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你休想!”我惡狠狠的瞪著他,兇相畢露,渾身毛發(fā)都要豎了起來。 他無聲的抿唇笑起來,一臉樂不可失,修長的眉毛舒開,仿佛云開月明。弗拉維茲笑起來真得迷人。 我一瞬忘了忿懣,呆呆的望著他的笑靨。我很久沒看見過他這樣開心了。 “我有個禮物給你?!背梦沂耖g,他的手挪到我耳側(cè),耳垂便微微一沉,竟是一個耳環(huán)。 我驀地感到不快,送這種東西給我,真當(dāng)我是女子?我正欲伸手摘下,手卻被他牢牢握住。身體被拽到他懷里,耳尖被咬得微微一疼。 “不許取下來。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這耳飾尤其適合你,就好像,我見過你佩戴它的模樣?!?/br> 想起那時在羅馬皇宮獻舞后他的舉動,我不禁一怔。難道這就是他當(dāng)初咬下來的那個?不會的,他怎么會一直隨身帶著它?明明記不得我了…… “這是我偶爾在自己的房間找到的。覺得它一定屬于某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所以隨身帶著。它的主人是你,是不是?”耳畔的聲音暗啞深沉,讓人骨髓發(fā)軟。感到他的手撫摸后腦,我淪陷在熟悉又陌生的懷抱里,一時不能自拔。 即使有心隱瞞,我卻無法開口否認(rèn)這句話,伸出一只能活動的手,環(huán)住他的腰,與他唇齒相依,緊密糾纏,手爬上他頸后,蓄積著將他一下?lián)魰灥牧狻?/br> 空氣中的香味愈發(fā)馥郁,似有麻痹人心的作用。我竟成功的完成了平日里這個不可能的任務(wù)。 只是一下,弗拉維茲的身體便軟下來,伏倒在我身上。一瞬之后,他又抬起頭來,我松開手,盯著他的臉。 他的雙眼迷蒙,眼底是一片無意識的黑暗,宛如一泊沒有波瀾的死水。 ———被催眠了嗎? 即使失去記憶了,還是愛著的么? 我不自禁的抬手撫摸他的臉頰,苦笑起來,吻住他的嘴唇。在他腰際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開鎖的鑰匙。 “別走,阿硫因。不管你是誰,別離開我?!?/br> 耳畔忽然傳來的喃喃聲將我嚇了一跳。 我站起來抓住門拴,卻感到身后并無動靜。我回過頭去,昏暗的光線映出他蒼白的面孔。我的愛人茫然若失的坐在那兒,朝我伸出手,神情像個孩子。 心像被狠狠咬了一下,手腳都驀地顫抖起來。我跪下來擁住他的身體,像最初他遇見我,像冥府中我遇見他。我將頭埋在他胸前,深嗅他衣襟里的氣味,連肺腑像被安神液滲透,頃刻犯了癮。我剝開他的領(lǐng)口,嘴唇印上他的胸膛。 有那樣一瞬,我?guī)缀跸氤眠@機會將他占有,在他身上留下屬于我的痕跡??晌也荒堋J衷诠饣凭劦钠つw上流掠過,我摟住他修長的脖子,在他肩頭重重咬下了一口。 興許是我咬得太深,弗拉維茲的身體顫了一顫,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唯恐他突然清醒,我緊張的看向他的臉。 他怔怔的望著我,濃黑的眼睫下暗影沉沉,仿佛是在流淚。 我脫去他的外衣裹住身體,打開車門上的鐵栓,弗拉維茲卻仍不放手。外面站著一隊步兵,防守很嚴(yán)密。 “我們出去走一走,好嗎?就我們倆?!蔽矣悬c無奈的向他試著請求。 弗拉維茲很乖的點了點頭,站了起來,頭撞到車蓋。 我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額頭,牽他下了車,像個真正的寵奴一樣依偎在他懷里?!拔也幌胱屍渌烁覀??!蔽逸p聲道,弗拉維茲也依言下令。沒有衛(wèi)士來阻攔我們,我引著他穿過巨大的拱形廢墟,走進陰影里。背后是茂密的森林。 明明是春日,地上卻積滿了冬日留下的落葉,踩在腳底,發(fā)出細(xì)碎的、令人憂傷的聲響。 我們的影子溶于遺跡的暗影里,仿佛與這亙古的生命合為一體,成了永恒。 “我要走了,弗拉維茲?!蔽野牍蛳聛恚H吻他的手背。黎明將至之時,夜色未褪,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有勇氣向他道別。 “但愿下一世,我不會再錯過你了。” ☆、第110章 【cx】 也許是托光明神的福澤,在我們沿底格里斯河岸逃入波斯邊境時,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幫我們擺脫了追兵。 追加而來的羅馬騎兵不熟悉地形,又沒有得到弗拉維茲的指令,很快就被我們誘入危險的濕地,設(shè)下埋伏殺了個精光。傍晚時分,沼澤里已堆滿敵人的尸體,伊什卡德在附近的河流洗凈身上的泥沼。 不愿被其他人看見身體,我靜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清點人數(shù)。 即便我們剿殺了追兵,這次也是毋庸置疑的慘敗。幸存下來的只有幾十人,就連幽靈軍團的核心十人也都受了些傷,最嚴(yán)重的是塔圖,他險先被狼咬斷了一只胳膊。在驛站弄到馬匹后,所有人沉默不語的朝城門行進,伊什卡德與我走在前面,阿爾沙克緊隨其后。 “你不該來救我,伊什卡德?!?/br> 我咬咬牙,低聲道。 “那是唯一的機會。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布米耶告訴了我你的遭遇……”伊什卡德勒緊了韁繩,沉聲道,“況且,這也是國王陛下的旨意。” 我頓時一驚:“你說什么?國王陛下?這不是讓你們送死嗎?” 他在我身旁稍微一滯,側(cè)頭看著我:“你是他的兒子,是皇儲。也是我的弟弟,阿硫因?!?/br> 我如鯁在喉,回頭望了望身后的殘兵敗將,什么也說不出來。 “別為此內(nèi)疚。我猜國王陛下除了讓我們救你,更有故意示弱的意思。讓羅馬人大意輕敵,將他們誘入波斯腹地,反守為攻,也許才是他的目的?!?/br> 我胸中一跳,細(xì)細(xì)想來的確有理。否則,國王陛下不會故意將阿納提亞貝納這樣的關(guān)隘拱手讓人,使出空城計這招。他的意思,也許正是要讓羅馬人沿底格里斯河順流而下,在波斯人的地盤上利用熟悉地形的優(yōu)勢作戰(zhàn)。 但是,他竟愿意為此付出犧牲整個幽靈軍團,甚至剛被拔擢為將軍的伊什卡德的代價,未免也太…… 偷偷瞄了一眼伊什卡德,見他的臉色異常的暗,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的心也跟著一沉,一種異樣的感覺被從心底絲絲剝開,我卻不敢深掘。也許,這便是王者之道,用必要的犧牲換取更大的成功與利益。 這樣想著,我默默拽緊韁繩,加快了速度。 我們落了敗,不敢從正門招搖過市,從偏僻的側(cè)門而入,一進城,便被皇家衛(wèi)隊領(lǐng)入皇宮。月光灑在孔雀石鋪就的石階上,散發(fā)著淡藍色的洇洇冷光,黑衣衛(wèi)士夾道隨行,步履整齊無聲。這感覺絕不似去面見一國之主,而像是一群囚犯奔赴刑場。 我緊張到了極點,不知該以何顏面對國王陛下,我的父親。 曾經(jīng)我是凱旋歸來的勇士,而今我是灰頭土臉的敗將。他也許不會降罪于我,但有可能會施罰于其他人,這是我最不愿看見的。 沿曲徑通幽的長廊進了中庭,諾大的殿內(nèi)很空曠,正中燃著神香,淡藍的煙霧裊裊上升,宛如仙境。除了國王陛下,只有常伴他身側(cè)的宦官拉伊厄斯在場。不必面對滿朝文武,使我不覺暗暗松了口氣。 我們跪下來,懷著忐忑的心情一并向他行禮,挨個上前親吻他的戒指。 “阿硫因,我的兒子,起身吧?!?/br> 當(dāng)我吻過他的戒指后,他出聲道,語氣很平靜,我卻覺得靜得有如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時刻。 我站起來,目光掠過旁邊的拉伊厄斯。他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我瞧,好像我是什么怪物。國王陛下的凝視使我忽然意識到,那是因為我臉上的傷疤。他沉默的注視了我片刻,夜空般的眼底逐漸閃現(xiàn)出零星的怒火。 這種神色令我感到不安。 我搓了搓手指,佇立在那,有點不知所措。 拉伊厄斯為他的夜光杯斟上滿滿一杯酒,他飲了一口,似乎才平息了情緒:“我聽說你們險先受困。羅馬那邊情況如何?那群狼騎兵數(shù)量多少?” “稟報陛下。狼騎兵共有十團,每團五十人,有五團及普通軍團逾兩萬人,已隨阿薩息斯前往納塞賓要塞,進攻我們的前鋒。剩下的約有四萬,已抵達底格里斯河口,意圖重建運河,直撲阿瑪?shù)乱?,進攻王都?!币潦部ǖ碌吐曣愂觥?/br> 國王陛下微仰下頜,似隱約笑了,“不足為懼?!?/br> 伊什卡德的身體驀地?fù)u晃了一下。我立刻彎腰打算扶他,卻被他身旁的阿爾沙克搶了先。他的手捂著左胸,衣襟上滲出了暗色,嘴唇發(fā)紫。我驚愕的看了一眼國王陛下,正欲開口向他請求召來御醫(yī),阿爾沙克先一步跪到了他的座前。 兩旁,黑衣衛(wèi)士立即用刀架住了阿爾沙克纖細(xì)的脖子。 我見狀忙開口解釋:“等等,陛下!這位是亞美尼亞的阿爾沙克王子,他已歸降波斯,就是他冒險助我們脫困,其心可鑒?!?/br> “噢?你就是阿爾沙克王子?” “請別這樣稱呼我,尊貴的沙普爾大帝,我從今以后就是您新的忠仆?!卑柹晨藡傻蔚蔚奶痤^,身體如弱柳扶風(fēng),“是您如太陽般普照歐亞大陸的威名與您英勇的將士使我折服?!?/br> 這番諂媚之辭極盡夸張,只讓人咂舌,說話之人卻一點兒也不臉紅,說完,他還看了一眼伊什卡德,一副欽佩的神色。 “伊什卡德極力突圍,但羅馬王拿我的性命做要挾,才使得他被俘。國王陛下,戰(zhàn)狼軍團此次也傷了元氣,被我方象軍折損了上百名?!?/br> “知道了。”國王陛下放下酒杯,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你們雖敗猶榮,下去吧,去亞拉爾德祭司那兒,會有御醫(yī)治療你們?!?/br> 事實證明,所有國王都喜歡聽好話。 見伊什卡德他們?nèi)矶耍倚闹腥玑屩刎?fù),長舒了一口氣。 “拉伊厄斯,你先退下吧。” 聽見國王的吩咐,我再次緊張起來。他有什么命令要單獨吩咐給我嗎?連他的親信也不能知曉? “是?!崩炼蛩共磺樵傅耐顺龅钔?,臨走前不懷好意的瞥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拉伊厄斯似乎很反感我,實在匪夷所思。 “過來,我的兒子?!眹醣菹鲁艺辛苏惺?。 我在他座前跪下,不敢離得太近,他卻伸手將我拉近,低頭打量我的臉。我詫異的渾身僵硬,避免與他的視線交匯,便之好盯著他衣袍上繡成日月的金線看———直視國王是大不敬的,即便他是我的父親。 “抬起頭來,讓我仔細(xì)看看。”他柔聲下令,手搭在我的肩上,瑪瑙戒指的反光耀得我睜不開眼。 我只好依言照辦。 寬大的袖子拂過我的臉頰,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眼角,撫過疤痕。 我猝不及防的被嚇了一跳,同樣親密的舉動只有弗拉維茲對我做過,現(xiàn)在換成了另一個人,盡管真正的父子之前這樣一定稀疏平常,我卻仍想要躲避。 注意他的目光落在左耳的耳環(huán)上,我的心猛地一跳,頭往后一閃。 ☆、第111章 【cxi】 注意他的目光落在左耳的耳環(huán)上,我的心猛地一跳,頭往后一閃。 我的反應(yīng)使國王陛下感到尷尬,他的手僵在空中。在他看來也許我是在拒絕他的關(guān)懷。我低下頭,朝他扣了一扣首:“陛下,阿硫因受寵若驚?!?/br> “是誰下的狠手?這一刀本會致你失明?!?/br> 我咬咬牙,如實道來:“亞美尼亞的阿薩息斯王?!?/br> 他臉色一凜,空氣都降了溫:“那么他一定不會死得那么容易?!?/br> “不必為我廢心,父王,我自會為自己報仇?!?/br>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我不由噤聲,卻見國王陛下的眼中亮起異樣的神采。 “你叫我什么?” 我想改口,但已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應(yīng)聲:“父王?!?/br> “我的孩子?!彼诡伓?,墨色眼底如日月同升,握住我的一只手腕,臉上卻浮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傷感:“我會派宮中最好的御醫(yī)治好你的臉。” 我局促地推脫:“不,不必,我不在意自己的相貌,” 他盯著那耳飾,眼神微妙:“是么?可我在意?!?/br> 我愣了一下,只覺這話說不出哪兒怪。一瞬的沉默后,國王陛下松開了手:“你是波斯的王子,唯一的皇儲,自然必須儀表堂堂。要知道我們是愛美的民族,光明神的子嗣,不和羅馬人與蠻族那樣粗鄙。” “明白。”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的疤,真的治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