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丈夫在朝堂受人排擠是因為婦人的緣故，面對丈夫的橫眉豎目，張夫人比竇娥還要冤，她這陣子一直都在家禮佛，哪兒都沒去，偶爾也外出應(yīng)酬，但也從未與人發(fā)生過口角，連仗勢欺人都不曾有過，怎么會得罪人呢？

    張如海想了想，也認(rèn)為妻子不會在外頭給自己樹敵，只是，范鴻儒堂堂閣老，難道還會騙自己不成？

    張夫人靈光一閃：“是不是林氏？這林氏，平?？偸茄凵^頂?shù)哪?，也時常外出應(yīng)酬，會不會她無意中得罪人，連輕了老爺您？”

    張如海冷然道：“把林氏叫來?！?/br>
    林氏也叫起了撞天屈，聲稱姐兒這陣子身體不怎么好，一直在家照顧姐兒，怎么就得罪了人。

    張夫人卻一心認(rèn)定是她，怒罵道：“咱們家就只有咱們?nèi)齻€婆媳，秦氏向來識大體，我這陣子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是你還有誰？”

    張大奶奶好歹也是堂堂侯府嫡女，澤云侯府也不是小門小戶人家，只不過一直不曾給張家生下兒子，就三天兩頭讓婆婆作賤，張大奶奶再是忍耐但侯門貴女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在婆母如此偏心的情況下，一把邪火也就燒了起來。

    張大奶奶沉了臉道：“說起二弟妹的品性，在這兒我倒是有件事要與婆婆說說。今年四月間，媳婦帶著娘家meimei小雨一道去承恩伯參加朱家的賞蘭宴。小雨還遇上二弟妹，小雨與二弟妹向來交好，許久不見面，就親熱得不得了。后來在品蘭宴上，二弟妹不知怎的就與安國侯少夫人對上了，安國侯少夫人的本事，全京城沒一個不知道，你敬她一尺，人家就敬你一丈。若是有人給她下絆子，她就敢讓你當(dāng)場沒臉。二弟妹也都碰了一鼻子灰，我家小雨看不過去，就幫著二弟妹指責(zé)凌少夫人，當(dāng)著眾人的面，說凌少夫人是出口成章，胸有點墨的女文豪，還說這話是咱們家二叔親自說的?！?/br>
    話到此處，張大奶奶瞅著公婆，冷笑道：“天可憐見的，我家妹子與二叔可是從不曾私下見過面的，如何會說出這種話來？二叔向來自愛守禮，也不可能對小雨說出這話來。所以當(dāng)時我就惱了，把小雨狠狠斥責(zé)了一通，小雨就委屈得與我說，二叔并不曾在她面前說過這樣的話?！?/br>
    當(dāng)時林雨的做派，說好聽些，是心直口快，心思單純，受人利用?？烧f不好聽些，就是聽風(fēng)便是雨，沒個主見。盡管恨秦氏拿自己妹子當(dāng)槍使，但涉及妹子的名聲，張大奶奶就一直捂在心頭，沒有告訴婆母。但此時此刻卻是不同了，一來林雨已經(jīng)訂了親，即將隨夫婿去外地，二來秦氏著實可恨，進(jìn)門后就挑唆她與婆母的關(guān)系，害得她日子過得越發(fā)艱難。為了讓公婆知道秦氏的德性，張大奶奶只好犧牲妹子了。

    張如海聽得云里霧去的，但到底還是聽懂了一處，秦氏還未進(jìn)門之前，就找過安國侯少夫人的麻煩。

    而張夫人則臉色大變。

    小兒子在她面前，著實夸過徐璐的，當(dāng)時還有大兒子在場，連大兒媳婦林氏也是不知道的。大兒子并不是個多嘴的人，這話也不可能傳給林氏。那會是誰傳了出去呢？

    看著張夫人的臉色，張大奶奶在心里冷哼一聲，帶著些許惡意，對婆母道：“婆母可知道，小雨說了這樣的話后，二弟妹可是立及捂了小雨的嘴巴，還稱小雨只是道聽徒說呢，可凌少夫人卻不肯相信，看二弟妹的目光，簡直像淬了毒箭似的?！?/br>
    既然決定撕開秦氏的面目，張大奶奶也沒有那么多顧慮了，又繼續(xù)道：“后來我家小雨與二弟妹就斷絕了往來，唉，以前小雨與二弟妹多交好呀，成日jiejie長jiejie短的?！?/br>
    說到這里，張大奶奶忽然又變得理直氣壯了，妹子只是受人利用攛綴而已，于名聲倒是無礙的。，

    張夫人也猜出了什么，頓時如遭雷擊，半響回不過神來。

    像還是不過癮似的，張大奶奶又說：“剛才二弟妹說徐玨怎么怎么不好，呵呵，說起這事兒，事情的原委，二叔可就再清楚不過了。我就不在這兒當(dāng)個背后說人壞話的小人了?！?/br>
    張夫人氣得指尖顫抖，她做了多年威風(fēng)的婆母，張大奶奶剛才的語氣，可是毫無恭敬之處，可張大奶奶這副模樣，還真把她唬住了。

    她想到了林氏背后的澤云侯府，就壓下了即將出口的斥責(zé)。

    “秦氏與那個徐玨怎么回事？”張夫人問。

    張大奶奶避而不答，而是看著公公，“老爺，媳婦讓人把二叔請來，讓二叔與您當(dāng)面說個清楚吧。免得婆婆說我信口雌黃，故意編派妯娌的不是呢?！?/br>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諷刺張夫人偏心眼了。

    張夫人再一次氣結(jié)。

    可這時候的林氏帶著股哀兵之氣，她還真被鎮(zhèn)住了。

    自古以來婆媳關(guān)系不是東風(fēng)壓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東風(fēng)，經(jīng)此一事，以后想隨心所欲壓制兒媳婦，怕是難了。

    張如海則黑著臉，對張大奶奶道，“先讓人把秦氏叫來，等秦氏走后，再把子央叫來?！?/br>
    張大奶奶心里一喜，公公雖然進(jìn)取不足，能力不足，但縱橫朝堂多年，還是有些決斷的。

    秦氏那樣的人，慣會避重就輕，肯定會大說徐未人的不是，指責(zé)二叔幫外不幫里。而輪到二叔時，以二叔的性子，肯定會如實照說，到時候誰是誰非就一目了然了。

    聰明如張大奶奶，也知道公公這陣子在朝堂上的不如意，她就想到她那三嫂與她說過的話，忽然心頭一驚。

    －－－－－－題外話－－－－－－

    應(yīng)該是六七年前得了病毒性肺炎，用多了抗生素的緣故，現(xiàn)在吃西藥完全沒效果，今天改吃中藥了，希望有效果。

    ☆、第218章 抽絲

    今年的中秋節(jié)，徐璐第一次主持。到時候還要請族人來聽?wèi)蚱肪茋L月餅，凌家家大業(yè)大，雖說有有經(jīng)驗的世仆管著，徐璐依然忙得一踏糊涂。

    埋在地里的桂花釀要取出來，另外再釀新酒再埋入地下，金桂、銀桂、丹桂酒等各埋了十壇，用的酒則是嘉興那邊運過來的正宗嘉興酒。

    凌家這樣的人家，月餅是不可能去外頭買的，得自己做。反正有各類鏌子，徐璐把著單子讓武夫人挑選，做了蛋黃、洗沙、五仁、牛rou、洋蔥、椒鹽等六大樣，另外又還做了月糕、荷葉、金花、芙蓉形狀。讓人拿出竹條扎丈高的燈籠，作果品形狀，擺上“富貴堂”等字樣。

    拜月儀式所需器材，宴客用的碗筷器皿也要收拾妥當(dāng)，宴客的場所也有安排好，讓人開了庫房，搬出各類屏風(fēng)家具，高矮瓷器，去花園里采摘各式鮮花插瓶，去花房搬些應(yīng)景的時令花卉點綴其中。

    食材方面就更廣更雜了，大到冷盤熱菜，小到佐菜點心，全要徐璐拍板決定。徐璐既不愿鋪張浪費，又不能讓人說小氣，只能脫出花樣菜式，這就得下苦功夫了，也要考驗各大管事的應(yīng)變能力。

    所幸凌家使出來的奴才，個個都是穩(wěn)重能干的，倒不必花太多的心思。

    唯一讓徐璐感到為難的是，請戲班子有些困難。

    如今太平盛世，富貴出驕yin，好些稍微有頭臉的人家，遇事過節(jié)，都是極盡鋪張隆重。離中秋還有半個月呢，京城各大有名的戲班子就已被定完了，就是加錢都不好請了。

    徐璐有些頭痛。

    凌家治家向來嚴(yán)謹(jǐn)，可不興那些驕yin奢華之風(fēng)，家中從未養(yǎng)歌伎伶人之類的，但節(jié)慶事兒，沒有個助興節(jié)目也不是事兒，徐璐只好派得力管事去外地請，看是否有戲班子進(jìn)京駐唱。

    出于未雨綢繆原則，徐璐派了三拔人出京，另外又讓凌峰留意京城的各大梨園班子，若有空著的，一道請進(jìn)府來。

    凌峰就笑著說：“今年中元節(jié)，還是低調(diào)些吧?！?/br>
    徐璐傻了眼，這是為何？

    凌峰解釋說：“這近年來，咱們家風(fēng)頭出得夠多了，也該低調(diào)些才是?！?/br>
    徐璐心頭一凜：“是不是又有人要針對咱們？”

    凌身失笑：“沒有人要針對咱們家，是我自己的意思，父親也同意了?！?/br>
    徐璐默然。

    她想起了前陣子她從苑平回來，上書朝廷痛斥顧姚氏妄以孝道威逼朝廷誥命夫人干政一事，在朝堂上引起宣然大波，當(dāng)時說什么的都有，不過卻是把顧蕓兒成功摘了出去，粉碎了楊家的陰謀。

    然后，她的名聲也抖了起來。所到之處，全是一派恭敬巴結(jié)之心，再也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而凌又囂張跋扈地用權(quán)勢碾壓王文東兄弟，生生斷送了二人的大好仕途，害得王家從地方望族一下子淪落為三流家族。似乎還不過癮，又腳踩吏部給事中荊有為，刑有為是前刑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xué)士張學(xué)瑞的得意門生，給事中雖然位卑卻權(quán)重，左右給事中、給事中。掌侍從、規(guī)諫、拾遺、補闕，以稽察吏部百司之事，可封還制敕，鈔發(fā)章疏，稽察違誤，權(quán)頗重，成為監(jiān)察機(jī)關(guān)，輔助皇帝處理政務(wù)，并監(jiān)察吏部，糾彈官吏的真正的實權(quán)人物。卻讓凌峰以“誣告生事，以卑劣手段排除異已”為由，就給剔了出去，如今閑賦在家，四處求人找關(guān)系謀求起復(fù)。凌峰一副“就是要踩你沒得商量”的器張態(tài)度，惹得朝堂上下無不側(cè)目。

    但讓人意外的是，凌峰先前低調(diào)謙遜時，政敵們偏愛伸下爪子來惹他，這回撕破謙遜的面具，跋扈蠻橫時，這些人反而不敢吭聲了。

    還真是應(yīng)驗了那句老話，一昧的謙遜，人家還以為你是好欺負(fù)的。適當(dāng)?shù)財[出高門威風(fēng)，亮一亮尖利的獠牙，反而更容易讓人臣服。

    而當(dāng)荊有為向凌峰賠罪認(rèn)錯時，凌峰卻把鼻孔朝得老高：“咱們和和氣氣的處著不好么？非要逼得我用雷霆手段?！?/br>
    荊有為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來。

    新任閣老楊進(jìn)似乎要求情的模樣，凌峰直接了當(dāng)?shù)卣f：“楊大人，凌某向來敬佩你的為人，但荊有為這事兒，沒得商量。您怨我罵我也好，就是從此與凌某為敵也罷，凌某都不會改變主意了?！?/br>
    楊進(jìn)一聽，趕緊收回閣老的威嚴(yán)，問凌峰，荊有為是不是哪兒得罪了他。

    凌峰也直言道：“荊有為沒有得罪我，但他的姻親卻是嚴(yán)重得罪了凌某。”

    如此直白張狂，反而連楊進(jìn)都被震住了，訥訥說不出話來。

    這事兒傳出去后，更是引起了宣然大波。凌峰一個三品大員，居然敢公然與閣老開戰(zhàn)，這膽子未免太大了。可最終的結(jié)局更是讓人膽寒。連堂堂閣老都拿人家沒耐何，那些暗地里給凌峰使絆子的人更是坐立難安了。

    這陣子凌峰著實出足了風(fēng)頭，跋扈囂張的名聲讓他所到之處，人人退避三舍。

    徐璐嘆口氣，就忍不住指責(zé)他：“這陣子你出的風(fēng)頭確實太多了，也太囂張了些?，F(xiàn)在總算明白風(fēng)光過頭的苦楚吧？”

    凌峰卻不以為然道：“自從進(jìn)入吏部后，裝孫子裝到現(xiàn)在，非但沒落得好，反而讓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都欺到你頭上。哼，欺負(fù)你就是欺負(fù)我，不給他們些顏色瞧瞧，還當(dāng)我是病貓呢？”

    徐璐就問：“平時候還有人在朝堂上針對你么？”

    “誰敢針對我？內(nèi)閣有方公沈任行，六部有一半以上的人與我交好。除了楊士清那老匹夫外，楊進(jìn)和范鴻儒都保持中立?！?/br>
    這么說來，朝堂上無人與凌峰為敵，那么就是外地官員了？可王文東這對族兄弟都的勢力并不在朝堂，哪有膽子與他為敵的？

    “對了，荊有為哪兒惹到你了，值得你出手如此霸道?！鼻G有為還是楊進(jìn)的門生呢，凌峰都一點面子不給，也實在霸道。

    凌峰意味深長，“你那么聰明，只要用心去想，應(yīng)該難不倒你呀。”

    又來了。

    徐璐忍不住啐他，這家伙越來越可惡了，總愛吊她胃口?？善褪浅运@一套。

    ……

    聽了秦氏的解釋后，張如海夫婦并未說什么，揮手讓秦氏下去。

    秦氏卻是委屈得眼睛都紅了：“那徐未人，打壞了我妹子的墨鏡，自是該賠的?？上喙珔s抹不下面子，總是覺得在徐未人面前丟了臉，這些天對我總是橫眉豎目的，甚至連話都不與我多說一句。今兒媳婦才從保定回來，他就問媳婦要銀子，開口就要一百兩，媳婦也就是多問了他一句，相公就與我置氣，轉(zhuǎn)身就走了。若是相公耐心與我解釋，不說一百兩，就是五百兩一千兩也都給他的……”

    張如海神色冷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br>
    秦氏愕然。今兒這是怎么了，以往她只要一哭訴，婆婆就會一邊哄自己一邊對張瑞痛罵，怎么今兒卻一言不發(fā)？

    還有，公公向來不管內(nèi)宅鎖事，怎么今兒倒是有閑心客起這個來了？

    秦氏不是沒有眼色的人，也察覺出公婆神色有異，心頭忐忑，又有些后悔了。

    此次回娘家，母親特地囑咐了自己，婆婆就是婆婆，對你再好，那也比不得人家的親兒子。所以在婆母面前不要總說她兒子的不是，就算真有不是，也要粉飾太平多說丈夫的好話。沒有哪個婆婆會喜歡自己的兒子受媳婦指責(zé)說不好的，秦氏也知道這樣告狀不好，可就是忍不住呀。等告過狀后發(fā)現(xiàn)公婆并未如想像中替她撐腰時，又后悔起來。

    可狀都告了，說什么都晚了，只好又描補了兩句：“相公也挺好的，脾氣溫和，又還顧家，并沒有大家子弟的紈绔奢侈。其實我也有不是，是我太好強了，以后一定改改脾氣，好生服侍相公?！?/br>
    原以為如此伏低作小，公婆就會對她另眼相待，可讓秦氏失望了，婆婆倒是面色稍雯，可公公臉色卻越發(fā)冷厲了。

    秦氏心下發(fā)怵，默默地離開了。

    秦氏走后，張如海又讓人叫來了張瑞。

    張瑞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素面繭綢直綴，頭戴白玉簪，看起來身材修長，面容俊秀，英姿勃發(fā)。

    張夫人就笑了起來，拉過張瑞，示意他坐下，對他虛寒問暖。張如海也稍緩了臉色，問了兒子的制藝，氣氛緩和后，這才問起了徐玨的事。

    涉及好友，張瑞臉上就閃過痛苦和愧疚，據(jù)了握拳，忍不住道：“爹娘也知道未人在咱們府上受的委屈了？”

    張如海與妻子互望一眼，剛才秦氏一來就給徐未人安上“損毀妹子財物卻還不肯認(rèn)賠”的無賴形像。

    可兒子嘴里的徐未人卻是受了委屈的。

    張如海就讓兒子把事情原由仔細(xì)道來。

    ……

    這廂，徐璐正在努力分析著她的看法：“爺對付王家，是因為王家夫人與秦夫人是姐妹，收拾了王家，就相當(dāng)于斷了秦家一條臂膀。再在適當(dāng)時機(jī)透露出：王家是由秦家連累所至，王家與秦家的姻親同盟勢必不復(fù)存在。那么秦?zé)o忌為官之路必要大受影響?！?/br>
    秦?zé)o忌就是秦家長子嫡孫，秦家全力栽培的苗子。

    王家與秦家是真正的姻親，動了王家，就相當(dāng)于斷了秦家一臂，還可以讓王秦兩家交惡。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又繼續(xù)分析道：“王家倒下后，秦家肯定會想，好端端的，咱們家怎的與他們家交惡呢？等他們查出真正原因來，肯定會很精彩的。”

    徐璐忽然期待起秦家最終知道事情真相后，會不會氣得吐血。

    而秦氏姐妹，當(dāng)她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給自己娘家?guī)砣绱舜驌?，又會是怎生表情?/br>