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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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兒還不錯,碧空如洗,云氣縹緲,書院里翰墨閣中,已經(jīng)擠擠挨挨都是人。 每個人抽到的題目都不一樣,不過各自有一個時辰來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作什么樣的一首詩。 宋倩遲遲沒有動筆,倒是一副凝眉苦思的模樣,只是她時不時地回頭看上一眼,顯然有些焦慮。 旁側(cè)有人見了她這模樣,忍不住笑道:“今日宋儀沒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錯,怎么看三姑娘這樣子,還挺擔心她的?” 半道上車轅壞了,所以宋倩與宋仙一道先來了書院。 如今這一輪,正好是宋倩與宋仙一起,但是等她們作詩之后,便該輪到宋儀了。 此刻距離翰墨閣的考校結(jié)束,也不過只有一個時辰多一些。 宋倩她們這一輪交了詩作,轉(zhuǎn)眼就是最后一輪,若是宋儀還不到,這一場最要緊的考校,可就是她錯過了。 原本宋倩覺得宋儀來不來也無所謂,少她一個搶風頭的更好,可如今宋儀沒來,她心里又無端端生出幾分愧疚來:“若是我當時叫她擠上一擠,也不至于叫她遲到了……” 這丫頭,還真不來了不成? 宋倩心里多了幾分煩躁,偷眼一瞥,瞧見站在自己斜前方的宋仙,竟然半點反應(yīng)沒有。 周圍不少人又開始談?wù)撍蝺x,那聲音真跟樹杈上頭的老鴰一樣,怎么也蓋不下來。 難為宋仙這時候還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寫圣賢詩…… 宋倩對宋仙的不滿,多少又多了幾分。 她側(cè)過身子,對自己的丫鬟道:“你去外頭看看,若是五meimei來了,便立刻帶她進來,再過得一刻鐘,咱們交了詩作,可就輪到她那邊了?!?/br> 丫鬟一躬身:“奴婢這就去?!?/br> 香案上插著的一柱線香漸漸燃盡,火星明滅之中,香灰委地,散落成一片灰白。 主考詩文的乃是書院里所有先生之中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一位,當然,說的是年輕時候。不過即便是年紀大了,也能從其一舉一動之中窺知當年的風流。 諸葛先生往年可是大才子,不過生性放蕩不羈,實在不適合入朝為官,過了十好幾年閑云野鶴的日子,才來書院之中當先生。 他一看香燃盡,便輕輕敲了敲手邊的小鐘,道:“時辰到,諸位都將詩作交上來吧?!?/br> 宋仙與宋倩兩個先后把自己的詩文給交了上去。 諸葛先生一一翻看起來,也隨口一一點評出來,在翻到宋仙詩作之時,只搖了搖頭:“心思功底雖有,雕琢太過,矯飾太多,缺了天然雅趣,勉強算是中上之作,乙?!?/br> 雕琢太過? 宋倩一聽,便是笑出聲來。 此刻她們這里約有十多人,個個都豎著耳朵,準備聽諸葛先生的點評。宋倩這猛地一笑,多少讓人有些吃驚,紛紛扭轉(zhuǎn)頭來看她。 原本宋倩宋仙兩個人關(guān)系還不錯,只是最近遠了,可自家姐妹,也不至于幸災(zāi)樂禍至此啊。 宋仙臉色不大好看,唇邊的笑意也淡了。 不過她一年到頭都是這般看似溫婉的表情,倒也不至于因為被先生否定而難堪太過。 “宋三姑娘因何發(fā)笑?” 閣中不只有學生們,上頭更有一位持著戒尺的先生,此刻皺了眉頭看著下面的宋倩。 宋倩一下埋下頭來,生怕被諸葛先生責怪,可諸葛先生給了宋仙一個“乙”,著實讓宋倩高興。她難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諸葛先生行了個禮,回道:“先生評點學生二姐詩作,曰修飾太過,學生推人及己,也覺得自己的詩文雕琢太過,所以發(fā)笑。” 自己的詩文雕琢太過? 諸葛先生隨手一翻,拿起一頁紙,上頭正好是宋倩的詩作。 然而這一看之下,諸葛先生便是猛然一怔:好詩! 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遠路應(yīng)悲春晼晚,殘宵猶得夢依稀。 玉珰緘札何由達,萬里云羅一雁飛。 諸葛先生的反應(yīng),落在眾人眼底,一下引發(fā)了無數(shù)的好奇。 宋倩早在今日早晨,從宋儀處得來這一首詩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這絕對是一首好詩。宋儀幫她,還真是不遺余力,這一首詩和契合女兒家的心性,便是老氣了一些,也不至于被厭棄。 “此詩不過附會牽強之作……還望先生見諒?!?/br> 這是宋倩謙虛了一把。 此刻,諸葛先生已捻須踱步,看著這一首詩吟了出來,末了一聲長嘆,道:“詩是好詩,只可惜,三姑娘這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不過詩作的確驚艷,當?shù)闷鹨粋€‘甲’?!?/br>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都沒想到,今日宋倩也冒了個頭! 前兩天風頭最勁的宋仙今日表現(xiàn)反而平平,至于另一位活在傳言之中的風云人物,竟是連影子都還沒露一個。 從書院開始考校那一日起,情勢變化便是漸趨復雜,叫人捉摸不定。 不過宋倩這詩作…… 誠如諸葛先生所言,不得個“甲”,怎么也說不過去。 “最近幾日還真是奇了怪了……” “哈,你也這樣想呀?” “早幾個月你告訴我,結(jié)業(yè)考校時是這般,我也不會相信?!?/br> “說起來,那一位怎么還沒來?” “是呀,這都要開始了,怎么還不來?” “我說你們也是,宋儀不來有什么大不了?缺了她,考校又不是不行了,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是她至交好友呢!” “哼,談?wù)搩删溆衷趺戳耍克粊?,還少了不少樂子……” “不來才好了,諸葛先生最愛她詩詞,若有她在,哪里有其他人冒頭的機會?” “就是,不來才好!” …… 不知不覺之間,話題又回到了宋儀的身上。 也不是眾人愿意談?wù)撍?,只是因為今日實在是反常到了極點,宋儀莫不是不參加考校了?這時候可來不及了。 宋倩已是叫丫鬟去外面看了又看,還是沒宋儀的影子。 諸葛先生已經(jīng)叫了最后一輪學生們站在書案前頭,只等著時辰一到,公布最后一輪的題目。然而,屬于宋儀的那個位置,始終沒人。 上頭的諸葛先生眉頭緊擰,掐著手指,也掃了那位置一眼。 他畢竟是當先生的,不好太過偏袒,可眼見著時間到了,宋儀也不曾來,終究沒憋住,問了一句:“宋五姑娘還沒來嗎?” “回先生話,現(xiàn)在還沒看見人。”旁邊的小童垂手躬身回了一句。 于是,諸葛先生的臉色終于差了起來。 宋倩見勢不好,咬了咬牙,看了旁邊的宋仙一眼,還是出來朝著諸葛先生一禮,開口道:“先生,半道上車轅壞了,我家五妹怕學生趕不及考校,所以先讓了我上車,她自己留在半路上,這會兒約莫是沒解決事情。不知先生可否為她寬限些時候?” “這……”諸葛先生皺緊了眉頭,還在考慮。 然而,其余人等卻都是訝異和鄙夷。 “開什么玩笑?宋儀是那等會謙讓別人的人?” “我還記得上回與她同路去竹林作畫,半道上壞了轎子,她為了不耽擱自個兒的事兒,直接把我給拋下了,真真?zhèn)€自私小人而已。才高八斗又怎樣?平白叫人唾棄!” “是啊,說旁人這般為人我也不懷疑,獨獨這宋儀嘛……” “呵,宋三姑娘為人找借口,竟也不找個好的?” “宋儀趕不及就趕不及了吧,憑什么我們要等她?” …… 諸人議論傳入諸葛先生耳中,他也是嘆口氣,道:“罷了,寬限些許也就是。這一個時辰香燃盡了,宋五姑娘若是不來,這一門功課便作廢。” 從看題到作詩,統(tǒng)共一個時辰,宋儀趕來得早還好,若是遲一些怕就寫不出什么好東西來了。 這所謂的寬限些許,實在不算什么。 諸葛先生揭了題:“金縷衣。最后一輪,照舊一個時辰?!?/br> 宋倩站在旁側(cè),內(nèi)心已是焦慮不安。 眾人都開始構(gòu)思,眼瞧著時間隨著燃燒的香火而流逝,宋儀卻連影子也沒有。 那長長的線香燒了快有十之七八,宋倩看了只著急上火,宋仙卻輕輕一笑,勸她道:“也不必為五meimei憂慮,如今這時辰,即便是來了,也斷斷寫不出東西來。三meimei既得了甲,又何必上火?” “真以為人人都與你一般面熱心冷不成?” 宋倩對宋仙,著實沒了好脾氣,她不在遮掩,反唇相譏。 宋仙面上掛不住,干脆一拂袖不再說話。 此刻,人人都知道,剩余時間不到一刻鐘。 縱使宋儀趕過來,也必定不能完成了。 宋倩忽覺得有幾分掃興,心里已斷定宋儀再趕不上,然而便在此刻,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來,喊了一聲:“五姑娘來了!” ☆、第十九章 何必 宋儀想過了,如今自己頂著個大才女的名聲,手里握著不少的詩詞歌賦,一段時間內(nèi)還是能頂住。 不過時日一長,只出無進,便是坐吃山空。 說到底,一個“抄”字終不是什么長久之計。 更何況,宋儀本身并非驚才絕艷之輩,若強要維持如今這名頭,無疑是自討苦吃。 因而,一路來書院的時候,宋儀都透出幾分漫不經(jīng)心來。 她想著,若不能趕上,那正正合適,宋儀能避開書院這里最大的風頭;若能趕上了,此刻時間也不很夠,題目合適,最后出一把風頭,也無不可,題目不合適,宋儀手里沒有合適的詩詞,自然寫不出來,可也不會為人詬病。 畢竟,擺在宋儀面前的,便是緊迫的時間。 到書院的時辰剛剛好,到翰墨閣的時間似乎也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