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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16節(jié)

第116節(jié)

    她進門見著小胡氏跟夏氏兩個,冷笑得一聲:“大嫂子病了?家里便連個管事的人都沒了?”

    ☆、第231章 清湯面

    夏氏小胡氏兩個一見她,都立起來迎,小胡氏快步往紀氏跟前一站:“只等著你呢,咱們倆也拿不準主意,大嫂子病了,大伯娘也病了,一院子倒得七七八八,只咱們倆個,且不知道怎么拿主意呢。”

    紀氏拿眼兒打量她一回,夏氏嘆一口氣:“老太太睡夢里頭走的,倒沒受苦痛,只她只言片語都沒留下,咱們倒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夏氏若不說話,紀氏也就罷了,幾個都不敢往前湊,心里打得什么算盤她清楚的很,斜她一眼笑出一聲來:“二嫂子這話說的,難不成老太太的喪事,還得老太太自個兒安排好了不成?”

    夏氏一臉的尷尬,她才扯了嘴角要笑,紀氏已經(jīng)越過她去,伸手就揭了老太太臉上的白布,見她確是一臉安詳,又手闔攏了擺在胸前,哪里還能忍得住,伏在榻上放聲悲哭,還伸手去握她的手。

    人都死了一天了,身子都硬了,紀氏卻還捧著哭個不住,就是這雙手把她從小樓里接出來,就是這雙手為著她安排衣食,就是這雙手給她料理嫁妝。

    老太太一向同她嘆,兒女緣份薄些也是無奈,可她身后事竟辦成這樣子,紀氏怎么不恨,心里一個挨一個的罵一回,猛吸一口氣兒,抽了帕子抹掉眼淚,回身便道:“怎么沒人來抬靈?外頭連個供茶燒紙的也沒有,可派了人去請姑子念經(jīng)?孝幡都不立起來,門聯(lián)都沒貼上,趕情大嫂子一病,家里連個會張口的都沒有了?!?/br>
    她此時也猜度著黃氏是不是真病,可這事兒竟無人出頭來管,心里著實窩著火氣,夏氏不張口,小胡氏又哂哂的,沒人接這個茬,黃氏都病了,這些東西難道不得破費銀子,公中是拿多少錢出來辦喪事,前頭那些個男人們可還沒爭出個結(jié)果來呢。

    兩房人家早就想好了,等著老太太一走就分家,再不能看著大房把錢貪了去,這會兒還沒爭了個結(jié)果來。

    紀氏氣的肝疼,她冷冷看得夏氏小胡氏,知道那幾個怕是聽見黃氏曾氏病了,也都趕緊“抱病”,派了孫媳婦來盯著,是怕有人動老太太的東西。

    紀氏吸一口氣,也不再搭理夏氏小胡氏兩個,知道她們此時定不肯走,索性光明正大的叫了紀老太太身邊的嬤嬤來:“叫門子去請貼白紙,把門聯(lián)兒蓋上,府里各處有掛彩掛紅的全都撤下來,里里外外的門簾兒俱都換過,拆了大堂的隔扇起堂靈,屋里是誰收拾的,把老太太的褥子拿一套了來鋪在板上,陰陽先生來過沒有,罷了,趕緊去請?!?/br>
    小胡氏臉上賠笑:“到底是老太太教養(yǎng)出來的,meimei一來,咱們可不就摸著門道?!彼f得這話,便是想著紀氏能在后頭分家的時候替自家這一房說兩句話,她再是養(yǎng)在老太太跟前的,那也是她們二房的人。

    紀氏冷笑一聲:“可不是,也只老太太教養(yǎng)過,別家竟沒這些個規(guī)矩?!彼f得這一句,可不是打著胡家的臉,直說胡說沒有教養(yǎng)。

    小胡氏此時有什么忍不得的,只作聽不著,轉(zhuǎn)身去吩咐要茶要點心了,夏氏也樂得做個閉耳菩薩,她上頭只有一個公爹,這會兒她不撐著,還有誰能撐著。

    老太太一共兩個庶子,兩個庶子又生下三個孫子,擠擠挨挨住了滿院子,臨了身上的衣裳還是她身邊的老嬤嬤見這么爭下去身子就僵了,趁著熱乎給她換上的。

    紀氏一來,一院子下人就有了主心骨,事兒總是要辦的,聽著她的吩咐,又是往外頭請扎彩匠,又是預(yù)備杉條杉木起孝棚,家里沒預(yù)備那許多黃絹白布,也緊趕著去鋪子里頭置辦,一個傳一個,先把鮮艷衣裳換下來,勉強能看得過眼去。

    這年節(jié)里頭哪兒能請得著裁縫,帷幕帳幔桌圍還有各房里頭的裙衫,如今不過撤得紅色,還得換上白布的,小廝丫頭也得穿上白衣,紀氏是帶兩百兩銀子來的,倒先把這個支出來,叫人到外頭店鋪里去買麻布黃絲孝絹。

    老太太活到這把年紀算是喜喪,總得請一班細樂來吹打,又要請僧道念經(jīng),還得到外頭去買碗分送,還要蒸得餅兒供在案,紀氏在心里盤一回,一樁樁吩咐下去,小胡氏跟夏氏兩個只管坐著不動,可耳朵里聽著她這么吩咐,卻得托得茶盅兒直往她身上打量,知道這個姑太太厲害,竟這么厲害,兩個對視一眼,可萬不能叫她落了東西去。

    老太太生前,也曾說過的,往后她的私房均出一份兒來要給紀氏,這些話便是當著紀氏的面兒也曾說過,若不然,夏氏也不會等著她一進門就說“老太太沒留下只言片語”來。

    紀氏滿屋子一個也指望不上,夏氏小胡氏那里的丫頭擺明了不聽差遣,曾氏胡氏連面兒都不露,紀氏氣性過了,便著人去請,不一會兒丫頭回來了:“我們太太身上不好,托了姑太太把事兒辦了。”

    外頭男人就差打起來了,她能差的也只紀舜英一個,一場喪事一個人辦怎么辦得過來,這些個不幫手便罷了,竟還拖起后腿來,只自家服素,也不敢別人院里的下人如何。

    紀舜英好歹算是男丁,喪表該他來寫,還得一家一家去呈送,紀氏把這事兒派給了他,那頭陰陽先生也請了來,見著一屋子女眷,倒一納罕,只顧低了頭,問定了壽數(shù),掐得指頭算一算,點出相沖的屬相來。

    紀氏便吩咐這些個避出去,這才起靈,外頭堂屋才置起靈堂靈門來,設(shè)了香爐花筒蠟扦,廚房里緊著做了供食來,將將才把香給點上。

    前頭報說粗設(shè)好了,后頭請叫了不相沖的往外頭抬,給紀老太太鋪設(shè)錦褥的事兒按理該是曾氏,便不是曾氏也該是黃氏,紀氏再氣,這個卻還得她們來辦,聽說設(shè)了靈堂,便往黃氏院子里去,氣沖沖進得門,就見著里頭靜悄悄的,黃氏蠟黃了臉兒睡在床上,廓下煎著藥,見著紀氏來,連坐都坐不起來,紀氏這才知道她是真病了。

    黃氏拖了她的手:“我知道前頭一個也指望不上,想去信叫你,她們又打得那個樣子,我是不成了,老太太的事兒,還得你幫把手?!?/br>
    她也未必就似自家說的那樣弱,可不能起來辦事卻是真的,紀氏也無心寬慰她,她是晚輩,難道還能去拍曾氏的門把她從佛堂里拖出來不成,反正已經(jīng)不規(guī)矩了,干脆不規(guī)矩到底。

    她給紀老太太鋪得一層厚錦褥子,最上頭鋪一層紅色蟒錦褥,這才把老太太抬上去,身上蓋上一層白布。

    這才想起老太太口里的含物來,這是早就預(yù)備好的,也隨著換衣裳的時候就塞到她嘴里了,紀氏嘆得一口氣,才剛是強撐著,這會兒萬事有了頭緒,立時叫卷碧讓人帶口信回去,說是今兒便住在這里,喪事頭兩日,她定脫不開手,想了想皺眉道:“叫六姑娘一道過來?!?/br>
    家里的事就是交給三姐妹料理的,紀老太太們曾外祖母,她們也一并要緦麻的,換下鮮艷衣裙,令丫頭們也少換上綠藍的,正在預(yù)備著喪儀,叫廚房里備下八盤餅馓、三牲湯飯好送到紀家去,那頭紀氏專派了凝紅回來接明沅。

    明洛看一看她:“這是怎么說的,還得你去不成?”她再怎么也沒過門呢,服素便是,這會兒過去又非祭又非奠的,也沒個說道。

    明沅細細問了凝紅,知道是紀家亂成一團,竟無人料理喪事,紀氏要在紀家住上幾日,想是無法再叫上她,別個哪一個還能占著名正言順?

    明沅原來就換上麻衣,坐上車往紀家去,正碰上紀舜英送白帖子回來,兩個在門上碰個正著,明沅見他還沒穿起素服來,身上還是明陶那身衣服,知道紀家是真沒人搭手,既碰見了便道:“門上怎么沒人接喪儀,尋兩個識字的小廝守著才好?!?/br>
    夏氏小胡氏見著明沅竟來了,臉上倒有些掛不住,這不是擺明了打她們的臉,倒幫著吩咐起事兒來,只她們一開口,便想著作主,譬如小胡氏,頭一樣想著的,竟是把老太太的私庫拿封條兒貼起來。

    紀氏再不接她的口,知道明沅帶了奠儀來,略扶扶她的手站起來,紀舜英就等在外頭,白事鋪子里頭有現(xiàn)成的孝冠先置了來,他先披得白布麻衣,換過一雙素面的鞋子,紀氏便道:“你到你父親那兒去罷,總得有人迎客?!?/br>
    里里外外的事兒一忙,到天色漸晚了,紀氏才想起一天都沒吃東西,明沅陪在她身邊,她說一條,她就記一條,甚樣事體派給誰去做了,僧道打哪兒請來的,請了幾個要念多少卷經(jīng),她都細細列得出來。

    小胡氏跟夏氏兩個,先還當她是個陪襯,等聽見她輕聲回話,給僧道安排歇房茶水,把廚房里的人排成兩班輪換著治席,又叫人到紙蠟鋪去補金銀紙錢羊油蠟燭,燒的壽碗不夠也得去補,再有便是得去街買炭,一樣樣的補上去,一絲錯漏都無,彼此換了個眼色,這又是一個厲害的,黃氏哪個不好定,偏定了這么個姑娘進門,往后且有她哭的時候。

    來吊唁的都得留下吃席,流水的席面,可不得時時上菜,紀舜英一身重孝跪在靈前,夏氏的兒子紀舜榮,還有紀舜華三個跪著,有人進來叩拜,他們便還禮,還得領(lǐng)人往宴上去。

    眼見得堂前幾個小輩兒在守,里前有甚事光想也知道了,年節(jié)里本來就事兒多,也有不吃席的,送上喪儀,再拿一套壽碗,便急趕著回去。

    等外頭來報說沒買著這許多杉條毛竹,也無人搭這個手,大節(jié)下的許多東西都沒處去買,還有鋪子關(guān)了門等元宵再開張的,買的這么急,哪里辦得過來,明沅見紀氏發(fā)急,咬得唇兒:“咱們家里倒是有的。”

    紀氏一聽明白過來,可不是有的,為著給顏家老太爺辦喪事,這些個東西都已經(jīng)預(yù)備了十來年了,俱在庫里頭存著,棺木衣裳動不得,那些個毛竹杉條卻還是在的,她才一動念,便知道袁氏要獅子大開口,可這事兒趕得急,確也無法,派了人回去,只說銀子另算,先把東西拿了來。

    這么囫圇著才把孝棚搭起來,紀氏已是累得直不起腰,她就坐在老太太的臥房里頭,見著東西還在,人卻沒了,連那鏡臺上的鏡簾兒都沒搭起來,心里一酸淌下淚來,明沅端得湯面遞上前去:“太太好歹吃一些,這樣子,怕得過了頭七才能歇的?!?/br>
    面是清湯面,連著蝦rou都沒放,蔥花也無,只擱了些鹽,紀氏自然吃不下去,咽了兩口就推了不用,拉過明沅:“總還有你能幫襯,你也去吃一口,我陪著老太太坐會兒。”

    明沅也無處去吃東西,她才出門,純馨便立在廊下沖她招手:“你可餓了罷,跟我走?!彼桓野衙縻鋷Щ刈詡€兒屋子里去,竟一路把她帶到了紀舜英的屋子里,此間原就無人,青松綠竹在外頭跑腿,里頭守著純馨身邊的丫頭,擺得一個食盒:“這是大哥哥叫我給你送來的?!?/br>
    打開一看,里頭是小米粥,擱了紅棗子,還有些小醬瓜,純馨咬得唇兒:“實是辦的急,也沒旁的了,你別嫌棄才好。”

    明沅沖她一笑:“旁的我也吃不進去?!敝傈S氏不許她過來,她卻差了她的丫頭到紀氏跟前聽差,已是十分有心了,坐下就喝起粥來,純馨笑瞇瞇的看著她,托了腮兒道:“你做我嫂子,可真好?!?/br>
    ☆、第232章 羊酪干

    紀舜英倒是想到后院看一看明沅的,只前面脫不得身,便叫了純馨來幫手,她還得在黃氏跟前侍疾,兩邊跑著也不見怨色,見明沅坐著喝粥,便挨著她給她挾菜。

    廚房里為著年節(jié)備下許多年貨來,又急趕著往外頭去辦素菜,也實是沒甚好吃的,粥上擺些紅棗核桃就算是佐粥的了。

    她一面看著明沅喝粥,一面問她:“前頭怎么樣了?”那么個鬧法兒,她還是頭一回見,紀老太太一走,各房先是往她屋里看一回,知道人確是沒了,站在床前就開始談?wù)摲旨业氖聛怼?/br>
    這些年日子一年比一年過的差,純馨最清楚不過,小時候吃的穿的比現(xiàn)在都更精心的多,黃氏的脾氣也更好,再不似如今這般難相處,她到如今還沒個著落,黃氏打的就是想把她嫁到商戶的主意。

    純馨心里明白,可她姨娘并不受寵,事情又是紀懷信先挑的頭,黃氏既不上心,姨娘在紀懷信跟前又說不上話,心里只當親事就這么定了,老太太當初不曾照顧大哥哥,便也不會為著她說話。

    能打聽的都打聽過了,那家子雖是商戶卻是獨子,純馨打聽得是做絲綢生意的,是紀懷信跟著顏連章走船貨生意結(jié)識的人,知道家里有個女兒沒嫁,露了這個意思,紀懷信想把生意長久做下去,那家子也知道顏家跟紀家又要結(jié)親,這才為著獨子開了口,黃氏只看著那一季一拆帳的銀子也沒什么不肯的,既是紀懷信開的口,便順手推舟應(yīng)下了。

    純馨這門親事,也就因著兩個都不看重,竟還不差,她姨娘在屋里求神拜佛,說她嫁出去不必cao那一院子的心,只看著黃氏的模樣,嫁妝上頭不會太好罷了。

    純馨知道自家的事兒且比不得純寧,夏氏自家不曾生養(yǎng),只有一個庶子一個庶女,那一房在家里一向不得臉,安分卻有安分的好處,一應(yīng)用度兩個都差不多,總歸都不是夏氏親生的,她扣下了又還能給誰。

    嫁妝是按著公中的例來算,說不得還得減等,好在前面還有個純寧,比著她的那份兒,黃氏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

    哪知道老太太沒了,她得服孝,黃氏又病了,親事又耽擱下來,她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番見著明沅,看她年紀比自個兒小,分派事兒卻有條理,她不過才來了半天的功夫,底下的下人都傳開了,說英少爺沒過門的妻子是個厲害人物。

    就得厲害了才不受欺負,純馨和順慣了,既無人給能她出頭,她除了和順不惹人的眼,在這后宅里頭也沒甚自保的手段,可這回哥哥回來了,竟特意問起她來。

    純馨對著哥哥親近,紀舜英次閃回來都記著給她帶東西,她也做些鞋子襪子暗暗送給他,跟明沅兩個又一向親近,她那個姨娘主母跟前開不得口,卻告訴女兒不獨要跟紀舜英處好了,還得跟明沅交好。

    女人出了嫁,靠的就是父兄了,眼看著親爹指望不上,黃氏又是那個性子,滿院子能指望的也只有一個紀舜英,跟哥哥處得好,還得跟嫂嫂處得好,往后這四時節(jié)禮可不是嫂嫂置辦的,男人家心再細,總不會去打理這些個。

    純馨跟紀舜英又不是一母同胞的,若不巴結(jié)著些,往后還有誰來管她,紀舜英越是有出息,鄭姨娘越是說得多,等定下是明沅,她便長出一口氣,摸了女兒的頭:“你姑姑教養(yǎng)出來的不會錯,只你待她好,她必會待你好的?!?/br>
    字字句句金玉良言,可不如此,明沅是個易相處的,兩個縱脾氣性子不相投,坐在一處也絕不叫她尷尬,她的生辰,明沅這頭的禮就不曾斷過,跟純寧的比還更厚上幾分,她有這個么沒過門的嫂嫂,鄭姨娘吃了好幾日的齋還愿。

    明沅微微一笑,吃了粥便要往前邊去,眼見得紀舜英屋子里頭還沒換過,知道是下人都往前堂后廳去了,輕聲道:“這兒總該叫人換過才是,便是藍的,這圖也不合適?!?/br>
    純馨嘆一口氣兒:“才剛已經(jīng)吩咐了,只人都往前頭去了,卷棚還沒搭起來,也不知道要鬧到什么時候呢?!?/br>
    她輕輕扯了明沅的衣袖,貼著耳朵告訴她:“老太太常說有一份東西是留給姑姑的,她們爭歸爭,這事兒卻一齊瞞了?!?/br>
    明沅捏捏她的手:“我知道了,你可也別再說,小心吃了瓜落,我自家往后頭去,你往你母親那兒罷,病中的人脾氣總燥些。”

    黃氏便是不生病脾氣也燥得很,純馨也只笑一笑,出了院門邊,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天色昏暗下來,前頭吩咐買的白蠟這回派上了用場,前邊辦喪無人出頭,這會兒眼見得辦起來了,倒一個個都做出孝子賢孫的模樣來,爭也爭不出個結(jié)果來,族中有人來吊唁,總得先把場面圓過去。

    明沅緊一緊斗蓬,出來的急,她那兒也沒素色的斗蓬,便把明湘的借了來穿,蓮青色的羽紗斗蓬,里頭是一色的襖裙,只上頭罩了麻衣,還想著到了紀家換過孝裙的,哪知道她們會連這些都不預(yù)備。

    老太太作壽時這里處處張燈結(jié)彩,這會兒是怎么個冷靜寥落,正想著前邊有人攔了她的去路,抬眼兒一看,竟是紀舜華,自她打過紀舜華一回,他就再沒往她跟前湊,這會兒遇見了,她只笑一笑:“華表哥?!本鸵@過他往回走。

    哪知道紀舜華竟沒錯步讓開,站在她跟前,明沅只當他有話說,眼看著他這兩年長的高壯了,抬頭看著他笑一笑:“華表哥有話要說?”

    紀舜華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瞧見了她,便邁了腿兒過來了,等攔在她面前,這才窘迫起來,聽見她問,一個字兒也答不上來,他也不知為何攔了她的去路。

    他一年里見著明沅的次數(shù),比紀舜英更多些,但凡過年她都要來,可每回見她,她總不一樣,在長輩跟前乖巧的像只雪兔子,背著人又張牙舞爪像只母老虎,這么兇,笑起來卻甜蜜蜜的,跟他小時候養(yǎng)的貓兒一樣,撓了人,卻叫人舍不得打它。

    明沅只當他是來尋晦氣的,正要皺眉,紀舜英叫了一聲:“三弟?!泵縻湓竭^紀舜華,見他站在不遠處,急急出聲,想是怕她吃了虧,沖著他便是一笑:“表哥來了?!?/br>
    廊下掛得燈籠,全拿白紙糊了,這會兒叫風吹的搖搖晃晃,明沅把臉罩去大半,裹在白毛里越發(fā)顯得臉小,這會兒一笑,紀舜華離得她最近,恨不得屏息。

    紀舜華忽的明白過來,怔怔盯著她的笑臉出神,叫他是叫華表哥,到了哥哥那兒,便只有兩個字了,她何時有過這樣的笑臉給他。

    紀舜英走過來,先把她上下打量一回,也不再去問紀舜華站在這兒作什么:“天暗了,你回去仔細著路。”

    明沅微一點頭:“我省的,謝謝表哥?!眱蓚€對視一眼,明沅便往前頭去了,紀舜英目送她轉(zhuǎn)過垂花門,連影子也瞧不見了,這才對紀舜華說道:“三弟,咱們往前去罷?!?/br>
    他前頭事稍停些,便想著往后頭來看看明沅,見著這付模樣,哪里還不明白,心里卻談不上高興,看著紀舜華不言語,自家也不出聲,心里卻慶幸,若是晚上兩年,說不得就被他定去了。

    紀氏靠著羅漢榻略闔一闔眼,哪里睡得著覺,她來就是來料理老太太喪事的,分家爭產(chǎn)她一概不問,可她眼皮還沒粘上,小胡氏便來了,坐下就是先叫jiejie,紅了眼圈又是哭又是嘆,把苦楚說到了十分:“哪里是我們不想伸手,jiejie你也瞧見了,長房都不開口,我們怎么好往身上攬,爹這些年身子都不好,聽見老太太去了,大哭一場,娘又是萬事不管的性子,可不得我來出頭,我的苦楚,jiejie哪里知道?!?/br>
    繞了半天,她打的主意,是想把紀家的財產(chǎn)分作兩分,一份歸大房,一份歸二房,接著再讓那一家子去爭,她好隔岸觀火,看著黃氏跟夏氏相爭。

    她自然知道紀氏跟胡氏兩個不和,自來前妻生的跟繼妻能相得便是少數(shù),胡氏后頭又生了個兒子,把這個前頭生的女兒也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若不是老太太許就養(yǎng)不活了,結(jié)下這樣的仇,也沒想著她能幫襯,哪知道顏家竟這樣發(fā)跡了。

    尋常一沾不著光便罷了,卻跟大房親近起來,發(fā)財拉著大房發(fā),結(jié)親又跟大房結(jié),自個兒的親爹卻不看顧,胡氏也不知道說了這個女兒多少壞話,可到時候卻求起她來,不為旁的,這個嫁出去的姑太太能說得上話。

    紀氏撐著頭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若不是顏家老太爺沒死,顏家也早就分家了,她聽見老太太沒了,就料到有這一招,老太太活著的時候樣樣看得透,若不是把那些東西牢牢了捏在手里,兒孫哪一個會孝敬她。

    她已經(jīng)替紀家守了一輩子了,臨了扔下這么個爛攤子來,說不得還有看笑話的意思,紀氏笑一笑回道:“我是出嫁的女兒,回來不過幫把手,那里頭的,我可沒嘴說話?!?/br>
    小胡氏料到她要這么說,蜂子也得見了蜜才鉆,沒落個半點好,她怎么肯出力,便把老太太有東西留給她,大房的人不認給說了一回,紀氏一嘆:“老太太的東西,便是該歸了長房長孫的,我怎么能拿?!?/br>
    小胡氏氣的臉色鐵青,這是擺明了要幫女婿了,對著個庶女還這么掏心掏肺的,死了難道還指望著她給你捧盆摔瓦!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把臉兒一扭,轉(zhuǎn)身就走了,這回不管事也得管事,竟趁著紀氏歇下來,把辦喪的事兒接過手去:“姑太太總是外姓人了,不好事事叫她煩心。”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把臉兒一扭,轉(zhuǎn)身就走了,這回不管事也得管事,竟趁著紀氏歇下來,把辦喪的事兒接過手去:“姑太太總是外姓人了,不好事事叫她煩心?!?/br>
    紀氏沒在紀家住上一夜,小胡氏就嚷嚷著趕人,她這頭要趕,那頭大房便死活也得把她留下,紀氏沒見著老太太入土,怎么肯走,小胡氏也不敢真跟她撕破了臉,心里又疑她這么不留后路,可是已經(jīng)跟大房商量好了,多分些去,也有她的那一份兒。

    紀氏一根不理會,連著夏氏過來示好,她也只作不懂,夜里要守靈,她是出嫁的女兒,沒有守靈的規(guī)矩,可她卻想跟紀老太太多呆一會,她既要去,明沅也不能睡,這會兒孝裙也得了,干脆換上,頭上戴了白絨花,扶著紀氏過去。

    到了靈堂前,紀氏便不讓她進去了:“你在這和等著。”連兒媳婦都不必守靈的,小胡氏夏氏這樣的孫媳婦更不必說,紀氏進去上一柱香,看著老太太生前畫的影兒,見靈堂里竟只有紀舜英一個,心里凄涼,若是老太太知道她死后只有這個曾孫替她守頭一夜,只怕當初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沅丫頭在外頭,我給老太太上柱香,你去罷?!奔o氏說得這句,紀舜英便站起來往外頭去,見明沅果然在棚下立著,夜風吹得她斗蓬飄起來,走過去替她擋一擋風。

    明沅心里嘆口氣兒,看他身上的衣裳不厚,伸手摸摸他的手:“這樣涼,怎么不穿厚些?”一面說一面拿了個袋子出來往他手里塞:“這個是我?guī)н^來的羊奶干,夜里餓了,就吃一塊?!奔o舜英的耳朵倏地紅了,卻沒把手伸回來,她這雙手可真是暖和。

    ☆、第233章 紅糖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