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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56節(jié)

第56節(jié)

    兩人便說定了往福緣寺去一回,求一簽再請個觀音菩薩像回來,梅氏還拖了紀氏的手:“到底是二弟妹想的周到了,我還想著家里便有牙雕的,拿了那個去呢?!?/br>
    “若有倒好,請了高僧虔誠念經(jīng),再使人多念兩卷順產(chǎn)經(jīng),一道送了才好?!泵肥线M門便有了,接著往下生,自來沒嘗過求子的苦處,是以并不知道這些,紀氏提點了她,她便謝了,又讓紀氏帶了一盒zigong里頭賞下來的點心回去。

    統(tǒng)共只一盒子,紀氏也沒想著往各房分送,回到屋中明潼還在點禮單子,見著母親便道:“爹爹舊年帶家來那塊粉色金鋼石,不如拿出來送給大jiejie?!?/br>
    紀氏一怔:“那原是我想著留給你當嫁妝的,好難得才這么一塊,往后嵌在釵上,戴出去也是難得見的?!蹦菈K粉金鋼石有小指甲那樣大,質(zhì)地透明顏色淡粉,或是掛或是簪,很拿得出手去。

    明潼早知道母親這是給自己留著的,提筆便把單子勾了:“這會兒值什么,爹的官兒只怕要越做越大的,往后海船多了,給我淘換來當頂針用?!?/br>
    這話可不曾作假,顏連章的官兒確是越作越大,一路升到吏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大官兒,要不然憑著三叔那個性子,是怎么安插了作官的。

    她的那些個meimei們,若要看最后的官位,也不能算嫁得好了,只父親升官的時候,meimei們都發(fā)嫁完了,這輩子他若還能升到那樣大,能沾著光的,怕只有八meimei明漪了。

    紀氏聽見這話便笑:“又混說了,你爹才叫擼了差事,這一趟雖是發(fā)些,可官位如何還得看幾個月后,再別當著他的面混說了去?!?/br>
    這一笑便把這塊粉金鋼石算在禮單子里頭了,明潼又提筆寫得幾句,也沒什么好撿的,布料子里頭用不著,吃食不許帶,除了玉器寶石也沒旁的東西了,若不然按著民間的規(guī)矩,娘家該蒸個百來付餅釀了紅雞蛋送給親朋鄰居的。

    “我想著咱們家的餅還得照蒸,雞蛋也總歸要送的,到時候問問大jiejie,姐夫那兒也有朋友,相必宮里辦不了這樣的事兒,咱們捎手給辦了罷。”明潼還有一句不曾說,若是能拿到名單,說不得便能知道那個吳盟,是誰了。

    她自家開口說這話時,并沒想到這一層來,等她說完了,心思已經(jīng)拐到那上頭了,她兀自覺著面頰一熱,話還未說完,紀氏已經(jīng)點頭:“說的很是,只這事兒該你大伯娘去提,這才顯得咱們娘家人是盡了心了?!?/br>
    把那匣zigong里造的點心打開,里頭俱是半指長的芙蓉花餅,染得粉色,花心間還綴著金桂,端得細巧可愛,這個點心卻是元貴妃先興起來做的,怕那些個大的沾掉嘴上的口脂,御廚做出來便各個廚房都跟著做了。

    這味兒倒是許久不曾嘗了,卷碧端得茶來,明潼才要伸手,紀氏便道:“才你大jiejie遞話出來,叫你十日后同你大伯娘一道進宮一趟,你大jiejie想見你呢?!?/br>
    紀氏這話再不曾說錯,明蓁既知親妹不在,能見的也不過明潼一個,說出這話來,不是明潼還有哪個,她開了茶蓋兒吃茶,明潼卻臉色大變,要她進宮去,去作什么!

    “這是何故?”明潼咬著唇兒問出一句:“我也能進宮?”

    “可不是特意討來的恩典,她在宮里頭見不著人,總歸想念的?!奔o氏又笑,女兒到了年紀,若是宮里碰有番際會,或托著明蓁問問成王可有識得的好人家,且不比自家尋摸更好些。

    明潼覷著母親臉色,指甲緊緊嵌進掌心:“知道了,我好好預備著。”她原來只有四五分疑心,如今這四五分升到六七分,越想越覺得是,可她如今還小,怎么也不該是這個年紀。

    宮門是再不能踏進去的,明潼坐得會子又推說腸子痛,紀氏見她果真臉色泛白,趕緊叫躺到內(nèi)室,明潼擺了手:“官哥兒要睡的,也沒個幾步路,我還回我屋里去就是?!?/br>
    半是叫架著半是叫抱著回了屋,明潼躺了半日,忽的側(cè)頭問道:“廚房里可有新下的蠶豆?”

    這倒是當季的,拿水煮了,加把子鹽就粉糯味厚,這會兒的蠶豆好跟竹筍相比了,只明潼自來不愛食豆,廚房里一向不上這道菜的。

    不是她不愛吃,是豆子吃多了漲氣,主子跟前出虛恭也是不成的,前腳才吃了豆,后頭上面的召見,去還是不去?明潼進了宮先學的就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還是回來之后才又漸漸養(yǎng)了胃口出來,只那醬菜豆子山薯還不愛吃。

    “確是有的,姑娘可是要用,夜里叫廚房里上便是?!毙∽I(lǐng)命下去,明潼點點頭,宮里不吃豆,不光是為著漲氣,還有一樣,春日里的豆子若不是煮得透爛,吃了最易腹泄嘔吐,本是小事,卻有許多人并不知道,只當是感了風寒受了冷所至。

    她當天夜里便把一碟子煮的透爛的蠶豆吃了個精光,紀氏聽見了便笑:“怎么倒長了飯量了,這東西還當只有六丫頭愛吃。”

    “吃是好吃,只太爛了些,我又不是沒牙,想吃脆些的呢?!泵麂f得這一句,紀氏便道:“這有什么,橫豎多的是,只你吃不膩,往海了吃也有,女兒家,得圓潤些好?!?/br>
    明潼連著吃了好幾天蠶豆,一天比一天生,紀氏還笑:“再這么著,叫下頭爆蓮花豆給你吃就是,那個硬,咬著可費勁呢?!?/br>
    這話才說完,明潼便開始腹疼起來,只她跟前擺了一碗豆子,別個天天吃早就膩了,一筷子都不曾動,她抱了肚子翻倒,唬得紀氏手腳都沒處擺放,半是拖半是抱,還是仆婦進來,把明潼抱到床上。

    “三jiejie可不是吃壞了罷,我聽說綠豆能解毒的。”明沅也奇怪明潼怎么就愛上了吃蠶豆,這會兒明湘明洛兩個都縮了腳立在屋角,恨不得趕緊退出,她說了這一句,紀氏聽見倒是有用的,一面叫人請大夫去,一面叫人去煮綠豆湯。

    大夫叫了來,驗看了吐出來的東西,確是豆子未熟才吐,知道廚房熬了綠豆湯,先點一點頭:“這確是解毒的,卻得少喝,我開個方子令媛吃上幾日,慢慢休養(yǎng),可再不能碰這未熟的豆子了?!?/br>
    明潼吃了藥睡熟過去,紀氏卻犯了難,去同梅氏說項,不意她竟面露喜色:“也不拘是哪一個,總歸是meimei就成?!?/br>
    她說的這句話反而露了形跡,紀氏聽時覺著不對味兒,等回去越想越是不對勁,心里一疑,忽的明白過來,氣的恨恨咬牙,原是打了這個主意,得虧著老天保佑,若不然難道要送女兒進宮作妾!

    既梅氏說了哪一個meimei都成,紀氏便把明沅叫到跟前來:“你原同你大jiejie相好的,你三jiejie病了,我思想著,也只你能跟著去,你總歸還小,便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也有個年紀好推脫了?!?/br>
    等梅氏那里等著明湘明洛兩個里頭一個過來,沒成想等來的卻是明沅,紀氏牽了她,摸了她的鬢角,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得一回,見她衣裳首飾再沒不端正的地方牽了她交到梅氏手上:“我思來想去,也只沅丫頭合適,明湘膽兒小,明洛呢又太毛燥,只這個丫頭,縱有些不好,也是年小的緣故,再不然便只能帶了三弟家的明琇去了?!?/br>
    梅氏啞然無言,這,這也太小了些,她雖是想著年紀隔得遠些,好等女兒多生養(yǎng)兩個再說,可看著明沅打扮的一團孩氣,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還只笑:“這說的什么話,沅丫頭很好?!?/br>
    明沅一頭霧水,也不知道怎么這事就落到自個兒頭上,她看看明潼忽然生病,心里生起不好的預感來,可到底沒有由頭,這位三jiejie再沒有辦差過事時候,進宮這樣的事,這輩子也不定就這一回了,竟真是個巧合不成。

    她要進宮,明湘還不曾如何,明洛先醋起來,可她原就是當中的,挑大的挑不著她,挑小的也輪不著她,只扁了嘴兒生了兩天悶氣,點了指頭告訴明沅:“你進宮可得好好看看,回來把里頭如何仔細告訴我?!?/br>
    明沅便笑:“太太說了,進去得低頭,不許東張西望,失了規(guī)矩大jiejie也落人口舌?!闭f著又勾了明洛:“我知道啦,我就去就開始數(shù)磚頭,把磚上頭雕什么花全告訴你?!?/br>
    兩個玩鬧著,明湘卻淡淡的,明沅得了好處,要進宮又是急趕著做衣裳,又是打首飾,還請了嬤嬤教導了兩日規(guī)矩,她還不曾眼熱,安姨娘卻一通好說,進宮這樣的好事,怎么偏生輪不到她的頭上,她坐著不動,明沅便去拉她的袖子:“四jiejie呢,想知道什么?”

    “我哪有什么要知道,也輪不著我去?!泵飨嬲f這話,自個先一怔,她心里并不曾這么想過,出口卻滿是酸意,明洛跳起來:“四jiejie說的什么話,這事兒又不是六丫頭定的!”

    還沒進宮,三個才好起來的姐妹便又鬧翻了一回。

    ☆、第106章 青蝦卷爨

    天才透出點亮光來,采薇采菽兩個就掀了厚縐紗帳進到內(nèi)室,衣架子上昨兒就掛起了衣裳,是今天進宮預備著要穿的,采薇還想熏些香,叫明沅給拒了:“那里頭規(guī)矩多,嬤嬤們不是說了,能老實就老實,也不知哪一條就犯了貴人的忌諱?!?/br>
    這話也有道理,采薇卻嘟嘟著甚個熏香礙著什么,到底還是聽了明沅的話,只把衣裳掛起來晾平褶子,既是去賀喜的,自然要穿紅,又怕大紅沖著旁人,紀氏便給她挑了一件杏子紅的衣裳,小姑娘家家正是嬌嫩的時候,上邊穿了杏子紅繡石榴紋的衫子,下邊穿了一條撒花片金的柳黃羅裙兒。

    還是明潼說的,宮里四月初四換羅衣,再穿了錦衣夾襖進去,便顯得村了,明沅這一身再配上金花金葉,為著顯小些,持意梳了雙丫髻,今兒卻不能半點脂粉不抹了。

    采薇的拿手活總算派上了用場,先拿軟巾子用熱水捂臉,再用冷巾子冰過,抹上茉莉香膩子,鋪上淡淡一層茉莉粉,眉筆淡掃,額間貼了一朵花鈿,外頭時興的,宮里頭只怕早早就已經(jīng)行起來了。

    明沅穿了這一身往上房去的時候,紀氏也已經(jīng)早早起來了,把她從頭到尾的打量一回笑道:“這才好,也沒什么好挑剔的,只一條,進了宮多底頭,顧盼惹非議?!?/br>
    明沅進去她還真不擔心,若換了旁人,只怕不回來都吃不好飯,明沅卻是一向有眼色的,心里明白事兒,比明湘明洛兩個全而拿得出手,這會兒瞧她臉蛋圓圓下巴微翹,兩頰不點胭脂也自生紅暈,沖她點點頭:“趕緊去吧,別叫你大伯娘久等了。”

    梅氏也早早就起來了,她穿的是五品命婦裝扮,在門口登車,明沅虛托了她一把,她這才笑一笑,一早沒個好顏色,若是換作別個再不能似明沅這樣淡色,連著丫頭都沖明沅歉意一笑,明沅對她點點頭。

    梅氏叫這么一扶才回過神來,據(jù)頭一瞧,看著明沅這付打扮倒更小了,心里吃不準女兒是個什么意思,扯了扯嘴角:“我許久沒你大jiejie,心里掛念的很?!?/br>
    “今兒不就能見著了,大伯娘不必憂心,jiejie這胎一準兒是個兒子?!闭f著抬抬袖子,給她看繡在袖口的一對兒紅石榴:“還有福緣寺請的觀音象呢,保平安的?!?/br>
    梅氏靠著車壁,一路往前闔了眼睛只猜不透女兒的心思,車轆轤連轍轉(zhuǎn)著行在青磚道,到了宮門口,早有人等著,這個點兒朝臣們已經(jīng)進去了,往西掖門過去,遞得一塊牙牌,馬車自然是不能進去的,小黃門帶了梅氏跟明沅兩個,一面往前一面壓低了聲兒:“夫人這會兒怕是見不著王妃的,今兒葭蒹宮于娘娘傳召,怕得說上會子話才能回來?!?/br>
    梅氏一聽,立時憂心起來,明沅抬手一托,托了她的手臂一路進去,梅氏叫一托側(cè)頭看看她,見這么個小姑娘倒還持的住,自家也松下來,笑一笑:“倒多謝公公。”

    “當不得夫人一聲謝,叫奴一聲小德子便是?!彼粗贿^十三四歲的模樣,生的眉眼清秀,怕是從貧苦地方征來作了閹人的,開口也并不尖利,只似童生,明沅沖他笑一笑:“多謝小德子公公?!?/br>
    他怕是頭一回聽見有人叫他公公,還是這么個小姑娘,臉上帶點赧色,扭過頭去一路把梅氏明沅兩個帶進東五所。

    進了東五所便是成王的院子了,這會兒成婚的兄弟只他跟太子兩個,太子住在東宮,東五所旁的院子還沒住進人來,進了院門,那個小黃門才吁一口氣,立的直些:“太太往里頭去罷,王妃都囑咐好了?!?/br>
    檀心早就等著了,她見著梅氏過來,趕緊過來扶,口里不稱太太,只喊夫人:“夫人走得這些路,趕緊歇歇腳罷?!币娭縻溆中辛藗€禮:“見過六姑娘?!?/br>
    成王上朝去了,明蓁叫元貴妃請了去,進了屋子檀心再沒什么好顧忌的,引著梅氏到了東邊屋里坐下,燒水作茶,各色點心擺了一桌子。

    梅氏有些話不能當面問,只得拿眼睛看,成王的地方統(tǒng)共只這么大,天井里頭種了一株梨花樹,老粗老粗的枝干,這會兒正是開花的時候,壓得枝頭累累綴綴,一層疊著一層,滿目的白,風一吹就帶進來一股子極輕淡的香味兒,樹下鋪了一層白,倒似落雪。

    明沅見梅氏看那株梨花,也跟著瞧過去,笑道:“這樣粗也不知種了多少年的,我記著大jiejie的園兒里就有那么一株?!?/br>
    西府里俱是梅花樹,只明蓁院里有一株白梨花,野生野長,也不知多少年月,開得滿枝白雪,能收許多釀酒,制梨膏。

    檀心是府里帶進來的丫頭,可一屋子站著這么多侍候的,梅氏也不好問,見東西兩邊都支起了窗戶,東邊看著像是茶室,掛著畫卷擺了棋盤,西邊瞧不清楚作甚用,露出來的那一塊兒卻堆得滿滿的書卷,瞧著倒像是書房。

    既是兩邊都給占滿了,中間的屋子自然是明蓁住的,那便是成王并沒有屋里人,也沒因著明蓁有孕就抬一個起來。

    梅氏捏了杯子勾起嘴角,心里替女兒高興,再看看明沅,只怕是她想左了,女兒是真想見見家人,好說說話。

    茶換過一壺,點心卻沒動多少,到底是在宮里,再不敢多看多動,梅氏一緊,明沅也不敢松了,她坐得直直的,茶也不敢多喝,直了身子低頭去看杯子上的花紋。

    梅氏先還話要問,問明蓁懷相好不好,檀心跪坐在褥子上頭:“原是咱們王妃忽的想吃鍋子了,端上來只嘗了一口就說那rou壞了,王爺嘗了說rou是好的,立時就叫了太醫(yī)?!?/br>
    宮里是五日請一回平安脈的,太醫(yī)一摸脈,先還說不準,等再幾日倒確是有了,明蓁在娘家便調(diào)理起來了,成王又粘乎的不行,沒到不方便的日子,總也纏個沒完,夜里宮人丫頭都不能守在里頭,俱都走的遠遠的,床上連香球都不能掛。

    她一時有了,闔宮室的人都不奇怪,成王高興壞了,上邊有嬤嬤來教導一番,卻哪里禁得住,還時不時有那聲兒,索性這五日一回的平安脈換成了一日一回,太醫(yī)都沒說什么,王妃自然不好說,只說天兒熱了,叫熬些綠豆湯給王爺用。

    梅氏聽著滿面笑意,心里比得顏順章,倒也差不離了,因著明沅在跟前,也不好問那些個私密事,知道女兒一切都好,倒放下心來。

    可這日子越升越高,一早上就出去了,快到擺午膳也還不回來,梅氏這才急起來,連著檀心都往外張望了好幾回,還寬慰梅氏:“蒹葭宮里這兒有些遠,往回許是遇上了貴人們,停下來請安也是有的?!?/br>
    在這宮里,哪怕是高上一級半級的,只要見著了人就得停下讓別個先走,明蓁雖是王妃了,可宮里頭比她品階高的,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她又一向小心,見著母妃們且都讓一讓,便這么晚了,也有情由。

    久等不來,廚房卻送了午膳過來,檀心等的就是這個時候,摸了錢出來打賞了尚膳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問道:“今兒蒹葭宮里頭,可傳了咱們王妃的膳。”

    兩個小太監(jiān)一直送的東五所,明蓁自來不曾為難過他們,有好糕好湯還分一碗給他們,賞錢也多,說起話來客客氣氣的,那太監(jiān)低了聲兒:“剛往這兒來,說是去送了,并沒有叫王妃的?!?/br>
    元貴妃那個態(tài)勢再沒人不厭,往她宮里送膳的太監(jiān)更是難當差,又不好時時換人,稍有不順意就要領(lǐng)罰,便是尚膳太監(jiān)也知道這是一位難侍候的主兒。

    檀心臉上便帶出憂色來,還謝一聲:“多謝二位公公了?!彼D(zhuǎn)了身便派了兩個丫頭去東宮:“趕緊去找太子妃,就說咱們王妃清早去了,到這時候還未回來。”

    有這樁子事,梅氏的心又吊了起來,知道女兒定是受了磨搓,如今身子還淺,便是一站一坐也要當心,都這個點兒,還不放回來,也不知道女兒熬不熬的住。

    如今女兒肚里頭可有皇家子孫,那一個縱過分也總歸有譜,梅氏一面心頭安慰,一面又想那于氏自來是個無事攪三分的主兒,若真是抬了皇貴妃的牌子壓住了女兒,要跪只能跪,要站也能站,便是要她端茶遞水,也得照作。

    梅氏一個恍惚,明沅趕緊扶住了她:“我看檀心已經(jīng)想了法子,再不成前頭還有大姐夫呢?!碧葱恼M來,聽見這句也扯了嘴角笑:“是呢,已經(jīng)差人去尋了王爺,不若太太同六姑娘先吃些罷?!?/br>
    膳盒兒一共五層,一層里擺了三個菜,加起來也有十多個,俱是給明蓁單做的,拿六月杮作的豆腐魚,湯水帶了酸味,魚rou剔得無刺,是明蓁這向愛吃的,蒸的黑米飯,也是明蓁的吃口,只有一道青蝦卷子,是單送上來給梅氏明沅加的菜。

    大青蝦去腦剝殼,以小刀子薄批,rou連尾不斷。拿蔥椒酒水淹了,再把頭殼捶碎了加在湯里煮到去渣,得蝦腦鮮味,下邊還襯著冰,擺成一朵晶瑩花,吃的時候可生可熟,生的沾了柚子醋,熟的浸在熱湯里,梅氏最愛食蝦蟹,這菜是特意給她備的。

    到那冰盞化成了水,里頭蝦rou泡淡了,明蓁才回來,梅氏也顧不得禮儀了,她趕緊扶了女兒,心里頭刀絞似的痛,明蓁還待說話,她一路送到了屋子里,叫她躺好了:“我的兒,你身上可好?”

    ☆、第107章 梨

    明沅沒想到一趟進宮就能遇見這樣的事,她讓過宮人給明蓁送水,明蓁臉色泛白,卻還有精神,反握了母親的手:“我無事的,母親放寬心,不過是在元母妃那兒坐得久了,腰有些酸。”

    元貴妃氣的也還是這進宮的事兒,既是要進人,自然要去討恩典,宮門也不是說開就給你開的,得拿了牙牌兒定下日子才能進,當值守門的俱都得驗過。

    成王討恩典自然是去同張皇后要的牙牌,張皇后這點權(quán)柄還是有的,雖則圣人叫元貴妃襄理宮務,手里也確捏著權(quán)利,可若說這事兒得先來問她,確又說不過去。

    元貴妃自覺受了輕視,折騰不了成王,便來折騰明蓁,她原來是想著把這一對兒拉了過去的,成王寵愛王妃卻不是什么難知的事,宮人們都知道了,上頭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圣人為著這個還夸了他一句,說他這一點倒是像了自個兒,元貴妃只好陪笑,連聽見這話的成王,也忍了沒哼一聲出來。

    元貴妃自覺這媒是她作的,便為著感念她,也該站在她這一邊兒來,可成王卻是妥妥的做對,不盡跟了太子,還一意抬舉起了張皇后,元貴妃心里這口氣兒不順,便把明蓁叫了去。

    行禮看座俱都慢了一步,給她搬的是個繡墩兒,這樣的椅子沒靠背,她腰上無力,又不好靠著丫頭,慢條思理說得一上午的話,話里話外都是她已經(jīng)有了孕,該抬一個起來,元貴妃還笑:“若是你不便伸這個手,我來吩咐也是一樣的,定給你撿一個齊全的人來?!?/br>
    這些話再不能告訴母親,明蓁還沒說上兩句,外頭成王風風火火沖了進來,梅氏跟明沅兩個避讓不及,趕緊行禮,他卻一眼都沒掃過來,坐到床榻邊握了她的手:“如何?”

    后頭跟著太監(jiān)捂了屁股一拐一拐的扭進來,成王那一腳踢得他趴在磚地上起不來,明蓁趕緊勸他:“也沒什么,只累著些,你又拿小祿子出氣,趕緊下去歇著罷。”這兩個說話的口吻哪里似是新婚夫妻。

    成王是氣的很了,這樣要緊的事,竟不頭一刻就報上來,若早來前頭尋他,哪里會拖這許多時候,見明蓁唇上失了血色,眉毛緊緊皺起來:“傳了大醫(yī)沒有。”

    說得這幾句話,梅氏同明沅已經(jīng)又叫宮人請到東房里稍坐,明蓁見母親不在了才撫了他的手背道:“也沒甚個不好的,哪里就得特意叫一回太醫(yī),等那邊知道了,又該說嘴?!?/br>
    成王一只手握住柔胰,一只手卻在背后緊緊攥成拳頭,上輩子,上輩子她就是這么落了胎,又養(yǎng)了好幾年才又懷上,等她再第二胎最艱難的時候,他卻在外頭領(lǐng)兵,叫她在家里擔驚受怕。

    若不是這一胎虧了身子,何至于之后兩胎這樣艱難,她的底子也不會叫掏壞了,自然也沒這么年輕就……

    想到這些他便后怕,這輩子她雖無宮寒之癥,可到底還是體弱的,原來那些記不起來的事,如何重走一回,俱都攤在他眼前。

    她不是一嫁進來就是個事事妥帖的十全王妃,她也不是如今就事事知他心意,他動哪邊眉毛,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