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有些鄙夷。

    不過陳川到底把犯事的陳慧心送走了，又以告假回鄉(xiāng)來凌家表明他的歉意，顯然也是怕凌峰隨后的報復(fù)。這個以退為進(jìn)的法子，倒是使得妙。

    就算凌峰當(dāng)真余怒未消，也不好再針對他了。

    陳川前腳送走陳慧心，后腳就告假回老家，在外人看來，就是陳川怕凌峰的報復(fù)，連官都不做也要躲避開來。那凌峰就成了睚眥必報之人，從受害者變成迫害者。

    所以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凌家都不可能讓他真的告假回家的。

    猜出了陳川的目的，徐璐哼了哼：“此人倒是好算計?！?/br>
    武夫人淡淡地說：“能做到三品大員，位列九卿之列，哪個不是一肚子的算計？”陳川的算計武夫人并不生氣，讓她欣慰的是徐璐看待事情的眼光之長遠(yuǎn)，問題之深刻，卻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武夫人很是欣慰。

    對于徐璐來說，她要收拾的人是陳慧心。至于陳川倒無多大仇恨。實際上，收了陳慧心，對陳川的官聲也是一頂打擊。

    陳慧心已及笄，卻在這時候被送回老家，她老家那邊的人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她是因為闖了禍或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被家族拋棄了，才被送回老家的。一個被親生父親都舍棄了的女子，未來又能有多大的出路？至多就是嫁給鄉(xiāng)下老財。以陳慧心目下無塵的脾性，也夠她受了。

    至于陳川夫婦，連子女都教育不好的人，仕途之路估計也就止步不前了。

    ……

    自從陳慧心被送回了老家后，徐璐也就沒再過問此人了。如今，她又有別的煩惱了。

    這晚，徐璐脫了外裳，拿著鏡子左右照著。

    老天厚愛，她并未因懷孕就胖成一顆圓球，盡管她臉上仍是長了不少rou，不過因五官生得細(xì)致，倒也不顯得胖，只是較為嬰兒肥。

    又低頭，看了胸前的隆起，又摸了摸，不錯，這個地方似乎也長大不少。又捏了捏手臂和胳膊，好像，都長了些rou呢。捏著軟軟的，越發(fā)像表嫂連氏的小兒子那副模樣了。

    “又在臭美了不成？”凌峰出恭回來，看著她：“還吃宵夜不？吩咐人傳來?！彼亲右灿行I了。

    徐璐恨恨地剜他一眼，忿忿擱下鏡子：“不吃了?！?/br>
    凌峰走過來，奇道：“往回天天都吃的，今兒怎么不吃了？可別餓著我兒子。”

    徐璐嘟著唇，控訴道：“剛才你說我長胖了。”

    “懷孕本來就要胖嘛。不然我兒子如何能夠吸收營養(yǎng)？想吃什么，我讓丫頭去廚房端來?！?/br>
    徐璐不理他，他不說還好，一說肚子還真些餓了。

    可是，又看著鏡子里似乎快要起雙下巴的一張臉，又悶悶地道：“我是不是很胖？”

    “懷孕當(dāng)然要胖的，也只是胖一點點罷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又沒嫌棄過你?！彼吲d都還來不及呢。

    “可是，我比以前可是胖多了。”以前一直沒有發(fā)覺呢，只是剛才他單只手摟自己的時候，沒能把她從床上摟起來，就說她：“唉喲，什么時候長胖了？”她心里可郁悶了。

    凌峰說：“為了咱們兒子，胖點有什么不好，抱著暖和，綿綿軟軟的，誰愛抱一堆骨頭睡覺？”

    一邊說還在她身上摸了兩下，色色地笑道：“橫豎都快要生了，也不缺這一頓宵夜。”于是讓人傳夜宵。

    徐璐又好氣又好笑，這混蛋，究竟是安慰她還是奚落她呀？

    今晚的宵夜是一碗香噴噴的牛rou面，放了蔥花，香菜，用雞骨排骨鵝骨鴨骨熬制而成的高湯做汁，把野菇切得碎碎的，再與牛rou炒了做的澆頭，味道美味至極。

    徐璐呼啦啦地就吃了，連剩下的汁水都不放過。

    凌峰放下碗，贊道：“味道確實不錯。是哪個廚娘做的？”

    沁香回答：“是王友方家的?！?/br>
    王友方家？

    徐璐意外，華馨苑的小廚房，也只是給徐璐夫婦及身邊八個大丫鬟四個心腹婆子做飯，配置了一名采買，兩名正副管事兼廚房，以及兩個打雜的粗役及兩個灶婢。前一位采買的貪墨被徐璐打了出去，就讓王友方的接任采買。

    “想不到，她還能做這么好吃的面條?！?/br>
    沁香說：“是呢。原來，王友方家的以前曾經(jīng)開過面館的，后來因被當(dāng)?shù)赝梁缾喊耘眉移迫送?，這才賣身進(jìn)府的。在凌家也有三十多年了，早就嫁了王友方，成為凌家家仆了。她做面條確是不錯呢。少夫人若是喜歡，以后就常讓她做吧?！?/br>
    徐璐點頭，她在武夫人那兒吃過不少各類澆頭的面條，味道都好極了，害得她每回都是嘴巴還想吃，可肚皮已飽得不能再飽了。

    凌峰也笑著說：“味道確實是不錯。剛才沒吃多少飯，如今肚子倒是有些餓了，賞王友方家的二兩銀子，算是對她手藝的賞賜。另外，再讓她下一碗面來?！?/br>
    徐璐驚訝：“爺不是從來不吃夜宵嗎？”

    凌峰說：“剛才沒吃多少飯，現(xiàn)在倒是餓了。”桌上還擺著一個空碗，撇唇，這么大點的碗，能裝多少面條？還不夠他填的。

    又讓廚房做了碗面條，這回的澆頭不再是野菇燒牛rou，而是三鮮rou羹，看凌峰吃得香噴噴的，徐璐又吞了吞口水。

    凌峰把吃了一半的面碗推了過去，笑道：“吃吧，看把你饞的。”

    徐璐把剩下的面吃完后，小聲地問道：“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我?！?/br>
    看她這樣鄭重，凌峰便說：“瞧你緊張的，問吧?！?/br>
    徐璐猶豫了下，小聲說：“我聽說好些男人，妻子懷孕后就都會去姨娘那，你，你怎的不去？”

    凌峰挑眉：“你希望我去姨娘那？”

    徐璐趕緊搖頭，“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凌峰敲著桌子，笑道：“你不喜歡，我肯定不會去的?！?/br>
    徐璐忍著快要爆開的心臟，想了好一會，又忍不住問：“可是……我若是一直不喜歡呢？”

    等了半天，才等到她這么一句話，凌峰放聲大笑：“那就一直不去唄?！?/br>
    徐璐繼續(xù)問他：“那你對她們就一點都不想？”嫁給他也有兩年了，剛開始他們未曾圓房，加上她又怕他，他也去過姨娘那幾回，后來為了生存和面子，她試著用別的方式服侍他，倒也把他成功留了下來。后來圓房后，她又發(fā)現(xiàn)，她的身子居然沒法子讓他盡興，但他仍是沒有去過姨娘那，一直到她懷孕，都未曾去過。她身子健壯，就算頂著肚子也還能服侍他，只是等她生下孩子后，她要做月子，肯定就無法服侍他了。到時候，他還能繼續(xù)留在她這兒么？

    好些主母都是懷孕后就給丈夫安排通房，而他們屋里頭，卻是半個通房都沒有。凌峰也從未去過姨娘那。這樣的情況，真的很少。

    凌峰想了想，須臾，對徐璐說：“我一直養(yǎng)在母親跟前，自然見證了父母的恩愛。你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父親除了莊子上的姨娘外，屋子里也沒有半個通房姨娘，只有母親一個嫡妻而已。他們很是恩愛?！?/br>
    凌峰停了下，發(fā)現(xiàn)徐璐聽得認(rèn)真，又繼續(xù)道：“我四歲開始，父親就把我?guī)У缴磉?，督促我念書?xí)武。有一回，父親教我要善于利用規(guī)則辦事，于是我趁機(jī)問，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么？母親這樣，豈不善妒？父親便說，規(guī)矩可以當(dāng)作借口或是利刃，用來對付敵人。而并非用來對付至親之人。若是利用規(guī)矩來規(guī)定妻子不得善妒，那就成了對妻子的束縛。身為一個好丈夫，應(yīng)該敬重疼愛妻子，而不是只拿冷冰冰的規(guī)矩來束縛她。而妻子當(dāng)真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睡別的女人，想來也是不夠在意自己丈夫的緣故。一個不在意自己丈夫，任由丈夫去睡別的女人，這樣的男人，也就是不中用的。母親也與我說過，男人哪會不知道妻子不會喜歡他去睡別的女人，若這個時候男人依然我行我素，用規(guī)矩來束縛妻子，這種男人，也不是女人的良配?！?/br>
    “后來，我娶了楊氏。她給我安排通房的時候，我就曾問過她，心甘情愿么？她說她不是善妒之人，她會努力做一個賢妻。我不知道她對我有幾分感情，卻無法接受這樣的賢妻。我心目中的賢妻，應(yīng)該像父親母親那般，并不是所謂的相敬如賓，而是相濡以沫，像世俗夫妻那般，百無禁忌，嘻笑怒罵?！?/br>
    凌峰又看著徐璐，目光柔和，“母親曾與我說過，男人又不是傻子，難道真以為妻子會歡喜自己睡別的女人？不過是在意或是不在意罷了。母親還曾告誡我，但凡是人，再是厲害，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也要有取舍。若真的在意一個人，就會站在對方的立場思想行事。做她喜歡做的事，不做她不喜歡的事。”

    “父親也曾對我說過，如何認(rèn)定一個男人是否是合格的丈夫，就去看她的妻子，眉宇是否舒展，笑容是否快樂。當(dāng)一個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能隨心所欲，恭敬謙遜，甚至像對上峰那樣，那么這個男人便是不合格的。我一直記著父親的話?！?/br>
    所以，你在我面前隨心所欲，嗔怨喜怒，撒嬌賣癡，指氣熙使的，我是真的很開心的。而有一陣子，你對我客氣有禮時，我反而無所適從，百般不舒服。

    “你不喜歡我去睡別的女人，我自然就不會去。因為我也在乎你，不想讓你難過傷心?！绷璺逭f完這番話后，又溫柔地注視著她。

    徐璐眨著眼，他這算是真心話么？那么她要如何反應(yīng)呢？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感動地?fù)涞剿麘阎?，激動地哭?/br>
    只是，她半天沒有動作。

    因為她還有別的疑問。

    凌峰見她毫無反應(yīng)，只好主動說道：“我覺得你比別的女人重要，所以我不會去睡別的女人?！笨旄袆影?，快感動吧。

    徐璐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因為她好久沒有聽過他的甜言蜜語了，這會子卻是弄得手足無措，最后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我，我明天給你做個荷包……”絕對不會再偷懶了。

    凌峰噴笑。

    徐璐也覺得自己這話太沒水平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笑鬧過后，時辰也不早了，丫鬟進(jìn)來服侍他們洗臉?biāo)钥?。因氣氛太過溫馨，沒而沒了別的暖味，夫婦二人就那樣相擁而眠。

    凌峰很快就睡著了。

    徐璐也早早閉了眼，卻一直沒能睡著。她背對著他而睡，凌峰從身后擁著她。她卻輕輕握著他的手，細(xì)細(xì)摩挲著，凌峰的手很寬，也很厚，手心有厚厚的繭，摸著有些硌手，但她滿心都是nongnong的滿足感，拿著他的手往心窩處貼著。

    凌峰是世家子，從小就被當(dāng)成家族繼承人來培養(yǎng)。他也在盡力做一個合格的未來家長，他的所有作為都以家族利益至上。他是忠臣良將，孝順兒子，合格丈夫，每一項都非常符合規(guī)矩、禮法、人情道理的要求，家族責(zé)任感極強(qiáng)，對一個家族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合適和極其靠得住的大家長。

    他的種種作為，行事方式，由里到外，都在禮法這個圈子里。當(dāng)然，前提條件是，這個規(guī)矩是對他有利的基礎(chǔ)上。

    他善于用規(guī)矩禮法約束任何人。但當(dāng)這些規(guī)矩對他不利的時候，他就會想辦法鉆其漏洞。

    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

    ……

    轉(zhuǎn)眼間，天氣轉(zhuǎn)冷，華馨苑已燒起了地龍，徐璐肚子依然不大，明明快九個月的肚子，依然只像六七個月大，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路玲玲不止一次笑話她：“別人都巴不得嬌弱些好得長輩憐惜，你倒是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子健壯似的?！?/br>
    當(dāng)年，她那妯娌沈四夫人懷孕時，可是見天的這兒不舒服那兒不爽利的，可沒把她折騰慘。

    徐璐很想說，這兒又沒男人，我嬌弱給誰看呀？不過當(dāng)著武夫人的面，可是不敢說出來的，只是摸著肚皮，說：“在你這神醫(yī)面前，哪有我弄鬼的份。萬一被拆穿了西洋鏡，可沒地方放這張臉的。”

    路玲玲便笑了起來：“算你識相?！笨善褪怯腥瞬蛔R相，非要在她面前弄鬼，比如說，她那妯娌。還有好些人家的故意裝病搏存在感的夫人奶奶。

    武夫人也在場，路玲玲與武夫人也是熟識的，便取笑道：“玲玲醫(yī)術(shù)超群，一般人想在她面前弄鬼只會被拆穿西洋境。對了，你那妯娌，當(dāng)年懷孕后不也總是裝病么？讓你拆穿后，你婆婆怎么收拾她的？”

    路玲玲大笑道：“我婆婆是個厚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說她幾句。不過二伯可就沒那么好說話了，直接就把四弟妹身邊服侍的人一個不剩全都譴回了高家。高家第二天就登門陪小心?！?/br>
    徐璐駭笑：“不會吧，沈閣老堂堂大男人，還會管內(nèi)宅里的事？”

    路玲玲笑道：“我那二伯可厲害呢，和我公公一樣，家里家外一把抓。主要是婆婆，心地純善，為人溫和慈愛。公公在世的時候，有公公護(hù)著。公公沒了，又有二伯護(hù)著。說起來，婆婆這輩子也是真的值了。又有我這樣的媳婦倒是能享福的，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遇上四弟妹那種拔尖要強(qiáng)的可就了不得了。所以二伯也只好親自出面敲打。也虧得二伯有手段有魄力。不然就屋子里幾個媳婦就可以把沈家給拆了?！?/br>
    徐璐鄙夷：“說來說去，還是你們這些做媳婦的不中用。沈四太太不用說了，你呢？你可是三夫人呢，你怎的不立起來？”

    路玲玲插腰道：“我是大夫嘛，并不常在家中的。就算想管，也沒那個精力嘛。更何況，我也不是管家的料?！?/br>
    “jiejie總算說了句實話?！?/br>
    路玲玲瞪她，最后又笑了起來：“現(xiàn)在好了，等二伯娶了妻，咱們家可就太平了。”

    武夫人趕緊問：“怎么，沈閣老要繼弦了？是哪家千金？”

    徐璐也怪叫一聲：“是不是，是不是……”

    路玲玲含笑點頭，半是嘆息半是好笑：“是。苑平鐵樹胡同的吏部郎中顧煜文的長女?！?/br>
    果然是顧蕓兒，徐璐說不出來的高興，“啊，顧煜文升官了？”以前好像還只是清舉司來著。正六品的官員，吏部郎中可是正五品的官呢。

    “嗯，上個月才升上去的。”

    徐璐笑道：“原來如此。”她先是替顧蕓兒高興，第二想法就是，顧家長房估計后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路玲玲人前不會說任何人的高矮，但在要好的朋友面前，卻是百無禁忌了，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這也是我今兒來的目的?！彼粗浞蛉?，“武姨，我二伯想請您替他做媒，去顧家提親。不知武姨可否賞臉？”

    徐璐很快就明白沈任行的目的了，噴笑道：“你這個二伯，果然陰險呢。”

    路玲玲故作懊惱地說：“唉，你為什么要這么聰明呢？害人家半分成就感都沒了?！?/br>
    徐璐沒好氣地道：“明擺著的嘛，顧煜文與長房分了家，沈家提親，自然是直接去顧煜文家中提親?？赡銈兤壹曳蛉巳ラL房提親，豈不是明擺著看顧家的笑話嘛?！?/br>
    －－－－－－題外話－－－－－－

    晚上，還有一更。偶們的福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