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你——” “我什么?”她的腳小巧又白皙,一只手就能包起來,顧行之盯著看了一會兒,之后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那是一張掛彩的臉,記錄著她在宮中荒唐的事跡,也無怪乎薛無常會在她身上傾注希望,她和皇帝在脾氣秉性上還真是天生一對。 “我不是你口中的季游,這個名字我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薛掌印說你是在江南長大,而我生于河南,長于京師,怎么可能認識你?這些都是有據(jù)可查,我名聲不佳,但也算是有個名頭,你在外隨便打聽就能知道我的來歷。” 顧行之似乎很厭惡櫻荔的糾纏,“我今日帶你來這里,只是為了和你說清楚,你錯認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如今是御前女官,還是不要和我這樣的人臣有任何牽扯,你有你義父給你撐腰,可我孤身一人,還請櫻荔姑娘放我一條生路?!?/br> 第12章 第十二章 話都說的那么絕了,櫻荔臉皮再厚畢竟還是個姑娘家。她想起自己曾經偷聽過他和長公主的談話,那長公主對他糾纏不休,他卻避之不及,當時她還在心中腹誹:這么明顯的嫌棄還看不出來,這長公主也太不識趣了吧。 可是現(xiàn)在自己卻在做著和長公主一樣惹人厭煩的事情。 別管他是不是季游,反正他是下定決心和她撇清關系了,既然如此,她窮追不舍還有什么意思呢。 季游在她心中是美好的、甚至是完美的化身,是她孤獨時自說自話的對象,說他是她的精神支柱也不為過。就算她永遠都見不到他,她的心里永遠會為他留一方天地,只是她并不明白,她以為的一方天地已經是她的所有。 她可以容忍別人譏諷她,卻無法接受別人侵犯她心中的圣土。她不能接受別人將她和其他男人牽扯在一起,即使是皇帝也一樣。所以,她才會為了娜青的三言兩語而大打出手。 她這個人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是她認為重要的東西,她一定會拼盡全力的維護,別人動搖一分一毫都不行。 只是她沒想到顧行之會出賣她。 他為她擦藥,替她套上了鞋襪,便出去凈手,再回來時身邊就多了一個人——那是薛府的管家。 管家向顧行之道謝:“多虧您送信過來,不然我一家老小的人頭也保不住咯!” 顧行之道,“我也是碰巧遇見櫻荔姑娘,看她扭傷了腳,便先自作主張的帶她前來醫(yī)治,給貴府送信晚了,還請元管家代顧某向薛掌印賠不是?!?/br> 能找到人已經是立了大功,哪還敢怪罪人家,那管家一張臉笑出了三十八道褶子,隨后便從外面叫來一個婆子進來把櫻荔背走了。 顧行之站在門口目送薛府一行人離去,素梅與他并肩而立,“行之,那個小丫頭到底是你什么人?” “讓我覺得很麻煩的人?!鳖櫺兄胍矝]想便脫口而出。 “喲,讓你覺得麻煩你會親自替她擦藥?”素梅咄咄逼人,語氣中有幾分醋意,“你那么愛潔的人會愿意一路扛著一個臟兮兮的丫鬟?行之,這麻煩究竟是你碰巧趕上了還是你自找的?” 顧行之看了素梅一眼,眼底像結了冰霜,可是素梅卻毫不畏懼,靜靜地回視顧行之,顧行之很無奈,只得解釋道,“她是薛無常的義女,是薛無常想獻給皇帝的女人,也是薛無常后半輩子的指望。她走失了對我沒有任何影響,可是我替薛無常把她找回來,薛無常欠我一個大人情。” “怪不得那個小姑娘臨走時一直瞪著你呢,原來是你出賣了人家?!彼孛穱@口氣,“報仇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讓你不擇手段?那只是個小姑娘而已……” 顧行之冷冷道,“報仇是我活著唯一的意義,我為了報仇可以犧牲所有東西,包括我的救命恩人,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那裴度就是我親手殺的。你說,我都這樣了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的?” 素梅搖搖頭,轉身進了屋。 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當年是裴度收留了食不果腹的顧行之,在他無人賞識之時也是裴度為他多番引薦,雖然顧行之確實是名副其實的才子,可沒有裴度就沒有他的今天。 后來裴度得罪了薛無常,傳說那裴度入獄后是被薛無常的酷刑折磨致死,可如今聽顧行之這樣說,這其中似乎還另有隱情。 素梅不是對顧行之失望,只是有一剎那的害怕,怕自己也會成為他口中的犧牲品,可偏偏自己離不開他,即使知道他如今已經走火入魔,可她還是愿意留在他身邊,等著他時不時來看他一眼。 不過說看一眼真的只是看一眼,等到素梅再一回首時,哪里還有顧行之的影子。 ~~~ 管家將櫻荔送回來,薛無常并沒有責備她,而是大半夜為她請來了太醫(yī),又吩咐下人去煮姜湯為她驅寒,最后還接來了水煙來寬慰櫻荔。 櫻荔終究是不敢明著和薛無常對著干,仿佛是一夜之間,義父在她心里就變了一副樣子,之前她一直將薛無常的寵愛視作理所應當,可是如今她卻覺得這寵愛有些奢侈了。 所有人看見薛無常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連帶著她也不敢再和薛無常撒嬌放肆,薛無常為她做了很大的讓步,至少沒有再逼她回宮。 櫻荔的腳不出三天就能活蹦亂跳,第四天的時候,櫻荔主動敲開薛無常書房的門,薛無??匆姍牙笾鲃觼碚宜?,目光露出幾分驚喜之色,“怎么這回還知道敲門了?” 櫻荔臉一紅,找把椅子坐下,薛無常問她的腳恢復如何,櫻荔只是道,“義父,我的腳不礙事了,可以回宮了?!?/br> 薛無常沒想到櫻荔這么快就想通了,八成是水煙勸道的,薛無常只覺得心頭一松,一樁麻煩事就這么解決了,他上前拍拍櫻荔的肩膀,“荔兒,別怪義父,義父是為你好,總有一天你能明白,這里頭不只是我自己的私心?!?/br> “義父,我都懂的。”櫻荔不多爭辯,咬了咬嘴唇還是鼓起勇氣道,“義父,女兒想求您一件事?!?/br> 這還是櫻荔第一次以這種正經的口吻懇求自己,薛無常很好奇她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反正只要她愿意乖乖進宮,他什么都能答應她。 “我的腳是顧大人花了重金為女兒買的西域良方,據(jù)說花了一百兩銀子呢……如果沒有顧大人,我恐怕兩個月都不能下床走動呢。義父,我想親自謝謝顧大人,然后把錢還給他……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薛無常聽著櫻荔這童言稚語就忍不住發(fā)笑:“他救你那是他應該的,這有什么好謝的,不過是一百兩罷了,他從我這撈的油水還少么?” 櫻荔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盯著薛無常看,“義父,我就想好好謝謝他,你叫我見他一面我就回宮好不好?” 次日,顧行之站在神武門前等候,櫻荔從馬車上下來,手里還捧著一個木匣子。 她笑瞇瞇朝顧行之走過來,不同于那天晚上的狼狽不堪,她仿佛又恢復了原來的神采。是的,有的人天生死氣沉沉,而有的人就應該這樣鮮活生動,櫻荔便是后者。她恢復的很快,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情。 櫻荔將木匣子往顧行之懷里一揣,“還你玉骨膏的銀票,你點點,看看有沒有少?!?/br> 顧行之有一瞬間的僵硬,但又還是接過木匣子,“櫻荔姑娘大可不必算的如此清楚,薛掌印于我有恩,于公于私我?guī)湍愣际菓摰??!?/br> “不,我義父是我義父,我是我,這怎么能混為一談呢。再說了,我又不認識你,憑什么要接受你的幫助。”櫻荔客客氣氣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會認錯了,季游絕對不是你這樣出賣朋友的小人,我現(xiàn)在為我過去的錯認而感到恥辱?!?/br> 櫻荔天生一團和氣臉,她愛笑愛鬧,怎么看都是個孩子,可是如今卻故意擺出這副冷淡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這是真的憎恨上眼前這個人了。 以前一直不相信物有相像、人有相似,這次卻真的信了。顧行之是顧行之,季游是季游,她寧愿季游死了也不愿意季游變成顧行之,不是因為顧行之名聲有多不好,只是因為季游不會做出背叛她的事,這是她骨子里對季游的信任,這份信任無堅不摧。她現(xiàn)在有多喜歡季游就有多討厭顧行之,甚至覺得這個人和季游有那么相似的長相都是玷污了季游。 顧行之手中握著木匣子,云淡風輕的聽櫻荔諷刺他,不過他看起來絲毫不在意,這讓第一次主動找茬的櫻荔很有挫敗感。 又回到宮中那間熟悉的小房子,娜青已經不在了,聽冬菇和梓旭說,娜青被家里人接了出去,她已經完全失聲,就算是個殘缺人了,這樣的人不能留在御前聽差,而且宮里也不養(yǎng)閑人。 櫻荔這一刻開始羨慕起娜青來,甚至還經?;孟氡欢締〉娜耸亲约涸撚卸嗪茫綍r候薛無常就不會對她抱什么過分的期望了,說不定還會一怒之下把她送回金陵老宅,其實那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