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果然有興趣：“說的什么？”

    “不是好話，都是彈劾他們父子倆的。”

    靈犀緊張了起來：“皇帝是什么看法？”

    藍貝貝看了她一眼，剎住了話頭：“這就是政治機密了，我不能告訴你?！?/br>
    靈犀急了，扳著他的肩膀，嚴厲道：“咱們兩個是好朋友嗎？”

    藍貝貝懶懶地轉(zhuǎn)過臉：“泛泛之交吧?！?/br>
    “你！”靈犀氣得一跺腳，大步往前走。

    藍貝貝卻又哈哈大笑起來，緊趕著追上去，賠笑道：“好靈犀，我逗你玩呢。本來就打算告訴你的。”

    靈犀放慢了腳步，很專注地看著他。

    “皇帝把那些奏折都壓下了，說顧將軍在前線打仗，不能讓他腹背受敵。”

    靈犀高興起來：“皇帝也不糊涂嘛。”

    藍貝貝見她笑得可愛，不禁也笑了起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倒希望這條小路可以綿長得沒有盡頭。

    “懷孕很辛苦的，”靈犀溫和地說：“你多體諒她嘛，不要跟她吵架?！?/br>
    藍貝貝走在樹木的陰影里，臉上蒙上一層灰，他說道：“我最近陪太子學(xué)習(xí)騎馬打獵，見了很多好玩的東西。”

    靈犀繼續(xù)剛才的話：“沒想到你要做爸爸了，”又笑嘻嘻地看著藍貝貝：“你喜歡男孩女孩？”

    藍貝貝幾乎是強行轉(zhuǎn)移話題：“太子新得了一只鷹，你見過鷹嗎？”

    靈犀怔了一下，只好笑著說：“我沒有見過?！?/br>
    “那你可以來皇宮，我拿給你看，太子脾氣很好，身邊又有很多好玩的東西?！?/br>
    靈犀只好順著他的話題：“好，不過我進不了皇宮呢，皇帝又不召見我，宮里也沒人待見我。”

    藍貝貝看了她一眼，頗為憐愛的嘆氣：“你這樣的人，誰見了不喜歡，不疼愛呢？”

    靈犀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古怪地看了藍貝貝一眼。兩個人玩鬧慣了，不過言行舉止向來是純潔無暇的，藍貝貝這話說得似乎過分親密了。她沒有再說話，神情也冷淡了下來。藍貝貝也就很乖覺地閉嘴了。

    靈犀沉默地上了馬車，朝他略點點頭，算是道別了。藍貝貝很潦草地吩咐車夫注意安全，轉(zhuǎn)過身就走了。靈犀見他這樣，又懷疑自己是多心了。她回到顧府時，還不算很晚，顧庭樹剛從母親那里回來，看見她，立刻寒暄道：“呦，外交家回來了?！?/br>
    靈犀解開翠綠色斗篷的繩結(jié)，旁邊的丫鬟立刻接了。她看了顧庭樹一眼，還沒開口，先笑了一下：“我在駙馬府耽擱了一會兒?！苯醒诀呓o她端水洗漱，自己坐在梳妝鏡前摘掉釵子耳環(huán)。

    “駙馬府里有什么好吃的，連家都不回了?！鳖櫷溆悬c不太高興。

    靈犀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回答：“獐子rou，鯽魚湯，鴨頭，涼拌百合，芙蓉蛋，麻油菠菜?！逼溆嗟膶嵲谙氩黄饋砹耍盅a充說：“他們家廚子做的麻油菠菜好吃。”

    顧庭樹見她非常老實，自己倒是沒借口發(fā)脾氣了，只好訕訕地說：“我下午回來的早，還想著跟你一塊兒看戲?！?/br>
    靈犀已經(jīng)把首飾全卸下來了，這會兒正就銅盆里的熱水洗臉。丫鬟遞給她一塊玫瑰胰子，她放在手心揉搓了兩遍，簡單地回答：“明天吧?！?/br>
    顧庭樹看著她的背影，沒好氣地說：“明天我又要忙了?！?/br>
    靈犀專心洗臉，不搭理他了。過了一會兒用毛巾擦拭了臉頰和手，坐在鏡子前面，把頭上的玉簪拔掉，那頭發(fā)就如瀑布似的披散下來，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桃木做成的梳子，從上往下的梳理，又慢慢地說：“藍貝貝現(xiàn)在是太子伴讀，經(jīng)常在御書房行走，能聽到皇帝和大臣們議事的內(nèi)容。你覺得他說得話可信嗎？”

    顧庭樹看著鏡子里的靈犀：“誰？藍貝貝？他說什么了？”

    靈犀就把藍貝貝說的話講了一遍，又走到顧庭樹身邊，很緊張地問：“皇帝的意思，是完全信任顧將軍呢，還是暫時按兵不動?！?/br>
    顧庭樹不怎么在意：“君臣之間的閑話，聽聽就算了?！?/br>
    靈犀甩手道：“人家好容易打聽的消息，你半點都不當回事?！被\著頭發(fā)走到了床前，又忽然把丫鬟叫進來：“去廚房看看還有吃的沒有?！毖诀唠m然有些驚訝，還是出去了。顧庭樹詫異道：“在駙馬家沒吃飽？”

    靈犀不好意思說那一對夫妻吵架，害的自己沒怎么動筷子就出來了。她含糊地說：“我又餓了?！边^了一會兒丫鬟端進來一盆糖水紅果，廚娘都回家了，只有這盆東西是新鮮的。

    靈犀手里拿著勺子，舀了一顆紅果放在嘴里，酸的幾乎掉眼淚，她胡亂嘗了一點糖水就放下了，這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她不好再麻煩別人，于是眾丫鬟服侍她睡下，然后才退出去。

    顧庭樹暗地里摸了摸她的肚子，嗤地笑了起來，知道她還餓著，于是問她到底怎么回事。靈犀把在駙馬府里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又嘆氣說：“昭明是很聰慧英勇的女子，貝貝也極溫柔有禮，兩個人在一起，竟變得猙獰恐怖起來。”

    顧庭樹只是簡單地說：“你也太以偏概全了，夫妻間哪有不紅臉吵架的，何況你怎么知道這不是兩個人的情趣呢？”

    靈犀驚得睜圓了眼睛：“吵架的情趣？！”

    “少見多怪?！?/br>
    靈犀躺在枕頭上想了一會兒，嘀咕道：“我以后要少去他們家?！鳖D了頓又說：“整天打麻將也沒什么意思?！焙霭l(fā)奇想地說：“要不然生個孩子好啦?！?/br>
    顧庭樹枕著她的胸脯，呼吸均勻，已經(jīng)睡熟了。

    作者有話要說：　　╮(╯▽╰)╭

    ☆、長樂太子

    凌國的太子封號是長樂，小名叫做蓬山。靈犀第一次見到他，是在皇家的賽馬場上。

    她來馬場上找一位貴婦朋友，朋友剛巧離開了，她失望之余，就踮著腳尖往馬場里多看了幾眼。場內(nèi)只有幾位馴馬師，遠處藍貝貝跟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男子緩緩走過來。

    靈犀見那是個陌生男子，轉(zhuǎn)過臉就要避開，誰知藍貝貝已經(jīng)瞧見她了。

    “靈犀，好久不見?！彼{貝貝緊趕著上前了幾步。

    靈犀只好站在原地，略行了禮，又側(cè)過臉，不愿意跟他正面想見。

    藍貝貝見了，就笑起來，引著那個男子往這邊走，又解釋說：“這是長樂太子，你們兄妹倆不必忌諱那么多。”

    靈犀聽了，頗有些好奇，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偷眼一看，那長樂太子生的極為高大，然而臉色雪白細膩，看著很是嬌生慣養(yǎng)。

    “佳木meimei。”長樂很熱情地跟她攀談，又叫身邊的侍從取來一柄二尺高的如意給她，靈犀叫身邊的婢女接了，這如意是珊瑚雕刻而成，市面上頗為罕見。靈犀心想：這位太子倒是挺大方。

    靈犀已經(jīng)是出嫁之人，不好跟這兩名男子多交談，略站了一會兒就告辭了?；氐郊依锖螅钟袑m人熱熱鬧鬧地捧來了禮盒，說是賞賜給佳木公主的。顧太太早知道靈犀在宮里不得寵，見了這陣仗就有些詫異，打開盒子一看，有拇指大的夜明珠、異國進貢的絲綢、胭脂水粉等，都是極珍貴的東西。

    顧太太問宮人：“這是宮里哪一位主子賞賜的？”

    那宮人滿面含笑：“是東宮的長樂太子，太子還說，叫佳木公主常來宮里走動?！?/br>
    靈犀老老實實地站在顧太太身邊，柔聲答了個是，又謝了太子的賞賜。

    晚上靈犀陪顧太太吃飯，如今這家里就剩下她們娘倆，雖然顧太太不喜歡她，但也只好把素日的嫌惡都收起來，何況靈犀現(xiàn)在跟駙馬府交好，又有太子的眷顧，似乎不再是過去那個脾氣古怪的小丫頭了。顧太太對她另眼相看，語氣就和緩了一些。

    “若是太子宣你進宮，你千萬要守規(guī)矩，記得帶兩個年長的嬤嬤在身邊，隨時提點你。”顧太太耐心地教育她。

    “是，我知道了?！膘`犀柔順地說，又叫丫鬟把一盤酥爛的鵝掌端給顧太太：“媽，你嘗嘗這個?！?/br>
    顧太太果然動了動筷子，對鵝掌頗為滿意，又在燈光下打量了靈犀一回，心想這樣的媳婦兒，也算是萬里挑一了，然而人無完人，顧太太對她還是有一點不滿。

    “前日我去姨太太家里，她家的孫少爺一歲多了，聽說二房又懷上了?！鳖櫶_始絮叨：“咱們家呢，庭兒是不肯再納妾了。我瞧你們兩個好得蜜里調(diào)油似的，怎么總不見動靜？”

    靈犀嘴里含著一口米飯，一張臉漲得通紅，她支吾了一聲，端起茶杯喝茶。

    “庭兒整天在外面忙，這種事情你要多上心。男人在外面忙事業(yè)，女人的本分呢，就是管好這個家庭，繁衍子嗣，延續(xù)香火。”顧太太絮絮叨叨地開始講經(jīng)。

    靈犀受刑似的坐在飯桌前聽她講話，終于，顧太太打了個哈欠，又嘆道：“才說了這么會兒就困了，果然是老了。”叫丫鬟給她端水洗漱，靈犀站在一旁遞毛巾。然后等顧太太睡下后，靈犀才輕移蓮步，款款地走了出去。

    剛走出太太的庭院，她就如脫韁的野馬似的亂跑，慌得后面的丫鬟又是追，又是小聲喊：“公主慢點，仔細摔著了?！?/br>
    靈犀去后院挑了一匹高頭大馬，要親自接顧庭樹回家，其實接人是假，逛街游玩才是真。結(jié)果馬還沒跨出府門，顧庭樹已經(jīng)領(lǐng)著小廝回來了。

    夫妻兩個在朦朧月色下見了面，顧庭樹笑道：“又想偷跑出去?！卑鸯`犀從馬背上扶下來，又勸道：“最近京里不太平，流民劫匪很多。你要是想出門，等我閑了陪你一起出去?！?/br>
    靈犀很無可奈何，見周圍沒有其他人，就撅著嘴巴說：“成天在家悶死了?！睋屜纫徊竭M了屋子，一頭趴在松綠色的棉被上。她是進過學(xué)堂的人，又沒受過三從四德的教育，因此很難接受這種少奶奶的單調(diào)生活。

    顧庭樹心里也有些愧疚，要是國家太平，他滿可以做一個富貴清閑的少爺，帶靈犀四處游玩，或者僅僅待在書房里看書寫字。兩個人在一起，是怎么都不會無聊的。

    “等這段時間過了，”顧庭樹敷衍著安慰她，想了想又說：“你要是無聊的話，去駙馬府多走走，昭明是有見識的女人，她府里好玩的東西又很多?！?/br>
    靈犀直起腰，一支簪子在蓬亂的頭發(fā)上搖搖欲墜，她沒精打采地說：“昭明懷孕了，他們家現(xiàn)在不怎么好客，我去了反而打擾人家?！庇趾鋈惶嶙h道：“不如我們也懷……”這句話沒說完，因為紅云端著熱水走了進來。

    靈犀臉頰一紅，把臉轉(zhuǎn)向墻壁，不知道剛才那話被丫鬟聽見了沒。

    兩個人洗漱過后，又換了衣服，靈犀從桌子上撿了一本李易安的詞本，略翻了兩下就放下，故作隨意地說：“今天你媽又說……”她高興的時候說“咱媽?！辈桓吲d的時候就要說“你媽”了。

    顧庭樹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果然兩個丫鬟捧著茶壺一起走進來，叮叮當當?shù)匕巡杷闵?，然后一個整理床褥，一個擺弄香爐，房間里靜悄悄地，只有布料摩擦的沙沙聲音。

    靈犀繼續(xù)低頭翻書。顧庭樹覺得這兩個丫鬟實在很礙眼，咳嗽了一聲，叫她們倆出去，并且說：“晚上不必守夜了。”兩個丫鬟果然垂首出去，又把門關(guān)的嚴嚴實實。

    “你剛才要說什么？”

    靈犀把書撂下，蠻不高興地坐在床邊，用手慢慢地梳理頭發(fā)，低聲說：“媽總是催我要孩子?！卑咽忠粩偅骸昂孟裎蚁肷湍苌频摹！?/br>
    顧庭樹一下子就沉默了，低頭看了靈犀一會兒，又問：“你是怎么想的？”

    靈犀沒有抬頭，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可以有一個孩子呀。”頓了頓又笑道：“我們兩個會成為很好的父母的?！?/br>
    顧庭樹坐在她身邊，并不說話。

    靈犀小心翼翼地說：“阿桃的事情只是意外，全世界有那么多產(chǎn)婦，哪能個個都出意外呢，何況我身體很強壯的?！卑研渥恿闷饋?，攥緊了拳頭，露出胳膊上的幾兩肌rou給他看。

    顧庭樹也不是那種沉湎在過去傷痛里的人，見她這樣說，就笑了起來：“好吧，你說了算。”

    幾天之后，靈犀應(yīng)太子的邀請，去宮里玩。

    到了東宮之后，太子妃在內(nèi)室見了靈犀，很親切地拉她坐下，指著木盒子里一堆珍珠，笑道：“蓬山帽子上的一顆東珠掉了，叫我現(xiàn)給他配一顆，那東珠是名貴的，又極難得。我挑了半日，竟找不到合適的?！碧渝腔屎蟮耐馄葜杜?，生的面目柔和，一團和氣，很有福相。靈犀幫她挑了半天珍珠，忽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嚹腥说恼f話聲音，靈犀略一錯愕，就要起身回避。

    “不妨事，是你哥哥和駙馬?！碧渝矒岬溃终f：“我聽說你和駙馬幼時一起讀書，交情匪淺?！膘`犀聽了這話，竭力地要避嫌，只好說：“小時候的事情，不大記得了。”

    正說著，長樂已經(jīng)大步走了進來，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我早說那匹馬精氣神不足，你怎么不攔著我！”一抬眼，先笑起來：“佳木meimei來了?！?/br>
    靈犀跪下行了君臣之禮，長樂揮了揮袖子：“咱們兄妹間不講究那些?！睅撞阶叩教渝媲?，單腿跪在炕沿上，欠著身子：“我的帽子補好了？”

    太子妃舉著一顆珠子，笑道：“只有這一顆勉強可以湊數(shù)，你看呢？”長樂嗨了一聲，跺腳道：“你別問我，晚上我陪父皇議事，你只管把衣服帽子給我備齊就好了?！痹剞D(zhuǎn)了一圈，朝藍貝貝揚下巴 ：“去萬獸園?！?/br>
    藍貝貝一直陪侍在他身邊，聽見這話果然就走了，又看了靈犀一眼。

    長樂得了這一眼的提醒，于是看向靈犀：“meimei也一起去吧？”

    靈犀有些局促，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臉上依舊溫和：“去吧，你們年輕人愛玩。”靈犀聽了，說了聲告退，慢慢退了出去。

    所謂萬獸園，乃是飼養(yǎng)奇珍異獸的園子。長樂太子喜歡狩獵，那些官員投其所好給他進貢獅子大象等猛獸，因此宮里建起了這園子。

    靈犀本來還保持著婦人的矜持，小碎步跟在這兩人后面。剛踏進園子，只覺眼前一片清涼，仰起頭就見樹木高大蔥郁，藤蔓叢生，將庭院上方的天空都遮住了。靈犀當即歡喜起來：“這是個好地方?！?/br>
    長樂轉(zhuǎn)過臉，又朝藍貝貝眨眼，笑道：“你們果然是知音，貝貝說你肯定喜歡這里?！?/br>
    靈犀面不改色，淡淡地說：“這地方清靜別致，尋常人見了都會說喜歡?！?/br>
    長樂太子哈哈大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不妥當，不過他向來說話不過大腦，并且不怎么當一回事，掀開擋路的芭蕉葉子，他率先走進去，對立面的馴獸師喊道：“聽說新來了一只小豹子?！睒鋮怖镫[隱傳來野獸低喘咆哮的聲音。

    靈犀怔了一下，心里有些害怕。

    “這些猛獸都是裝在籠子里的?！彼{貝貝站在郁郁蔥蔥的樹葉下，耐心地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