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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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jīng)接受這一世同上一世并不一樣,原還當(dāng)是多出個明沅,可薛寶林早一年進(jìn)宮,早了一年懷孕,太后又提前這許多時候早死,樁樁件件都不干明沅的事,是不是因著她自個兒重活一活,各人的命數(shù)這才不一樣了。 此時想這些也是無用,明潼不知顏連章跟紀(jì)氏那番對談,太后去世,圣人服喪二十七日,太子卻得守滿一年的喪,底下如何不知,明面兒上怎么也得守滿一年的。 太后一死,皇后跟太子便少一道屏障,太子尤可,皇后又當(dāng)如何,圣人是個偏心起來再沒道理的人,太后死時他又不在宮中,皇后這一番又不知道要跟著吃什么瓜落。 她見著明沅進(jìn)來請安,沖她點(diǎn)一點(diǎn)頭,再看灃哥兒身上也換了素色衣裳,規(guī)規(guī)矩矩的垂手立著,連官哥兒都揉了眼睛叫丫頭領(lǐng)過來,伸手一招,官哥兒就撲到她懷里去。 “素服已經(jīng)做起來了,如今這番到底太過華麗,咱們也不必出門子,停了葷酒便罷,旁的么,也不過是彈琴作畫,琴音停了就是?!泵麂堰@些吩咐了,看著明沅點(diǎn)點(diǎn)頭:“宮里頭的規(guī)矩,問問宋嬤嬤,別犯了忌諱,姐妹們做些素食給大jiejie送去,她且得哭滿三日,這天寒地凍的,開了庫尋付裹膝出來一并給她送去?!?/br> 命婦有一至四品的規(guī)矩,官員只在京中就得素服去思善門外哭靈,只到這會兒還沒個準(zhǔn)信兒,明洛明湘結(jié)伴來了,一看便知道是借來的裙子,明洛生的高,裙子堪堪遮到腳面,紀(jì)氏看過一眼點(diǎn)了頭:“你們這幾日正好也學(xué)一學(xué)看一看,往后總有用得著的時候?!?/br> 往后出嫁了總要cao辦喪事,逢著喪事聽一聽規(guī)矩,再跟著宋嬤嬤學(xué)一回,心里有底,往后碰著事兒也不怵了。 幾個姑娘都應(yīng)了是,又都面面相覷,冬至節(jié)到底辦不辦,還沒話傳回來,太后的喪事,比著這一位辦,那就是國祭家祭都不停的,今兒又是冬至正日子,又不能托大先辦起來了。 等顏連章自衙門送出信來,圣人說是太后遺詔,喪服以日易月,服二十七日,哭靈三日即止,天地宗廟社稷跟百神之祀按時進(jìn)行。 說是不停,身上圍著白腰帶的,總不能大辦,紀(jì)氏又還得去看梅氏,她卻劃在了四品里頭,得跟著丈夫去思善門外哭靈,得穿著麻布大袖圓領(lǐng)的長衫,蓋了頭跪哭三日,自清晨始,到更鼓歇,這么個哭法兒,年輕的還好些,那些個年歲大的,又怎么經(jīng)得住。 紀(jì)老太太也得去,她也是四品的誥命,這會兒已經(jīng)妝扮起來了,家里只她一個四品之上,哭跪的時候連個能幫扶的人都沒有,紀(jì)氏怎么放心的下,料得梅氏那里預(yù)備不及,半夜里起來叫人把麻衣裁了,先草草做出個樣子來,天一亮就往梅氏那里送。 除開梅氏的,又說她這里還預(yù)備下了顏連章的,官員又不一樣,素服烏紗黑角帶,官服齊全了,借給顏順章使。 有得這份情,雖梅氏不妥當(dāng),可總也有些能看顧一二了,梅氏承了紀(jì)氏的情,扎了白腰帶,坐上車往西華門去了。 家祭本就是袁氏主祭的,經(jīng)了這事兒,也只草草過了個場,梅氏顏順章俱不在,她也不愿跟紀(jì)氏扯皮,自家的侄女兒這許多日子以來也算是小心殷勤了,還給顏家老太爺做了衣裳,顏家老太爺卻不肯收,便是兒媳婦的娘家姑娘,也到底還是外姓人,他這頭自有本家女兒做上來的衣衫鞋襪。 這事兒實(shí)是紀(jì)氏不曾想著,她記事的時候,紀(jì)老太爺早早就沒了,家里的姑娘沒哪一個做過針線給紀(jì)老太爺?shù)?,梅氏根本不通,也想不著,袁氏的女兒還小的捏不得針,到袁妙了,這才做了一整套衣裳出來。 紀(jì)氏趕緊叫明潼幾個做鞋,湊得一雙黑底盤金繡的五蝠捧瑞的云頭鞋子奉給顏老太爺,他立時穿到腳上,夸了好幾句孝順,可不是孝順,他鞋子的尺寸還是澄哥兒拿過來的。 袁氏氣的在房里直罵白眼狼,又曉得紀(jì)氏把趙家姑娘推了出來,當(dāng)著面不能說什么難聽話,可等顏老爺太一走,她立時翻了眼兒哼出一聲來,這事兒也不打算跟紀(jì)氏善了了。 逢著這樣的事,冬至宴也不辦了,把家祭的冬至團(tuán)熱了分食,這些還是急趕著重做的,本來甜的赤豆餡里頭包了豬油,咸的蘿卜絲里頭抹了rou沫兒,蒸得百多個,就這么全白放著,正日子不過犯忌,便是放壞了,也不能分下去。 哭靈頭一日,先倒下去一片,紀(jì)老太太倒無恙,前頭報(bào)的消息卻說,明蓁跪了半日,暈過去了,等抬回去已經(jīng)有了落紅的癥狀,怕是小產(chǎn)了。 ☆、第182章 紅棗胭脂粥 梅氏心頭萬分掛念女兒,可才哭了一日,后頭還有兩天要哭,她自家且脫不開身,跪得這一日,手凍腳凍,思善門外倒下去一片,冬至的日子偏偏落起了大雪。 便是下雪下雹也得照樣哭,張皇后帶頭在太后宮里哭,哭的幾欲昏死過去,余下的人連妃位嬪位俱都老老實(shí)實(shí)呆著,別個還敢有什么托辭。 梅氏聽說女兒昏了過去,急的無法,倒是有歇的,宮里頭抬出大桶來,里頭是滾熱的姜湯,怕這些個老大人老夫人們又凍又哭,身上受不住,每回國喪哭靈總要跟著哭幾個過去。 先帝那會兒就是,還給按了個好聽的名頭,說是跟著去侍奉先帝去了。思善門外也有一排房舍,此時分開男女,里頭總好烤烤火喝碗湯,還有冬至團(tuán)子吃,那團(tuán)子做得只有小娃兒拳頭大,就怕做得大了,把這些年紀(jì)大了的大人夫人們吃得噎住了。 御膳房里什么沒見過,再稀奇古怪的事也見過,還有蒸團(tuán)子粘住老大人的牙跟著一道咽下去的,年年都要辦群臣宴,在京的宗室里也有年紀(jì)大的,底下人辦事都已經(jīng)熟了,不能太粘,不能太大,最好就是給他們喝稀的,可吃了稀的又要如廁,更不方便,不如就蒸饅頭包子。 梅氏扶了紀(jì)老太太進(jìn)屋子,自有宮女捧了湯來,紀(jì)老太太吃了半碗,承了梅氏的情,拍一拍她:“不急不急,怕是月份淺,經(jīng)不得這又凍又跪的,也不定就保不住了,叫阿季替你去看看?!?/br> 這邊哭靈沒完,紀(jì)氏就已經(jīng)接著信兒,無奈素服沒得,幸好這些個衣裳也沒個花紋,又不是宮里頭的宮妃皇后,身上得穿著仙鶴葫蘆這些暗八仙的吉祥紋送葬,裁個樣子出來也就是了。 紀(jì)氏原來就想著要見一見明蓁的,可既是身上不好,那些話倒不好說了,帶了些冬至蒸的赤豆糯米,兩支兩山參,一包的當(dāng)歸枸杞紅棗坐著車兒去了成王府。 太子是孫子,成王也是孫子,便是除了服也要齊衰一年的,此時府門口都掛上了白燈籠,成王妃暈在床上起不來,整個王府閉門謝客,收得拜禮拜帖跟成盒送來的藥材,余下的俱都等到事畢才能回禮請見。 紀(jì)氏是明蓁的娘家人,一路叫臥雪引去了后堂,府里處處都換下喜慶顏色,原來才搬遷掛的紅綢還沒掛足日子,就叫撤了下來,帳幔坐褥引枕俱都換上青藍(lán)這樣的素色,連著丫頭也都穿上素服,腰間扎著白帶,頭上飾了白花。 紀(jì)氏是帶了女兒一道來的,明潼一意跟了來,紀(jì)氏便把她也帶出了門,見著臥雪皺了眉頭問一聲:“王妃身上可好?” 臥雪斂了眉頭:“如今正吃著藥呢,太醫(yī)說是落了胎,日子還淺,一日一回的平安脈請著,也不曾診出有孕來,王爺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呢?!?/br> 紀(jì)氏緊緊皺了眉頭,卻也不好多說什么,明潼卻看了臥雪一眼,成王出了宮,也依舊是王爺,太醫(yī)院里的不說院判親來日日請一回平安脈,可醫(yī)正總該來的,這么個摸法也不知道有孕,那又是誰弄的鬼。 明潼再不信成王能叫人瞞著對妻子下手,除了打仗那一回他叫人圍城外,再沒見他吃過大虧,明蓁是他擺在心尖上的人,兩人成婚這些年,生得一個女兒,到如今還只好的蜜里調(diào)油,誰敢? 明潼想著的是上輩子的事,成王是勝者,又出了皇宮,整個王府捏在他的手里,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再不能夠,這么想著便隱隱猜測一回,莫不是大jiejie竟沒懷孕。 明蓁哪里是懷孕,她這是來了小日子,她一向料理得好,每到這時候?yàn)蹼u紅棗湯就燉了起來,來的日子準(zhǔn),去的日子也準(zhǔn),太醫(yī)昨兒摸脈還說是行經(jīng),到今兒早上來一回,竟成了小產(chǎn)了,這下哭靈也哭不成了,躺在床上,燒了地龍,屋子里頭只陪著朱衣一個,見著紀(jì)氏,朱衣先蹲了個禮,上前幾步迎住了:“王妃才喝了藥?!?/br> 屋子里確有一股子藥味兒,明潼扶著紀(jì)氏的手,越過朱衣去看躺在床上的明蓁,她臉上煞白,人看著懨懨的,還想撐坐起來,叫紀(jì)氏按住了:“你如今可不比原來,趕緊歇著,再不能大動?!?/br> 明蓁這才靠回枕頭上,她并不真?zhèn)€落胎,她根本就沒懷上,原是來了小日子,身子正虛,一時不支,成王聽見消息干脆叫她不必再去,她也確是體虛,太后宮里大開著宮門,天這樣凍又不好起火盆子,就這么干跪著哭,明蓁受不住,英王妃也受不住,她是真?zhèn)€有了身子,大著肚皮跪了半日,叫人請到后頭去了。 這個黑鍋?zhàn)匀挥商t(yī)院的人來背,只說月份還淺不曾診出來,張皇后顧不上,太子妃也顧不上,宮里倒沒個主事的,干脆往張皇后那里一報(bào),說是小產(chǎn)了,張皇后自來是個沒決斷的,聽見這話只好放她回來歇息。 成王一是怕明蓁累著,二是怕圣人回宮,跟皇后起爭執(zhí),殃及了明蓁,倒不如叫她在家里歇著,那一宮里,還不知道要怎么折騰呢。 這事便是三個人知情,明蓁是醒過來才聽丈夫說的,成王跟太醫(yī)兩個人把事兒辦了,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王爺待王妃怎么個好法,便是那沒眼睛的瞎子也能說得出個三五六來,她這可是落胎,雖怪不得她們,可總有個失職的干系在,家里上上下下俱都等著成王回來發(fā)落,眼前更是無有一事不精心了。 雖說是落胎是假,可她受了寒氣卻是真,張皇后跟太子妃那一通哭,里頭外頭都沒個章法,若沒司禮太監(jiān)在,這兩個能壞多少事。 見著皇后已經(jīng)哭得半暈,太子妃跪在身邊陪著哭,有事俱都來問英王妃成王妃兩個,英王妃是個大肚婆,說話都帶喘,除了明蓁還真沒人能拿主意了。 元貴妃在這當(dāng)口跟著圣人去了齋宮,冬至之前的規(guī)矩就是持齋三日,要沐香湯戒葷腥,可他帶了元貴妃去,哪一個敢說不字兒,太子妃也沒經(jīng)過這樣大的事兒,皇后都暈過去了,她攬這事兒作甚,也作個不支的模樣兒,由著司禮太監(jiān)去辦。 明潼聽了明蓁說些里頭的事,倒松一口氣出來,太后娘娘去世的時候,她已經(jīng)進(jìn)宮幾年了,太后娘娘算得高壽,一向是東宮的福事,但凡有些頭痛腦熱的,皇后跟太子妃比圣人更急百倍,一直盡心盡力,張皇后也是一把年紀(jì)的人了,還為著太后請口嘗藥,太后病得起不來身,張皇后幫她擦身梳頭喂飯。 老小老小,太后一輩子是個沒脾氣的,到了晚年,倒把這脾氣全撒在了張皇后身上,一頓飯要吃一個時辰,張皇后也是受了半輩子受磨搓的人,原來有脾氣的,這會兒也叫元貴妃折騰沒了,在病榻邊侍候一個起不來床的病人,竟還叫太后娘娘多活三年。 圣人心里明白皇后跟樂宮為何如此憂心的,他也甚惱這些個心思,可他卻不能明著說,妻子照顧母親是用心險(xiǎn)惡另有所圖,等太后沒了,皇后娘娘說要為著太后娘娘吃長齋念佛,圣人立時就點(diǎn)頭應(yīng)了,還專造了個祥瑞宮,給皇后念經(jīng)用。 皇后一去,多少妃子也一并跪求了要去,宮里原來就是元貴妃的天下,連皇后娘娘都要避她的鋒芒,留下來的可不是活生生的靶子,那些個老妃子俱都說要去陪伴娘娘,有了年紀(jì)是分不薄寵愛了,可她們還有成了年的兒子在呢。 宮里好一陣的動蕩,太子那會兒就沒一天是高興的,稍稍露個笑臉的時候都不曾有,夜里睡著了還磨牙,那動靜聽的人骨頭打抖,像是要生磨人骨。 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太子才一日日叫逼得瘋魔,元貴妃也是自那時候開始,想著放手一搏,如今太后早死,那后頭的事豈非又不一樣了。 明蓁這會兒躺著動彈不得,腰酸腿軟,還淋淋漓漓涌個不止,若不是她知道這是說出去騙人的,這會兒也要害怕,反過來安撫了紀(jì)氏。 這當(dāng)口紀(jì)氏便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除開帶了藥材,還有補(bǔ)血的胭脂米大紅棗兒,如今吃不得雞,只好燉些這個補(bǔ)補(bǔ)身子,親自喂了明蓁吃下米粥,自中午坐到傍晚,說得好些個寬慰她的話,來的時候只知道身上不好,哪里知道是真?zhèn)€小產(chǎn)了,撫了她的手,叫她萬萬仔細(xì)著身子,可不能因?yàn)槟贻p就仗著底子好胡作非為,等年紀(jì)大了,有后悔的時候。 明蓁一句句的應(yīng)了,紀(jì)氏見她一付精神不濟(jì)的模樣,這才辭離開了,拉得明潼的手:“作皇家的媳婦且這樣辛苦,更不必說作皇家的妾了。” 紀(jì)氏是有感而發(fā),這一句卻正中了明潼的心事,她微微一滯,扯著嘴角一笑:“母親說哪里話呢,咱們家再不會出皇家的妾?!?/br> 紀(jì)氏聽得這句微微一笑,抬頭見著大雪初霽,想著那回明蓁生女也是這樣的天氣,今兒不曾見著阿霽,想是明蓁自個兒家來了,女兒卻還留著,想到她小小年紀(jì)又懂甚事,還得穿了素服哭,倒心疼起來,嘆得一句:“便是生在皇家,也不是什么幸事?!?/br> 明蓁小產(chǎn),成王親往圣人跟前跪求,他抱了女兒行五拜三叩的禮,阿霽也乖乖陪著哭,圣人見這樣小的娃兒都知道哀慟,自然免了明蓁哭靈,不獨(dú)免了她的,連著英王王妃的也一道免了,可太子太子妃兩個卻不曾放過,張皇后暈過去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也只有兒子給他作了箋子,太子被圣人斥責(zé)一句失儀,斥令他思過了。 ☆、第183章 當(dāng)歸 外頭如何紛擾不論,家里小兒女也不過穿得三日孝,再換上素服便是,平民官眷也不似皇家人要齊衰一年,只等過了二十七日,民間嫁娶婚喪便又能辦了。 明沅幾個知道明蓁落了胎,還都嘆息一回,都說明蓁受了罪,阿霽都已經(jīng)一歲多了,說不得這胎就是個兒子,阿霽沒請封下郡主來,生個兒子依著大姐夫?qū)Υ骿iejie的疼愛,一個親王世子是板上釘釘跑不掉的。 好突然出了宮,不必看著兩宮的臉色過日子,自個兒能當(dāng)家作主起來了,偏遇上太后的喪事,好好個娃兒生生叫跪沒了,明洛嘆得一口氣兒:“死的真不是時候?!?/br> 明沅嗔她一眼:“趕緊別說了,太子都叫思過了,你說這話,抓住了拔舌頭!”一個大暑天一個大冬天,這兩季辦起喪事最要人命,闔宮自皇后始到小太監(jiān)小宮女,就沒一個心里樂意的,張皇后是干脆躺在榻上不起來了,那些個宮女太監(jiān)們,叫捉著一點(diǎn)兒錯處,都要嚴(yán)辦。 哭靈三日,日日下雪,一天比一天大,成王抱了女兒,把阿霽裹在大毛斗蓬里邊,圣人見他早來晚去的,又特意免了阿霽哭靈,還夸一句成王孝順。 把太子罵得恨不能縮到地底去,偏又把另兩個兒子抬起來夸,后頭的吳王代王,一個個都是好兒子,只有皇后出的這個嫡子,被他罵了一輪又一輪。 太子也不跪在靈堂里了,干脆就跪到殿外頭,也不要席子跪褥,天寒雪凍,直挺挺跪著下拜,自早到晚,行的五拜三叩禮,到得午間站都站不起來,眉毛眼睛全叫雪給糊住了,還不許人擦,又不喝姜湯,等夜里叫人抬回去宣御醫(yī)時,膝蓋腫凍得發(fā)紫。 宮外人聽見了無有不唏噓的,圣人有意磨搓兒子,可也要看是怎么個磨搓法,誰人不知張皇后對太后娘娘事事親躬,這樣欲加之罪,便有文官上諫。 圣人本來就看兒子不順眼,若是老老實(shí)實(shí)給他出氣倒還罷了,太子這番作做,再叫元貴妃上些眼藥,圣人便覺得這是太子成心要讓人覺得他不慈,反給自家作臉,自此隔閡更深。 太子的腿輪番著叫太醫(yī)來看,說是跪傷了,往后一到雨雪天氣便得加緊保養(yǎng),拿姜片擦抹膝蓋發(fā)寒,再大張旗鼓的找金陵附近的溫泉過冬。 圣人跟太子之間原來便似隔得一層縐紗,父子兩個雖彼此防范,總還有些真情宜在,這些年越磨越薄,縐紗成了窗戶紗,一捅就破了。 還是張皇后適時醒了過來,她是真的暈了過去,太子妃一刻不離的守在床前,就怕張皇后也跟著去了,兩道屏幛去掉一座大的,總還有一座小的在,若連這小的都沒了,元貴妃那些個陰風(fēng)鬼火可不全沖了東宮。 張皇后一醒轉(zhuǎn)來,想起太后沒了,又是了一陣哭,哭的太子妃心煩,一把握住婆婆的手:“娘,事到如今,咱們要怎么打算。”她哭的比張皇后還要凄慘,把太子跪壞了一雙腿的事告訴她,張皇后倒抽一口冷氣,哭不出來了。 哪有瘸子當(dāng)皇帝,她只這一個兒子,上半輩子托了太后的福利,下半輩子還得靠著兒子過活,若是真?zhèn)€叫皇帝弄廢了,她活是能活下去,可怎么活的卻大有不同,張皇后忽的有了力氣,把身子一撐,穿著皇后服去跪圣人,說要替太后祈福。 太后是登福地仙境去了,張皇后卻譬如落到了十方地獄,這輩子也不曾似今日這般無助,圣人輕笑一聲,竟然允了,不獨(dú)允了,還要給張皇后建觀院。 圣人對張老仙人一日比一日信服,那些藥他吃著確實(shí)有用,先是服藥,后來便求著能升仙,張老仙人須發(fā)皆白,問他春秋多少,他只笑而不答,再后來便說生于嘉康元年,算到今日已經(jīng)是一百二十歲的仙齡。 圣人自來多疑,聽他說得這些怎么肯信,可問他嘉康年間事,他卻如數(shù)家珍,又告訴圣人圓妙觀中一棵七八人合抱的大樹里,藏著了一只玉瓶葫蘆,那棵樹轉(zhuǎn)頭就叫圣人刮開來了,里頭竟真有一只玉瓶葫蘆,張老仙人便說,這是他掛在樹上的,長得這許多年,跟樹同枝相連了。 便年份有誤,這樹也生了七八十年,張仙人說他三十多歲入道門的,到這會兒也有百歲,圣人服得他的明目丹藥,果然覺得眼睛明亮,便不能長生不老,能延年益壽也是好的,要往三清山修道觀給張老仙人修道。 張皇后一說,他便想讓張皇后學(xué)道,作個在家的居士,在宮里修起道宮來,供了三清像,自家還要穿繡了暗八仙紋的衣裳。 張皇后這一記,原是想要自保的,卻正中圣人下懷,連著對太子也不似原來這樣苛責(zé),太子妃才剛松一口氣,圣人便又說她當(dāng)不得大任,哭靈的時候,思善門外死了三個。 太子妃再不敢攬事,出了事難道還能讓元貴妃吃瓜落,宮里份位最大的除了皇后就是她,皇后暈了,貴妃就該襄理宮務(wù),圣人跳開元貴妃,把責(zé)任怪到兒媳婦的頭上。 太子妃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沒地方給她倒,還指望著丈夫給她出頭不成,明蓁落了胎,倒跟她沾不上干系了。 自紀(jì)氏明潼去瞧過明蓁后,梅氏緩過氣來就去看女兒,顏家?guī)讉€女兒俱都去看了一回,明沅見著阿霽小小的人兒坐在母親床前,一會兒給她掖掖被子,一會兒又摸摸她的額頭,話還說不囫圇,卻皺了一張團(tuán)子臉,把小臉蛋兒挨在明蓁身上,明蓁吃得人參當(dāng)歸,總有些味兒,她皺了鼻子還不肯坐遠(yuǎn)了去,有人靠過來,她頭一個轉(zhuǎn)了眼睛珠子盯著。 明蓁拍了女兒的背,摸摸她的頭笑道:“倒叫她爹養(yǎng)成只小狗兒了。”成王也不知從什么地方弄了只獒犬來,還是只小奶狗,剛剛睜開眼睛,著專人養(yǎng)著,抱了阿霽帶她去玩,捉了她的手伸過去,獒犬伸了舌頭就舔,阿霽癢癢的直笑。 若不是明蓁躺在床上,姐妹們還真想去看看這只金棕毛的狗兒,這會兒喝的不是旁的,是豹子奶。 阿霽聽見母親說她像小狗兒,瞇了眼睛就笑,還把頭點(diǎn)一點(diǎn),叫明蓁抱起來親一口,幾個姐妹見她臉上倒無郁色,俱都松得一口氣,想得開就好,就怕她想不開呢。 梅氏原來憂心女兒的,見著府里樣樣都好,成王要齊衰一年,更不能這時候納新人,等那一年過了,明蓁的身子也養(yǎng)活好了,撫了女兒的手道:“你meimei原說冬至回來的,怕是路上耽擱了,等她到了,我再帶了她來看你?!?/br> 明蓁出嫁之后,明芃便跟著明陶一道去了外家,懷孕生女都不曾見著meimei的面,她知道母親是這個性子,去了外家,倒比跟在父母身邊要強(qiáng),也時時去得信件,一早就知道今年meimei要回來的,可不得回來,家里該放定了,抿了嘴巴一笑:“好,我這兒還給她預(yù)備了東西呢。” 幾個姐妹俱都了然,回去的路上明洛又嘆:“大jiejie可真是個心寬的,我想了好些時候的笑話都不曾用上呢?!?/br> “可了不得,都說了禁樂聲,五jiejie竟敢說笑話?!泵縻浯蛉ひ痪?,叫明洛捏了臉頰:“你這向還不夠樂的,那一個可不掉坑里了。”一面說一面笑,吐得一口氣:“該!”比明沅還解恨的模樣。 連明湘聽見都忍不住笑了,這說的可不就是黃氏,冬至日進(jìn)鞋襪與舅姑,原是舊俗,偏被她翻了出來,專等在冬至前三天,著人把尺寸送了過來,說等著冬至節(jié)這日,穿上明沅親手做的鞋襪。 紀(jì)氏一見就知黃氏這是特意來撒氣來了,依著她的想頭,紀(jì)家不給尺寸,很該女家?guī)Я硕Y著了人,說好話陪笑臉把尺寸要過來,當(dāng)人媳婦的,這點(diǎn)子規(guī)矩總該明白,哪里知道紀(jì)氏半點(diǎn)兒也不急,分明跟紀(jì)老太太開個口就能要著的東西,她只作不知,倒把黃氏急得一急,覺得那個活土匪果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干脆挑明了,就是要折騰她。 三天怎么作得兩雙鞋,不說明沅手慢,便是熟手也沒有三天做兩雙鞋子的,送給婆母的,難道還能草草裁了繡了,要盤金要繡紋,黃氏在尺寸里頭還加了個花樣子,打籽針,光是一片云頭,要用打籽針填滿了,三天也不夠用的。 太后一死,這事兒便拖后了,明沅裁了個樣子,針都沒動一下,她原就沒打算按著黃氏的意思來,紀(jì)氏不開口,她便知道是給她撐腰,干脆作作樣子,針上連線都沒串。 明沅含笑睇得明洛一眼,黃氏這回心里還不定怎么嘔呢,童子試正在這孝期里頭,說是往的推,總不能主官扎著白腰帶作主考,她滿心指望著紀(jì)舜華能比紀(jì)舜英更有出息,連著兩樁事不順心,心里還不定怎么翻騰呢。 黃氏確是氣急敗壞,她氣的不是旁的,而是紀(jì)懷信聽了紀(jì)舜英的話,想讓紀(jì)舜華再晚些去考童子試,說紀(jì)舜華如今的學(xué)問不夠,不如一鼓作氣,先考童生,再考秀才,縣府院一氣兒過了。 紀(jì)懷信想著紀(jì)舜英那會兒的風(fēng)光,倒想再嘗一回那滋味兒,連著紀(jì)舜華都叫說動了,哥哥能行,他自然也能行的,黃氏再怎么勸也無用,若不因著有這樁事,也不會挖空了心思想著折騰明沅,哪里知道連這點(diǎn)也沒如愿。 明湘先是笑,后來又皺了眉頭:“躲得一時,還能躲一世不成,還得趕緊做起來,你要不順手,我同你一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