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顧行之緩步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小路上,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打濕了他的肩頭,頭發(fā)上也漸漸落滿晶瑩的水珠。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倒顯得他這樣的從容有些異類。 身后忽然一陣嘈雜,顧行之回頭看,只見七八個人朝自己的方向奔過來,領(lǐng)頭那個人他認識,正是薛府的管家。 管家也沒想到碰到顧行之,上前道,“顧大人您怎么還沒回家?這雨越下越大,您也不找個地方避雨?!闭f著,將自己手上的傘塞到顧行之手上。 管家手里拿著傘卻并不打傘,看這急急忙忙的樣子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果然,那管家焦急地說,“櫻荔姑娘不見了啊,今天晚上本來應該神不知鬼不覺的送回宮,怎么人就沒了呢!這可怎么辦?” 顧行之:“人不是送回房了么,好端端的怎么就沒人了?府中有那么多下人看守,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了不成?” 管家急的兩眼發(fā)直,“八成是打扮成下人混出去了!不跟您多說了,我得趕緊找人去,出了差錯薛掌印會要我的命的?!?/br> ~~~ 櫻荔被安置的院子緊挨薛府的后墻,后墻外是一條偏僻小巷,櫻荔被牽引來時已經(jīng)敏銳的將四周境況記在心中,就連沿途的一草一木的位置都不肯放過。 薛無常是個很雅致的人,他將自己的宅邸布置的秀雅閑適,不論你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名貴的花草,到了盛夏之時,這里必定是綠意盎然。 櫻荔喜歡這樣的風景,可是卻不打算在此處久留。園中花木繁多,以她的身手爬樹翻墻逃出生天并不是一件難事。 畢竟誰也沒有想過一個小姑娘竟然能像一只小猴子一樣有這樣疾敏的身手。 所以,當櫻荔消失時,府中的下人像無頭蒼蠅一般從宅子的幾個門紛紛追出去,而那個時候櫻荔正藏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 大雨將她的全身淋得浸濕,可她卻絲毫不敢亂動,咬著牙就算被凍成冰雕也不能吱聲。 等到夜深人靜,雨停了,嘈雜的薛宅總算漸漸安寧下來,一撥又一撥的人在府中進進出出,但是頻率卻越來越低。薛無常住的院子一整夜都是亮著的,櫻荔最后往那院子望了一眼,旋即抱著一根粗樹枝,縱身一躍便翻到了薛宅的后墻頭上。 自從來了京城,櫻荔便再也沒有翻過墻頭,許久不練習,再嫻熟的本事也有些生疏,下過雨磚墻很滑,櫻荔一個脫手便從高處直接摔了下去。 好在著地的是她渾圓的臀部,若是臉朝下,從三米的高墻摔下來只怕要破了相,然而更慶幸的是雖然只有一墻之隔,但是她如今是摔在薛宅外而不是薛宅內(nèi)。 她試著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只要隨便挪動一下,便能感覺自己的右腳有一種撕裂一樣的疼痛,她強忍著痛處往前蹭了兩步,卻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嗤笑一聲。 櫻荔嚇了一跳,月光下只能看清那人的身體輪廓,等意識到他是誰的時候,那人已經(jīng)走到她的面前。 “櫻荔姑娘好身手,顧某佩服不已?!?/br> 櫻荔此刻已經(jīng)無暇思考他是季游還是顧行之,只知道這個人和薛無常是一伙的,說好聽點,這顧行之是薛無常的朋友,說不好聽,顧行之就是薛無常的爪牙。 “你是來抓我回去的么?”櫻荔攥緊了拳頭,不管他是誰,如果顧行之再靠近她一步,她不介意出手把顧行之打暈了。 可是看顧行之這身形,她得踮著腳尖才能夠得到他的脖子啊。 顧行之淡然一笑,“不是抓回去,是請回去。” 櫻荔看四下無人,怎么都想不到顧行之從哪里冒出來的,聽顧行之的意思似乎是觀察她許久了,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逃跑計劃的?這是她唯一的出逃機會,這次回了宮以后就再也出不來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吧!櫻荔眼里開始蓄淚,可憐巴巴道,“季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別把我抓回去?!闭f著,單腳向前蹦了兩步,一把抓住顧行之的胳膊。 她渾身濕透,就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小狗,此刻抱著他的胳膊正對著他搖尾巴,顧行之什么都沒說,拂開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一把抗在肩頭。 在櫻荔驚呼前,顧行之冷聲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你哪怕讓我聽見你喘氣的聲音,我都立即將你扔回薛家?!?/br> 櫻荔雖然體型稍稍圓潤了些,但好在個頭小,而顧行之卻高大精壯,肩上扛著她和抗一袋米沒什么區(qū)別,櫻荔很不滿,但是又不敢出聲,甚至還真如他所言憋了一口氣,等到出了薛家的小巷,這口氣才舒出來。 她心里卻琢磨:“世界上怎么會有長得那么像的兩個人呢,不,這絕對不是巧合,這個人就是季游。季大哥冷面心軟,看她有難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而這個人現(xiàn)在不正是在幫她么,他嘴上不承認自己是季游,可是他卻做著季游才會干的事。” 濕濕的衣服黏在身上,櫻荔覺得渾身不舒服,可是她現(xiàn)在這種掛在顧行之身上的姿勢又不好動彈,只得勉力忍著。 “阿嚏”,櫻荔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忙道歉說,“季大哥我不是故意打噴嚏的。” 櫻荔趴在顧行之背上,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卻感覺自己腰上的手緊了緊,櫻荔這才想起來羞澀,敲敲顧行之的背,“季大哥,我能和你說句話么?!?/br> 顧行之腳下的步子一頓,櫻荔道,“你先別生氣,我是想說,你能換個姿勢抱我么?!?/br> 顧行之沒聽她的建議,直接將她扛到了醫(yī)館。 醫(yī)館坐鎮(zhèn)的是個女郎中,顧行之似乎和她相識,那女郎中還親切的叫他“行之。”顧行之把櫻荔放在榻子上,對那女郎中道,“素梅,先給她換身干凈衣服,她的腳如今動不了,你給她看看,摔斷了沒有?!?/br> 那叫素梅的女郎中掩唇一笑,似乎在怪顧行之說話直接。她吩咐醫(yī)女給櫻荔換衣服,自己則和顧行之到外間回避。 “這女孩兒是誰?”素梅笑著打趣顧行之,“你怎么不把她帶回府上,差個人叫我一聲,我可以直接過去的。” 顧行之還沒說話,只聽里間傳來“哎喲”一聲,顧行之要進去看看發(fā)生什么事,被素梅攔住,他這才意識到人家女孩兒在里面換衣服。 不一會兒,素梅也出來了,笑著對顧行之道,“沒什么,櫻荔的腳扭傷了,換衣服時不小心碰到了傷處?!?/br> 素梅無奈的搖搖頭,“從沒見過這么嬌氣的女孩兒,這點小傷也要鬼哭狼嚎?!彼蛱筋櫺兄谋砬?,見他身上也濕漉漉的,想必也是淋了雨,又看他眼下烏青,便關(guān)切問道,“你怎么了?最近沒休息好?怎么氣色這么差?!?/br> 顧行之說,“你替我再開安眠的方子,我最近睡不著覺。” “很久不見你這樣,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素梅知道他是個不外露的人,喜怒都不形于色,就好比現(xiàn)在,他神色平靜,看不出一絲異樣,可是素梅這樣了解他的人還是能看出他與平時些微的不同。 不過顧行之似乎并不愿意多說,只是交待了幾句,便叫素梅守著門,自己進去找櫻荔。 醫(yī)女正在往櫻荔腫的高高的小腳上涂一種白白的藥膏,顧行之一看那小瓷瓶便明白了,這是從西域來的治扭傷最好的傷藥,市價值一百兩白銀。那醫(yī)女一邊小心翼翼的涂藥,櫻荔一邊呲牙咧嘴的叫喚,她見顧行之來了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極其夸張的尖叫聲仿佛受了酷刑,顧行之來回行走詔獄那么多趟也沒聽過這樣慘絕人寰的聲音。 醫(yī)女本來就因為櫻荔喊疼而不敢下手,這次見到顧行之來了,那手更是遲遲不敢碰到櫻荔的腳,顧行之道,“你下去吧,我來?!?/br> 櫻荔看見顧行之來了,哭臉立馬轉(zhuǎn)換為笑臉,“還說你不是季大哥,這沒別人,你快承認了吧!” 顧行之坐在榻子上,一把握住櫻荔的腳踝,他力氣大的驚人讓櫻荔動彈不得,然后另一只手也不閑著,沾了白白的粘稠的藥膏就往櫻荔的傷處大力的一拍。 “啊——”櫻荔完全沒想到顧行之會來這一出,腳上傳來鉆心的疼痛讓她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櫻荔的套路很簡單,在安逸的環(huán)境下,餓了就說,疼了就哭,絕對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然后下一秒,顧行之便將手壓在她的傷處,警告道,“你再敢哭出聲來,我就——”說著他便要捏她的腳,櫻荔腳踝被他握著掙扎不得,連忙收起了眼淚,捂著嘴不敢出聲,那副憋屈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顧行之這才沒再折磨她,轉(zhuǎn)而輕柔的替她按摩,邊按摩邊道,“這玉骨膏是西域良藥,市價一百兩銀子,都記在你義父賬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