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靖安和朱初珍都有些哭笑不得,宮人急忙進來收拾了。 忙完也到了用午膳的時候了。 至于旭兒,則提前問了尚食,準備了蜜汁南瓜泥。 食不言,乾元殿里的午膳用的悄無聲息。 用罷,謝貴妃才開口道:“陛下,今日初珍帶著旭兒進宮,我想著您許久沒見過旭兒了,就留她在靖安公主那多坐一會兒,您要不要去看看?!?/br> 帝王看了她一眼,凈了手,方道:“備攆?!?/br> “側(cè)妃快著些吧?!蹦弥频膶m人催促道。 她身后的女子帶著黑色的帷帽,站在正午的太陽下,張開雙臂滿目陶醉,久違了啊,這熟悉的自由與陰謀的味道。 遠處的宮門漸漸清晰,她眼中充斥著野心。 此時芳華殿里的宮人進進出出,已經(jīng)亂成一團糟了。 “御醫(yī)呢?怎么還沒過來!”靖安冷斥道。 朱初珍抱著孩子,滿眼倉惶,怎么會這樣,旭兒方才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發(fā)起熱來,啼哭不止呢? 巧兒匆匆忙忙的領(lǐng)著御醫(yī)過來,不想剛到殿前,就遇上了圣駕。 “陛下萬安!”眾人跪了一地。 帝王望了眼芳華殿,冷道:“這是怎么回事?” 謝貴妃也下了輦,走到帝王身旁,詢問的望向巧兒。巧兒冷汗都嚇出來了,哆哆嗦嗦的開了口:“是小皇孫……” “小皇孫怎么了!”謝貴妃聲色俱厲。 “御醫(yī)到了嗎?還不快進來!”靖安出來時已是勃然大怒。 帝王坐鎮(zhèn),芳華殿里只得到孩子的啼哭,一聲比一聲可憐。 御醫(yī)看了孩子的癥狀,囑人熬了甘草與黑豆汁來,又嘗了嘗吃食,心中有了結(jié)論。 “回陛下,小皇孫是因為食用了這蜜汁南瓜泥才致發(fā)熱,也許還會有腹瀉之狀,一會兒服了甘草與黑豆汁便會緩解了?!?/br> “這蜜汁南瓜泥我問過尚食是可以食用的,才命人做的,怎會如此?再說我也是吃過的。”靖安疑惑道。 御醫(yī)搖搖頭,道:“蜜汁南瓜泥六個月大的孩子確實是可以食用的,但問題是這里用的是蝦汁,蝦與南瓜不能同食,會引起痢疾,甚至?xí)诵悦?,幸而只用了極少量的蝦汁,公主自然無事,但小皇孫尚在襁褓,不比殿下,不過修養(yǎng)數(shù)日便好,只是這兩日怕是要吃些苦頭了?!?/br> “好好的蜜汁怎么會變成蝦汁呢?旭兒在這里出了事,靖安公主是不是該有個交待?!庇t(yī)話音剛落,謝貴妃便接口道。 “平姑姑已帶人去尚食局拿人,本宮也想知道是誰人膽敢在深宮禁苑謀害皇孫。” 正在此時,平姑姑臉色難看的走了進來。 “說?!钡弁醯统恋馈?/br> “老奴辦事不力,徐司膳在老奴趕到前已自裁了?!?/br> “呵!”謝貴妃冷笑一聲,望向靖安。 “自裁?是自裁還是被逼迫致死,誰又知道呢?!?/br> 巧兒兀自喃喃道:“徐司膳?那不是王貴妃挑給公主的人嗎?” 靖安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事情恐怕比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謝貴妃眼神凌厲,咄咄逼人:“王貴妃?公主真是好謀略,這樣的一石二鳥之計也能想德出來?!?/br> 真的是靖安嗎,朱初珍心頭一涼,靖安和太子那么好,怎么會突然疏離了?她今日早早的等在那里,不是算準了自己會來么,利用旭兒一石二鳥,王謝相殺,東宮就坐收漁翁之利了,難道真的是靖安嗎? 不、不會的,她待旭兒真情實意,不似作假,靖安也不像是會玩弄手段的人。 “我若要害旭兒,何必在自己宮中這般大張旗鼓,謝貴妃何以認定就是靖安要害小皇孫,這樣咄咄逼人!”靖安反唇譏道。 “如今死無對證,公主自然說什么都行。” 孩子在御醫(yī)的安撫下已漸漸停止啼哭,可殿內(nèi)的氣氛卻越發(fā)的劍拔弩張。 朱初珍走上前去,施了一禮:“父皇、母妃,我信靖安,她不會害我和她三皇兄的孩子,靖安她不是那樣的人?!?/br> 謝貴妃嗤之以鼻,帝王似有話說,還不及開口便被人打斷了。 “是,公主與皇子妃姐妹情深,她不會害您的孩子,可妾的孩子卻死的冤枉!” 來者滿面悲愴凄切,強作倔強提起死去的孩子卻還是忍不住聲淚俱下。 “三皇子側(cè)妃王氏,叩請陛下圣安!”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 “公主不是問我,何以認定就是你要謀害小皇孫嗎?” 靖安放在椅側(cè)的手不經(jīng)意的攥緊,這一切就是個局,而王謝兩家已然聯(lián)手。 “母妃,你在望什么呢?”楚云伸手在王貴妃面前搖了搖,疑惑問道。 王貴妃牽過女兒的手,慈愛笑道:“在想你靖安jiejie那兒,今天會有一出好戲呢?!?/br> 楚云越發(fā)不解了,嗔道:“母妃在說什么呀,現(xiàn)在還在國喪期間,哪里有戲班子啊?!?/br> 王貴妃只是笑,我的傻女兒,這宮中人人都是唱作俱佳的角,哪里還用得上戲班子。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得償所愿啊。 一匹快馬在官署前停下,來人翻身下馬,大步上前。 “三殿下,宮中出事了!” ☆、第六十九章 “三皇子側(cè)妃王氏,叩請陛下圣安!” 王氏?她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朱初珍已有大半年不曾見她了,未曾想到再見時,記憶中清麗出塵的女子已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目光怨毒,容顏狠戾的婦人。而領(lǐng)著王婉進來的正是謝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便是朱初珍被旭兒的事亂了心神,此刻心中也有些明白了,這是針對靖安和太子的局,她和旭兒不幸做了棋子而已。 朱初珍雙眼微瞇,臉上已見慍怒!她身為朱家女、三皇子妃,身份尷尬,不愿參與到這場爭斗中來,可也絕不能容忍旁人把旭兒當(dāng)做棋子,甚至不顧他生死。 “阿羲,今日我對不住你。”朱初珍冷道,靖安卻知她已是動了真怒。 靖安坐定,毫無畏懼的對上王婉的目光,笑道:“謝貴妃這是何意?當(dāng)日三皇兄生辰,靖安也在府中,王氏的孩子不是趙側(cè)妃所害嗎?怎么又攀咬到本宮身上?!?/br> 謝貴妃一臉淡漠,渾然不為所動,只有余光微微打量著始終沉默不語的帝王。 王婉一聽這話,便像是被激怒的母獸一般,全身顫抖著,目眥欲裂:“公主說這話難道就不覺得心中有愧嗎,妾有孕之時府中的膳食里就發(fā)現(xiàn)了落胎之物,若不是為此傷了身子,何至于被趙氏一推便保不住皇嗣!而后妾竟被人灌了絕子的湯藥,經(jīng)掌事姑姑查驗,也是宮中之物,王婉不知是怎么得罪了公主,公主竟要下此狠手,王婉死不足惜,但那孩子是三殿下的長子,同旭兒一樣也應(yīng)當(dāng)喚您一聲姑姑?!?/br> 話音一落,滿室皆驚,宮人面面相覷不敢言,更無人敢去看上方帝王的神情了。 靖安看王婉的目光如同看一只螻蟻,嗤笑出聲:“雖不知王氏說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出自宮中便一定出自我芳華殿之中,出自我靖安之手嗎?本宮又為何要大張旗鼓的去對付三皇兄的一個妾室呢,王氏女未免自視太高!” “這便要問公主了,陛下,請傳太醫(yī)局宋御醫(yī)?!?/br> 宋御醫(yī)擦擦冷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入了芳華殿,行了禮。 “宋御醫(yī),你且將當(dāng)日之事一一道來!”謝貴妃目不斜視,冷冷道。 “當(dāng)日,臣診出三皇子妃有兩月身孕……待公主回轉(zhuǎn),便囑臣不要張揚,一來是敬文皇后正纏綿病榻,恐情緒大起大落,二來是月份尚小,怕胎象不穩(wěn),孩子小氣?!彼斡t(yī)躬身答道,倒無不實之言。 朱初珍也起身接口道:“父皇,此事公主也同我解釋過了?!?/br> 靖安對上謝貴妃波瀾不驚的目光,知她還有后招,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初珍不知內(nèi)情,楚豐曾在你父皇面前與朱家立過誓言,朱氏女所出必是他的嫡長子,府中為此打掉了多少個孩子你怕是不知道吧?!?/br> 謝貴妃怎能沒有怨言,當(dāng)初楚豐鐵了心要娶朱初珍,朱家自然不愿,不得已才立下重誓,更有帝王金口玉言,護著她也就罷了,竟連她的族人也要這般護著。 朱初珍訝然,她確實不知這段,怪不得府里這些年竟一無所出。 “當(dāng)日公主得知的便是王氏有孕的消息吧,所以才刻意隱瞞了三皇子妃的身孕,王氏若是早知道,何以戰(zhàn)戰(zhàn)兢兢寢食難安,趙氏又怎會因不知她有孕,失手害她流產(chǎn)呢。公主與初珍姐妹情深本是好事,可為此謀害皇嗣便是大錯特錯了。” 靖安嘴角一撇,帶著十足的輕蔑,聲音婉轉(zhuǎn)卻氣勢十足:“王氏!賤妾所出,命如草芥,身似塵土??v有所出,亦不配教養(yǎng),螻蟻之軀!何足為懼!王氏,誰給你的膽子竟敢空口白牙誣陷于我!罔顧尊卑!以下犯上!行此大逆不道之舉!” 久在尊位的氣勢滔天而下,那絕不是一個王婉足以抗衡的,整個芳華殿的宮人都止不住雙膝一軟。那是帝后唯一的女兒,生來耳邊聽到的就是山呼海喝的千歲萬歲,踏的就是九重宮闕之巔,那氣勢自然不是養(yǎng)在深閨的王婉,或是整日周旋于內(nèi)廷爭斗的后妃所能比擬的。 王婉被靖安的氣勢所壓,心頭竟不自覺的有了怯意,待她反應(yīng)過來時莫大的屈辱已經(jīng)席卷全身,緊咬銀牙,望向靖安的目光就像一把啐了毒的匕首,隨時準備著給她致命一擊。 謝貴妃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靖安逼近:“公主視王氏為螻蟻,那本宮便當(dāng)真心寒了。你刻意隱瞞消息,謀害王氏子,若不是初珍提早出宮,只怕孩子也會不知不覺在這宮中被人暗害了,你的目的就是要你三皇兄絕子,怕他威脅到東宮!公主小小年紀竟如此狠毒,可真叫人不寒而栗!是誰給你出的主意?太子、朱家,還是已故的敬文皇后!” 她雙手掐住靖安的臂膀,一字一句的逼問,靖安強忍怒意,冷冷回眸,絲毫不為所動,無論承認還是否認,都會坐實是她害了王婉的孩子,這才是謝貴妃激怒她的目的。 “謝貴妃!”帝王終于開口,謝貴妃冷哼一聲,回轉(zhuǎn)身來。 “陛下,請您嚴查此事,公主憑一己之力絕不能計劃得如此周密!” 朱初珍擔(dān)憂的望向靖安,靖安亦是起身,與謝貴妃對峙而立:“謝貴妃口口聲聲說我謀害三皇兄子嗣,可迄今為止除了空口無憑的王氏,根本拿不出任何證據(jù)!” “宋御醫(yī),我當(dāng)日所言之事可有不妥?我可有暗害三皇子妃之舉?” 大殿中靖安揚聲問道,宋御醫(yī)思量了下,坦然答道:“并無不妥之舉?!?/br> “謝貴妃,這可是你找來的人證。三皇嫂,我再問你,三月期至,我可有告知實情?” 朱初珍欠身道:“靖安所言無誤,宮中多承她照顧,旭兒才平安降世?!?/br> “王婉!”靖安冷冷的望著跪在階下的人。 “公主又有何見教,只管說來。”那女子身形孱弱,滿面淚痕卻一臉無畏,那氣度也隱隱叫人側(cè)目,生出許多憐憫之心來。 “我且問你,你若知府中禁令,為何不及時落胎,公然抗旨,論罪當(dāng)誅!你若不知,為何不將有孕之事告知三皇子?莫說你自己都不知有孕,聽聞當(dāng)日你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求三皇兄做主,趙氏害你小產(chǎn)。如今我倒是疑心,王氏你是明知有孕卻不能留,一不做二不休嫁禍趙氏?!?/br> 王婉只是苦笑,諷刺道:“妾還有何話可說?今日眾人皆雌伏與你,妾也只能緘口不言,打落牙齒和血吞?!?/br> “陛下,公主既然強辯,妾身請傳梅香上殿。” “陛下!”謝貴妃話音剛落,卻見吳總管匆忙而至。 “陛下,太子和三皇子在乾元殿等您,說有要事啟奏!” “吳總管,現(xiàn)下還有比謀害皇嗣更重要的事嗎?”謝貴妃冷笑道。 “謝貴妃,家事與國事怎堪相提并論,況且此事還未有定論。父皇,后庭之事女兒自會處理好,您不必費心?!本赴补淼馈?/br> 帝王點點頭,起身便要走了。 王婉見狀,神情有些急躁,謝貴妃交換個眼色。 “陛下公然偏袒靖安,包庇其罪行,就不怕遭人非議嗎?”謝貴妃正氣凜然道。 王婉抬首望向帝王,眼中含淚:“母妃不必多說,我以為陛下圣明,定當(dāng)秉公處置,不想……今日王婉怕是要冤死在此地了。也罷,皇兒,母妃便來陪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