi)說：“尸體太多了，誰也管不了?！?/br>
    包斬說：“黃河，這可是我們的母親河?。　?/br>
    第三十二章 毒舌婦人

    呂所長毫不掩飾對特案組的怠慢，只安排了一名小協(xié)警供特案組調遣。水上派出所有一艘搜救輪船，分上下兩層，雖然老舊，但是各種設施一應俱全。特案組便以這艘船為辦案指揮中心，食宿都在船上。梁教授打著傘，冒著風雪在甲板上釣魚，樂得逍遙自在。包斬在船艙里忙著做飯。此地盛產一種黃河鯉魚，細嫩鮮美，包斬將鯉魚和螃蟹、河蝦一起燉在鍋里，濃郁的香味四散開來。畫龍和蘇眉站在船頭，雪花依然鋪天蓋地地下，近處的黃河，遠方的山巒，岸上的小路和村舍都變成了渾然一體的銀白色，宛如童話世界。

    蘇眉笑嘻嘻地說：“前進，我們的泰坦尼克號！”

    畫龍叼著根煙，在背后攬著蘇眉的腰，蘇眉張開雙臂，秀發(fā)飛揚，她緩緩地唱起泰坦尼克號主題曲《我心永恒》：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far across the distance

    ……

    畫龍丟掉香煙，說：“我記得，電影里的下一個畫面是兩人接吻?！?/br>
    蘇眉笑著推開畫龍就跑，說道：“你想得美……小包，飯做好了嗎？”

    小協(xié)警送來了一些生活用品，還帶來了法醫(yī)的尸檢報告，特案組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案情。

    尸檢報告表明，死者是一名中年女性，30歲左右，生前曾被毆打，無法證實是否有性侵跡象，死者被人裝進編織袋并且扎上口，拋進黃河。

    死者衣著整齊，生前被拋入水中，符合窒息性溺水死亡特征，由于冷水刺激呼吸道黏膜分泌大量黏液，鼻腔、氣管和肺內均有溺液。一般夏季水中的尸體，死后經過1至4天即可浮起，而冬天則要半個月至一個月。這具尸體在水中浸泡時間稍長，由于水流沖擊或浮游物體的碰撞，編織袋多處破裂，尸體的皮膚和肌rou自手、前臂、小腿及面部等處剝落。在流水中的尸體甚至可長出水草、棲息魚及甲殼類動物。

    可以想象到水里有一個編織袋，里面的人劇烈掙扎，因為空間狹小，拼了命也無法掙脫出編織袋，袋子漸漸地沉下去，水面泛起一些泡沫。

    通過閑聊，特案組得知小協(xié)警剛剛從部隊復員不久，目前是水上派出所的搜救隊員，雖然工資微薄，沒有警銜，沒有福利待遇，但是小協(xié)警覺得這是一份充滿正能量的工作。他很珍視這個參與破案的機會，如果能夠破獲這起浮尸案，立功表彰，很可能會轉為正式民警。

    小協(xié)警與撈尸的衛(wèi)氏父子是一個村子里的，衛(wèi)氏父子靠死人發(fā)財，小協(xié)警的工作是水上救援，每年夏季，尤其是高考過后，一般會有輕生者出現(xiàn)。

    小協(xié)警說：“今年我救了五六個人，基本都是學生?！?/br>
    梁教授說：“好樣的?！?/br>
    包斬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盡管這是你的工作，我也為你豎起大拇指?！?/br>
    小協(xié)警說：“救人，有時候也很危險的，你看我胳膊上，就是被一個人咬的，現(xiàn)在還有印?！?/br>
    蘇眉說：“你救他，他還咬你？”

    小協(xié)警說：“當時，那個人站在橋上要自殺，我抱住他，他咬了我，然后跳了下去。我跳到河里把他救起來，他躺著緩了口氣，趁我沒注意，又跳了，這次……沒救起來，我真沒用?！?/br>
    畫龍說：“唉，不怪你，那人是真不想活了?！?/br>
    包斬說：“你知道所長為什么派你參與破案嗎？”

    蘇眉說：“所長對破獲此案不抱希望。”

    畫龍說：“破不了案，出了事，你這臨時工就該背黑鍋了?！?/br>
    梁教授說：“我們會給你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爭取讓你立功轉正?！?/br>
    小協(xié)警立正，敬了個禮，說道：“保證完成任務?！?/br>
    大家莞爾一笑，眼前的這個小協(xié)警有些滑稽，但是內心充滿正義，讓人感到非常親切。

    特案組和小協(xié)警整理了水中女尸的衣物，在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打火機，上面印著“洗車打蠟”的字樣，還印有地址和電話號碼，根據(jù)打火機上的線索，順利查明了水中女尸的身份。死者名叫張靜，32歲，與丈夫劉偉在鎮(zhèn)上開著一家洗車鋪。夫婦二人正如他們的名字一樣，普普通通。洗車鋪非常簡陋，只因地段較好，位于黃河渡口，等待擺渡的車輛往往會順便在此洗車，一家人的收入還算不錯。

    小協(xié)警當過海軍，開船不在話下，順河而上，迎風冒雪航行數(shù)十公里，便來到了一個黃河渡口，岸上有個院子便是死者張靜夫婦的洗車鋪。此地雖然與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點僅隔了幾十公里，然而已是外省，特案組需要與當?shù)毓膊块T進行協(xié)調，才能展開下一步的偵查工作。

    搜救船?？堪哆?，特案組有意培養(yǎng)和鍛煉小協(xié)警，故意讓他一個人去死者家中走訪。

    梁教授讓小協(xié)警帶上一個記錄本，找到死者的家人和鄰居，然后問了他們3個問題：一、最后一次見到死者是什么時間？

    二、死者和什么人有仇？

    三、有沒有見過包裹死者尸體的編織袋？

    小協(xié)警無功而返，很快就回來了，他嘆了口氣說：“唉，家屬剛領回尸體，哭天搶地，我也沒敢上前問，死者的鄰居也不配合，我一說我是公安局的，他們笑笑就走開了?！?/br>
    畫龍說：“我教你個辦法，怎樣讓群眾開口。”

    畫龍把兜里的一包香煙扔給小協(xié)警，讓他在走訪時，先遞上一根煙，取得對方的好感，再做詢問筆錄。這個辦法非常奏效，小協(xié)警先從外圍展開調查，從鄰居們那里得到了死者張靜的第一手資料。

    張靜口碑不佳，鄰居們對她的死竟然有些幸災樂禍。

    鄰居甲說：“這個張靜30多了，長得也不俊，怎么就讓人害死了？她會抽煙，整天叼著根煙，系著個皮圍裙，穿著靴子，拿著水槍洗車干活，她是個‘婆婆嘴’，她死可能就死在她那張嘴上?！?/br>
    鄰居乙說：“這個死婆娘整天造謠，說東家道西家，招人煩，她說我meimei在廣東做小姐，我去問她，她不承認?！?/br>
    鄰居丙說：“我家女娃在鎮(zhèn)上讀初中，星期六回家，胃病犯了，捂著肚子從張靜門口過，她看見了，第二天就對人說我家女娃懷孕了，我家女娃才16歲啊。”

    鄰居丁說：“她愛嚼舌頭、嘴賤，我和老婆一吵架，她就扒窗邊里偷聽，見誰和誰說?！?/br>
    通過調查，一個毒舌婦人的形象在特案組腦海中勾勒了出來。

    很多兇殺案例的作案動機極其簡單，因口角糾紛而引發(fā)的流血案件數(shù)不勝數(shù)。山東高密，徐某酒后與鄰居叫罵，殺死鄰居一家6口，包括家里的小狗。廣東清遠，數(shù)名不良少女圍毆毒打一名女生，在公共場所脫光該女生衣服踢踹下身，起因只是懷疑該女生背后說其壞話。云南昆明，一男子因唱歌難聽與人發(fā)生口角，被十幾人當街砍死。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張靜會不會是因口舌之爭而惹來殺身之禍呢？

    經過協(xié)調，當?shù)毓矙C關抽調民警與特案組聯(lián)合辦案，對死者的家屬進行了調查。張靜的丈夫，是個樸實的漢子，看上去一副窩囊的樣子。張靜的尸體蒙著被單，停放在院子里，不時有家屬哭著進門吊唁。劉偉還穿著洗車干活的皮革圍裙，斜靠在里屋床頭，袖著雙手，閉著眼，臉上淚痕未干，他因傷心過度而感到極度疲憊，從聽聞妻子的噩耗到現(xiàn)在，整夜未眠，特案組和小協(xié)警找到他的時候，他竟然睡著了。

    特案組說明來意，小協(xié)警遞上一根煙，劉偉點煙時，大家發(fā)現(xiàn)他的一只胳膊有明顯殘疾。

    此前的調查中，鄰居們反映，劉偉沉默寡言，張靜特別愛嘮叨，夫妻倆感情不和，時常吵架。有一次，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張靜數(shù)落了他一整個晚上，從天黑到天亮，始終嘮叨個不停。劉偉煩不勝煩，盛怒之下，拿斧子砍向自己的胳膊，造成多處骨折，落下了殘疾。

    劉偉說：“我平時就喜歡打牌、斗地主，又不玩錢的，我婆娘特別能嘟囔，連打牌都不讓我打，一說就說半夜，不讓人睡覺，我這條胳膊廢了，就是她逼的。”

    蘇眉說：“你還真是個老實人，拿斧子砍自己也不砍你老婆?！?/br>
    畫龍說：“不得不承認，女人的舌頭能把人逼瘋。”

    包斬問：“你老婆失蹤當天，都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們吵架了嗎？”

    劉偉說：“唉，別提了，那天我也想拿斧子砍自己。”

    前些天，鎮(zhèn)上來了一個歌舞團，在空地上搭起帳篷，表演二人轉、雜耍、魔術和歌舞。音樂震耳欲聾，吸引了鎮(zhèn)上不少游手好閑的男人去看，小孩子也從帳篷縫隙里鉆進去，隨后又笑嘻嘻地被人趕出來。劉偉禁不住誘惑，買票進去看了一會兒。張靜趕來，想要闖進帳篷尋找丈夫，卻被歌舞團的售票人員阻攔，繼而發(fā)生了爭執(zhí)。

    畫龍說：“你懷疑，你老婆是被那歌舞團的人打死的？”

    劉偉說：“我不知道，當時，我婆娘和兩個跳舞的女人廝打了起來，我婆娘要報警，說她們跳光腚舞，是黃色表演。”

    包斬問道：“都有什么色情表演？”

    劉偉說：“有跳脫衣舞的，有表演奇女十八招的?！?/br>
    蘇眉說：“什么是奇女十八招？”

    劉偉低下頭說：“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br>
    第三十三章 民間表演

    隆冬時節(jié)，大帳篷里并不冷，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散發(fā)出臭烘烘的燥熱，觀眾大多是鄉(xiāng)下游手好閑的男人，他們坐在幾排墊著磚頭的長木板上，抽著煙，吐著痰，看得津津有味。畫龍等人買票進去的時候，演出已經接近尾聲，壓軸好戲即將開始。

    一個小丑站在臺上噴火，一個女孩邊跳邊脫衣服，轉圈甩著自己的胸罩。

    主持人出現(xiàn)了，在臺上煽情地說著什么，觀眾大聲鼓掌起哄。

    包斬說：“好嘛，正趕上人家這草臺班子十周年慶典?！?/br>
    蘇眉說：“我很期待，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絕活啊?！?/br>
    小協(xié)警說：“我不太想看跳舞的了?！?/br>
    畫龍說：“哈哈，小老弟，看到剛才那光腚小妞你害羞??？”

    小協(xié)警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主持人扯著喉嚨喊道：“下面歡迎兩位美女，大冰和小五，為大家表演奇女十八招，這不是魔術，也不是雜技，這是讓你們大開眼界的絕活，這是本次下鄉(xiāng)慰問群眾演出的壓軸好戲?！?/br>
    兩個女孩從幕后出來了，都穿著白毛衣，下身是紅色的毛呢裙子，腳上是過膝的長靴，靴子有著皮革制品特有的死板和皺褶。兩個女孩都化著很濃的妝，黑眼圈，猩紅的嘴唇，戴著夸張的又大又圓的塑料彩色耳環(huán)。

    兩個女孩用話筒先來了一段自我介紹，那個叫小五的女孩又瘦又小，叫大冰的女孩有點胖，身上的白毛衣很緊，顯得肚子圓滾滾的，毛衣的袖子和腋下寬大，雙臂展開，形似蝙蝠。

    音樂響起，大冰和小五激情艷舞，她們隨著音樂節(jié)奏瘋狂地扭動著身體，抬腿和轉圈的時候，觀眾看到裙子里面竟然是“真空”的，沒穿內褲。

    熱身過后，真正的表演開始。

    她們先是表演了下身開啤酒、射氣球，隨后的表演項目更加不堪入目，觸目驚心。例如，把刮胡刀片用線連在一起，放進下身再拉出來；例如，下身吸煙、吐煙圈……

    畫龍說：“差不多了，小老弟，你跟我上。”

    小協(xié)警語無倫次地說：“我……不太好吧，這么多人看著……要不，等她們……”

    畫龍拽著小協(xié)警跳上臺，怒斥兩個女孩，讓她們停止色情表演，接著掏出警官證件給臺下的觀眾看了一下，觀眾紛紛向外跑，包斬和蘇眉忙著疏散觀眾，防止踩踏事故發(fā)生。

    畫龍等人說明來意，表示自己并非為掃黃而來。

    歌舞團負責人愿意配合警方調查，經過了解，死者張靜在失蹤的前一天曾與歌舞團人員發(fā)生沖突，雙方廝打成一團，張靜威脅要報警，最終，歌舞團方面賠錢了事。次日凌晨5點多，天還沒亮，歌舞團的帳篷門口吊著一盞節(jié)能燈，大冰和小五借著燈光看到張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公交牌下面，兩個女孩嚇了一跳，還以為見到了鬼，仔細分辨，才認出原來是白天吵架的那個女人。

    這是目擊者最后一次見到死者，張靜背著一個挎包，戴著帽子，看上去像是要出遠門。

    老婆半夜離家出走，劉偉當時還在睡覺，失蹤幾天后他也沒有報警，這些反常行為引起了特案組的警覺。再三詢問，劉偉欲言又止，猶豫過后告訴特案組，張靜可能是去上訪了。

    五年前，他們有過一個兒子，因為患有肺結核在省城第一人民醫(yī)院治療后死亡，張靜認為這是屬于醫(yī)療事故的非正常死亡，醫(yī)院方面覺得沒有過失，雙方各執(zhí)一詞。正常途徑未能解決糾紛，張靜開始到省政府上訪，打橫幅、睡大街、堵大門，依舊沒有解決問題，張靜三番五次進京上訪，但每次都無功而返，被截訪人員遣送回來。

    劉偉說：“我勸婆娘不要去了，沒用的，胳膊擰不過大腿?！?/br>
    畫龍說：“你怎么不跟你老婆一起去上訪？”

    劉偉說：“我去過，把我拘留了，我就不敢再去了。”

    蘇眉說：“張靜上訪，為什么要在天沒亮的時候，偷偷摸摸地出發(fā)，居然連你都不告訴？”

    劉偉說：“鄉(xiāng)里、縣里、市里、省里都有截訪的，被發(fā)現(xiàn)就去不成了?！?/br>
    上訪和截訪是什么呢？

    我們不妨從《法制晚報》上摘錄一段話予以解釋：“公民上訪是憲法賦予公民的基本權利，從這個意義上講，以截訪的形式限制甚至剝奪公民上訪的權利，甚至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其實就是赤裸裸的違憲違法行為。截訪最恐怖和惡劣的是未經任何法律程序就可以非法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情節(jié)嚴重的還可能構成非法拘禁的刑事犯罪。長期以來，實踐中非法截訪現(xiàn)象大量存在，真正被追究刑事責任的卻是極其少見。”

    上訪人員，大部分是與地方政府當權者發(fā)生利益沖突時受害的弱勢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