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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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不會也不能把睞姨娘當(dāng)親娘看待,她的親娘不在這里,完整的父愛跟母愛她都擁有過,不論是睞姨娘顏連章還是紀(jì)氏都無法超越她在現(xiàn)代的父母。 睞姨娘確是對她有生恩不錯,可明沅至多交她當(dāng)作有血緣的親戚看待,有些期望不能回報,可有些規(guī)矩卻必是要守的,在這上面后宅里沒一個能給她當(dāng)先例做對比。 澄哥兒也知道他是程姨娘生的,可程姨娘在他眼里,只怕還不如黃氏夏氏這樣的堂舅母。說到底還是沒有帶在身邊的情份。 明湘明洛兩個都養(yǎng)在自己親娘身邊,明沅卻是獨居一院,往后睞姨娘回來了,甚至生了孩子,她要怎么處理這層關(guān)系怕才是紀(jì)氏看重的。 明沅聽見這句吩咐,只點點頭:“女兒知道了。”肩不動腰不擰,抬起臉來神色如常,紀(jì)氏贊許的看她一眼,抬抬手放了她們出去。 瓊珠送了牛乳杏漿燉的燕窩上來,紀(jì)氏掀開蓋盅兒,拿起銀勺還問了一聲:“這是沅丫頭送來的?” 瓊珠應(yīng)了一聲:“是六姑娘送來的?!奔o(jì)氏翹翹嘴角,才舀了一勺還未送進(jìn)口里,只見瓊珠欲言又止,笑一聲:“你今兒倒還規(guī)矩起來了,又想說甚?” 瓊珠面上一紅,還不等她開口,紀(jì)氏就擺了手:“你要說甚,我還不知道,我自家心頭有數(shù),你去告訴大篆這事兒暫且不必叫大囡知道。” 明湘一路無話,明洛夾在這兩個中間,眼睛一時轉(zhuǎn)過來一時又轉(zhuǎn)過去,她也不知道說甚好,一句也不敢搭茬,心里頭再想問,還是把牙咬得死死的,到待月閣前匆匆別過,一閃身進(jìn)去了,留下明湘明沅兩個走剩下那條長廊道。 明沅實不知道說些甚好,若睞姨娘還是出府前那個性子,灃哥兒還是養(yǎng)在安姨娘院子里頭要更好些,可睞姨娘呢?兒子總歸是她親生的,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捧著怕掉含著怕化,一口一口喂養(yǎng)大的。 灃哥兒才到安姨娘那里,不說睡不好,連著拉了幾天肚子,拉的再不肯喝奶嬤嬤的奶,胖臉蛋兒沒幾日就瘦掉一圈,安姨娘實在無法了,紀(jì)氏把睞姨娘院子里頭侍候的人一個個的問話,這才問出來,睞姨娘給灃哥兒喝奶,得先擠出來放著,把上頭的油花撇去一層,灃哥兒脾胃弱,奶里頭油花太足,他受不住。 安姨娘也不可說不精心了,她用米湯上頭那一層稠衣把灃哥兒的腸胃調(diào)養(yǎng)了過來,如今雖還弱些,卻也不是沾著油花就泄肚子了。 紀(jì)氏擺明的是讓灃哥兒認(rèn)生母的,前頭又還擺著安姨娘,除開張姨娘獨門獨院身邊只一個女兒,院里哪個人不兩難? 雪又接連著下了三日,落落停停就是沒有放晴的時候,紀(jì)氏既發(fā)了話說等天晴,那便得等到天晴了再派了車去把睞姨娘接回來。 落月閣一關(guān)快兩年,里頭大件的東西自然還在,小件卻都是撿進(jìn)庫里的,還造了冊,這會兒要拿出來,便得取了簽兒一樣樣的核對了,再從簽子上頭消了去,一應(yīng)物件兒列出單子來,叫紀(jì)氏掌過眼,這才好往落月閣里搬。 顏連章下了衙回來已經(jīng)掌了燈,灝哥兒睡得張著小嘴流口水,他先往西廂房里看一回兒子,拿手指頭戳他肥白白的臉蛋,把灝哥兒吵的皺了眉頭哼哼,這才背了手往正房里來。 往常這時候紀(jì)氏早已經(jīng)睡下了,知道他回來,也只留一盞燈,今兒卻還點了八瓣荷葉琉璃燈,喜姑姑正坐在她對面的繡墩上回事。 他用熱水洗過面,擦了手往紀(jì)氏對面一坐,丫頭捧了大盅兒進(jìn)來,里頭是雞湯銀絲面,蓋著厚厚一層黃油,一開盅蓋兒就是撲鼻的香氣,他在外頭吃酒胃里早就難受,這會子上一碗面,茲溜著喝了兩口熱湯,拿筷子挑起細(xì)面往嘴邊送。 紀(jì)氏抬頭笑看他一眼,手上還拿著單子,也不用筆,拿指甲蓋兒在黑字上頭劃上一道算是刪了一樣?xùn)|西。 顏連章只當(dāng)是禮單子,吃得一碗湯面出了一身大汗,屋子里碳火燒得旺,他脫了外袍穿著夾衣還是熱,熱雞油浸的面下肚連夾衣也穿不住了,干脆脫的只剩單衣,放下碗才覺得通身舒泰:“這是甚?官哥兒年辰的禮單子?” 這個兒子來的晚了些,卻是實打?qū)嵉馁F人,不止是東府的貴人,確是一家子的貴人,細(xì)算起來,懷上他的時候,正是顏明蓁叫選中當(dāng)成王妃的時候。 抓周取這樣的好意頭,顏連章心里開了花,他的官位又上一步,同在穗州的鹽道又不可同日而語了,鹽道只一地方的鹽運,市舶司卻是管著全部出海貿(mào)易,官不大,可能進(jìn)這地方,若不是成王疏通到了太子跟前,哪里能得這樣的肥缺。 光是官哥兒抓個周,那禮自正門抬到夾道往東府送,一長道兒再沒斷過,顏連章志得意滿,受了人情自然也還送回去,自家大哥是真丈人不錯,卻是個清職,他這里通的才是青云路。 紀(jì)氏知道丈夫這向因著高升很有些得意忘形,原來在穗州還想著避回江州去,不卷進(jìn)太子同于家的爭斗里,如今領(lǐng)了職進(jìn)得官,哪里還能同太子撇的清,成王同太子就走的近,如今別個眼里可不就是太子那一派的人了。 男人在興頭上,萬不能澆冷水。紀(jì)氏點點單子:“把這個去了,換成大理石云嵌屏風(fēng)?!彼f得這一句,喜姑姑還沒應(yīng),顏連章先奇道:“可是誰家作壽?”無端端的也沒誰拿大屏風(fēng)出來當(dāng)禮。 紀(jì)氏嗔他一眼,隨手把單子遞過去,喜姑姑躬身接了退了出去,紀(jì)氏這才瞪他:“老爺也太不著調(diào)了,若不是韓國道家的來報,我且不知道還有那么一樁事?!?/br> 顏連章思慮得會,這才想起睞姨娘來,他笑一聲:“又不是甚緊要事?!?/br> 紀(jì)氏伸手點點丈夫:“怎不是緊要事,睞姨娘有了身孕,都已經(jīng)作了準(zhǔn)信了,再不好呆在莊頭上,也是我的不是,懷得一胎倒蠢笨起來,連事兒都記不真了?!?/br> 這話論誰也不會信,可顏連章卻不在意,他若真想著睞姨娘,早早便接了她回來,也不至冷落在莊上兩年之久,聽見她有孕,還略皺皺眉頭:“回來便回來,也不是甚大事。” 紀(jì)氏要聽的就是丈夫這句話,反手捶腰:“老爺動動嘴皮子,受累的可是我?!闭f著皺了眉頭:“跟著出去的也知道回來報一聲,早報給我知道,就早接了來,這大雪天的,若顛著了可怎辦?” 一個沒拿姨娘當(dāng)一回事,一個沒拿肚里的孩子當(dāng)一回事,論完這兩句,便吹了燈安歇,哪知道這話才說了一個晚上,第二日雪竟停了,天一晴地下一層白,襯著紅梅枝兒越發(fā)的艷,明沅早上起來一面挑著燕窩,一面吩咐采薇把明湘給她畫的白雪紅梅圖拿出來掛上。 九紅昨兒幾次張口想提一提睞姨娘的事兒,可明沅回來了便先吩咐泡上燕窩,再撿了兩付寫得不錯的字預(yù)備著明兒進(jìn)學(xué)帶給宋先生看,接著又挑起自家私庫里的東西,明蓁送了幅字兒,她總不能不回禮。 九紅忙里忙外的跑了兩回,這事兒不及提起來,就到了夜里,她折騰的一夜都不曾睡好,白日里起來往正屋去,明沅已經(jīng)就著雞脯丁子用了一小碗黃米棗仁粥,九紅跺著腳發(fā)急:“姑娘真是菩薩性子,半點兒都不急?!?/br> 安姨娘那里怕都要火上房了,她好容易教養(yǎng)個哥兒,養(yǎng)到兩歲大了,睞姨娘這時候殺回來,她夜里只怕把被角都咬爛了。 明沅聽見九紅這一句,撲哧一笑,拿筷子頭點點碟子:“再給盛一碗來,明兒叫廚房送芙蓉蛋來佐粥,不必加rou,做素的便行?!?/br> 看她還吃的下,九紅一肚子擔(dān)憂沒地兒吐露,真拿了泥金小碟又給舀了一碟子雞丁瓜脯,眼看著明沅又用一碗粥,吃的身子熱乎乎,罩上白底繡綠萼梅的斗蓬,套上暖手筒,慢悠悠步出院子,采茵采苓兩個提著八仙盒跟在她身后往綠云舫去。 九紅撤了桌兒去尋采菽,她已經(jīng)明白些大宅院里的彎彎繞繞了,那求著明沅送錢回去的話再也沒提過。她知道自家開口求一句,明沅便得為著她這幾百錢去央求喜姑姑,喜姑姑再去找外院的管事,繞這么大個圈子,受累的還是六姑娘。 采菽不論jiejie卷碧如何勸告她,呆的久了又怎么會不偏心,論起幾位主子,在六姑娘這頭當(dāng)差活計輕省不說,人還最和藹,從沒有因著年小就胡發(fā)脾氣的事,主子寬和了,下人也更精心。 她往針上串細(xì)米珠,來回串線往明沅穿的大紅斗蓬上釘,見著九紅來也不曾抬頭,九紅翻翻她手上的活計:“你怎的想起做這個來?” 采菽便是一笑:“我見五姑娘斗蓬上也綴著的,只咱們姑娘沒有,收著這些個細(xì)珠兒也沒用,不如全給盤出花來,這斗蓬還得再穿上兩個多月呢?!?/br> 九紅皺了眉頭嘆息,采菽也不去問她作甚,上房吹一陣風(fēng),幾個院里立時就要落雪,先緝珠再盤金,釘完一朵纏枝花,九紅的氣也順過來了,拈拈針頭道:“太太又沒說甚,何苦就自尋麻煩,我看姑娘就穩(wěn)得住。” 九紅鼓了嘴兒,把頭往采菽身上一靠,她心里想的同采菽一樣,哪里是怕太太如何,她是怕三姑娘又給姑娘臉子看。她眼睛里素來揉不得沙子,好容易待姑娘親近些,這回只怕又得被遷怒了去。 ☆、第59章 臘rou蒸豆腐 雪水一化,路就難行起來,通往城中的主道兩邊堆了厚厚兩尺雪,臟乎乎的透著黑灰色,馬車轍一路碾過濕泥地,拖泥帶水慢慢悠悠往城里頭去。 小蓮蓬手里抱了個大包裹,馬車后頭還掛著一串兒臘雞臘鴨,底下還用粗甕兒裝了幾壇子腌咸菜,一層土雞蛋一層稻草的裝了滿筐,俱是莊頭上人送的。 到她真要走了,莊頭上人念著往里相處的情份,都有些儀程送她,或是些臘腸,或是些貍rou豬rou,再不濟(jì)也給了籃子雞蛋。 睞姨娘同韓國道的老婆處的不好,可總有兩個相好的人在,別個知道她的難處,還寬慰起她來:“總歸是做小,看得臉色過活便罷,你那兩個已是叫別人養(yǎng)了去,便你心里放不下,可不叫人嫌?” 說這話的是個老婦,睞姨娘的日子好過起來還賴著她,她在莊頭上呆的有年頭了,兒子煽豬是一把好手,莊子里頭養(yǎng)豬的人家俱都要求上門去,豬一煽過,性子就馴了,只顧著吃喝睡,養(yǎng)出一層層的膘來,過秤的時候才能賣得出價錢去。 睞姨娘認(rèn)了她當(dāng)干娘,她兒子又對小蓮蓬有些意思,彼此有意說合,說到了年紀(jì)她就去求紀(jì)氏,把小蓮蓬配給秦干娘的兒子。 到得這會兒還是這么個意思,小蓮蓬已經(jīng)十五了,在睞姨娘身邊本是小丫頭子,如今跟得兩年,不是大丫頭也是大丫頭了,秦干娘想著兒子著意喜歡她,小蓮蓬看著又是個心明眼亮的,幫著主子不知擋了多少禍?zhǔn)氯?,這才想要求娶。 她拉了睞姨娘的手拍她:“蘇娘子是見過市面的,我嘴里說不出甚個大道理來,可我知道這公豬一煽過,連著母豬也只老實養(yǎng)豬崽兒,一窩里頭哪一只不肥壯。” 自人到畜牲,爭的不過就是這些。 睞姨娘捂著肚皮,面上因著氣血不足臉色煞白,她彎身一福:“干娘說的是,我不過白天嘆自己命苦,養(yǎng)活的幾個孩兒,一個也沒落在身邊?!?/br> 秦干娘雖是莊頭上人,年歲大了經(jīng)的見的總歸多些,哪家把女兒送人當(dāng)妾,哪家賣了女兒當(dāng)丫頭,這些個姑娘年輕輕,花骨朵兒似的就沒了,爹娘不過得著一份裝裹,指指小院里頭那株開了的紅梅花:“花苞大的不結(jié)籽,蘇娘子聽老身一句勸,把這一個果子結(jié)好了,再去思量別個?!?/br> 睞姨娘往日也常在她跟前嘆命苦,聽她說這些話苦笑一聲,把自家用不上的白綾緞子留給秦干娘當(dāng)百年后的衣裳用。 坐在車?yán)飪墒治嬖诙亲由?,里頭一個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小蓮蓬預(yù)備了一盅兒糖水蛋,遞到睞姨娘面前:“姨娘且用些吧,這城里的路遠(yuǎn)的很呢?!?/br> 睞姨娘吃了幾口熱糖水,咬得蛋塊滑進(jìn)喉嚨里去,越是往城中去,心里越是害怕起來,大婦是想磨搓她便能把她打發(fā)到莊頭上來的,只當(dāng)自個兒算是幾個妾里討他喜歡的,可他當(dāng)著面溫存,落后也只派高平來過一回,送些東西便再見不著人了。 知道他回來金陵是一回事,還當(dāng)是正房太太阻了他來,哪里知道他心里壓根就沒拿她當(dāng)一回事,生兒養(yǎng)女也不過是個抱腳腳床的丫頭。 到了這會兒才冷了心腸,可不如秦干娘說的,一豬圈里的豬跟人爭的又什么不同,她嘆出口氣來,推開盅兒不再吃,小蓮蓬卻滿面都是喜意:“姨娘還嘆什么,真?zhèn)€是菩薩保佑,送子娘娘都護(hù)著你呢?!?/br> 睞姨娘看一看她,卻沒像小蓮蓬想的那樣歡喜,只靠到枕頭上闔了眼兒,心里倒似打翻了五味瓶,酸辣咸苦說不出什么滋味來,里邊那一絲絲的甜,也給蓋住了。 早上出的車,到正午才到顏府,車?yán)镌偈娣策€是累人的,小蓮蓬先跳下車去,反身來扶睞姨娘,踩著小杌子下得車來,理理衣裳就先往上房請安。 睞姨娘一手扶了腰一手搭在小蓮蓬胳膊上,原不過是坐久了腰酸,她原已是撐不住了,想著必要請安,這才忍了過來,腰上那節(jié)骨頭就跟斷了似的,可瞧在丫頭眼里,卻不是這么回事了。 紀(jì)氏屋里正擺飯,明沅澄哥兒陪著她一道用飯,莊頭上也一樣送了臘rou風(fēng)雞,今兒就一道臘rou豆腐,揀肥瘦相間的臘rou,切大塊上下各一層鋪開,中間夾著片成片的豆腐,蓋上蓋碗上籠去蒸,蒸得肥rourou汁都浸到豆腐里。 上得桌才把蓋碗掀掉,里邊熱氣兒不散,拿筷子挑去rou,用勺子舀嫩豆腐吃,這菜吃進(jìn)口里的俱是素的,卻半絲豆腥味都無,滿口rou香,澄哥兒拿這個豆腐拌飯不要佐菜就能吃一碗香稻。 瓊玉瓊珠見著睞姨娘的模樣茲當(dāng)她是拿喬,見著她鼻子里頭哼哼出聲:“姨娘來的不巧,太太正用飯,且在這兒站一站?!?/br> 睞姨娘已經(jīng)臉色發(fā)白,哪里還站得住,小蓮蓬先自忍不住,才要上前去,想著好容易回宅子,再不能被發(fā)落出去,忍氣吞聲道:“姨娘受了顛簸,非得先來給太太請安,還請jiejie們饒個凳子坐。” 瓊玉扯扯嘴角,往抱廈里一指,小蓮蓬趕緊扶了她進(jìn)去,讓她坐到繡墩上,又討來熱水給她喝,睞姨娘一口熱茶下肚,這才緩過氣來。 澄哥兒挾了蝦圓配飯,手一滑落到地上,叫瓊珠撿起來,看著飯用得剩下一道甜茶不曾上,這才把睞姨娘過來請安的事報給紀(jì)氏知道。 紀(jì)氏原來還有心壓一壓她,想到丈夫一句不曾問,又懶怠了精神,啜得一口茶,指人把桌子撤了,叫澄哥兒帶明沅去看他養(yǎng)的那只麻雀。 澄哥兒拉了明沅的手出去,卻沖她眨眨眼睛:“娘有事兒要辦。”故意慢著步子走,等到角門邊一轉(zhuǎn)身,明沅只看見一道影子,一怔之間立時明白過來,是睞姨娘回來了。 紀(jì)氏也已經(jīng)將兩年不曾見過她了,她窩在錦枕里頭,睞姨娘跪在織金纏枝花毯子上,等她咽了一口茶這才早了起,擱下茶盅,放眼過去,只見睞姨娘身上一件白底小朵菊花對襟褙子,頭上一把玳瑁梳子,身上一件首飾也無,人瘦了一大圈,更顯得腰細(xì)肩窄,瘦骨伶仃的樣子。 一雙眼睛大的嚇人,原來后就一張瓜子臉,如今愈發(fā)尖了,兩頰一絲血色也無,嘴唇上半點胭脂也沒擦,看著一臉病容的模樣。 心里再不喜她,她懷著孩子病了,也還是主母的失職,紀(jì)氏自上往下打量她一番:“若身子不舒坦也不必瞞著,招了大夫來給你按脈?!?/br> 睞姨娘斜簽著身子擺手:“太太已經(jīng)為妾cao了心的,再不敢叫太太煩心這些?!币幻嬲f一面縮脖子,紀(jì)氏挑挑眉頭,看著她又想起明沅來。 這么一看,明沅跟睞姨娘兩個,倒是半點兒都不像,明沅能吃能睡,胃口最好,臉生的圓團(tuán)團(tuán)的,只下巴上帶個尖兒,笑起來面頰泛紅,倒是幾個女孩子里生的最福相的。 紀(jì)氏心里那絲不快也跟著散了去,不論睞姨娘這胎是男是女,都不打緊,她既問過了話,便不叫她再立著:“下去罷?!?/br> 睞姨娘是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女兒的,她自抱廈往上房去時,瞧見個穿著紅襖藍(lán)裙的女娃兒,頭上攢著金花葉,腰里掛著玉三件,打眼一瞧竟沒認(rèn)出是她的女兒,到進(jìn)屋門才恍然大悟,才剛那個是自個兒的女兒。 進(jìn)得房來只得了這么兩句,頭一句還問身子,后一句便是叫她出去,睞姨娘扯著臉笑,躬著身子退出去,叫小蓮蓬一扶,掌心一層冷汗。 小蓮蓬還不敢在上房里高聲,出得房門才央求:“哪位jiejie幫著搭把手,幫我把姨娘扶回去?!本箾]一個搭理她的,還是卷碧念著明沅的情分,指了個掃地丫頭,叫瓊珠批頭罵一句:“要你做好人,誰知道是不是妝相?!?/br> 卷碧分辨一句:“總不好才來就病在院子里,太太臉上也不好看?!杯傊檫@才作罷,扭了身打簾子進(jìn)屋去。 落月院里頭房屋舍都掃干凈了,東西也都鋪上了,可侍候的丫頭卻還不曾配齊,除開小蓮蓬一個,原來那些個丫頭要么就是發(fā)落到了漿洗房要么就是派到院子里頭灑掃,這么些日子過去,怎么也不會把這些原來的調(diào)回來,還是另給她配上新人。 小蓮蓬原當(dāng)回來了便好了,進(jìn)得門冷清清連個碳盆都沒支,莊頭上還有個搭手的,這里連個幫手的人都沒有,她抹下腕子上一只銀鐲,托了那個丫頭去燒熱水,拿斗蓬緊緊把睞姨娘裹起來:“姨娘忍耐些個,一會兒便好了?!?/br> 屋子里又冷,人又乏,好在來時吃了兩個糖水蛋,可支撐得這些時候,腹里早就空了,也只得干忍著。 等得一盞茶,那些個丫頭這才過來,小蓮蓬知道怪不得她們,也不急著問姓名,先把碳盆燒起來,再去廚房要了些軟和食物,西廂里頭還擱著原來的舊箱籠,上邊罩著一層灰,也不知道里頭還有甚個東西。 睞姨娘用了一碗面,覺得身上有了些熱意,丫頭們一字兒排開報了姓名,她便擺了手:“我姓蘇,可別記差了?!?/br> 上房里賜下的東西不多時也跟著到了,還是喜姑姑被派了這送東西的差事,才剛要稱一聲睞姨娘,就叫她一把搭了手:“再不敢當(dāng)姑姑這一句,往后這個字可不能再提,還是按姓名稱呼罷。” 喜姑姑拿眼打量她,見她臉上連粉都沒搽,眼睛一圈都黃的,人又瘦又倦,趕緊扶著她坐下,睞姨娘眼圈一紅:“給姑姑打聽,六姑娘跟三少爺可好?” 她這句話送回去的時候,紀(jì)氏正在看帳冊,有幾處莊頭今年算是小年,出息并不多,折現(xiàn)銀子送來不過二千五百兩銀子,比舊年少掉一半,她正捏著單子皺眉頭,喜姑姑抱了這一句上來,紀(jì)氏也不拿這當(dāng)回事:“她既想改,便長久的改了罷,我這里免了她的請安,叫她好生在院子里養(yǎng)著?!?/br> 才剛送了這話過去,夜里落月閣里的丫頭就來報,說睞姨娘身上見了紅,看樣子孩子保不住了。 ☆、第60章 蓮子銀耳羹 睞姨娘換下來的褻褲上頭落了銅板大小的一塊紅,她原只當(dāng)身上不舒坦是車坐久了,又受了凍,廚房送來的暖粥姜湯吃下肚中,自覺身上好些了,才剛回來不欲生事,等屋里燒得暖和起來便蓋了毛毯子挨在窗邊。 一整個下午到晚上一聲都不發(fā),只看著小蓮蓬領(lǐng)了丫頭忙前忙后,屋子雖理得了,還得歸置箱籠,原來那些個東西,有記著的,有不記著的,俱得一樣樣擺出來看,可不可用再由著她點了頭或是拾掇了,或是擺到架上。 到夜里掌了燈,才算將將安置好了,由小蓮蓬領(lǐng)著來給她請安,睞姨娘眼皮兒都撐不開,略點點頭,只覺得覺著腹中墜痛,由著小蓮蓬給分派了房里的差事,自家挨在枕上昏昏睡去。 等醒過來,出了一身的汗,燒得面頰通紅,急喝了兩口蜜茶,拿被子捂了躺到床上,小蓮蓬幫她掖著被角:“六姑娘那兒送了一碗銀耳湯來,姨娘是溫著,還是現(xiàn)喝了?” 睞姨娘眼圈一紅,端了碗的手直抖,聲音一哽:“難為她還想著我?!毙∩徟钚睦飮@息,臉上卻笑:“看姨娘說的,六姑娘是姨娘生的,哪有不記著親娘的,我可瞧過了,里頭蓮子都是取了蓮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