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jié)
因朝廷對福建的重視,如今福建設有督撫、總督、布政司三方行政機構,權利責任不明確,以至于這三方機購“份內事不得做,份外事搶著做,卻又亂七八糟”而弄得面和心不和。若非有凌峰的余威,官令宸怕無法如此快就打開局面。而朱開明雖未在公開場合與官令宸起沖突,但私底下也是不和睦的。也幸好雙方都比較克制,保持了一定的理智,才沒有弄得劍拔弩張。 督撫總管一省軍政大權,督軍務糧餉兼巡撫事,而總督是專司督管地方軍務事糧餉。雙方在權利分配上有著分歧,官令宸不希望自己這個總督被架空,而朱開明也不希望自己督撫的名頭名不副實。雙方都想爭奪軍務大權,但雙方又都顧忌著對方身后勢力,不愿撕破臉,也就偶爾伸伸爪子試探下對方,各有勝負。 凌峰沉吟:“一省既有總督,又有督撫,權利確是容易被模糊。別的地方上可沒有督撫和總督同時在一個地方的。我抽空與方公提一下,看皇上和內閣的意見吧。” 徐璐輕聲問:“承恩伯在福建好像也呆了三年了吧?” 凌峰眼神一亮,然后又變得若有所思來。 凌蕓就沒有繼續(xù)再問,也因為官老太太進來了。 與上午雄糾糾氣昂昂不同,此刻的官老太太無論是外在形像,還是精神氣,簡直可以用“神形俱損”來形容了。 盡管不喜這老太太,但大家面上仍是一團和氣的,不但起身相迎,話還說得親熱。 “親家老太太,今兒您可是辛苦了?!蔽浞蛉诵Φ糜H切溫和。 凌蕓也慢吞吞地起身,官老太太趕緊上前制止:“躺著,快躺著,不必拘禮,身體要緊?!?/br> 凌蕓從善如流地躺了下來。 官老太太看了孫女,又關心了下凌蕓的身體,逗了團哥兒,又與武夫人說話:“這孩子長得可真結實?!笨粗鴪F哥兒那白花花的蛇身,臉上表現得慈愛,雙腿卻是微不可止地悄然后退了一步。 武夫人并不理會她的言不由衷,笑著說:“今兒可把親家母累壞了,親家母正該去歇著才是,就不必再招呼我們了,我們也將要告辭離去?!?/br> 官老太太趕緊說:“多坐一會兒嘛,反正又不遠的?!彼奶幙戳丝?,又讓人上茶,又問大家肚子餓不餓,不等眾人說話,又讓人上了點心,很是熱情周到。 武夫人連忙制止,說真的不用了,他們馬上就走了。 而官老太太這回并無以往虛假的挽留,好一副真心實意,徐璐都有些納悶了,向凌蕓眨眨眼。 凌蕓動了動嘴型,徐璐先是茫然,然后會心一笑。 凌寬夫婦縱橫官場勛貴圈子,官老太太明顯“有求于人”的模樣,哪瞞得過他們,不過全都佯裝不明白老太太內心焦急世界,客氣了一番,堅決走人。 ------題外話------ 今晚八點半之前還沒更新,大家就不要再等了。 ☆、第203章 官老太太大概有難言之癮,幾度欲言又止,最終又給生生忍了下來,并特地拖著疲憊的身子,親自把大家送到影壁處。 正巧,官諾從外頭進來,身后還跟著斌哥兒,兄弟倆又趕緊給長輩見禮,官老太太趕緊說:“諾哥兒你來得正好,替祖母送你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舅母。” 官諾領命,凌寬拍了他的肩膀說:“今兒你也累了,送什么送,外祖父又不是找不到路?!?/br> 但官諾仍是親自把他們一行人送到大門口。官老太太則朝斌哥兒招手:“斌哥兒,來,跟祖母一起回去?!?/br> 官諾便對斌哥兒說:“你先陪祖母進屋里去,我送送外祖父他們?!?/br> 在官家大門口停下,凌峰問官諾:“那老太太最近對你如何?” 官諾笑著說:“拖舅舅的福,老太太不敢不對我好?!惫僦Z自懂事起就不再稱官老太太為祖母了。 凌峰就笑道:“你要記住,官家對你有撫育之恩,你盡夠你的本份就是了。旁的,自不必去理會?!?/br> 官諾長長作揖:“舅舅說得有禮,我記住了?!?/br> 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問:“最近可缺銀子?” 官諾就笑了起來:“倒是不缺的。” 凌峰也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倒是武夫人忍不住道:“可我看你院子里,雪洞般的擺設,未免寒磣。如今老太太當家,怕是對你多有苛刻吧?” 官諾笑道:“正是因為外祖母管家,所以我的屋子也只能雪洞一樣呀?!?/br> 這話挺有深意的。 連一向遲頓的徐璐都聽明白了,抿唇無聲地笑了起來。 凌寬則放聲大笑,用力拍了官諾的肩膀,連連叫好。 后來回到后,凈房里,徐璐正努力給凌峰搓背:“今兒個官老太太倒是讓我見識了何謂前倨后躬,爺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嗎?” 凌峰雙手靠在梭緣,微微瞌眼:“還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讓銀子給鬧得唄。” “那老太太這么快就缺銀子了?”凌蕓交還管家大權,也就這五天六的事,那時候公中還有八千兩銀子呢。 凌峰說:“瞧瞧今兒個整個官家都弄得雞飛狗跳,我們外院喝酒的那幾桌,有兩壇子酒讓奴才給打硫了,管事的說去去庫房拿酒,半天都拿不出來。還是諾哥兒讓人火速去外頭買了兩壇子杏花酒才應了急?!?/br> 徐璐樂了,也分享了她所見到的喜事兒,“內院也好不到哪兒去。我聽周mama私下與我說,今兒個臨走前,采買管事拿著賬單向官老太太報賬,官老太太擺手就讓她去找外院的賬房。外院的賬房說公賬上已沒銀子了。官老太太剛開始還不信呢,那賬房拿了賬本,一筆一筆報給她聽,原來,官老太太一接過管家大權,就急于求成地制了幾大套衣裳頭面,因為又要得急,衣坊里的自然要抬價。我也聽文mama提起過,官老太太大訂的衣服恰巧又是婆母名下的御衣坊,她并不知道那是婆母的產業(yè),手一揮,說,只要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制出來,價錢就不是問題。有了官老太太這句話,御衣坊的管事就給所了一個極恐怖的數字,就這些衣服,就花去了盡一半的銀子。還有頭面首飾,也不低于一千兩。公賬上也就只剩下四千多兩銀子,加上又要給姐兒辦洗三,客人又多,老太太大概也沒想到客人會有這么多,一時慌了神,就趕緊把女兒找了去幫忙。官令菲倒也有幾分管家的本領。耐何公中銀子不夠……”實在忍不住了,徐璐幾乎笑趴在地。 笑得差不多后,徐璐這才問凌峰:“對了,官令菲的男人也來了吧?好像今年又要下場吧?” 官令菲的男人,齊燁六年前中了舉,后來又連繼參加春闈,接連兩回名落孫山。 大慶朝舉人也可以做官,但未來的仕途發(fā)展不如進士。只有多年未考上進士的才會到吏部報名候選,根據空缺的職位可以獲得一個官職,但也就只限各部里的低級官員,縣學、府學的學政等。有門路的也可能到油水的縣里任知縣,但做翰林是不可能的。舉人出身的官員,如果有能力有政績,也可以升任知府乃至更大的官,這也要看機遇。以前凌峰有個叫賀東明的慕僚,給凌峰做了幾年幕僚,貢獻頗多,后來在凌峰的運作下,外放至偏遠縣城做了個縣令,五年后的今日,已熬到州府五品同知,倒也能與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相比肩了。 當然,不做官的舉人可以在鄉(xiāng)里享受與官員相同的政治待遇,還可以從官府獲得一定的經濟補助,但那只陰于普通人家。齊家也算是苑平的名門望族,只要有了功名,哪有不做官兵?!啊鋵?,憑齊家的人脈,齊燁完全可以謀求較好的差事的。只是他們心實在太大,動不動就要我給謀個外放實缺,他以為吏部是他們齊家開得不成?齊燁倒是沒說什么,今年樂毅的送別宴上,就對我說了他的打算,說不想再繼續(xù)考下去,只想謀個差事就成,不拘差事,能做事就成。我也答應了他,說只要有適合他的空缺,就給他留著。后來還真有個薊州縣丞的缺,問他要不要試試。他倒是同意了,只是他老娘和妻子死活不同意。說縣丞只是不入流的八品,以齊家的門楣,實在太過于丟份。 官老太太母女覺得,以齊家的門弟,以凌峰的能力,最低也要給弄個好點的地方當個縣令才成。 徐璐深深拜服這對母女,覺得齊燁真的挺可憐就是了。有了這樣的丈母娘和妻子,也不知倒了幾百輩子的霉。 “那現在呢?這對母女還一直堅持讓齊燁進六部不成?” “如何沒有?不過我理她們才有鬼?!绷璺宀粷M地道:“哎,我說,你只嘴皮子動又有何用?手上也要跟著動才是。” 徐璐吐吐舌,任勞任怨地趕緊給他搓背。嘴上卻沒有停下,又問齊燁如今的近況。 “應該不會太好過吧,他并未與我同桌,就算瞧到了我,也是趕緊避了開,好像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似的。剛開始也還挺納悶的,后來才從諾哥兒嘴里知道,原來,官令菲氣我沒有盡心,居然跑去巴結上了王梓明的老娘?!?/br> 徐璐“啊”了聲,連忙問:“什么時候的事呀?” 凌峰笑道:“就是上回言官彈劾咱們之后的沒幾天?!?/br> 徐璐直起身子,雙手叉腰,發(fā)狠道:“下回姓官的再來說什么要我給她男人提攜什么的,我絕對呸她一頭一臉。”真的太不是東西了。 官場上,踩紅捧黑再是正常不過的,但見風使舵、腳踏兩條船到這種境界,可就讓人厭惡了。尤其官令菲這種性質,比踩低爬開還要嚴重,比墻頭草還要來得討厭。 “虧得今日我還幫她解了幾次圍,早知道她那么惡心,就不該給她留面子?!毙扈春蠡诓灰?。 凌峰無耐道:“我說,你到底還不要替我搓背呀?” 徐璐杏眼圓瞪,“沒看到我正在生氣么?自己搓。”毛巾瀟灑甩到他臉上,就氣沖沖地出去了。 凌峰穿著一身潔白寢衣出來,很是無耐地道:“是官令菲惹你生氣,你拿我出氣干嘛?我又沒招你惹你?!?/br> 徐璐扔了個枕頭過去,“你也有錯。明知她做了那種事兒,居然也不早告訴我,你比她更討厭?!?/br> 凌峰滿臉的無耐,最后忍氣吞生地道:“好好好,是我的錯,這總行了吧?!?/br> 徐璐白他一眼,“這還差不多,哼?!彼仓雷约簾o理取鬧了,不過這脾氣也是他縱的,也沒打算改了。 凌峰也知道,他這妻子脾氣越發(fā)見漲了,不過看她使性子的模樣都如此惹人憐愛的份上,也就好脾氣地忍了。裝模作樣地哄了她兩句,徐璐也就見好就收。夫妻二人很快就滾到床上…… 良久,徐璐從薄被下伸出一只白嫩嫩的胳膊來,推了推凌峰結實的胸膛,“對了,今兒大姨母對我可熱情了,你說,我要不要繼續(xù)這樣矜持呢?” 凌峰翻了身子,背對著她,聲音咕噥著:“那當然,反正已經欠沈任思和李駿那么大的人情了?!?/br> 像徐夫人那樣的人,大jian大惡的事兒不敢做,可這樣的人,說的話,做的事,最讓人受不了。這回徐璐是動了真怒,曾暗自發(fā)誓,這回若不整得她痛入骨髓堅決不罷手。 可如今瞧著她日子過得艱難,心又軟了。唉,這做了母親的人,心境就是不一樣了。 “我也想繼續(xù)拖下去,讓她知道惹怒我的下場??山駜呵扑俱驳媚菢訁柡?,又有些于心不忍了?!?/br> 凌峰冷哼一聲:“婦人之仁。你這回若是不發(fā)狠收拾她,過不了多久,又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對付這種人,就要一次性把往死里收拾,才會長記性?!?/br> 徐璐遲疑道:“那我是不是就繼續(xù)吊著她?” “嗯。” “可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以后天天來找我,我豈不要被煩死?”還有,凡事也要適而可止,若是把人逼得太急,反而還會適得其反。 這其中,就得掌握過度才成。 徐璐想了想,又說:“她下回再來找我,我就應了她吧。“ 凌峰沒有說話,徐璐又說了兩句,沒有得到回復,推了推他,這才發(fā)現,這家伙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徐夫人第二日又來找徐璐,這回還帶來了兩個兒媳婦,看樣子,是打算采用人海戰(zhàn)術,或是車輪戰(zhàn)了。 徐璐已打算放過徐夫人了,但面上卻一直端著,并不表態(tài),神色雖然冷淡,但面上卻是讓人捉不著任何把柄。 徐夫人最后實在忍無可忍,拍了桌子低吼道:“……你別逼人太甚,我們徐家也并非只能靠那李駿的?!?/br> 徐璐嚇了一跳,在心頭想,這大概是狗急跳墻了吧。 徐璐就笑著說:“我表哥也就只是個武將而已,承蒙皇上厚愛,才有今日成就。其實,京里比表哥更厲害的人也還大有人在的。比如說,英國公張家,澤云侯府林家,還有韓國公府齊家,以及承恩伯朱家。若是這些人家能夠幫得到表哥,我倒是可以給大姨母牽牽線。我雖與這些人家不怎么熟,但自認這么點兒面子還是要給我的?!?/br> 徐夫人臉皮脹得通紅。 她萬萬沒想到,威脅不成,反受要脅。 這徐氏進京也才三年,她那樣的家世,居然就有如此深厚人脈。 “……你這是在威脅我么?”徐夫人色厲內荏地質問道。 徐璐悠然道:“大姨母可真會冤枉人。我是成心要幫大姨母的,若是大姨母認定我不安好心,那就算了。” 徐夫人還要說什么,成氏趕緊打斷徐夫人的話有,“峰弟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換作誰遇上那樣的事,也不會心平氣和和。我理解峰弟妹的心,至于夫君的差事,我現在也想開了。倒也不去強求了,只是覺得,這回得到教訓也好,免得有人總是仗著長輩就可以為所欲為?!?/br> 媳婦的準則就是溫柔寡言,孝敬婆母,甚至要到逆來順受的地步??蓪τ诔墒蟻碚f,名聲到底比不上夫君的前途。為了丈夫的前途和徐家未來的榮華,成氏也是豁出去了。她還有公公和丈夫呢。她是徐家未來族婦,只要沒犯yin罪,徐夫人也不可能休了自己的。 徐夫人讓成氏的話氣得肋痛胸痛,卻又拿成氏毫無辦法。不知從何時候起,這個媳婦越來越不恭順了。 成氏也不去看徐夫人難看的臉色,又繼續(xù)對徐璐拉起家常道:“對了,昨兒個,我去宏國寺上香的時候,弟妹猜,我遇到了什么人?” 徐璐問:“什么人?” 能夠回自己的話,想來還是有轉機的,成氏說:“是文太太。那文太太陪著一老婦人,那老婦好像是錦衣衛(wèi)南撫司鎮(zhèn)撫宋仁超的老娘吧。很是湊巧,這二人就在我隔壁廂房。我在無意中,聽了個耳朵,原來,這文太太好像知道她兒子文繼軒是峰表弟暗地里設計的。文太太就想請宋仁超出面,想個法子整回去?!?/br> 徐璐看著她,沒有說話。 成氏知道她在聽,又繼續(xù)說下去:“那宋老太太卻說使不得,說凌峰是個煞星,誰惹上誰倒霉。還說她兒子早些年福大命大在凌峰手底下全須全尾逃得了性命,謝佛祖保估都來不及呢,哪還能主動去惹那他?又不是老壽星上吊。” “文太太不可置信得說:這怎么可能?表弟不是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么?一向是超然的存在,還怕凌峰那樣的人不成?文太太還說,以宋表弟的本事,隨便給他安個什么罪名,就可以讓他喝一壺的。話還沒說完,就讓宋老太太打了一巴掌。宋老太太指著文太太的鼻子一翻痛罵,說她找死也不找個地兒,自己得罪了凌峰,人家沒有來找你麻煩,把你往死里整也算對得住你了,你還要自己找死想著去報復,你有幾條命之類的……” “宋老太太罵得可兇了,我也聽不全,也就記住了個大概,反正就是痛罵文太太不長眼,沒腦子。文太太被罵懵了,又趕緊向宋老太太認錯,宋老太太這才沒有再繼續(xù)罵她,還叮囑文太太千萬不要再去惹峰表弟。估計文太太沒有聽進去,因為后來我看她臉色很是難看,一臉的不服氣。” “所以,我就想,這文太太估計還要使什么妖蛾子。我也知道,文家那樣的人,對峰弟妹來說,簡直就是螻蟻一樣的存在,但世上最難纏的就是這些暗地里的小人,思來想去,還是想告訴峰弟妹一聲。讓峰弟妹有個心理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