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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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太還得賞咱們一桌好席面,昨兒可在大jiejie那兒吃用了許多?!泵縻浒ぷ陂侥_上,也只她跟澄哥兒能同紀(jì)氏坐的近,伸手一張,官哥兒就要她抱,他不怕生,見誰都張手。 紀(jì)氏點(diǎn)點(diǎn)她:“還能短了你的不成,昨兒那荔枝酒,可不進(jìn)了五丫頭的肚?!?/br> 明洛羞的滿面通紅,那酒是存的時候長了,若真是三個月的,倒不醉人了,她絞了帕子低頭:“我是吃的急了,這才醉的?!?/br> “今兒咱們便不擺酒,喝些荷花露罷。”這味兒比荔枝酒還更淡,吃得一甕也不上頭,明洛曉得是紀(jì)氏提點(diǎn)她,在西府里莫要失了規(guī)矩,后頭便不再開口,等從屋子里退出來,她就扁了嘴兒。 明湘安慰meimei,明沅便扯扯澄哥兒的袖子,兄妹兩個落后一步,明沅使了個眼色給九紅,九紅便往前去,還把另兩個丫頭也隔開來。 明沅不直言道破,只道:“我那兒得著幾版好紙,也不知道寫什么好,哥哥得了功夫替我瞧一瞧去?!?/br> 澄哥兒像明潼,連著字跡也像,身邊的童兒都起名叫蟬衣玉版,還想把書齋改作澄心堂,明沅一說這話,他倒點(diǎn)了頭。 既打開了話匣子,便喁喁說個不住,等丫頭都往前去了,明沅左右一掃,嘆口氣勸道:“哥哥瞧見了姨娘,可是覺著心里頭難受?” 澄哥兒一怔,他原沒想著要跟明沅傾訴,只這樁事壓在心頭悶得他喘不過氣來,身邊丫頭童兒不能說,最親近的紀(jì)氏不能說,連自小一處長大的jiejie也不能吐露,后宅里頭能說的竟只有明沅一個。 他們倆是差不多的,只他們不養(yǎng)在姨娘身邊,蘇姨娘是犯了事兒,信那些巫蠱之術(shù),這才被發(fā)落到莊子上頭去,可官哥兒夜啼時,母親不也是貼了符嗎?安姑姑還說要貼到大家上去,叫別個念出來,又說甚個抱出去玩的失了魂,還沒回家,等去喊喊魂,怎的蘇姨娘為著灃哥兒求符便是巫蠱了? 從前不知道時,也不分個一二三五,等知道了一點(diǎn),原來那不曾費(fèi)心的事全串了起來,知道的越多,想的也越多,他的親娘是做了什么,叫關(guān)起來這許多年呢? 澄哥兒心里是很可憐明沅的,他吐露那一句,一半是為著傾訴一半兒也是想示意,他是男兒郎,還能讀書作官,meimei有什么?別人總還有個姨娘,她連喜姑姑都沒留住。 “我知道哥哥心里頭苦悶,見姨娘叫關(guān)著,心里總不落忍,可萬事都有是有因由的,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罷了?!?/br> 澄哥兒倏地看過來,明沅垂了眼簾,幾乎是嘆息著說出這話,說到底也沒誰對誰錯,程姨娘干了什么,她們都不知道,可她被有意無意關(guān)了快十年卻是真的。 “如今有了弟弟,你說娘肯不肯,把姨娘放出來?”澄哥兒垂了頭,手指扣在腰帶上的寶石上,指甲摳的發(fā)白,不敢抬起眼睛來看人。 聲音從喉嚨口里擠出來,空廊里頭只余下他倆,他說得這一句,只覺得全身都在抖,明沅咬著唇兒:“那太太呢?” 不說紀(jì)氏,明潼那個性子,最是愛憎分明,只怕澄哥兒能開口說這一句,立時就要被她當(dāng)作白眼狼,姐弟多年情份,一絲都存不住了。 澄哥兒一窒,腳下似有千斤重,一步都邁不出去,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可他知道了,便不能再當(dāng)作不知道,明沅嘆一口氣:“你若著實(shí)覺著姨娘可憐……” 一句話還沒完,明洛便自前頭尋了來:“你們兩個墨蟲,筆墨也能說得這許多話?大jiejie那兒只等你們了,二jiejie說,咱們往遠(yuǎn)香堂,玩鶴格吃醉螃蟹!” 她的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才還不高興,聽見玩鶴格吃醉蟹立時又開懷了,一把拉明沅:“只等著你,咱們還賭彩頭呢?!?/br> 明沅那后一句怎么也吐不出來了,讓澄哥兒送錢給程姨娘?這跟她給蘇姨娘又不一樣,坐實(shí)了“白眼狼”的名頭,往后哪一處還有真情份在? 叫扯到遠(yuǎn)香堂,還沒解下大斗蓬,紀(jì)氏身邊的卷碧便中跑著來報,說是明潼在紀(jì)家生了病,紀(jì)氏要帶著澄哥兒探病去,澄哥兒衣裳還沒解開,知道這樣急恐怕是真病重了,來不及告罪一聲,轉(zhuǎn)身急急奔出,卷碧便又道:“太太說了,若是六姑娘要去,便也跟了一道?!?/br> “我去?!泵縻滢D(zhuǎn)回身來沖明湘看看,明湘一點(diǎn)頭:“給咱們帶個好,回來了就差人來說一聲。” ☆、第68章 紅杞珍珠丸子 明沅一路出去,一路問卷碧:“可說了是甚?。俊惫馐巧碜硬凰?,紀(jì)家也不會這么巴巴的過來送信,想必是真有什么不好,她皺了眉頭,想著生病總要送藥材的,轉(zhuǎn)頭提點(diǎn)一句:“太太那兒可說要帶些什么不曾?” 卷碧一怔,立時回過味來,沖著明沅一福,拎了裙角往上房跑去,往庫里支了一匣子高麗參,點(diǎn)心不及細(xì)備,只帶了自家腌了醬玫瑰醬梅子。 紀(jì)氏已經(jīng)在車上等著,見著卷碧提了東西過來還不立了眉毛要訓(xùn)斥,等看見食盒問一聲,知道是拿了參片,眉頭更是擰了起來,卷碧細(xì)聲細(xì)語:“我怕咱們姐兒吃不慣,這是拿蜜漬過的?!?/br> 坐在車上一路都心神不寧,女兒才去住了幾日,怎么就病了,澄哥兒既擔(dān)憂明潼,心里又存著事,干坐著一言不發(fā)。 只好由明沅開口:“太太別急,三jiejie許是著了風(fēng)寒,這天兒一時晴一時雨的,最易感了?!?/br> 瓊珠卷碧跟了一道,聽見明沅這般說也道:“太太忘了,才剛過的臘八,姐兒每年這時候都要病一場,也不過咳嗽兩日就好了的?!?/br> 明潼卻是每年到這段時候都要病的,或是傷風(fēng)或是咳嗽,吃藥發(fā)了汗便好,若不是瓊珠提起來,明沅還真沒注意。 “等這年過去了,非得替她往廟里寄個名兒不可,也不知是屋子住的不慣,還是底下人慢怠了?!奔o(jì)氏長眉一皺,恨不得立時就飛去紀(jì)家,來報信的小廝叫她連聲問了幾句,答不出半個字兒來,紀(jì)氏又怎么不急。 進(jìn)得二門,下人還不及去請了黃氏出來,紀(jì)氏就帶著澄哥兒明沅兩個熟門熟路往老太太院子里去,有機(jī)靈的小丫頭子先去報信,紀(jì)老太太還撐了拐杖出來迎。 紀(jì)氏一把扶住老太太的手:“祖母趕緊進(jìn)去,大囡是怎么的了?” 紀(jì)老太太一把拉了她:“你也太急了些,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火上房了,她這是病里撒嬌想娘了,跟我這兒住著,還能怎么著。” 紀(jì)氏腳下一軟,還是澄哥兒扶住她,她原當(dāng)明潼病重,聽說只是想娘了,松了一口氣,到底沒忍住埋怨起來:“大嫂子可真是,既打發(fā)人來報信兒,總該說得出子丑寅卯來,一問搖頭三不知,急的我立時就趕來了?!?/br> 明潼就住在紀(jì)老太太院子的后罩房里,她每年到臘八必要生場病,今歲確是更重些,卻也不是甚個大毛病,紀(jì)氏把這話一說,老太太拍拍她:“便是知道她這么個毛病,這才往圓妙觀里去求張仙人的妙方,早些時候帶了大囡囡一道去請張仙人看過,拿了一張方子,如今正吃著,不過騰了地方住,總歸有些想娘,夜里發(fā)了層汗,到好些了。” 紀(jì)氏聽見是去圓妙觀求了方子,知道也只有老太太有這個體面,挨著紀(jì)老太太:“倒要祖母為著小輩兒cao心?!?/br> 澄哥兒跟明沅兩個已是去看明潼,她穿一件家常小襖,正靠軟枕上,散了頭發(fā)蓋著被子,說是說好了,臉色卻白紙一般,澄哥兒上去叫一聲jiejie,她這才收回目光,似是覺著冷,身子顫了一下。 明沅上前去給她掖掖被角,摸著茶是燙的,桌上還有個食盒子,里頭擱了軟爛面食,還沒漲發(fā)開來,想是才剛盛上來的,屋里設(shè)了碳盆,點(diǎn)著安息百合香,木扇窗子開了一道縫透氣兒。 云箋蹲了個禮,她跟小篆兩個跟了來侍候姑娘的,此時姑娘病了,總是沒擔(dān)好差事的緣故,把頭埋的更低:“二少爺六姑娘坐?!?/br> 說著搬了個繡墩來,紀(jì)氏掀了簾子進(jìn)來,明潼已經(jīng)緩過了神,見著紀(jì)氏很有些委屈,她心里實(shí)是又驚又怕,夜里發(fā)了一場噩夢,譬如回到前世,一顆心擺在火上煎,出了一身大汗,起來又灌了一碗涼茶,這才鬧起肚子來,接著又發(fā)熱,燒得說起胡話。 這些俱叫紀(jì)老太太瞞下去,她怕孫女兒傷心,聽那些個胡話,竟也是有些緣故的,尋常人可說不出那樣的胡話來。 紀(jì)氏撫撫女兒的鬢角,手摸到肩上:“這是怎的了,前兒還送信說曾外祖母帶了你出去上香的,怎么這病了,可是貪涼玩雪了?” 最末一句,卻是看著云箋說的,云箋打了個抖,立時曲了膝蓋:“回太太的話,姑娘是穿著大毛衣裳出去的,只怕是道觀里的風(fēng)野,叫吹著了,這才著了風(fēng)寒?!?/br> 怎么也不敢說喝了涼茶,紀(jì)氏聽見臉上依舊不好看,伸手給女兒墊墊枕頭:“才叫我安心幾日,你偏又病了,若實(shí)住不慣,等你養(yǎng)好了,咱們便家去?!毙睦锏购蠡谄饋?,左便左著些,往后挑女婿,撿個脾氣稟性軟順的便罷,非叫女兒擰過來,倒累她生病。 明潼卻不是為著這個生病,她在圓妙觀中,見著了太子。 太子如今二十出頭,正是他最得意的日子,看著就意氣昂揚(yáng),對人彎著眼笑,也藏不住眼睛里的鋒芒。 明潼扶著紀(jì)老太太的手,自偏殿出來,眼睛往院里一掃,便瞧見太子跟成王兩個,正立在三清殿前的百年茶樹下邊,兩個正細(xì)細(xì)說些什么,他眼睛一掃,目光落到明潼身上。 明潼身子一抖,紀(jì)老太太還當(dāng)是她小人家家受不得風(fēng),還把她往大毛衣裳里藏了藏,這一動,便把太子的目光遮了去,穿過小門,前后隔開,便再見不著了。 上輩子太子便有個求仙問藥的嗜好,越往后那幾年越是如此,到后來還開始煉起丹藥來了,不獨(dú)自個兒服食,連帶著還把人往上頭薦。 頭先服食這些個,總覺得氣壯身強(qiáng),越是往后越是掏空了底子,明潼原只當(dāng)他把這些送上去,是為著大位,后來才知道,連他自個兒都在食用。 若是床榻之間強(qiáng)起來,那便是吃了藥,一枚兩枚的煞不住性子,落后竟吃到三枚,東宮里頭沒一個不知道的,卻都縮了脖子裝相,連太子妃都勸不住,別個哪里還能勸呢? 明潼一向把這些個當(dāng)作是下頭人讒侫,不止一次勸解過,朱砂牛璜解毒片麝香,哪樣都是好物,可是藥三分毒,日積月累,他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那恍惚的一瞥,只見成王伸手指點(diǎn)殿前的寶珠山茶花樹,太子微笑點(diǎn)頭,難不成?難不成是成王把這起子藏jian小人薦上來的! 太子自個兒作不得主,尤其喜歡能作得主的人,性子越是辣,就越是偏愛,明潼得著青眼,為的也是這股子辣勁??蛇@些私密事他卻一個字都不肯吐露,夜里睡時常常磨牙,些許吐露兩個字出來,還會伸手隔空抓上一把。 他自家也知道夜里夢魘,到了天亮還會一句句的刺探,明潼裝著睡得實(shí),一次也未驚醒過,可他還是不放心,有了這么一回,隔得五六日才會再來,他在別人那兒一樣是睡不好的。 夢里都怕把心思說出來,明潼曉得他手不干凈,可哪一個大位上坐著的能干凈得了,太子在她跟前也會提兩句前朝的事,卻沒想到在太子死后,這些秘密會從太子妃嘴里漏出來。 她住得兩年,早已經(jīng)半瘋,指點(diǎn)著院子里的樹也能罵將起來,一院子妃妾縮在屋里不敢出來,明潼越是聽越是心驚,再后來,她便不能說話了。 爐丹道房里頭煉出來的藥,一半兒是供給太子,一半兒是供給圣人,父子兩個彼此都沒安什么好心,朱砂一日重似一日,太子年輕底子經(jīng)得起耗,圣人最后卻已是半盲。 榮憲親王是七竅流血暴斃而亡,別個都當(dāng)是太子下的手,卻原來,正主在這兒,明潼披了斗蓬往廊里去,小篆頭一回替她辦了事,這后頭的不辦也得辦了:“我瞧著,那像是大姐夫,可是也觀里來打譙了?” 小篆面作難色,卻不敢拒,往外頭一問,小道童卻不知道,兩個原是微服來此,明潼只怕隔得遠(yuǎn)瞧不真,思來想去,那付神態(tài)卻再沒錯,隔這幾年,面目雖不相同了,可太子在得意自矜的時候,確是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側(cè)身微笑的。 可哪里知道,她這里探聽不成,那邊成王卻送了點(diǎn)心來,八層的食盒,裝的俱是圓妙觀外的圓妙樓拿手的道家點(diǎn)心。 麻姑道姑麻仁粟子糕、全真菟絲餅、首烏饅頭、道家茯苓糕、仙人紅杞珍珠丸子,擠擠挨挨的擺了一桌子,當(dāng)中擺了個白米黑米糕蒸出的八卦飯來。 連著太子都有表示,他是為著成王才有這一賞,卻叫明潼如驚弓之鳥,又驚又懼,夜里回來便病了,原來這一切開始的這么早,原來太子這時候已經(jīng)響了喪鐘了,這打鐘的還是他一意相信的弟弟成王。 紀(jì)氏溫言軟語,撫了女兒的面頰,端了雞湯細(xì)面喂她,明潼實(shí)吃不下,可母親遞過來的,她卻一口口吃了,原來蒼白的臉色多些紅潤,一碗面下肚看著好了許多。 “能吃就好?!奔o(jì)氏笑一笑,拿了茶盅兒給她漱口,明潼收拾了心緒:“娘,我想吃家門口擺的那家子辣糊湯了?!?/br> “等你身子好,便接了你回去,這個吃口也不知道像誰。”紀(jì)氏笑瞇瞇的,又扯過澄哥兒來:“你弟弟知道你病了,奔了一腦門子汗?!闭f著又看看明沅:“沅丫頭也是好的,還惦記給你帶腌梅子來。” 紀(jì)氏心一定,便知道腌梅子是明沅吩咐的,拉了她的手輕拍兩下,很是滿意的模樣,明沅也抿了嘴笑:“三jiejie快些家去,大jiejie舅舅家的表兄來了,咱們今兒還在遠(yuǎn)香堂玩鶴格呢?!?/br> 明潼虛應(yīng)一聲,她十三歲進(jìn)的宮,早已經(jīng)不記得梅家表兄的事,此時聽見也不以為意,只沖明沅一笑:“多謝六meimei記著?!?/br> “可不是她記著,連我都急忘了,你趕緊好了,回去同你meimei們耍。”紀(jì)氏看著女兒目光柔的能滴出水來,倒是澄哥兒不說話,引得明潼瞧他:“怎么幾天不見,這小話簍子還封上口了?” 澄哥兒嚅嚅不開口,半晌才說:“我想jiejie了?!币痪湓捳f的紀(jì)氏明潼都笑起來,連明沅都刮了臉皮羞他。 黃氏小胡氏兩個一并來了,就在外堂說話,紀(jì)氏聽見聲音,再不滿意黃氏辦事不妥當(dāng),也還得出去續(xù)禮,摸摸女兒的頭:“澄哥兒跟我出去,沅丫頭陪著jiejie坐會?!?/br> 這兩個一出去,屋里立時冷了下來,明沅把明潼當(dāng)作中二少女,給她掖了被子,說些家里的趣事,明潼不在,三姐妹倒似出籠小鳥,成日在香洲打混,明湘的針線籮兒都常備著,腳一抬就串起門子,吃喝都在一處,樂的沒人管。 只這些卻不能說給她聽:“三jiejie來了幾日,倒錯過許多熱鬧,季明表兄可會打雙陸,聽二jiejie說,他打這個再沒錯的,咱們原來還要賭彩頭,也不知道四jiejie五jiejie兩個是輸是贏?!?/br> “季明?梅季明?”明潼倏地瞪大眼睛,明沅叫她一唬,慢一拍才又笑:“是叫季明,說是家里頭,最小的?!?/br> ☆、第69章 酒釀?wù)豇喿?/br> 伯仲叔季,梅季明確是梅家大房行四的,明沅不懂明潼為何吃驚,這兩日論起來,也自來不曾說過東府里頭有人識得這個梅家第三代的四少爺。 明潼一時失口,立時又轉(zhuǎn)過臉色:“是我記岔了,官哥兒灃哥兒怎樣?”她伸手出來,攏攏頭發(fā),一只擺在被子上,撐著略坐起來些,云箋立時拿衣裳給她披在肩上。 明芃同梅季明換過了信物,兩家子至親,先是換了信物,后頭又換了八字立了婚帖子,只差一紙婚書定下吉時過門了,哪知道就差這一步,這樁婚事硬是沒能成。 梅季明在隴西一帶漸漸有了名頭,他不作八股偏好作詩,被盛贊有唐時遺風(fēng),他一門心思往這里頭鉆,家里催著成親了,連件衣裳都沒帶就跑到外邊游學(xué),成了山水詩人。 一年拖過一年,偏不肯回家成親,兩人打小的情份,只當(dāng)必定回來,可誰知道,明芃等到了十八歲,等來的卻是退還信物的信件。 她便是這么著,叫親jiejie接去王府散心的,落后又留在里頭,一并跟著進(jìn)了宮,還封了順妃,梅家因著這件事兒,把梅季明從族中除了名,等明蓁當(dāng)了皇后,這個小兒子,更是再不敢認(rèn)了。 “官哥兒一向好吃好睡,只如今天越發(fā)冷了,輕易不叫抱出門去,他扒著窗子想出去呢?!泵縻湎胫滞尥蘩案駬u晃的模樣就笑:“這一向又愛上了栗子糕,打得細(xì)些,不擱糖也能吃得三塊了。” 明潼問的是官哥兒灃哥兒,可她心里想知道也只有親弟弟官哥兒如何,明沅便把灃哥兒隱去,說些官哥兒的趣事,他已經(jīng)會說些話了,頭先會叫的就是“娘”,接著再是“jiejie”:“三jiejie才來那兩日,他日日嘴里咕咕個不停,也不曉得說了甚,還是太太聽著了,是在找三jiejie呢?!?/br> 聽見弟弟,明潼緊抿著的嘴唇松出些笑意來,微微勾了唇兒:“你們姐妹呢?四meimei五meimei怎樣?” “我們不過做些尋常針線,如今停了課,天兒又冷,也沒甚事可做,磨磨指頭打發(fā)光陰罷了?!泵縻湔f不得會子,紀(jì)純馨同紀(jì)純寧兩個也跟著各自的嫡母過來了,在外頭見過禮,掀了簾子進(jìn)來看望明潼。 “沅meimei也來了,前兒咱們還說著你呢。”明沅來的多了,跟這兩個小姑娘也有了交情,時常做些荷包袋子互送,有新花樣子時鮮點(diǎn)心也一處論道,說得這一句純寧問道:“jiejie今兒可好些了?” 因有些黃氏這個嫡母在,紀(jì)府里的庶女自來規(guī)矩的很,紀(jì)氏還松了明湘明洛她們吃酒賭錢,雖回數(shù)少些,總算是一樂,黃氏卻是絕不許有這么些子事的。 因著是她管家,純寧的嫡母夏氏也不是掐尖的人,更沒什么辦花宴的事,上回聽見明沅說了一句,心里十分羨慕,好容易明潼來了,兩個原想著她是嬌客,開了口的事兒再沒有不應(yīng)的,紀(jì)老太太也已經(jīng)允了,哪知道她出去一趟竟生了病。 明潼身上發(fā)虛,腦子里一團(tuán)團(tuán)的事兒,也不耐煩應(yīng)付這些庶出的表妹們,正巧小篆端了藥來,一氣兒喝了,裝著要睡,純馨扯扯meimei的袖子:“沅meimei,咱們不擾著jiejie睏覺,往暖閣里去罷?!?/br> 明沅咬咬唇兒:“華表哥今兒讀不讀書的?”往暖閣里去,說不定就要碰上這個混世小魔王,她對熊孩子一點(diǎn)好感也沒有,每回來都寸步不離紀(jì)氏身邊兒,他氣急了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明沅一說這話,純馨拿袖子掩了嘴兒:“今兒跟著父親出門的,這會兒還沒回來,大哥哥倒是在的?!彼f了這一句,眼睛往純寧一望,兩姐妹換了個眼色。 紀(jì)舜英在童生試前便說身上不舒坦,黃氏不以為意,叫喝了姜湯發(fā)汗,又凈餓了一日,說是叫他敗敗火,火沒敗下去,人卻燒了起來,燒得人事不知,嘴里直說胡話。 好好的童生試根本就沒能進(jìn)場,連教他的師傅也嘆可惜,黃氏為著這事兒,同丈夫紀(jì)懷信鬧了一回,她自覺委屈,心里又疑是紀(jì)舜英故意,把他身邊的人狠狠發(fā)落一回,再填補(bǔ)上別個,倒把那些個偷jian耍滑偷盜東西的事情給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